红楼名侦探 第502章

作者:嗷世巅锋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灯架上的蜡烛一阵摇曳,整个禅房就忽然暗淡下来。

邢岫烟正以为这卧谈会,要就此无疾而终了,黑暗中却传来了妙玉的叹息声:“仔细想想,打从她呱呱坠地,竟已有两年半了。”

“说起来,这‘过儿’的乳名,还是孙大人亲自给起的。”

听到‘孙大人’三字,邢岫烟原本已经平静的心情,顿时又乱成了一团麻。

因此只是默默的听着,并未做出任何回应。

妙玉似乎也并没有想到得到她的回应,依旧自说自话着:“都说是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可我想起小时候的种种,这心下却总似是隔着一层魔障。”

“就好像……就好像我的父母,其实不是我的父母,而是别的什么人……”

听到这里,邢岫烟就感觉到妙玉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心下暗叹一声,伸手揽住了的肩头,柔声道:“姐姐莫要多想,你当初天生慧根一心向佛,伯父伯母约莫也是怕耽搁了你的修行,所以才显得疏远了些。”

“天生慧根?”

妙玉重复了一下这四个字,不知是自嘲还是在控诉的嗤笑着:“哪有什么天生慧根?我小时候不懂事,还以为当真如此,后来养大了‘过儿’才晓得,那不过是稚童在模仿身边的大人罢了。”

说到这里,她反手环住了邢岫烟的腰肢,幽幽道:“其实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至少成日里有人惦记着,不似我在这京城里蹉跎了四五年,却连封家书都没收到过。”

邢岫烟听她说的萧瑟,顺势将她紧紧抱住,在她耳边低语道:“姐姐真要不喜这青灯古佛的日子,索性就同孙家二哥把心事摊开……”

“唉~”

不等邢岫烟把话说完,妙玉又是一声叹息:“若能行的话,我又怎会等到今日?实是那孙大人于我非但无意,反倒存着的提防之心。”

“怎么会这样?!”

邢岫烟有些难以置信,那孙绍宗虽有百般好处,可寡人有疾也是出了名的,又怎会对妙玉的美色无动于衷?

还待再问,妙玉却已经岔开了话题:“好了,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究竟是怎么想的?难道就铁了心要这么僵持下去?”

邢岫烟满腔怜惜,顿时都化作了苦恼,将脸埋在妙玉满头青丝里,闷声道:“我也是人生肉长的,哪里就有什么铁石心肠?现如今不过是拖一天算一天,寄往着爹爹能改变主意。”

顿了顿,她忽又加了句:“若有一天我实在撑不住了,干脆就拖着姐姐一起跳进这坑里!”

妙玉闻言沉默半晌,方幽幽道:“你这般说,我倒不知是该盼着你撑过去,还是撑不下去了。”

“那就随缘吧。”

“嗯,随缘。”

…………

第二天。

“姑娘果然在这里!”

贾惜春的大丫鬟入画,一大早就找到了栊翠庵,原本邢岫烟、妙玉,都以为是贾惜春后悔了,命入画来找邢岫烟回去。

谁知入画一张口说的却是:“舅老爷又来了,大太太请您过去说话呢!”

这缘……

似乎来得忒也快了些。

第855章 松动

【一点左右,还有一更。】

每次进出贾赦的东跨院,邢岫烟都会觉得不自在。

这一半是因为邢夫人尖酸刻薄的嘴脸,另一半则是因为东跨院同荣国府的主体,并未联通在一起。

所以每次要去东跨院时,少不了都要经过荣国府们前的街道。

荣国府里但凡有些身份的女眷,为免得抛头露面失了体统,这几步路也必然是要乘车的。

但邢夫人却显然没有,要帮自家侄女争取这种待遇的念头。

于是每到这时候,就时常会有一些猎奇的目光,尾随在邢岫烟左右。

虽然没有其它失礼的举动,可只这附骨之蛆一般的窥探,就已然让人浑身不自在了。

这次也不例外。

邢岫烟领着宝玉转赠的小丫鬟篆儿,刚出了荣国府的角门没多远,便觉有道目光将她从头梳拢到脚。

面对这肆无忌惮的窥探,邢岫烟却只能装作不知,暗地里加快了脚步。

好在离着并不是很远,也就一盏茶的功夫,邢岫烟就来到了东府那漆黑的大门前。

因名义上,这东跨院与荣国府还是一体的,故而也就没另设什么角门,直接从黑漆大门里进出就是。

邢岫烟一手提起裙角,正待迈步走上台阶,彻底摆脱那闲汉垂涎欲滴的目光,斜下里却忽然传来一声娇呼:“前面可是邢姑娘?”

邢岫烟回头望去,就见三辆马车徐徐而来,居中那辆车上,一个娇俏的丫鬟正蹲在车辕上,仰着脖子向这边打量。

两人一对眼的功夫,邢岫烟就认出这丫鬟,正是尤二姐身旁的彩霞,心中不觉就是一个突兀。

昨晚上孙绍宗同这尤二姐,就住在隔壁的宁国府里,看这架势……

难不成父亲也把孙家二哥请了来?

正忐忑着,那三辆马车便陆续停了下来,居中的车夫摆好了女眷下车用的木台子,前后马车上下来的两个丫鬟,才在彩霞的指挥下,扶着尤二姐步下马车。

而与此同时,那一直跟在邢岫烟身后的闲汉,却早跑的不知去向了——车夫们手里的鞭子,可不仅仅只能用来赶车。

却说眼见尤二姐这前呼后拥的做派,邢岫烟心下暗暗松了口气,因为若是孙绍宗也在车上,断然轮不到尤二姐显摆。

既然孙绍宗不在,她也便少了忌讳与忐忑,主动迎了几步,笑着与尤二姐互道了礼数。

尤二姐往那东跨院里扫了一眼,笑吟吟的道:“邢姑娘这是要去探望大老爷么?正巧我有些事儿,也要向我们家大太太禀报,咱们做个伴如何?”

她都主动邀约了,邢岫烟又怎好拒绝?

当下并肩进了那漆黑大门,又在门子的引领下,直奔后院花厅。

一路只是闲话家常。

眼见过了二门,那门子躬身避退到了一旁,尤二姐才忽然话锋一转,悄声道:“姑娘今儿可千万仔细着些,有人偷鸡不成蚀把米,正惦记着从别处找补呢。”

邢岫烟心知,这‘偷鸡不成蚀把米’,指的正是贾赦扒灰不成,反丢了一只耳朵的丑事。

可从别处找补,又是什么意思?

尤二姐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用帕子掩住口鼻,不屑的撇嘴道:“大老爷还惦记着别的,可您那姑母却是掉进了钱眼里,这回没从二奶奶哪儿捞着好处,那就跟心头肉被剜去了一块似的,不填补上亏空,如何能安生的了?”

“偏二奶奶又挑明了,那买卖是同我们家合伙,于是您那姑母自然而然的,就把主意打到了我家二爷头上。”

听到这里,邢岫烟哪还有不明白的?

当初荣国府查账,大老爷贾赦就曾卖过一次女儿,这回却是轮到邢夫人卖侄女了!

不过……

邢岫烟悄没声扫了尤二姐一眼,心下琢磨着,这尤姨娘素来也不是个太精明的,这番话难道是孙家二哥让她转述的不成?

可孙家二哥让她告诉自己这些话,又是为了什么?

到底是对自己有意,还是无意?

她一时心下五味杂陈,忍不住脱口问道:“孙家二哥人在何处?”

“天不亮,就被请去衙门议事了。”尤二姐顺口答了,随即又诧异道:“邢姑娘找我家二爷有事?”

“没……没什么。”

邢岫烟忙摇头否认,心下却没来由的生出一股暖意——孙绍宗天不亮就离开了,这番话自然是早就交代下的,足见自己在他心中,还是颇有些特殊之处的。

罢了~

若真的抗不过父母之命,做孙家二哥的小妾,总也好过盲婚哑嫁给旁人。

这般想着,她心下便大是松动,脸上也不自觉的浮起些潮红来。

而一旁尤二姐看她默然不语,对自己提醒似乎没什么反应的样子,心下却不禁泛起了嘀咕:姐姐这提前示好的法子,该不会不灵吧?

却原来方才那番话,并非是出自孙绍宗之口,而是姐妹两个闲着没事时,尤氏胡乱推导出来的。

…………

却说经这一场阴差阳错,两人便再没了旁的交流。

等到了后院,尤二姐自去寻贾迎春不提,而邢岫烟则是在丫鬟的引领下,到了一座暖阁之中。

那暖阁也不知是怎么设计的,并不见点着火盆,却在进门的一瞬间,驱散了邢岫烟所有的寒意。

邢夫人与邢忠姐弟,就坐在正对着房门的太师椅上,姿势、相貌,都有几分相似之处。

所不同的是,邢忠脸上满是喜色,邢夫人却是一脸的阴鸷。

“你这丫头怎么回事?”

约莫是早就憋了半天,还不等邢岫烟上前行礼,邢夫人就抢先发难道:“我之前明明送了两件上好的毛料大衣裳给你,你却偏要打扮的如此寒酸,莫不是想让人以为,我这做姑母的虐待你?!”

那两件狐裘明明是孙绍宗所赠,用的也是贾迎春的名头。

邢岫烟近来就是为了避嫌,才刻意的不去穿戴。

却不曾想邢夫人如此厚颜无耻,非但把这事儿揽到了自己头上,还借此向邢岫烟发难。

不过此时最尴尬的,却还是旁边的邢忠。

他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脸上再没有半点笑意,几次鼓着腮帮子欲言又止,却终究不敢得罪这判了高枝儿的妹妹。

于是只能把羞恼吞进肚里,强笑道:“妹妹莫怪,她这也是……”

邢岫烟却突然截断了父亲谄媚的言语,不卑不亢的道了个万福:“姑姑莫要生气,原本因为隔壁宁国府正在办丧事,姑父如今又在病中,我便换了些素净些的衣裳——如今看来,却是侄女想的不够周到了。”

说着,又向邢夫人福了一福。

这回就轮到邢夫人尴尬了。

她就是想随便找个借口,先给邢岫烟一个下马威,免得这黄毛丫头不知好歹,拒绝自己的美意。

却哪曾想竟被邢岫烟瞧出破绽,反将了自己一军。

更让邢夫人窝火的是,邢岫烟还拿贾赦做了由头,让她压根无从反驳。

其实她这也是赶巧了。

若昨儿说出这话,邢岫烟心中还未松动,除了这荣国府,便再无容身之处,自然不好得罪邢夫人。

可方才阴差阳错的,邢岫烟对这桩婚事的抵触,却远不似之前那般强烈了。

既然有了退路,对于这尖酸刻薄,又试图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当筹码的姑母,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脸色给她。

一时间,那邢夫人咬着牙、瞪着眼、运着气,却死活找不到宣泄的途径。

好在一旁还有个邢忠在。

他虽然看着妹妹被女儿噎的哑口无言,心中也是暗爽不已,却知道自己谋划依旧的婚事,要想顺利达成,邢夫人的助力也是必不可少的。

故而只是看了片刻热闹,就忙给邢夫人递了台阶:“妹妹同她理论这些作甚?咱们还是先说正事、说正事!”

邢夫人一想也是,就算再怎么窝火,也不能把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推。

于是将那恼意压制下去,绷着脸道:“原本留你在这府上吃住,也算不得什么——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借着我的慈悲,去忤逆父母的好意!”

“那孙家二郎是何等人物?他纳你做妾,也算不得委屈你——偏你背着父母躲到我这儿,倒好似长辈们要害你似的!”

“如此任性妄为,便是你父母容得,我这里也断然容不得!”

“方才我同你父亲已经商量过了,选个好日子让你二姐姐做主,把这事儿先定下来。”

“至于什么时候成亲,又要如何操办,也都有你二姐姐看顾着,万没有委屈你的道理!”

之前邢忠虽也百般逼迫,却到底还是给女儿留了些体面,但邢夫人这番话疾风骤雨的,却连一丝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满满都是最后通牒的味道。

邢岫烟虽然早有预料,此时仍是不由自主的生出些悲凉感。

暗暗在心底叹息了一声,她恭声道:“既然姑姑说到这份上,侄女自然不敢有什么意见……”

“你……你这是答应了?你当真答应了?!”邢忠自椅子上一跃而起,喜的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事实上,他方才一直绷紧了神经,就怕自家这外柔内刚女儿,做出什么轰轰烈烈的举动。

哪曾想到,女儿竟答应如此轻松!

邢夫人听她应下,脸色也稍稍缓和了些。

谁知邢岫烟又接着道:“只是有一条,侄女毕竟是好人家的女儿,不是那风月场的倡优,我要的是夫家礼敬,而非是什么黄白之物!”

顿了顿,她又斩钉截铁的道:“若他要拿钱买我,我便宁死也不受这等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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