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回到孙府之中,自然又是一番光景。
便宜大哥领着阖府上下迎出门来,足足放了上百挂鞭炮庆祝,接着又摆下一桌子大补之物,与他吃了个肠肥肚满。
酒足饭饱之后,看着那一桌子的杯盘狼藉,再想想南岸嗷嗷待哺的灾民,更觉诗圣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当真是形象无比。
好在孙绍宗不是那矫情的,即便看了满眼的人间疾苦,也照旧在那锦被雕床芙蓉帐里,睡的安之若素。
这一觉,就直接睡到了第二日下午。
孙绍宗迷迷糊糊醒来,眼瞧着屋里屋外一片亮堂,便用被子把头一蒙,含含糊糊的嚷了起来“芙蓉、石榴,快把换洗的衣服给爷送过来,再去打一盆清水!”
谁知喊了几声,不见芙蓉、石榴回应,反倒听见些悉悉索索的动静。
孙绍宗心下纳闷,便探头望去,却只见床尾一个窈窕而饱满的身影,正低头褪去脚上的鞋袜,而她身上除了一件绣着荷花的粉色肚兜外,便再无遮掩之物!
那女子褪去鞋袜,又小心翼翼的上到床尾,两只白胳膊撑在孙绍宗双腿左右,美人犬似的向上攀爬,只是刚爬了半截,便与孙绍宗灼灼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呀!”
那女子顿时涨的满面通红,却未曾有闪躲退缩之意,只期期艾艾的道“是蓉姐姐让奴婢过来,给爷……给爷解解乏。”
这爬床的女子自然正是香菱。
眼瞧她那娇俏可人的小模样,孙绍宗便被激起了满腹的邪火,却仍是强撑着问了句“那你蓉姐姐眼下又在何处?”
“大爷请了戏班来家里唱戏,蓉姐姐到前面听戏去了。”香菱说着,翦水瞳仁微微一拢,又弱弱的补了句“说是晚饭前回来。”
话音未落,孙绍宗早一把将她揽入怀里!
香菱嘤咛一声,那美目更显迷离,正以为接下来便要承受狂风暴雨的洗礼,谁知身上却忽然一暖,却是被孙绍宗用锦被裹了起来。
香菱正觉莫名其妙,便听孙绍宗道“你蓉姐姐如此美意,又怎好脏了她的屋子?走吧,咱们去你那西厢解乏!”
说着,将香菱夹在腋下,大步流星赶奔西厢。
这一番蹉跎,正似那《西厢记》中所云
我这里软玉温香抱满怀。
呀,阮肇到天台,春至人间花弄色。
将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
第100章 担重任巡阅秋闱
八月初五一大早儿。
孙绍宗在府衙门前翻身下马,脑子里寻思的,却还是昨日下午那一场酣战。
他足足月余不识肉味,又吃了许多大补之物,正是龙精虎猛之时,偏那香菱又是个会逢迎的,这其中的畅快淋漓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但更难得的是,那香菱颇虽战的骨酥筋软,眼见得外面日薄西山,却仍是强撑着洗漱了一番,去前院亲自迎回了阮蓉。
到了晚间,又主动将孙绍宗的铺盖,挪回了堂屋外间的软塌上,丝毫没有持宠生娇的意思。
啧~
这样懂事的可人儿,也真亏薛蟠舍得!
“大人且留步。”
在前衙应卯处签了到,孙绍宗正准备去刑名司小院,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疑案、错案。
谁知却被负责点卯的小吏喊住,转告道“府尹大人昨儿交代过,若是您到了,便请您先去后衙走一遭。”
韩安邦有请?
莫非是想询问南岸的灾情,会不会波及到顺天府?
这倒是题中应有之义。
孙绍宗本来是想写个条陈递上去的,既然韩安邦有请,倒不妨先去口述一番。
这般想着,他便穿堂过院,去了后衙韩安邦的院子。
请书吏通禀了一声,不多时,就见韩安邦满面堆笑的迎了出来,站在阶上拱手道“孙通判不辞艰险,主动去那灾区监斩,实在是我辈楷模啊!”
这话明着是恭维,暗地里却是心怀叵测。
盖因当初孙绍宗要去南岸监斩时,贾雨村曾极力劝阻、还因此闹得不欢而散。
此时韩安邦说他是‘我辈楷模’,分明是在和贾雨村针锋相对,顺带挑拨两人的关系。
可惜他注定是白忙活一场。
孙绍宗如今虽与贾雨村渐行渐远,却压根没有要投靠韩安邦的意思。
只不卑不亢的一笑,道“大人谬赞了,不知大人唤卑职前来,究竟有何吩咐?”
“这个嘛……来来来,咱们先进去再说。”
两人进到小客厅里,在松鹤延年图前分宾主落座,又有属吏送上两杯香茗。
韩安邦这才正色道“实不相瞒,这次我请老弟来,却是为了今年的秋闱之事。”
秋闱?
孙绍宗闻言便是一愣,找他问问灾情,倒还算靠谱,可这秋闱……
他皱眉道“大人,顺天府的武举乡试,向来是由五城兵马司负责,和咱们顺天府有什么干系?”
韩安邦哈哈一笑,摇头道“我指的自然不是武举,而是今科的文举乡试。”
“那就更跟下官无关了。”孙绍宗摊了摊手“卑职是武进士出身,这文人科举,总不会让我一个武人去当考官吧?”
“做考官固然不成,但监察考场的重任却非老弟莫属!”韩安邦说着,面上露出几分肃然之色“咱们顺天府里权贵多如牛毛,关系更是错综复杂,因此这科举舞弊之事,也是屡禁不绝!”
“往日倒还罢了,出了纰漏不过是该打的打、该罚的罚——可眼见再过不久就是陛下主政十年之期,届时朝廷肯定要好好庆贺一番,若是这光景闹出什么事端来……”
说到这里,韩安邦起身一躬到底“因此我便想请老弟出马,担任这次秋闱的巡阅使,好彻底杜绝考场舞弊之事!”
“使不得!”
孙绍宗慌忙起身避过,两只手摇的拨浪鼓仿佛“我一介武夫,如何做的什么巡阅使?若是秀才们知道了,怕也是要闹事的!”
这京城的乡试,向来是以礼部为主,顺天府负责协办。
而这所谓的巡阅使,乃是考场里纠察纪律的主官,虽说算不得正儿八经的‘考官’,论职权却还在一般的考官之上。
按说以孙绍宗的出身,能当上乡试‘巡阅使’,绝对称得上是难得的殊荣。
只是……
韩安邦方才也说了,今年的乡试不同以往,出不得半点儿纰漏——孙绍宗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招揽这种差事?
“老弟此言差矣!”
可韩安邦却那肯放过孙绍宗?
就见他把脸一板,道“你虽没有正经功名在身,但生就一双慧眼,又最是公正无私,实是巡阅使的不二人选——再说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贾府丞也是,让你来担此重任的。”
靠~
孙绍宗忍不住在心里破口大骂。
不用问,贾雨村这老狐狸,肯定也是怕被乡试弊案牵连到,所以毫不犹豫便把自己给卖了!
这一、二把手联合起来坑人,他这做属下的,又如何能推拒的了?
因此孙绍宗也只得咬牙认了,拱手道“若是如此,下官也只能勉为其难——但下官也要把丑话说在前面,若是因为监场之事惹来什么麻烦,还请大人……”
“哈哈……”
不等孙绍宗把话说完,韩安邦便哈哈一笑,道“老弟素来精明强干,我相信你定能把握好分寸,让我与贾府丞安然无忧!”
p的!
这逼着人卖苦力,还特娘一点责任都不想担——要是朝廷不管,孙绍宗早一拳打死丫了!
愤愤然离了后衙。
回到刑名司小院之后,孙绍宗先把程日兴叫到了跟前,细问科举舞弊之事。
这程日兴做了十几年举人,之所以只肯担任清客、师爷,而不肯出来做官,就是因为心有不甘,非要搏一个进士的功名。
因此他三年一考,那是雷打不动!
孙绍宗问起舞弊之事,他当即便说了个口沫横飞,从笔墨纸砚、鞋帽衣袜、到鸽子血的纹身,那真是千奇百怪应有尽有!
说罢多时,程日兴突然好奇道“东翁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可是家中有亲戚要参加今年的秋闱?”
“亲戚倒是没有。”
孙绍宗无奈道“是本官要担任这一科的巡阅使,所以先……”
“恭喜东翁、贺喜东翁!”
还不等他说完,程日兴便喜气洋洋的一躬到底“那巡阅使虽比不得座师主考,但近来却常被列入房师考官之中,东翁监考完这一科,在士林中少不得也要添些助力,再不会似今日这般,处处被文人排挤了!”
这听起来……
倒还算是一桩实实在在的好处!
第101章 论科举、豪奴欺雨村
为了避开中秋佳节,大周朝的秋闱惯例是从八月十九开始,至八月二十七结束。
期间连考三场、每场三天,共计九天七夜。
一般而言,主考、副主考在七月中旬便会定下来,各房考官的任命,最迟也不会超过七月下旬。
孙绍宗如今才得着消息,已然比旁人晚了许久,更何况他还是个地道的‘科场新丁’。
因此他一时也顾不得旁的,先闭门谢客,将那明里暗里的规矩好好学习了一番。
“东翁身为巡阅使,并不参与誊录、阅卷,因此这卷面上的舞弊,倒用不着东翁多费心——东翁要注意的,是那些夹带私藏的秀才们。”
“往年的检查也不可谓不严,干粮馒头都得掰碎了,连鼻孔、耳朵眼都恨不能搜上一搜,可还是难以禁绝舞弊之事。”
“盖因士子们为了增添几分希望,那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在衣服鞋帽或者文房四宝上作弊,都是自古以来惯用的,而这些年里新花样更是层出不穷,吞蜡丸的、用鸽子血纹身的,肛肠里塞竹筒的、请人做假皮肤的,当真是什么招都想到了!”
“太祖朝时甚至还曾有一位老兄,提前半年便摸进贡院,在各个茅厕里埋下小抄,只等考试时再挖出来使用!”
“还有这种事?”
孙绍宗忍不住好奇道“那他是怎么被发现的?”
“埋的太深了呗!”
程日兴叹息道“他在里面蹲了半个时辰,出来之后又是满袖子泥土,结果当场便被识破了——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后来再开考时,那茅厕就都是新挖的了。”
孙绍宗无语半响,又忍不住追问道“那这挖坑的士子最后如何了?”
“还能如何?”
程日兴两手一摊“当时有位大人提议,既然他喜欢在茅厕里挖坑,便革去他的功名,罚他做了三年的‘夜香使者’。”
所谓‘夜香使者’,就是每天早上沿街挨户,喊人出来倒夜香的劳役。
这应该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吧?
听程日兴说了这许多作弊手段,孙绍宗更觉得重任在肩,正待继续往下问,却听外面有人道“孙大人,府尹大人让卑职将考生名录送来,供您过目。”
孙绍宗忙迎了出去,正待招呼那送名录的小官,冷不丁瞧见他身后四个挑着扁担的文吏,却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里面装的,都是考生名录?!”
“自然。”
那绿袍小官冲着北边儿拱了拱手,拍马屁道“仰赖府尹大人教化之功,如今咱们顺天府文风日盛,今年的秋闱应考的士子足有两千三百余人,已经大大超过了往年!”
两千三百人?
就是两万三千人的名册,也用不着四个人挑着担子过来吧?!
只是对方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孙绍宗倒也不好大惊小怪的。
等将这绿袍小官打发走,他这才拿起一册细看究竟。
啧~
怪不得弄了这许多,这册子上除了姓名籍贯、住址年龄、高矮胖瘦、作保何人等等,还罗列了许多细节,比如是否婚嫁、惯用左手还是右手,身体上有没有胎记,走路是内八字还是外八字……
这细致程度,就差把那活儿的大小标注在上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