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嗫嚅了半晌,方讪笑道“里面实是我二叔家的妹妹。”
说着,又往前凑了凑,压着嗓子道“因她嫁的信阳王,所以我爹便不肯声张。”
看来那信阳王终究还是弄死了牛家女儿!
不过……
因当初的事情,太子对信阳王应该是极为排斥的,又怎能允许太子妃的娘家,与信阳王联姻?
这孙兆麟和他姐姐一样,也是个眉眼通透的,只看孙绍宗的脸色,便又忙解释道“家父也极力反对,可无奈二叔一门心思想要家里出个王妃,于是……”
啧~
如果孙绍宗没记错的话,太子妃那位二叔,如今不过是太常司七品小吏,被信阳王妃的名头迷了心窍,也属寻常。
只是这样一来,太子妃的处境怕是更要尴尬了……
第651章 人浮于事
有事耽搁了一会儿,不过1点多也该算中午——吃饭去!
步出大理寺正厅,孙绍宗摸出怀表扫了一眼,发现已经将近午时十一点,心下不由暗叹了一声。
虽说先前两天就已经发现,这大理寺上下人浮于事,可今儿这场圆桌会议,还是刷新了孙绍宗的认知。
堂堂大理寺三位堂官,聚在一起商议了半日,讨论的竟是万寿节时,到底要不要带那只白象一起入宫贺寿。
敢不敢再无聊点儿?!
当然,这事儿也不是不能讨论,毕竟以前还没有先例——白象被封为正一品的那年,恰逢广德十年大寿,请的是京城老叟,没文武百官什么事儿。
后面又因为日食的缘故,万寿节连着停办了两年。
直到今年,朝廷才又恢复了在京四品文武官员,在万寿节当日入宫贺寿的规矩。
因而也便引发了一个问题——那只有正一品官衔的白象,要不要也按品级带去贺寿?
可就算有疑问,也没必要专门抽出一个上午,引经据典的扯个没完没了吧?!
直接给皇帝上个折子,问一问不就结了?
归根到底,就是闲的蛋疼!
孙绍宗又是不屑、又是憋闷,径自到了左寺属衙,却不急着回自己的官署,而是趁机里里外外转了一圈。
来这大理寺上任已经是第三天了,却还连左寺属衙的格局都没闹清楚,这可不是孙绍宗为官的一贯风格。
却说不转不知道,一转之下才发现,这左寺属衙用来办公,简直是糟践了——寺中有近半院落都是傍水而建,期间点缀着凉亭朱阁七八栋,皆可将湖光水色尽收眼底。
其中一个院落里,竟还用水车、竹管引了条小溪,专行那曲水流觞的把戏。
从痕迹上来看,这些设施应该是经常有人使用的,频率远超居中那座断案用的内堂。
这官当得,都跟度假差不多了!
唉~
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带着一肚子‘任重道远’的心思,摇头叹息着回了自己官署,进门就见柳湘莲正扒拉几块铜牌子——却是已经到了点菜时间。
孙绍宗凑上去扫量了几眼,发现比刑名司丰盛了不少,还有几道用什刹海水产,专门制作的特色菜。
捡那新鲜的随便勾选了十来道,孙绍宗又交代帮厨的杂役,顺路把寺丞杨志铭喊来一起用餐。
“二……”
待那杂役领命去了,柳湘莲面色顿时一垮,张口想喊二哥,忽又想起这是在衙门,忙改口道“东翁,昨儿忙成那鬼样子,今儿我铆足了劲儿,却枯坐在这里一整个上午,连个鸟毛都没瞧见半根!”
“叫二哥就成,什么东翁不东翁的,听着别扭。”
孙绍宗说话便进了里间,在那酸梨木的书桌上铺开了纸笔,又取了一锭祗园斋出的集锦墨,在端砚里注水研磨着。
柳湘莲见状,忙夺在手里,边捣弄边抱怨着“二哥,我是来给您当师爷的,总不能就这么闲着吧?”
“急什么。”
孙绍宗顺势往那高背椅上做定,用手指梳拢着笔尖上的紫毫,微一咧嘴道“你二哥我是属坠子的,既然到了这大理寺为官,就不会一直跟他们玩和光同尘的把戏。”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许诺,要带赵楠来帮衬柳湘莲的,昨儿‘睡’的太早,就把这事儿给耽搁了。
于是又道“那帮手,我明儿再给你带来,趁着眼下还没忙起来,你同他好生熟悉一下,免得……”
“大人!”
正说着,就听外面有人扬声呼喊。
见柳湘莲还在那里研墨,孙绍宗无奈的冲他使了个眼色,他这才恍然大悟,忙撇下那端砚出去应对。
那墨汁虽还没完全研磨开,但用来打草稿也勉强够用了。
于是孙绍宗便提笔沾了些,在那雪白的宣纸上,前言不搭后语的胡乱涂抹着。
不多时,柳湘莲便领了左寺丞杨志铭进来,因瞧见孙绍宗正在提笔疾书,那杨志铭忙拦住柳湘莲不让通报,又往角落里挪了挪,三十五度躬身侍立。
孙绍宗眼皮也不抬一下,口中却问“咱们寺里羁押待审的案子,眼下都有哪些?”
杨志铭忙把身子又低垂了些,赔笑禀报道“回大人的话,刨去正在侦办的户部给事中一案,还有三名知县、一名同知、以及宁波府守备在押待审。”
以前在顺天府的时候,多是处置民间百姓的案子,如今到了这大理寺,倒有些‘非官莫入’的意思。
他又追问道“都是些什么罪名?下午你把卷宗送来,咱们赶在万寿节前清一清,也算是给陛下贺寿了。”
“这……”
杨志铭抬头瞄了孙绍宗一眼,见他依旧伏案疾书,丝毫看不出心思如何,便也只得讪讪答道“大多都是些贪腐之徒,只那宁波府守备,是因为贻误战机被王太尉参劾下狱。”
说到这里,他吞了口唾沫,这才继续道“那几个贪官,人虽然押在咱们这里,可抄检的结果、以及具体罪状,都察院那边还没有行文过来,因此……因此怕是不好定罪。”
“至于宁波府守备,按例这等贻误战机的罪名,兵部那边儿先要彻查,然后再将结果报到咱们这儿。”
孙绍宗听到这里,终于停下笔,抬头盯着杨志铭道“如此说来,咱们堂堂大理寺,竟是只能等别人查清楚一切,再照本宣科的判罚喽?”
被这鹰鹫也似的眸子牢牢盯住,杨志铭心下便有些打鼓,连吞了几口唾沫,才又鼓起勇气讪笑道“这……这也是往年的成例,再说人犯毕竟是都察院拿下的,咱们也不好随便插手。”
“成例?呵呵……”
孙绍宗嗤笑一声,太上皇初登大宝时,曾任命名臣许秦为大理寺卿,那时候大理寺的名头一度盖过了刑部、都察院。
当时可没听说过,大理寺的成例是‘等、靠、要’三字。
当然,在孙绍宗看来,大理寺最大的顽疾,还不是这等官僚作风,而是本身的制度就极其不接地气。
名义上,各省提刑按察使司,归属于三法司管辖。
但大理寺既不似刑部那样,掌握刑名官吏提举、考察的权利,又不似都察院那样,有稽查百僚的职司,更在各省驻有监察御史。
再加上刑部、都察院都是正二品构架,偏大理寺最高只有三品,与各省按察使平级——这上下级便也不那么牢靠了。
若是有个威望足够的能臣坐镇大理寺,主动邀揽各地的重大案件,或许还不显什么。
可一旦遇到魏益这种得过且过的,这大理寺就几乎沦为了摆设。
想要扭转这种局面,指望每一任大理寺卿都是能吏,是绝不靠谱的。
真正想要改变这种局面,必须得从制度上着手,让大理寺的触角扎根于地方,而不是高高在上、八面威风、久坐不动、十分无用。
当然,这种改变怕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成的。
好在孙绍宗刚来,还有的是时间与他们消磨——而后世法院体系的一些理念做法,也或许可以借鉴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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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2章 屈打翻供
孙绍宗一面在心里默默盘算,一面在那宣纸上勾勾画画,很快‘泼’满了好几张。
个顶个都鬼画符似的,别说旁人了,他自己连蒙带猜的,也未必都能认全。
不过这也就是习惯性的思绪发散,等最后理清了思绪,再工整的记录下来也不迟。
当然,今儿中午是不可能了。
外面那饭菜的香气,早引得他肚子里咕咕乱叫,等到没什么新思路,便干脆把紫毫往铜笔洗里一丢,起身招呼道“走吧,有些事情本官还要向杨寺丞讨教,咱们饭桌上边吃边聊。”
杨志铭待要谦虚几句,孙绍宗却早大步流星的到了外间。
等杨志铭追出的时候,孙绍宗已然抄起张葱花酥油饼,捡那新鲜的椒盐黄鳝,足足裹了半斤有余。
“坐吧。”
他用下巴点了点对面的座位,顺势又用银汤匙舀了些茱萸、胡椒、孜然,以及许多不知名香料混成的粉末,均匀的洒在黄鳝和酥油饼上。
“谢大人赐坐。”
杨志铭刚小心翼翼的,把半边屁股贴在圆凳上,忽又听孙绍宗问道“方才听你说起成例,却不知咱们大理寺都有什么成例,你不妨都说来听听,也好让本官有些参考。”
“这……”
杨志铭忙弓起了身子,面带难色的咂着嘴。
这成例,说白了就是潜规则。
先不说里面许多东西,压根就不好拿到台面上讲——就算那些能讲的,这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从何处起头。
正搜肠刮肚,又听孙绍宗道“既是有为难之处,那就把近来左寺处置的案子,与本官一一道来。”
说着,低头一口咬将上去,咔嚓、咔嚓的脆声咀嚼着。
眼见他这副样子,分明是容不得自己拒绝,杨志铭也只好从命,先捡那些处置得当的案子,一五一十讲了起来。
这期间,孙绍宗除了不时模棱两可的点点头,便是卷了酥油饼狼吞虎咽,搞的杨志铭愈发心里没底,直说的口干舌燥、肚肠打结,也不敢稍停片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就在孙绍宗用第五张葱花酥油饼,卷起小半斤椒盐黄鳝的同时,大兴县衙却正有人为他茶饭不思。
很遗憾,这人并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女子,而是大兴知县王谦。
自从那日命人打发走孙绍宗之后,他便憋着劲儿要与孙绍宗做过一场,争个高低贵贱。
谁承想左等右等,却是渺无音讯。
甚至顺风顺水的,就取得了张安认罪的口供。
可越是这般,王谦便越是疑神疑鬼起来——旁人不知,当初他同府衙打了多少交道,如何不知这姓孙的是个不肯吃亏,又偏爱护短儿的性子?
被自己硬顶回去,就悄悄知难而退,绝不是那厮的风格!
可暗中使人扫听之后,的确没发现孙绍宗有插手此案的迹象——反倒是听说,他正同仇云飞在查什么幼童失踪案。
这倒也符合孙绍宗一贯的作风,想当初做治中时,他就曾突击整治过,拐卖人口的恶件。
可这个节骨眼上,不急着捞人,却反倒去查什么拐卖案,是不是忒也不务正业了?
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在内堂来回踱着步子,王谦心下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简直恨不能冲去大理寺,揪住那小人得志的莽夫,当面问个清楚。
不过……
且不说这有袭击上官的嫌疑,单单从武力值上考量,就足以让王谦打消这等作死的冲动。
叩叩叩~
就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不是说了么?本官现在不想用饭!”
王谦不耐烦的呵斥了一声,随即却听外面那人陪着小心禀报道“东翁,顺天府的仇通判到了。”
仇云飞来了?!
王谦不惊反喜,暗道那粗坯终究还是忍不住,请了仇家小衙内出面——只要他有所行动,自己再见招拆招也就容易多了。
“快……”
他险些喊出‘快请’二字,还好及时改口“你先去问问他,此来是为了私情还是公务,若是为私情舞弊而来,恕本官难以奉陪!”
这傲娇的语气,一扫方才的焦躁!
直听的门外那人苦笑不已,有心劝谏几句,却又晓得自己这东翁,最是听不得反对意见。
因而也只能硬着头皮到了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