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自此我便把他记在了心里,时时盼着能服侍近前。”
“谁曾想,才这几年的功夫,他竟成了这般……这般……”
那嘤嘤啜泣的声音,自是彩霞无疑。
容她哽咽了半晌,才听鸳鸯柔声宽慰道“哭吧,哭出来心里就舒坦了。”
跟着,又说了许多劝解的话,最后只听得杯盘响动,显然已劝得彩霞进了水饭。
听到这里,孙绍宗便打消了进去的念头,转身自顾自又向后院行去。
“二爷?您这是……”
守门的婆子不识相,追上去想问个究竟,却被孙绍宗一眼瞪了回来。
只是她这一喊,终究惊动了里面。
鸳鸯推门而出,眼瞧着孙绍宗那高大的身影渐行渐远,眉宇间便闪过些复杂的幽怨。
暗自叹了口气,她转回身到了彩霞面前,伸指头在她眉心上戳了一记,笑骂道“你只记得环老三那块点心,却怎不知咱们二爷也惦记着你呢?方才他专门过来瞧你,约莫是碍着有我,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又走了。”
彩霞闻言一愣,颇有些不敢置信“这……姐姐莫不是诓我?”
“你不信?哪咱们喊守门的许婆子进来问一问!”
鸳鸯说着,就待扬声喊那婆子进来,却被彩霞急忙掩住口鼻。
“我信了、我信了还不成么!”
“这就对了,等明儿我请香菱搭个桥,你便也就坡下驴得了,为了一块点心,把自己糟践成这样,值不值……”
在鸳鸯一连串的数落下,彩霞下意识的往那门外张望了几眼,终于半遮半掩的点了点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孙绍宗回到家中,里里外外都寻不见众妾侍并一对儿女,寻留守的小丫鬟一扫听,才知道已然去了贾迎春院里。
于是他略一犹豫,便调头进了西厢。
进门之后,就见晴雯坐在圆杌上,正泪眼婆娑的打量着一柄玉如意。
因听得有人进来,她抬头望了一眼,见是孙绍宗到了,便下意识的想要收起那玉如意。
只是刚一动作,她却又突然停了下来,将那玉如意托在手里,鼻翼煽动了几下,自嘲的笑道“二爷莫误会,这是贾公子托太太捎来的,说是……说是恭贺奴婢找到了归宿。”
说着,那豆大的泪珠便夺眶而出,于是她急忙低头遮掩。
却说这晴雯近来消瘦之后,便愈发同林黛玉挂相——而这等容貌,正是凄婉处才见颜色。
孙绍宗下意识伸手托住了她的下巴,轻轻把那臻首抬起,借着灯光细瞧究竟,却只见两湾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病如西子胜三分。
端的是妩媚妖娆、我见犹怜!
有这晴雯在,便是错过林黛玉的好颜色,也堪堪能够弥补了。
没错。
竟这几日细细思量,孙绍宗已经做出了决定那林妹妹还是留给宝玉生受吧。
能在官场上少几分排挤固然是好事,可咱爷们立足官场以来,靠的是本事又不是人缘!
没得为了这锦上添花的事儿,坏了兄弟之间的情义,伤了自己的风评人品,委实不值的紧!
当然,宝玉和林妹妹最后能不能成,就不是孙绍宗能左右的了。
而且这事儿也不忙着解决,等便宜大哥从东北回来,再借他的名义回绝也不迟。
书归正传。
却说孙绍宗熄了棒打鸳鸯的念头,对这柔弱风流的形貌,却反倒更添了三分兴致,此时瞧晴雯人比花娇的,便忍不住低头噙去了她脸颊上的泪水。
晴雯吃这一啄,却好似被咬在心尖上,麻酥酥、热烘烘的,当下便软掉了半边身子。
直到孙绍宗把那泪珠子全都抿在嘴里,她这才稍稍缓过劲来,勉强抬手搡了一把,娇嗔道“老爷莫要……莫要乱来,甄姨娘眼见就回来了。”
耳听的她那嗓音不住发颤,直似从耳朵眼一直搔弄到肾里,孙绍宗却哪肯放手?
左臂一揽,反而得寸进尺的勾住了晴雯的蛮腰,将大嘴往她耳垂上一贴,嬉笑道“放心吧,她们被叫去大太太屋里,陪那邢姑娘说话了,届时少不得还要打几圈马吊,估计且回不来呢。”
“那也……那也不成……”
被这热气一撩拨,晴雯愈发的慌了手脚。
可这到底不是头一回了,又搭上宝玉刚送来这些礼物,她心下大感凉薄之余,自也对孙绍宗少了抵触,口中勉力推脱着,手上却无甚力道可言。
孙绍宗见状,哪还会客气什么?
发力将她横抱起来,便自顾自的进了里间,口中一本正经的道“趁着香菱还没回来,我且帮你开导开导、疏通疏通,也免得心下郁结伤了身子。”
说着,便将晴雯放在了春凳上……
有词云曰
相思故人,钗分恨股,粉印娇痕。
数归期屈得春纤困,两地。
楼外青山隐隐,花前红雨纷纷。
天涯近,回头楚云,新月破黄昏。
——元·张可久
第650章 婚嫁
五更刚过,天色犹黑。
孙绍宗便悄没声起床,喊了值夜的蕊儿伺候洗漱。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他便迎着天边那一抹亮色,出得门去直奔前院。
“二爷。”
满面倦色的赵仲基,早就侯在二门外,眼见孙绍宗出来,忙抖擞精神,斜肩谄媚的跟在后面,禀报道“王护卫五更刚过就登门求见,说是得了您的吩咐……”
“他来的倒早。”
孙绍宗一面大步流星的往客厅赶,一边吩咐道“今儿的早饭就在客厅里摆下吧。”
赵仲基连声应了,又在后面跟了百十步,一直跟到了客厅左近,见孙绍宗似乎没有旁的吩咐,这才悄没声去了厨房传菜。
却说孙绍宗到了客厅之中,也不等王振上前那见礼,便开门见山的道“想必张成也跟你说了,我昨儿得了些线索,思前想后,约莫也就是两种法子。”
王振忙竖起耳朵倾听。
孙绍宗却是先在那主位上坐定了,这才继续道“这一么,自然是暗中调查,争取找到决定性的证据,再将贼人一网成擒——这法子稳妥,但也很可能查无实据。”
“二来么,则是干脆打草惊蛇,若是对方因此乱了阵脚,咱们也便有了可乘之机——至于缺点么,若一个控制不住,则容易让幕后元凶逃脱。”
一个屠户、一个班头、一个保长。
这三人可以构成完整的犯罪链,却解释不了目的动机,以及张屠户、魏班头那些财物的来历。
因而基本可以断定,这背后肯定还有主使之人!
说到这里,孙绍宗目视王振“依你之见,咱们眼下该当如何行事?”
“这个么……”
王振前些日子虽乱了方寸,但如今晃过神来,也早恢复了素日的机灵。
稍一考量,立刻拱手道“以卑职之见,咱们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下张安,至于那元凶,能捉住自然最好……”
虽未明言,但他显然是赞成用第二种法子,来个快刀斩乱麻。
这倒也不能说是错误的选择。
甚至对于孙绍宗而言,可以说是最有利的选择。
然而……
那幕后元凶手上,可沾染着十几条无辜少年的性命!
眼见孙绍宗似有迟疑之色,王振忙又提醒道“旁人也便罢了,那王保长手下的乞儿遍布吉祥坊,咱们即便是暗中调查,怕也很难逃过他的耳目。”
“早晚都是要打草惊蛇的,还不如主动引蛇出洞……”
这一点也的确不得不虑。
罢了。
左右也没什么完全之策,尽力而为就是了。
孙绍宗暗暗叹了口气,随即肃然道“等天一亮,你先去城外火药局,寻驻守的龙禁卫副千户贾善尧,请他分出些人手协助办案。”
“等到贾善尧的人布置妥当了,你再去请仇云飞出面,来个敲山震虎!”
说着,将计划详情,一五一十的道来。
那王振听的连连点头,最后却是忍不住迟疑道“大人刚刚交卸了北镇抚司的差事,那贾千户又是专司驻守火药局的,怕是未必肯……”
“他若不肯帮忙,你再回来禀报我就是。”
孙绍宗截断了王振的话茬,随即又冷笑道“我也不图他雪中送炭,若是连锦上添花都不肯,便算是我当初错看了他。”
王振这才躬身领命,随即也不顾孙绍宗留饭,便风风火火的去了。
…………
且不提王振如何。
却说孙绍宗用过早饭,又在客厅里休息了片刻,这才回后院换上官服,命张成赶着马车直奔大理寺衙。
这一路无话,眼见离着大理寺没多远了,迎面却撞上个百十人的迎亲队伍。
这年头习惯傍晚拜堂,因而一般正经迎亲,都是要在中午以后,而这一大早就兴师动众的,也指定不会是纳妾。
看来应该是二婚——也就是续弦无疑。
而且看着排场,八成还是个官宦人家。
虽说糟糠之妻不下堂是美德,但这年头‘升官发财死老婆’的,也着实不在少数啊。
倒不是嫌弃原配老迈貌丑。
反正有权有势,多纳几房美妾也没人说什么。
主要考量的是人脉、臂助之类。
娶个大户人家的庶女做老婆,好歹也能借岳家些东风,因而一些急于上进的,便总忍不住把这三部曲倒过来演。
闲话少提。
却说眼见那迎亲队伍甚是臃肿庞大,张成便收住了缰绳,把马车牵引到路边儿,打算等迎亲队伍过去之后,再继续赶路。
谁知那迎亲的队伍到了近前,却忽然停了下来,连居中的花轿都落了地。
紧接着又有人打马上前,朗声招呼道“车内可是二堂哥当面?”
二堂哥是什么鬼?
莫说南宗在京城,只有两个小辈在,就算真是来了同辈的,也该称呼一声十三哥才对。
可要说是认错了……
那人甩蹬下马,径自到了车前,却是一副笃定不疑的样子。
虽说丈二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可人家既然已经到了近前,总还是要支应一下的——尤其看阵仗,就知道这家不是普通门户。
因而孙绍宗挑帘子下了马车,上下打量了那少年几眼,迟疑道“恕我眼拙,却不知尊驾是……”
那人闻言略有些尴尬,不过马上又释然的笑道“家父是国子监祭酒孙焘,去年秋天两家连宗时,二哥您不在京中,也难怪认不得我。”
原来是准国舅——太子妃的亲弟弟当面。
孙绍宗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这般排场,感情是太子妃娘家有人出嫁。
不对!
两家既然已经连宗了,理论上就是亲戚,没道理他家嫁女儿,孙绍宗却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原来是兆麟兄弟当面。”
孙绍宗一口道出了那年轻人的名字,随即狐疑的望向不远处的花轿,奇道“这却是谁家姑娘出嫁,怎得倒劳烦贤弟出面相送。”
孙兆麟见这声名远扬的孙二哥,也曾听说过自己的名姓,正喜不自禁之际,忽听他问起那轿中新娘的身份,不由又尴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