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第482章 孙府的日常【2】
却说在陆辉那里交卸完差事,独自一人出了北镇抚司的大门,孙绍宗回头看看门楣上红字黑底金框的匾额,不由得暗叹了一声。
虽说对结果早有预料,但陆辉这般杀伐果断,还是让他心头略有一丝凉意——要知道这可都是陆辉在江南起家的老班底,功劳、苦劳、情分样样不缺。
以后这北镇抚司的事儿,能不掺和还是尽量少掺和吧。
孙绍宗将头一摇,转身下了台阶。
“二爷。”
张成忙把马鞭往腋下一夹,探着膀子挑开了车帘,又小心的探问道“是去清虚观,还是……”
“差事了了,回府。”
“好嘞~!”
张成闻言大喜,放下车帘抄起马鞭,啪的一声脆响,那拉车的挽马‘唏律律’嘶鸣几声,便沿着长街奋蹄狂奔起来。
也不怪张成如此高兴,为了排查出北镇抚司的内奸,孙绍宗连着在衙门里宿了三个晚上——他倒还好,左右身份在那儿摆着呢,怎么也不至于受了委屈,但张成区区一个车夫,日子可就没那么舒坦了。
尤其这北镇抚司不比别处,白天还能说是肃穆,晚上就只能用阴森来形容了,尤其夜深人静的时候,老能听到几声凄厉的惨叫,唬的张成整宿都睡不踏实。
闲话少提。
回了府里一打听,说是大哥孙绍祖凑巧轮休在家,孙绍宗也就没忙着回后院,而是径自去了内厅寻他说话。
自打‘龙根案’之后,神机营的整训进度大大加快,孙绍祖基本是常驻城外,说起来兄弟两个也好久都没能在家打个照面了。
不过等孙绍宗兴冲冲的到了内厅门外,却又不得不止住了脚步,盖因那厅里白花花几团,围着个黑灿灿的大汉,正自娇喘绵绵。
得~
看来在晚饭之前,兄弟两个是没法正儿八经说话了。
孙绍宗悄默声的退了出去,顺着抄手游廊一路向西,就见两侧的花圃里,已经绽放开了一丛丛的菊花。
当然,也有不少移栽失败的,枝干已经渐渐枯萎,在那烂漫的花丛中显得分外扎眼。
此时几个小厮、丫鬟正拎着花锄,寻那些枯枝刨根到底,重新换上一批生机勃勃的,也好在重阳节之前,填满这一院园秋色。
走着走着,孙绍宗的目光忽然停在了其中一个丫鬟身上,就见那丫鬟将个婀娜的身段,折叠在花圃旁边,手里拎着花锄,两条黛眉拧在一处,满是愁苦之意。
这人不是别个,正是刚被放逐到外面的彩霞——她在荣国府里,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却什么时候出过这等苦力?
此时那两只白生生的小手上,早磨了数个血泡,直将花锄有气无力的捣弄着,半日也刨不倒一株枯枝。
这情景若是被宝玉瞧见了,八成要上去好生怜惜一番。
孙绍宗却只是目光微微一顿,便不再理会。
等他在游廊里渐行渐远,那彩霞却忽然抬起头来,向着不远处一株垂柳道“已经走了,出来吧。”
就见那垂柳后面闪出个削肩细腰的女子,上前唉声叹气道“你说你得罪谁不好,偏要闹到二爷面前,这几日我求了太太几次,太太却死活不敢松口,生怕会恼了二爷。”
彩霞挥舞着花锄,在那枯枝根茎上不轻不重的捣几下,这才闷头道“那府里一个二爷,这府里一个二爷,我约莫是命里和‘二爷’犯冲,左右待在外面还能清净些,你以后也不用替我求情了,就让我在外面自生自灭吧。”
鸳鸯瞧她这自暴自弃的模样,不由跺脚嗔怪道“你要真是念着环老三,就该先把这府里的主子们伺候好,日后也好求个恩典……”
彩霞忽然蹭的一下子跳将起来,愤然道“我念着三爷,只是因为赵姨娘的情分!可不像某人那样,不管走到什么地方,都能跟老爷不清不楚的搭上关系!”
“你!”
鸳鸯登时涨红了面庞,指着彩霞正待发落几句,却见她转回头一猫腰,将大半个身子都挤进了花圃之中,只将个翘翘的臀儿对准自己。
这可是真是‘热脸贴上冷屁股’!
原本鸳鸯施以援手,也只是看在同是出身荣国府的情分上,眼下被这般对待,心下自然也就凉了,于是银牙一咬转身而去。
等那脚步声渐不可闻,彩霞这才自花圃里拔出头来,目视着内院的方向,脸上先是闪过些悔意,随即又一发狠,也不顾手上的血泡,高高举起那小花锄,一下重似一下的刨弄着。
话分两头。
孙绍宗回了自己的小院之后,自是和儿女妻妾好一番热闹,等到足足说了半日的闲话,阮蓉才忽然想起一事,忙自橱柜里翻腾出个红底烫金的帖子,递到孙绍宗手里。
“这是……”
孙绍宗随手拆开来一瞧,却仍是贾宝玉下的请帖,约他两天后去荣国府吃酒。
因突然接了排查奸细的差事,孙绍宗前两日刚差人回绝了宝玉的宴请,这怎得转回头又下了帖子?
再说眼下已经是八月二十三了,两天后就是二十五,和女儿的满月酒也就是前后脚的事儿——看来贾宝玉这次相邀,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刚沉吟了片刻,还没等琢磨出些眉目,就被儿子咿咿呀呀的叫声给打断了,低头看去,却见这小家伙坐在床上张牙舞爪的,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那那烫金帖子。
孙绍宗便捏着帖子的一角,放在他身前逗弄着,顺口道“瞧见这帖子,我倒想起桩正经事儿来,前几日同柳兄弟去薛蟠家时,他腰间那块家传的玉佩不见了踪影,八成是当到哪家铺子里去了。”
“明儿你差人挨家问一问,从当铺把那玉佩赎回来,再连同五百两银子一起送到他家去,免得他为了婚事,倒先把家底给败光了。”
阮蓉劈手夺过那烫金帖子,又取出鸳鸯织锦的帕子,把儿子手上沾染的金粉擦了个干净,这才纳闷的问“老爷给银子就给银子,把那玉佩一起送过去作甚?柳公子也是个好面子的,哪里会愿意让人晓得,自己要靠典当家产来筹备婚事?”
孙绍宗无奈道“若是不先把这事儿点破,你以为他肯收那五百两银子?”
说话间,把身子也搭到了床上,将头枕在阮蓉大腿根儿,反手一捞,顺着那纤腰一路往下攀沿,口中又道“且不提这些闲事儿,刚才我去后面找大哥说话,眼瞧着他又在厅里开无遮大会呢。”
“呸!”
感觉着那贼忒忒的手指头,在敏感处不轻不重的刮蹭,阮蓉红着脸啐了一口,拍开孙绍宗的手掌,连骂了几声‘不正经’,转回头却又招呼晴雯进来,把孩子抱到了奶娘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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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3章 清理诉讼【上】
吁~
张成勒紧缰绳,等那拉车的挽马缓步停在路旁,他这才回头恭声道“二爷,已经到衙门了。”
就听孙绍宗在车厢里迷迷糊糊的问了句“到哪个衙门了?”
“顺天府衙门啊!”
张成有些无语,忙道“不是您说,今儿要来处置一下积欠的诉讼么?”
孙绍宗又在里面含糊的应了一声,好半晌才睡眼惺忪的探出头来,打着哈欠慢吞吞的下了马车。
昨儿原本只是打算和阮蓉小别胜新欢,谁知后面因缘巧合,又先后同尤二姐和绣橘加赛了两场,即便是他这般龙精虎猛的主儿,也难免进入了贤者时间。
在门房里补了卯,深一脚浅一脚的到了刑名司正堂,拿湿毛巾毛巾在脸上好一通揉搓,这才算是缓过些劲儿来。
唉~
女人多了,果然也是麻烦的紧!
那绣橘倒还罢了,自从贾迎春怀有身孕之后,她也跟着素了好几个月,也委实需要安抚一番。
可尤二姐那场,却是孙绍宗一时大意所致——原本只是想私下里给她些体己钱,好帮尤三姐置办些嫁妆,免得婚事太过寒酸。
哪曾想尤二姐一见黄白之物,便不自禁的起了,将那娇憨的身子痴缠上来,施展开百般媚态,莫说孙绍宗这个肉长的,就是泥胎木塑怕也把持不住。
没奈何,只好拿那几锭银子沾了露水‘阴’缘……
正想些有的没的,孙承业便捧着一堆案宗进了里间,按照紧迫程度,从东到西的摊开在了公案上。
孙绍宗振奋精神,将桌上的案宗仔细翻看了两遍,先把那些证据不足、或者案情存疑的剔除出来,一股脑丢还给孙承业,吩咐道“这几个案子让仇云飞和赵无畏再仔细排查一下,既然存了升官的心思,办差怎得还这么马虎?”
要按常理来说,即便卫若兰丢了官职,也轮不到不入流的检校来越级递补,可谁让仇云飞不是一般的检校呢?
这厮身上还套着个正五品云骑尉的勋职,又搭上孙绍宗、卫若兰都是由武转文,做了顺天府的刑名通判,他这次升任上去也算是有迹可循。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厮有个做太尉的老子当后盾。
而一旦仇云飞成功升任通判,留下的检校位置,不出意料又会便宜给赵无畏,因此眼下正是二人卖力的时候。
等孙承业忙不迭把那几桩悬案归拢了,准备待会儿转交给仇、赵二人,孙绍宗又已经翻检出了几个案子,往他面前一推,道“今儿先审这几桩吧,派人把苦主和被告统统喊到府衙来,哪个案子的相关人先到齐,就先审那桩案子。”
孙承业忙点头应了,到外面将两件事情一一铺排下去。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就听外面‘咚咚咚’鸣冤鼓响,孙绍宗立刻换好了官袍顶戴,施施然出了刑名司,直奔前院大堂而去。
那大堂里,三班衙役早已分列两旁,陪审的孙承业也在后衙等候多时,只等孙绍宗一到,便挑帘子到了外面,轻车熟路的吆喝了一声“老爷升堂!”
“威——武!”
踩着堂威来到公案之后,孙绍宗撩起官袍下摆,肃然的在椅子上坐定,抄起惊堂木不轻不重的往桌上一拍“将原告、被告带上堂来。”
说着,他又将摆在桌上的诉状,拿起来扫了几眼,却原来这第一桩诉讼,是兴隆坊如意香料铺的东家,状告店伙计卢三行凶伤人的案子。
话说这香料铺的东家,当真是个特立独行之辈,大名竟然叫什么卜世仁,也不知他父母是怎么给起的。
不多时,原告被告就在大堂上双双跪倒,却只见那卜世仁尖嘴猴腮,头上缠的跟印度阿三仿佛,正中额头上点着一抹朱砂色,瞧着不像是从里面沁出来的,倒像是后来涂上去的。
至于那被告卢三瞧着,倒是个老实本分之人。
略略扫了几眼,孙绍宗就操着官腔,问道“卜世仁,你状告卢三行凶伤人,不知可有凭据?”
“回青天大老爷的话。”
那卜世仁跪伏在地上,仰头堆笑道“那卢三在光天化日之下,用花瓶砸破了小人的脑袋,此事我店里的其它伙计都能作证!”
听了这话,卢三憨厚的眉眼间顿时怒气勃然,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大声道“老爷,非是小人故意行凶,实是卜世仁欺人太甚,欠了小人大半年的工钱不说,言语间还侮及小人的父母,小人才愤而出手!”
这人生的憨厚,口齿倒也还算伶俐。
不过想想也正常,毕竟是在铺子里负责招呼客人的,若是口齿不便利,如何能成?。
“我呸!”
那卜世仁狠狠啐了一口,愤愤道“你这厮平日里惯会偷奸耍滑,也不知坏了我多少买卖,我瞧着情分不罚你便罢,你怎得还有脸讨什么工钱!”
“再说当日,分明是你又犯下了错处,被我责罚时恼羞成怒愤而行凶,和工钱又有什么相干?”
“你……你血口喷人!”
“谁血口喷人了?”
卢三气的浑身乱颤,卜世仁却又拱手道“青天大老爷,店里其它的伙计都能为小人作证!”
孙绍宗的嘴角微微往上一挑,冷道“既是素来就爱偷奸耍滑,不用问你那几个伙计,想必左邻右舍也该有所耳闻。”
卜世仁的表情顿时一僵,他店里那几个伙计多是胆小怯懦之辈,又要指着他的工钱过活,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但左邻右舍却如何肯帮他圆谎?
他心下一慌,连忙祭出了杀手锏。
“老爷。”
就见卜世仁伸长了脖子,鬼鬼祟祟的道“小人的外甥,是荣国府宝玉公子的干儿子贾芸,您老也是见过的。”
原来这厮竟是贾芸的舅舅。
孙绍宗不动声色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依着你的意思,是该重重判罚卢三喽?”
“自当如此、自当如此!”
卜世仁一听这话,便以为是走通了关系,忙把头点的小鸡啄米一般,恶声恶气的道“若是轻判了这厮,日后那些刁蛮之徒岂不是要有样学样,对东家百般欺辱?”
好一个百般欺辱!
孙绍宗把惊堂木一摔,沉声道“罪囚卢三,你当众行凶殴伤东家卜世仁,如今事实俱在,可还有什么隐情要诉?”
“老爷、青天大老爷!”
那卢三听这口风不对,登时也急了,挺起腰板嘶吼道“小人从未偷奸耍滑,只因同这卜世仁沾了些姻亲,才稀里糊涂错信了他,一直也没有急着讨要工钱……”
啪~
那惊堂木又是一摔,孙绍宗呵斥道“休提这些,我只问这殴伤卜世仁一事,可是你下的手!”
“这……”
卢三将牙咬的咯咯作响,忍气道“是我下的手,可是……”
啪~
惊堂木第三次砸在了桌上,孙绍宗朗声道“卢三青天白日当众殴伤东家,且已供认不讳,实乃罪证确凿,本官依律判其服劳役两年,每日专司兴隆坊内扫撒夜香一事。”
“老爷……”
“老爷判的公道、判的公道啊!”
卢三满腹怨气,正待大声抗辩,卜世仁却已经喜形于色的叩首道“怪不得大伙儿都说您是青天大老爷呢!”
孙绍宗咧嘴一笑,问道“这判罚,你可满意?”
“满意,小人满意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