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果不其然,半响之后那房门吱呀一声左右分开,就见薛蟠裸着上身,左手提着裤子、右手拎着支棉布条捻成的鞭子,雄赳赳的从里面出来,喝问道“来福人呢?”
这夫妻俩成亲之后,便三天两头的打架,初时府里众人都有些提心吊胆,薛姨妈还因此专门劝过薛蟠几次。
后来大家渐渐发现,这俩人当真不愧是天设地造的一对儿狗男女,前一刻还打的你死我活,转眼便又在床上如胶似漆,真正用身体力行的方式,诠释了什么叫做‘床头打架床尾和’!
故而眼见薛蟠如此模样,那小丫鬟却是半点都不意外,恍似什么都没瞧见一般,道“回大爷,来福眼下就在花厅那边候着呢。”
“让他等我一下,我这就过去!”
薛蟠反手关上了房门,就听夫妻俩在里面对答道“好生把身子洗干净了,老子回来非弄的你三天下不了床!”
“呸~你便是绑了筷子在上面,奴家也能给你夹软了!”
书不赘言。
却说薛蟠收拾停当,匆匆忙忙到了那花厅,还不等进去,却见妹妹的贴身大丫鬟莺儿,斜下里将个帕子冲着自己招摇。
莫不是这小娘皮开了窍,记起她薛大爷的好处来了?!
这般想着,薛蟠忙喜笑颜开的凑了过去,谁知刚转过那回廊,便见非但莺儿藏在墙后,亲妹妹薛宝钗竟也在场。
薛蟠忙讪讪的收了那一脸荡漾,陪笑道“妹妹这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不在后面与妈妈说话,怎得跑到这里来了?”
因大嫂的名声,以及某个不可名言的缘故,薛宝钗一直寄居在荣国府的省亲别院里。
昨日听说哥哥‘上进’了,她特地回家恭贺了一番,随即便又去了母亲那里说话,故而薛蟠才有此一说。
“哥哥这是说的什么话?自家的院子,我难道还来不得了?”薛宝钗横了薛蟠一眼,随即肃然道“我方才听母亲说,哥哥请了那孙治中赴宴,偏把卫公子弃之不顾,可有此事?”
对这妹妹,薛蟠向来是七分宝爱三分敬畏,此时见她柳眉倒竖,显然是有些恼了,不觉便少了三分底气,讪讪道“妹妹八成是不晓得,那卫家与孙家势同水火,卫若兰更是专门跑去顺天府寻二哥较劲……”
“那也是他们两家的事,却和咱们家有什么干系?”不等他说完,薛宝钗便苦口婆心的劝道“哥哥如今好不容易上进了些,可万不能只凭喜好办事——那卫若兰本身倒还罢了,可他姐夫北静王岂是好招惹的?哥哥何苦为旁人恶了卫家?”
薛蟠虽然对这自小聪慧的妹妹,很是有几分敬畏,但对孙绍宗却更是服气的紧,尤其自从他与孙绍宗攀上交情之后,便是出去和狐朋狗友鬼混时,都额外多了几分颜面。
故而此时听妹妹将孙二哥比作‘旁人’,他心下便生出些不痛快来,梗着脖子道“什么旁人,二哥拿我当朋友,我难道反要去伤了他的面子?天下哪有这等道理!”
见薛蟠钻了牛角尖,薛宝钗只得也把身段放软了些,苦笑道“哥哥急什么?若是孙治中真把哥哥当朋友,就更该体谅咱家的难处,眼下哥哥初入官场……”
薛蟠听她翻来覆去的讲大道理,早已经听得不耐烦了,于是甩着胳膊道“妹妹有什么要说的,待会再说也不迟,我先看二哥让来福捎了什么口信回来!”
说着,也不等宝钗同意,便匆匆的奔进了花厅里。
“哥哥、哥……”
薛宝钗喊了两声,眼见追之不及,也只得叹了口气,招呼莺儿从后面的侧门进了花厅,准备等‘来福’退下之后,继续劝说薛蟠。
谁知刚到了那屏风后面,便听来福禀报道“孙大人说大爷初入官场,断不该胡乱得罪卫家,所以他让您再准备两封请帖,一封请卫公子、一封给仇衙内。”
“什么?!”
薛蟠愕然的瞪大了眼睛,宝钗又何尝不是心头一颤——这孙治中竟然和她想到一处?!
她是薛蟠的亲妹妹,首先考虑的自然是薛家的利益,而这孙治中身为当事人,竟然也说出了同样的话……
单这份人情练达,比之哥哥当真是一个天一个地,即便是和最近略有成长的贾宝玉比起来,怕也是强出许多。
再想想宝兄弟近来与黛玉愈发的亲密,和自己却日渐疏远,或许……
“哈哈哈……”
正想些有的没的,就见薛蟠大笑着绕到了屏风后面,得意洋洋的道“来福方才那话,妹妹可都听见?二哥着实是个够朋友的,压根也不用你操心什么!”
说着,却又迟疑起来“只是那仇云飞与老冯素日……”
“哥哥既然说了不用操心,怎得又替孙大人为难上了?”宝钗掩嘴儿笑道“这些事情自有孙大人做主,哥哥只需张罗好宴席便是。”
跟着,又仔细叮嘱道“眼下既然得了正经官职,似哥哥往日里那些狐朋狗友,能少来往便少来往,还是和孙大人这样的人中翘楚多多交好,才是正理。”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薛蟠点着大脑袋得意的道“我早说要与二哥做个通家之好,要不然怎会先送了香菱给他,又请母亲出面见他?”
前面倒还罢了,后面却让宝钗想起了当初薛姨妈所言,于是刚刚拉升的好感度,立刻又跳水了一大截,那朦朦胧胧生出的念头,顿时也胎死腹中了。
她原本有心把这事跟哥哥略略提一提,免得哥哥糊里糊涂,再让那孙大人冲撞了母亲。
可想起母亲已经说过,再不会见那孙绍宗了,便又觉得没必要多此一举,也省得平白让哥哥与那孙绍宗生出芥蒂。
于是话到了嘴边,便又改口道“哥哥莫光顾着设宴,这几日也该好生准备一下舅母的寿礼,免得到时又失了礼数!”
听她说起舅母的寿辰,薛蟠却是一下子蔫了不少,舅舅王子腾素来威严,这舅母也是个爱管闲事的,那次去了都免不了要被她念叨几句,实在是烦也烦死了。
可妹妹既然交代了,他也只得有气无力的应下。
第297章 魇魔法初逢五鬼
吃罢午饭,去宛平县走马观花的转了一圈,回到府里也才刚过申时二刻下午三点半。
离薛蟠请客的时间还早,但要再去大兴县视察一圈,却又稍显局促了些。
孙绍宗正犹豫着,该利用这点儿时间处理些什么公务,就见程日兴匆匆的自外面进来,禀报道“大人,又出事了!方才林大人接到报案,说是通政司的右参议陈铸,被儿子用花盆给砸死了!”
通政司的右参议?
那岂不是薛蟠的顶头上司?
孙绍宗忙让程日兴喊了林德禄进来,细问案情经过。
却原来那陈铸的嫡长子陈博,最近也不知是因为什么,突然便得了失心疯。
初时两日还只是胡蹦乱跳大吵大嚷的,到了今天响午,陈铸前去探望时,他竟忽然抄起架子上的花瓶,一下子便将父亲砸了个脑浆迸裂!
当时在场的丫鬟、小厮们都看傻了,直到那陈博拎着半边花瓶口,摇摇晃晃的想要离开,几个小厮这才一拥而上,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那陈博竟还不依不饶,直说是要扫今世间妖魔,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啧~
疯儿弑父,这还真是悲剧中的悲剧。
不过既然有许多证人亲眼见证了,这案子倒也没什么好查的。
于是孙绍宗随口吩咐道“既是如此,那就让卫通判……算了,还是本官亲自去一趟吧。”
这通政司虽是闲散衙门,但右参议好歹也是正五品的官职,这又是违逆人伦的大案,故而刑名司至少也该派个能主事的官员出面。
本来孙绍宗是想交给卫若兰去应付的,但转念一想,自己刚让薛蟠给卫若兰发了帖子,这转脸又把卫若兰打发出去问案,难免有说一套做一套的嫌疑。
故而他便临时改了口,决定亲自上门将那陈博缉捕归案——眼下可没有精神病免死一说,尤其还是弑父这等罪在不赦的行径。
于是他喊上仇云飞、赵无畏,以及十来个捕快、帮闲,风风火火的赶奔了陈家。
家主死于非命,大少爷又成了弑父凶手,再加上这府里的当家太太,前两年就已经病死了——眼下唯一算是正经主子的,便只有陈家年方十一的庶子。
故而这陈家是彻底没了主心骨。
孙绍宗领着人赶到的时候,这府里已然乱成了一锅粥,那陈铸都死了两个多时辰,竟连灵堂都没准备好,尸体也只是草草的抬到了客厅里。
而且众人进了大厅里,几个姨娘互相撕扯的衣衫不整,见到外人闯进来,竟也毫无收敛的意思。
虽说其中有两个姨娘颇有些姿色,衣领里露出的春光更是极有看头,但孙绍宗眼下却哪有闲心瞧这个?
当即把脸一沉,呵斥道“你等是什么人?陈大人尸骨未寒,怎敢如此失礼?!”
那几个姨娘齐齐拿眼打量孙绍宗,却并未松开手里的撕扯。
赵无畏立刻往前埋了一步,大义凛然的盯着一对儿白生生的胸脯道“这是我们顺天府的治中孙老爷,你等妇人怎敢在他老人家面前无礼?!”
顺天府孙绍宗的名头,眼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便是陈铸活着的时候,遇到孙绍宗怕也要礼让三分,何况是这些身份低贱的姨娘?
忙都四下里散开,恭敬的与孙绍宗见了礼。
孙绍宗略略扫视了一圈,便肃然问“这府里的管家何在?”
几个姨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了好半响,最后还是方才闹得最厉害的那个姨娘,开腔道“回禀治中大人,妾身方才想让人将那弑父的孽畜送去衙门治罪,偏那狗奴才偏拦着不让!”
“如今他领着几个狗腿子,倒把府里的柴房给霸住了,谁都不让靠近半步!”
瞧这理直气壮的,八成就是那生下庶子的姨娘。
至于她嘴里的狗奴才,极有可能是先头陈家主母留下的心腹,故而才会抗命不从,反带人护住了那陈博。
这等勾心斗角的宅斗戏码,在大户人家里可说是屡见不鲜,孙绍宗实在没兴趣理会,于是问清楚柴房所在,便又带着人马赶了过去。
等到了柴房左近,就见几个健仆在一个中年汉子的率领下,各擎着棍棒铁锹,虎视眈眈的守在外面。
“大胆!”
赵无畏见状,又是一个健步窜到了前面,仓啷啷拔出腰刀,大声呵斥道“顺天府治中孙老爷当面,你们竟还敢手持凶器拦在前面,莫不是想聚众抗法?!”
那中年汉子眼见闯进十几个官差,心下便已然凉了半截,又听说是‘神断’孙大人亲至,更是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心。
当啷~
于是那汉子头一个把手里的铁锹扔掉,又一个头磕在地上,悲声道“求大人明断啊!我家大少爷平日最是孝顺,待人处事也谦恭有礼,若不是被脏东西迷了心窍,断不会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
说着,便在那青石板上磕的头破血流。
这倒是个难得的忠仆。
只是……
孙绍宗皱眉道“就算是得了失心疯,弑父仍是不可饶恕的大罪!本官……”
“大人!”
那管家扬起血淋淋的面孔,悲愤道“我家少爷不是得了失心疯,而是被那恶女人给害了!”
孙绍宗心下一动,忙问“你所说的恶女人,可是你家二少爷的生母?”
“正是!”
“那你口口声声指认于她,可有什么证据?”
“这……”
那管家顿时语塞,半响才愤然道“小人虽然没有证据,但那女人平日就爱与僧道结交,定是她请人下了诅咒,才害的大少爷人不人鬼不鬼的!”
听了这番话,孙绍宗便失了兴致,原本以为他会说出什么秘辛呢,没想到竟是神神鬼鬼这一套。
虽说穿越以后,孙绍宗曾一度动摇了无神论的立场,但经过这一年多连续不断的刑事侦破,他已经重新确定,这世上绝不存在怪力乱神之事。
故而他大手一挥,下令道“来人啊,把陈博给我带出来。”
那管家顿时急了,身子往前一挣,大声道“大人……”
“住口!”
孙绍宗厉声呵斥道“你若是能拿出什么证据,倒也还罢了,如今不过是胡乱揣测,如何敢阻挠官府缉拿凶犯?给本官速速退开,如若不然,莫怪本官将你一并捉拿归案!”
那管家还待再说些什么,其余的健仆却早上前七手八脚的,将他扯到了一旁。
于是赵无畏立刻领着人鱼贯而入,不多时,便从里面抬出个五花大绑的少年郎来。
这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表情木讷中带了些癫狂,双目通红发肿,瞳孔发散没有焦点,身子并不用力挣扎,偏只将脑袋拼命的扭来扭去,看着便觉头晕目眩。
这模样……
与其说是疯了,倒更像是摇头丸磕多了!
孙绍宗心下不由又生出些狐疑来,便开口道“你家大少爷的房间在什么地方,先领本官过去瞧瞧。”
第298章 是战是和
日薄西山,眼见就到了要赴宴的时候。
刑名司东跨院里,卫若兰在堂屋客厅里来回踱着步子,心情烦躁的一塌糊涂。
虽说他最近正处于蛰伏期,但对于孙绍宗的一举一动,仍是倍加留心,故而薛家派人送来请帖的事儿,他倒比孙绍宗知道的还要早些。
因此等到薛家仆人去而复返,又给他和仇云飞送来帖子的时候,卫若兰如何还不晓得,这是出自孙绍宗的意思?
于是他心下便犯起难来。
去吧,瞧薛蟠最初的态度,就知道席上肯定是以孙绍宗为尊,那一群人众星捧月的围着他,偏让自己做个陪衬,想想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可不去吧,对比孙绍宗的态度,又会显得自己过于心胸狭窄,白白在‘贾王史薛’的圈子里失了印象分。
越想越是焦躁,卫若兰猛地一跺脚,招呼道“祁师爷,你先跟我进来一下!”
这祁师爷因和北静王沾亲带故,地位自然与其它师爷大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