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吱呀~
不多时,便见绣橘推门进来,笑吟吟的道“太太八成是被那鞭炮声吵醒了吧?听说是东跨院的侄少爷中了进士,那报喜的差役一早便敲锣打鼓的上门了。”
这事儿贾迎春昨儿也听孙绍宗说起过,不过和她关系不大,便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让绣橘服侍着更衣梳洗了。
正对着镜子整理头饰,就听外面司棋有些诧异的道“外面正热闹着,阮姨娘怎得倒来咱们院里了?可是寻我们太太有事?”
阮蓉来了?
贾迎春心下便有些慌乱,像是做了贼,又被苦主找上门来了似的。
“太太别慌。”
绣橘倒是一脸的无所谓,伸手替她插好了簪子,嘻嘻笑道“莫说她什么都不晓得,就算真晓得了,她一个姨娘难道还能反了天不成?”
“莫要胡说,千万小心别……别泄了底。”
贾迎春不安的呵斥了她一声,又抚弄着刚消了肿胸脯,稳定了一下活蹦乱跳的心肝,这才提着裙子,婷婷袅袅的迎了出去。
阮蓉原本已经坐下了,正捧着茶杯与司棋说话。
眼见贾迎春从里面出来,她忙又起身笑道“听说大太太前两日染了风寒,我因为奶着孩子,便没敢上门探望,如今瞧着这气色倒比往日还要红润些,想是已经大好了吧?”
虽知道她只是恭维,但想到自己气色红润的原因,贾迎春还是禁不住有些羞臊起来,说话自然也少了底气。
好在她平日本就是个木讷少言的,倒也没让阮蓉瞧出什么破绽来。
等两人宾主落座之后,阮蓉又笑道“其实我来找大太太,是有一桩事要与您商量——当初七少爷瞧上了大爷新买的丫鬟,二爷做便做主许给了他,说是等考上进士,就把人送到他屋里去。”
“如今殿试放榜,七少爷高中二甲第四十三名,您看是不是……”
孙绍宗许下这事儿的时候,与贾迎春的亲事还没定下来,故而随口便做了主——但眼下迎春既然已经过了门,要送出大房的丫鬟,自然要她这个主母点头才成。
一听原来是这种事,迎春心下顿时松了口气,忙道“既然二爷已经做了主,老爷又没反对,姐姐尽管……”
“阮姨娘。”
司棋忽然抢着道“这事儿我们太太刚晓得,怎么也得和那丫鬟分说分说吧?再说既然是我们房里的丫鬟,合该我们太太喊了表少爷保媒才是正理,如何敢偏劳阮姨娘?”
她这话倒也不是全无道理,只是语气却透着些咄咄逼人。
也就是生了儿子之后,阮蓉的性子宽和了许多,不然怕是早就恼了。
眼下阮蓉只是多了几分不快,冲贾迎春欠身道“听思琪姑娘这么一说,的确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全,那就这事儿就偏劳大太太出面了——我那里还有些杂事需要处理,就不叨扰大太太了”
说着,转身便走。
“姐姐、姐姐留步!”
贾迎春顿时急了,忙追上拉住了阮蓉,恳切道“你莫听司棋胡说,这事儿还是你来处置吧,我这初来乍到的,实在不知该从哪里着手。”
见阮蓉面露迟疑之色,她干脆银牙一咬,学着宝玉平日的行径,把那身子贴上去撒娇道“好姐姐,算是我求你了成不成?”
阮蓉见她语出至诚,这才又重新应下,自行回去安排那丫鬟的嫁妆不提。
却说阮蓉这一走,司棋却忍不住质疑道“太太到底怎么想的?你如今既然已经从了二爷,正该趁机分些权利过来,怎得却……”
贾迎春摇头道“这样就挺好的,我也不想跟谁争些什么。”
顿了顿,她又红着脸道“何况她与二爷情分不比旁人,若是因这事儿恶了二爷,可……可怎生得了?”
只瞧她那提心吊胆又羞臊无比的模样,就知道第二个原因才是最主要的。
“二爷、二爷,这才不过区区两日罢了,您就满口的二爷——算了,我也懒得管了这些闲事!”
司棋郁闷的一跺脚,愤愤的出了客厅。
毕竟以前有估计前科,贾迎春生怕她再做出什么来,于是便待喊了绣橘过去劝说。
谁知这里刚喊出绣橘,就见司棋又从外面折了回来,嘴里急吼吼的催促道“绣橘,快把成亲时那头面首饰,拆个两三件给太太添置上!”
迎春、绣橘主仆两个都有些纳闷,却听她又跺脚道“还不赶紧的!琏二奶奶来咱家串门了,归宁那日既然已经出了风头,在家里就更不能让她小瞧了咱们!”
原来是王熙凤到了。
贾迎春虽有些不情愿,但司棋、绣橘却都积极的紧,于是只得又急急忙忙补了些首饰脂粉。
待那镜子里的人儿加倍的明艳起来,司棋这才出去招呼了一声,让人把王熙凤请到后院说话。
却说主仆三人在门口等了片刻,便见一个风骚利落的高挑身影款款而来,离着老远便银铃也似的娇笑道“你们府里一大早便有两拨报喜的,却没想到我这恶客也登门了吧?”
及到近前,又上下打量着贾迎春,啧啧有声的赞道“呦~这才几日不见,妹妹倒愈发出挑了,尤其这小脸滋润的,倒像是又做了一回新娘子似的。”
虽然晓得她这是在调侃,但贾迎春心下仍是有些发虚,讪笑着回了一句“嫂子又取笑人,快进来说话吧。”
便将王熙凤与平儿主仆引进了院里。
眼见这格局虽不如自家精致,但宽广竟还超过了自己那院落,王熙凤这事事都要拔尖儿的主儿,心下便有些酸溜溜的。
本来依她那性子,少不得要买弄几句口舌,逞一逞威风,但想到自己这次的来意,她却又强忍了下去。
等进了里间分宾主落座之后,王熙凤便喧宾夺主的吩咐道“平儿,你与司棋、绣橘出去说些体己话吧,有事情我再招呼你们进来。”
这一听就是有私密事要说,三个丫鬟自然只能乖乖的退了出去。
等她们这一走,王熙凤便干脆上前,揽住了迎春的香肩,嘻嘻笑道“我方才说自己是恶客,却不是作假的,那日众姐妹都在,我也没得着功夫与你独处,今儿可算是找找机会审问你了!”
说着,她又在迎春红润的小脸上掐了一把,半真半假的逼问道“说说吧,我给的那嫁妆,你准备什么时候用上?”
第295章 狱讼复核
却说孙府上下都一团忙乱之时,孙绍宗在刑名司里也一样没有闲着。
这眼见就要进四月了,年中的‘狱讼复核’如期而至,去年是前任刘治中总揽此事,今年自然便轮到了孙绍宗头上。
其实昨天他来府衙时,便准备四下里巡视一番,不成想却被马应爵的案子给耽搁了——如今眼瞧着都已经二十八了,再不查缺补漏如何得了?
于是他早早到了刑名司里,召集林德禄和各房吏目,展开了突击式的巡查。
好在根据巡查结果来看,刑名司各房的公务处置都还不错——其实也这也托了卫若兰的福,这厮当初拿着哪《整风纲领》当尚方宝剑使,唬的下面人心惶惶,哪还敢出半点儿纰漏?
说不得便连积年弊病,也都一股脑补了个干净。
唯一让孙绍宗不满意,反倒是周达掌管的府衙大牢。
这厮大约也是晓得,自己能升上正八品司狱,就已经是达到了人生的巅峰,所以整个人一下子便松懈了下来。
平常这大牢里的事情,都放手交给了司吏包永梦和公使倪二去管,他只每日里花天酒地的逍遥快活。
而那倪二和包永梦两个,仗着和孙家有些关系,上司又不曾拘束什么,近时日委实有些肆意妄为——克扣犯人的伙食倒也还罢了,那女牢之中竟还单独弄了个‘雅间’,里面各种脂粉衣物的,瞧着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路数!
孙绍宗这一圈巡视下来,那脸色便阴沉的紧。
后面周达三人自都心惊胆颤,眼见孙绍宗在那牢房门口扯了条凳坐下,三人立刻噗通、噗通的跪在了地上。
孙绍宗也不拿正眼打量他们,只问一旁的林德禄“你瞧这大牢里的刑具,是不是有些老旧了?”
“这……”
林德禄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更没细瞧那刑具的新旧,只得模棱两可的道“瞧着是有些疏于保养,不过刑具这东西能用就成。”
“真的能用么?”
孙绍宗皱眉道“我怎么瞧着像是已经用不得了?”
说着,他也不等林德禄再做回应,便扬声吩咐道“周司狱,你去取几件来瞧瞧。”
周达忙爬起来,捡那常用的刑具取了几套过来,小心翼翼的双手奉上。
孙绍宗打眼一瞧,见是皮鞭、夹棍、火烙铁三样,便点头道“你们三个每人选一样,给本官演示一下吧,也让我瞧瞧这些东西究竟用的用不得。”
周达闻言双手一颤,那刑具便稀里哗啦落在了地上。
那包永梦更是吓的抖若筛糠,忍不住仰起脖子分辨道“大人,小的来此不足一月光景,并未坐过什么违法乱纪之事啊!”
倪二虽是个贪赃枉法的,做人倒还有几分担当,也挺着胸脯嚷道“没错,这些事儿都是小人做下的,与老包和周大人并不相干,老爷若是要责罚,只责罚小的一人便是!”
孙绍宗抬脚便将他踹了个仰面朝天,冷笑道“做事之前,你怎么不想想会否牵连到同僚上司,如今却来逞好汉了?!好好好,本官便成全了你,这三样刑具你先挨个演示一番,然后自己寻间牢房,先关上一年半载再说!”
说着,他又扬声道“周达!”
“卑……卑职在!”
“你身为司狱管束不严,自领二十鞭,鞭鞭都要见血!”
“另外,他半年出狱,你便罚俸一年;他一年出押,你便罚俸半年——也让我瞧瞧你们这义气价值几何!”
说着,孙绍宗便又把目光投向了包永梦“念在你初来乍到,又未曾参与其中的份上,且先自领五鞭、罚俸一月吧。”
三人甭管心下服是不服,在他面前却都不敢抗辩什么,忙乖乖的应了。
孙绍宗也懒得瞧那血肉淋漓的行刑场面,留下两个属吏监工,便带着林德禄等人离了大牢。
到了外面,看看天色已近响午,但距离开饭时间还有一段距离,孙绍宗便喊过林德禄询问道“眼下可还有什么地方,没有巡视到的?”
林德禄忙道“回禀大人,府里各处都已经转过了——不过按照往年的规矩,大兴、宛平二县,怕也要过去走上一遭才成。”
这却明显有些远了。
孙绍宗立刻放弃了继续巡查的念头,喊过各房吏目好生勉励了几句,又命他们不可懈怠,随时准备迎接刑部的检查,便宣布就地解散。
其实也就是今年再紧张紧张,等明年顺天府的‘狱讼复核’,就该由直隶按察使司负责了。
届时估计也没那个不开眼的,敢在孙绍宗这里挑刺儿——毕竟前任的按察使,就是死在他手里的!
话说踱着官步,慢条斯理的回了刑名司,孙绍宗原本是想休息休息,吃些茶水来着,谁知一进门却见那客厅里,正老老实实的等着两拨家仆。
其中一个,是赵仲基打发来报喜的;至于另一个么……
“孙大人,小人是紫金街薛大爷府上的,我家大人昨儿刚升任了通政司经历,故而今晚设下酒宴庆祝,还请大人务必赏光。”
那薛家的仆人说着,便将一张烫金帖子双手奉上。
薛蟠做了通政司的经历?
王尚书这效率还真不是盖的!
或者说,这绿帽子果然不是白戴的……
顺手接过那请帖翻了翻,见薛蟠请客的地方,定在了附近的鼎香楼里,孙绍宗便随口问了句“卫通判那里,你们可曾送了帖子过去?”
“小人未曾给卫公子送过什么帖子!”
那仆人赔笑道“出门时我们爷特地交代过,这顺天府里就您独一位,旁的一概不请!”
很明显,他是站在孙绍宗这边儿,想要帮着排挤卫若兰。
“不妥。”
孙绍宗却是大摇其头,将手里的烫金帖子甩了甩,道“若是在旁的地方倒也还罢了,既然是在鼎香楼设宴,请我过去喝酒却漏了卫若兰,岂不是等于是在刻意得罪他?你家大爷刚刚步入官场,给自己找这麻烦作甚?”
说着,他便不容置疑的道“回去让你家大爷另写两份请帖,一份送给卫通判,一份送给仇检校——告诉他,若是不肯照办的话,晚上我便不去凑这热闹了。”
那仆人听他句句都在为自家大爷着想,忙感恩戴德的应了,匆匆回去禀报薛蟠不提。
却说送走了薛家的仆人,孙绍宗这才把自家奴才喊到近前,细问了于谦、孙承涛殿试的名次。
其实于谦的名次不问也罢,就凭那篇暗贬太上皇的策论,自然是三甲吊车尾无疑。
倒是孙承涛的排名,让人有些出乎意料,本来以为会试垫底的他,铁定要做个‘同进士、如夫人’了,谁知竟勉强落在了二甲末流。
这下子,他怕是又要嘚瑟一段时间了。
“对了。”
那仆人本来都汇报完了,忽然想起一件不相干的闲事,便随口提了一句“小的出门时,撞见了荣国府的车队,听说是荣国府的琏二奶奶,到咱家探望大太太来了。”
王熙凤去了自家?
孙绍宗略一琢磨,便猜到她此行定是为了那‘木材生意’。
可惜昨儿光顾着跟迎春交心了,却忘了叮嘱此事,否则倒可以让她先答应下来,兄弟二人再唱唱双簧,尽量与王熙凤讨价还价一番。
第296章 床头打架床尾和
紫金街薛府。
一个十七八岁的丫鬟顺着长廊,悄默声的到了堂屋左近,又小心翼翼的把耳朵贴在了窗棱上,听那里面稀里哗啦乱响,便晓得里面那对儿冤家还在撕扯,并未来得及入巷。
于是她忙上前拍门道“大爷、大爷!来福从顺天府回来了,说是孙治中有些交代,您看……”
听了这几声呼喊,里面的动静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的激烈起来。
但那丫鬟却也并不着急,稍稍向后退了半步,老老实实等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