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眼见得那两只狮子各自攀到了山顶,在上面又是一番炫技之后,忽的同时人立而起,‘咬’住了那长杆上挑着的绣球。
不多时,下面铜锣一响,就见那两只狮子嘴里同时吐出了大红条幅,引得又是满堂喝彩。
等那条幅迅速展开,却赫然是一副对联,只见上联写的是本非正人,装作雷公模样,却少三分面目!
看了这上联便觉得有些不对,再看那下联,就更是不靠谱了惯开私卯,会打银子主意,绝无一点良心!
这貌似……
是在讽刺贪官吧?!
孙绍宗这等肚子里没什么墨水的,都能瞧出对联的意思,总督府门口的一众文官,自然更是纷纷勃然变色。
尤其是那周总督,一张老脸几乎黑的跟锅底灰仿佛——方才他还觉得李恩贤会说汉话、会写汉字,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正方便自己大大的卖弄一番。
可眼下看到这副对联,他却恨不得李恩贤是个睁眼瞎——最好是真的又聋又瞎!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周总督暗地里使了个眼色,旁边的属吏便待上前喝止那两只狮子的表演。
然而这锣鼓喧天的,舞狮人在桌子上面,却哪里听得清楚他们在喊些什么?
早你挣我夺的,咬住了那最后一只绣球,两下里一撕扯,露出了最后的横批,却见赫然写的是‘灭门大吉’四个大字!
周总督见了这四个字,胸膛里便仿似爆开了一团烈焰,再顾不得什么体面、矜持,抬手指着那桌山喝道“拿下、拿下,快……快给我将这些逆贼拿下!逆贼、逆贼、这当真是一群不知死活的逆贼啊!”
眼见的他气的浑身乱颤,属吏官员们也忙都一起嚷了起来,总督府的官兵们这才反应过来都是文盲,一拥而上,将这街上正在表演的数百人团团围住。
眼见总督府门前就是一场大乱,身旁的赵梧桐,也在脸色苍白的嘟囔着什么。
孙绍宗便捅了捅他的腰眼,问道“这对联是讽刺周总督的,对吧?”
赵梧桐失魂落魄的点了点头,下意识的讲解道“这乃是一副拆字联,上联‘本非正人’即‘亻’旁;‘装作雷公模样’即‘雨’字;‘面字少三’就是‘而’字;合起来正是‘儒’字。”
“下联‘绝无一点良心’乃是‘艮’字,加上‘卯’字分开,就是‘卿’字。”
“至于这横批……”
孙绍宗打断了他的话,道“横批不用说了,我看的出是个‘周’字。”
这‘灭门大吉’里的‘门’字和‘吉’字组合起来,正是个‘周’字!
孙绍宗心下也不禁有些咋舌,因为这周总督的名字正是‘周儒卿’三字!
对联里非但暗含了他的名字,指责他贪赃枉法丧尽天良,最后还以‘灭门大吉’四个字,诅咒他周家满门抄斩,也难怪周儒卿会气成这副模样,全然不顾朝鲜使臣就在身旁。
话说他原本还想扬威番邦来着,眼下却是丢人丢到了国外。
只要这对联上所写的内容,有一丝一毫的属实之处,估计周儒卿就难逃丢官罢职的下场,说不定还真要应了那‘灭门大吉’的诅咒!
就是不知这副绝妙的对联,到底是谁搞出来的……
第246章 锁城
总督府大厅。
四下里皆是金碧辉光、喜气洋洋的装饰,但此时大厅里的气氛,却沉闷宁静的像是在发丧。
参加挂牌仪式的一众官员,密密匝匝在那堂上站了六七排,几乎每个人都木着一张脸,而前排那几个周儒卿的亲信,更是个顶个如丧考妣一般。
估计这时候周儒卿要是两眼一翻,直接呜呼哀哉了,众人都用不着变换表情,直接就能抬着他去发丧。
再往上瞧,布政使、安抚使这两个正三品大员,哼哈二将似的坐在周儒卿左右,两张脸也是一个比一个阴沉。
这架势……
该不会是‘洪桐县里无好人’吧?
那这刚成立的直隶省,可真就要‘灭门大吉’了!
却说孙绍宗混杂在人群中,正脑补着上面三位高官一起人头落地的画面,忽听外面传来一阵甲叶子乱撞的‘哗啦’声。
紧接着就见总督府的亲兵队长按刀而入,来到众人身前,先躬身禀了一句“督宪大人,末将已经将朝鲜使团送去别馆安置了。”
接着,他便又上前与周儒卿耳语了一番。
周儒卿听完了他的耳语,先默然了半响,这才摆了摆手,示意那亲兵队长退下。
等那亲兵队长领命出了大厅,周儒卿便又起身在那公案后面来回踱了几步,四十五度角仰望苍穹,幽幽道“正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老夫自问上不负皇恩浩荡,下不负黎庶万民,便是有再多的污水当头泼下,也坏不了老夫这一世清名!”
呵呵~
真要是清者自清的话,你丫方才至于激动成那样么?
而且非但把舞狮的班子被抓了个干净,便连那附近看热闹的,也一股脑抓进去不少,分明就是已经乱了方寸。
孙绍宗心下正不屑之际,周儒卿又猛的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堂上站立的一众官员,咬牙切齿道“可今天的事情,不管如何,老夫都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
“这不是为了我周某个人的声誉,而是为了咱们大周的颜面!”
说着,他伸手向外一指,须发乱颤的道“那宵小之辈当着番邦使者,竟如此肆无忌惮的攀诬朝廷重臣,若是不尽快将其缉捕归案以儆效尤,使得这荒唐言论传到友邦,老夫受些委屈倒也还罢了,咱们大周朝的颜面却该如何保全?!”
真是好一番避实就虚!
明明是他被对联揭露了贪污弊情,导致恼羞成怒,眼下这口口声声的一说,倒像是为了避免‘友邦惊诧’,才不得不去调查似的。
幸亏大周朝眼下虽然略有些虚弱,却还没远没到‘我大青果’的地步,否则丫还不干脆来个挟洋自重?
不过正所谓成也番邦、败也番邦,他如今拿‘友邦惊诧’说事儿,朝廷日后自然也会因‘友邦惊诧’而彻查此案。
“查!”
便在此时,提刑按察使张耀猛的拍案而起,杀气腾腾的道“这事儿必须一查到底!不管后面涉及何人,本官都绝不会心慈手软!”
叮~
您的上司按察使张耀,现已加入了‘灭门全家桶’。
如果本书有‘系统’存在的话,估计会在孙绍宗脑子里发出这样的提示。
就凭这位按察使大人青筋毕露的狰狞模样,要说这周儒卿贪污一案和他没什么关系,孙绍宗是万万不信的。
“好!”
周儒卿见张耀表了态,立刻接茬往下继续演起了双簧“有张大人这番话,本官也就放心了。”
随即他又郑重宣布道“为免的那宵小之辈乘乱逃出城去,我方才已经命人封锁了城门、码头,从现在开始,没有本宪的许可,任何人都不得离开津门半步!”
要封城?
这下孙绍宗可没办法继续冷言旁观了,虽然他并不觉得这消息能封锁上多久,可眼下还有不到十天,就是便宜大哥大婚的日子了,他这做兄弟怎能在津门继续耽搁下去?
再者说,那仇云飞虽然单论根脚,并不逊于卫若兰,但他的官职毕竟只是个不入流的检校,相持日久难免会落在下风。
若真让卫若兰来个杀鸡儆猴,孙绍宗筹谋的这一切,岂不是反倒成全了他?!
想到这里,孙绍宗便也顾不得太多了,在人群中朗声问道“敢问制台大人,这津门究竟要封锁上几日?我等又是否可以提前离开?”
听到这话,周儒卿的脸色便又阴沉了几分,将双手往背后一拢,阴测测的问“方才是哪个在说话?”
只这一声质问,孙绍宗身前身后顿时便空出了一圈,那一个个同僚们都跟躲瘟神似的,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孙绍宗倒是镇定的很,拱手道“是下官,顺天府治中孙绍宗。”
“原来是孙治中。”
瞧清楚是孙绍宗之后,周儒卿的脸色又略略和缓了些。
一来,孙绍宗还有个‘龙禁卫千户’的身份,又是简在帝心的官场新秀,并不像那些地方官儿一般,能任由他捏圆搓扁。
二来么,顺天府相对独立的同时,和直隶总督府的利益冲突也更少,双方又几乎没怎么打过交道,所以孙绍宗背后捣鬼的嫌疑,可说是在场众人里最轻的。
故而周儒卿见是他在发问,便稍稍和缓了语气,道“此事事关重大,怕是只能委屈孙大人几日了。”
“回禀制台大人。”
孙绍宗自然不会轻易便退缩,又微微躬身道“下官的兄长定于本月十八大婚,下官实在是急于回京……”
“孙治中!”
按察使张耀听到这里,忍不住呵斥道“你我皆是朝廷命官,岂能因公废私乎?!”
“臬台大人。”
孙绍宗怡然不惧的抬头与其对视“若真是公事,下官自然是万死不辞——可眼下锁城,却只是为了防止那暗中捣乱的宵小逃走!”
“莫非张大人是在怀疑,孙某与那鼠辈有所勾连?”
“若真是如此,请臬台大人先从孙某查起——不过等证明孙某清白之后,还请臬台大人让孙某提前回京!”
“你这厮真是……”
张耀自升任提刑按察使之后,何曾被一个五品官如此顶撞过?
当即便被气的张牙舞爪。
“张大人!”
却说张耀正待与孙绍宗撕扯几句,周儒卿却出面喝止了他,又和颜悦色的对孙绍宗道“其实老夫不放孙治中离开,并无旁的意思,而是想借助孙治中断案如神的本领,尽快将那宵小之辈抓捕归案。”
说着,他又扬声道“来人啊,速替本宪草拟一份公文,从顺天府暂时征调孙治中到省里,与提刑按察使司协力侦破此案!”
等下面有人领命去了,周儒卿便又问孙绍宗“如何,现在应该算是正经公事了吧?”
顿了顿,他又一笑道“其实孙治中也不必太过焦急,相信有张大人与你联手,用不了日便能查个水落石出,届时孙治中再赶回京城,也为时未晚嘛。”
好个奸猾老贼!
怪不得能做到一省的至尊,果然是有指鹿为马的本事!
虽然明知道,他们是怕自己把消息传回京城,而不是真想借调自己查案,孙绍宗眼下却也只能恭声领命。
罢了~
左右朝鲜使臣就在城中,津门府如今就像是被放在显微镜下一样,他们想瞒也瞒不了几日。
且看这些贪官,在朝廷反应过来之前,究竟能耍出什么翻云覆雨的手段吧!
第247章 王法
这周儒卿……
莫非是疯了不成?
站在被贴了封条的望江楼前,孙绍宗皱眉沉吟了半响,这才转身原路返回。
打从初九那日起,总督府和按察使司的兵就四下里搜捕。
两天的功夫,城中富户豪绅被拿下十几个,另外还有两三个官吏混杂在其中——根据孙绍宗打听到的消息,貌似都是管钱粮的。
这架势可不像是要搜捕犯人,倒更像是在趁机敛财!
可眼见他就要死到临头了,再捞这些浮财还有个屁用?
等等!
孙绍宗忽然脚步一顿,转头望向因禁令而萧条码头,就见无数大小船只,密密麻麻的停靠在岸边,其中最显眼的,自然是朝鲜使团那三只‘板屋战船’。
他的目光在那板屋战船上停留了片刻,便又转到了其它的大船上,虽说其中多是些内陆船只,但能出海远洋的也并不在少数,粗粗一扫,就至少看到了十几艘。
而这还只是目光所及之处……
孙绍宗眉头皱的更紧了些,缓缓收回了视线,再次向着客栈行去。
书不赘言。
却说孙绍宗回到落脚的客栈,正琢磨着是点些吃的,让小二送去东跨院里,还是干脆就在这大厅里简单用一些,就听见西跨院里嘈杂声四起。
有个高亢的声音大声叫道“你们凭什么抓我?!我虽是沧州府的同知,可那舞狮的班子又不是我请来的!”
随即便是一个阴阳怪气的嗓音“项大人,我等也是奉命行事,有什么委屈,等您到了臬司的大牢里再嚷也不迟。”
啧~
提刑按察使司的官兵,竟然跑到这里来抓人了!
听这意思,好像抓的还是沧州府同知项毅。
这人孙绍宗虽然并不熟悉,但却依稀记得他自从来到津门府之后,便一直待在客栈里极少外出,即使出门也都是与其它人同游。
怎么看,他都不像是幕后主使的样子。
这般想着,孙绍宗便干脆去了西跨院,到了门口往里一瞅,就见几个官兵正将项毅团团围住,为首的却不是旁人,正是那周儒卿的亲兵队长葛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