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茅屋秋雨
同时木工司还需要自己统计所有自由奴隶住宿需要的房屋,报备给计划统计部,再由计划统计部门分配。木工司生产出来的车轮等,则有运输司运送到其余的城邑。
这样一来,任何一个部门单独出来都毫无意义,在生产力发展不足的条件下,这种计划性城邑可以快速发展,而且至少在十年内不用担心市场问题:陈健为他们解决,而且因为技术垄断,只要生产出来就能卖出去。至于之后的官僚作风、拖沓、不注重产品升级等等,还不是考虑的时候——饭还吃不饱就琢磨着撑死怎么办,那纯属有病。
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空架子,几乎没有合适的人选,也不可能把夏城全部搬空,只能用会数数、识字和业务水平较高的老作坊工做管理层。
没有人是生来就会的,无非学就是了。
……
陈健在急切盼着夏城那些人来到的同时,夏城那些来的人也在急切盼着前往榆城。
大河的一艘船上,橡子和女人孩子作为第一批前往榆城的人,并不是为了多出了半成粟米,他已经没必要为吃喝忧愁了。
在榆钱儿回到夏城后,橡子是第一批自动要求前往榆城的人,一则是作为同族他要支持陈健;二则是和狼皮、狸猫等人的小团体盟誓过绝不会违背陈健;三则是他想着大河诸部城邑的制陶技术,想去那里看看。
在夏城,娥城的黑陶已经让夏城的制陶业几乎完蛋,夏城人如今每年发下来的粟米钱贝足够买黑陶,纵然有管制,可是也挡不住黑陶的大量进入。
本想着能在榆城大显身手,却不想快到榆城的时候遇到了返回的信使,直接告诉了一个让橡子频临崩溃的消息——制陶作坊取消,放开黑陶管制,甚至放弃了最低端的野人市场,全面禁停。
第一批来榆城的人,都比橡子的资历低,很多都是在学堂学了两年的孩子,孩子们满怀期待,丝毫看不懂橡子的忧郁。
等到榆城的时候已是九月,刚下船,不等宴会开始,很多人看到橡子气势汹汹地冲进了陈健的屋子——现在改叫计划统计司了。
吵闹声隔着很远都能听到,甚至有人听到了摔陶器的声音,而且很确定那是娥城的黑陶或是月邑的白陶。因为夏城自己的陶器摔不出那么脆的动静,闷闷的并不好听。
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等门上的草帘子再次卷起的时候,橡子已经不生气了,给女人孩子安排下了住的地方,便安安静静地参加了宴会。
宴会后没多久,所有在夏城制陶业、木工业、新毕业的学堂学生、冶炼业等相关的人,都被陈健叫走,在一间大屋子中闷了一下午,也不知道在讲什么,随后在傍晚时分这群人来到了榆城西南角的一处小河旁。
“从现在开始,我说的所有话,你们都只能记在心里,不准传出去,不准和别人交谈这些。一会把名字让姬柏统计一下,一旦泄密,刚才在屋子里说的纪律你们也听到了,知道后果。”
这些人之前在屋子中闷了许久就是在听陈健讲这些事,也知道事关整个城邑,真要是泄露了,押回夏城公审,不用猜都知道影响了族人的财货会有什么后果。
陈健指着远处已经开挖的冶铁炉地基道:“这里地方很好,地下都是黏土,水渗不过来。我要在这里建造冶铁炉,你们也都知道了,这也是我为什么将制陶作坊取消的原因。这件事做成了,黑陶白陶,都比不了。”
“后天,我就要去查看矿山,橡子暂且管理冶炼司,主要就是修好道路,挖好运河,剩下的等我回来再说。”
“冶铁,和冶铜不同,需要的风更大,夏城的那种皮橐已经不够用。木工部的人,你们在夏城见过风箱,你们这些天要准备风箱,十分大的风箱,想想办法。”
“第二件事,就是这风箱这么大,用牛用马拉不是不行,但是太费,牛马现在不够多,所以要像夏城磨房的风车一样,借用天地间的力量。这一次借用的水。”
“那么最重要的问题出现了!风箱是一前一后这么动的,水车和陶轮、风车一样,只会旋转。”
“怎么才能把旋转的劲,变成前后动的劲儿?怎么才能用水车推动风箱?是推动,不是转动。”
“这件事,不只是冶炼司的事。如果能让旋转的劲儿变成前后的、左右的;那么前后的、左右的也能变成旋转的劲儿。譬如用脚上下踩踏就能转动的纺车?比如靠风车转动带动的大锤可以上下动砸碎矿石?譬如将来打铁的时候可以借助风和水,抡起咱们抬不动的大锤?”
陈健拿出一个早让木工部做好的小水车放在河边小溪中,借助水的力量让水车转动起来,外面的套筒跟着水车一同旋转。旁边是一个只能前后动的小型皮橐。
直观无比,让所有人陷入了沉思当中:怎么才能让旋转的水车变为前后动的力量?
陈健指着那个小水车道:“如果想不到,那么就需要二三十头牛来拉动。二三十头牛每年至少需要五个人饲养,而这二三十头牛用在垦植司一年又能开垦出多少土地?而且这还不是一年的事,可能要运转几十年,能节省多少?”
“谁想到了,二十头牛,五个奴隶,全家免赋三十年。以后就是这个规矩,谁想到了什么好办法,能省出什么,省出的这些人啊,物啊,一年之内节省的全是你的,编入课本,万世留名。不拘于此,任何事都行。”
“你们先想着,不要耽误我分下去的事。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们会给我一个答案。我这就要去忙了,你们也多想想。”
留下一群还在那苦苦思索的人,不断地用手比划着前后和旋转的力量,绞尽脑汁。物质诱惑固然诱人,可是能够留名万世,真的被写在书里,那才是真正的大诱惑。
第九十二章 活下去
任何发明的产生都不是只靠闭门造车和凭空想象就能弄出来的,在没有理论学习基础的前提下,一切只能依靠劳动实践,并有前人的基础作为支撑。
陈健之所以敢于让这群人去想,是因为这种基础支撑其实已经出现,所需要的就是一种思路的整合。
想让旋转的力量变成上下往复的、或是想让上下往复的力量变成旋转的,有很多种结构。
但就如今的技术水平而言,最简单最实用的就是平面连杆结构。而且在夏城一些小玩意或是玩具上也有应用,并非是凭空想象。
在他前世,有一个极具原教旨机械暴力美学主义的词汇,称之为多铆蒸刚。
一共四个字。多炮塔,铆钉连接,蒸汽动力,刚性悬挂。对于这个时代而言,有三个字是根本靠不到边的,但有一个字已经有了基础,那就是铆钉的铆。
铆钉,是连杆结构的基础,连杆上的铆钉和正常的钉子是不同的,钉子是为了固定,但连杆上的铆钉除了固定之外,还要求连接物之间可以转动扭动。
譬如夏城一种玩或是装饰用的木风车,风车叶片想要转动,用钉子定在木棍上是不行的,那是死的。想要转动,连接木棍和叶片的铆钉要有空隙,让叶片转动——换而言之这种钉子是双头的,如同一个哑铃,两头粗中间细,卡住叶片不掉下去,又有空隙让叶片围绕铆钉转动。
学堂中也有一种教学用的小玩意,用铆钉连接的平行四边形和三角形,以此来告诉孩子们三角形很稳定,而平行四边形是可以扭动,可以从正方形扭成诡异的长菱形的。如果这是用木楔子和卯榫定死的,那是动不了的,所以陈健用了简单的铜铆钉。这就是一种简单的连杆。
有了启示未必想到,想到了未必可用,可用的未必实用,陈健也没认为族人都是天才,只需自己一席话语就能让他们思路大开。
但是思索之后,即便不得其解,等到自己拿出实物的时候,有了之前的苦思,至少会是豁然开朗。会记得更深也会因为之前的思索而有了新的发现,不至于是惊恐万分只余称赞。
他所说的那些奖励,未必有人能够得到,不过是他用的一种商君立木的手段,将来真的没人想到,免不了他需要和人演一出戏。
青史留名,雕像永塑,这是一种更高层次的追求。
对站立在水车旁思索的那些人而言,已经有人开始追求这种更高层次的自我实现。至少那里的很多人能够确保自己的衣食住行。
同样是在岛上,岛上绝大多数的另一批人,还在为自己能够吃饱穿暖繁衍后代而努力,他们还没有思考这些问题的物质条件。
夜里,下工后。
一间不起眼的小茅屋中,两个自由的奴隶守在门口,屋子里已经聚集了十五六个人,没有点火,仿佛他们已经睡着了。
虽然没有火光看不到众人的脸庞,可泽知道这些人都是最值得相信的一群人。
前几天的抗争失败了。
不是明面的抗争,而是暗地里撺掇大野泽的逃奴们慢点干活,否则每天的定量就会越来越多。
他以为还是在大野泽的时候,自己一呼百应。
却没想到都没用姬夏出手,那个女人简简单单的几个办法就破解了他们的抗争。
告密者有之,明着顺从暗里为了将来做工头拼命制坯的有之,直接反对说人家给自己吃的干活少了不好的有之。
到头来,听从泽的那群人得到的利益最少。纵然知道泽是为了他们大家好,也仍旧对泽充满信任,可意志毕竟消沉了。
最出乎泽意料的是,明明有人告密,可是陈健却仿佛根本不在乎一样,既没有斥责他,也没有将他关起来,更没有不雇佣他让他饿死。
相反,在某个白天的偶然相见中,还笑眯眯地问泽:“是不是和大野泽时候不一样了?想要反抗你得想别的办法了。我这人讲道理,之前没说不准你们反抗,没没说反抗的后果,以后可就不同啦。以后会有规矩的,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泽记得当时陈健笑呵呵的,满脸都是嘲弄,仿佛在嘲笑他们手段的低端,又满不在乎。
虽然脸上挂着笑容,泽可一点没把陈健的话当成玩笑,这个人杀人的时候丝毫不手软。
那天之后,泽一直在思索今后该怎么办,直到今天整个岛上都传来了消息:今后所有人要按作坊分开,每个人专做一件事,明天就要分配作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