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玩家 第92章

作者:鬼谷孒

  冼耀文挺会瞎操心的,为了分析潜在客户的需求,做好侦查之后,他嗅着味在一条街边找到了一大帮粪桶。

  东京有不少房屋并没有接通上下水,倒夜香这份工作还有不少人在做,别看这工作埋汰,其实这是一份非常紧俏的工作,一般人还真轮不上。

  首先,倒夜香不是免费服务,需要付费,其次,夜香是粮食增产的高级战略物资,拉到郊区就有活络的农民组建的“夜香委员会”对接过去,供应自家作物使用之余,也会加价卖给其他农民。

  夜香有利可图,利益其实不小,不过呢,也没有大到让权贵看在眼里,恰好处于普通人别想惦记,雅库扎吃着正好的程度。

  但是,倒夜香到底好说不好听,本土的雅库扎害羞,不好意思沾这块油水,这个肥差便落入朝鲜人的手里。

  循着粪桶,冼耀文看到几十米外的美食摊,十几个饭桶或蹲或站,在那里大快朵颐。

  看那大碗,看挑起的面之色泽,吃的无疑是平壤冷面,再看往前一拱一拱,犹如猩猩般的嘴,以及吧唧嘴的陶醉劲,这是一帮朝鲜佬没跑。

  冼耀文拆开买来的香烟,凑上去套了一阵近乎,以一个刚进入药品行业的贩子的名义,打听了朝鲜近些年的流行病和常见病,特别是传染性疾病。

  别看法国在二战期间现了个大脸,其实打仗的水平还是挺高的,往前推一段时间的俄土战争时期,法国也出兵了,打得不错,嗷嗷叫的,只不过比较倒楣,伤病员忒多了,尤其是病员,与伤员的比例达到了九比一,这个比例非常之罕见。

  美军在二战期间后勤搞得好,这是公认的,由此,美军也得了一个“少爷兵”的称呼,但就是这样的美军,在二战期间的病、伤员比例却接近六比一。

  自有战争以来,凡是战争期间,无论是哪一国的军队,病倒的永远比打倒的多,只不过病特别是传染性疾病,容易引起恐慌哗变,军队主官不约而同都会选择淡化处理,只提伤不提病。

  冼耀文一通打听,再结合自己的分析,脑子里很快列出了一张病单:肺结核、肺炎、夜盲症、感冒、伤寒、斑疹伤寒、副伤寒、冻疮、疟疾、肠胃炎、痢疾、肺吸虫、钩虫、蛔虫,还有虱子跳蚤、蚊子。

  排除没什么好办法的肺结核,再排除中医药的强项,冼耀文针对病单列出一张金季商行主打的药单:盘尼西林、奎宁、DDT杀虫剂。

  这三样提前囤积,其他的按需采购或者自行生产,比如耗子药和驱蚊剂,这两样他熟,不仅知道好几种配方,还能自己上手制作,把成本压一压,看看能不能做成附送的赠品,要是压不下来,卖个成本价就算了。

  三大主打里,盘尼西林好说,有能力制作的就那么几家,绕来绕去都得打他们的主意。

  奎宁也好说,小鬼子在东南亚没少掠夺,太平洋战争期间,上百万的小鬼子在亚热带丛林里钻林子,这玩意没少准备。

  冼耀文听夏洛特说了一嘴,东洋政府在投降之前,还有价值将近3000亿円的战备物资,投降后这批物资不翼而飞,过了一段时间,黑市在一个个地区冒出来,除了卖点普通人能理解的粮食之类的生活物资,还有大宗交易。

  煤、焦炭、汽油、木材、水泥、平板玻璃、镀锌钢、苛性钠、机油、电线、电动机、燃料、纸张,甚至还有钛,以及从东南亚掠夺来的奎宁。

  这些物资除了好卖的那几种,其他的都不好卖,大部分还积压着,东洋这边几无疟疾之忧,奎宁的需求量很少,它正在某个仓库里静静地享受黑暗,等着冼耀文带它去看黎明演唱会。

  去电话局给谢丽尔挂一长途,让她尽快来东京,又给米歇尔打一电话,请她帮忙“护送”20万港币来东京。

  护送无须真护送,银行之间在正常的外汇兑换业务之外,自有隐秘的外汇对敲渠道,说起来这是属于洗钱范畴内的行为,但它确实存在,只是一般人接触不到,银行也不轻易给客户提供这种服务。

  冼耀文享受到这种服务,同时也欠了米歇尔一个人情,这位高傲的里昂女士一定会无限放大这个人情,从他身上狠狠咬一口利益走。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的钱只是通过几个电话便悄悄抵达东京,等谢丽尔抵达就可以去指定的银行窗口取,而且只要米歇尔把嘴闭紧,没人知道这笔钱是他冼耀文的。

  他不担心米歇尔大嘴巴,泄密能获得的微薄利益可比不上他能直接输送的利益,利益动物在利益面前会成为最坚贞的革命战士,面对酷刑宁死不屈,只会说一句信仰宣言“打死我也不说”。

  办完琐事,冼耀文来到松田芳子的店里。

  他无视店里两个不像食客的男人,直接坐到松田芳子的对面。

  “你的旧部?”

  “是的。”松田芳子点点头,给冼耀文奉上香茗。

  冼耀文端起茶盏,在手里转上一圈,忽然之间问道:“认识一个叫赵春树的天津人吗?”

  闻言,松田芳子脸上先是露出震惊之色,转瞬间变成凝神,略一迟疑,她反问道:“高野君今天去过浅草还是池袋?”

  冼耀文微笑道:“池袋。”

  “原来如此,高野君见了潘桑?”

  “是的。”冼耀文的笑容变得灿烂,“等松永商社开业,我相信芳子你对我的汇报一定会如实,但也会进行修饰和避重就轻,这会导致我不能获知商社最真实的发展状态。

  我打算派一个监察代表去商社,他只负责用眼睛观察商社的运作,然后把他看到的情况汇报给我,他的汇报用来剔除你的汇报中的主观因素,让我能看到最客观的汇报。

  我听说池袋那里有不少华国人,就去那里物色这个监察代表,没想到正好走进潘瑞发的包子铺,还有了愉快的聊天……”

  说着,冼耀文摊了摊手,“潘瑞发把赵春树推荐给了我,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真奇妙,这么凑巧的事就是会发生。”

  “不算凑巧,我曾经和不少在东京的华国人打过交道,赵君是我联系最紧密的,通过他我和潘桑也有两面之缘。”松田芳子从容地解释道。

  “这样。”冼耀文颔了颔首,“看样子我走错了方向,应该从人数更多的朝鲜人当中去找。”

  “为什么不找东洋人?”

  “东洋人不行,看不到你们东洋人习以为常却是错误的问题,我需要一个第三国人用局外人的视角来观察。”冼耀文抓住松田芳子按着柜台的手,在手背上抚了抚,“芳子,等我找到这个人,你不要试图去影响他。”

  松田芳子蹙眉道:“高野君,你这样做会不会欠缺考虑,为什么要找一个陌生人,而不是派一个你绝对信任的人过来?你就不担心商社的机密外泄?”

  冼耀文松开松田芳子的手,从兜里掏出一包老刀牌放在柜台上,“在池袋看到有卖这个烟,给你买了一包,换换口味。”

  他几次见到松田芳子抽烟,抽的都是不同品牌,他分析松田芳子是烟民里比较罕见的“杂口”,就是不能长期抽一种烟,抽多了会腻,需要各种口味换着抽。

  “谢谢。”

  松田芳子打开烟盒,给自己点上一根。

  “芳子,商社的业务应该分为两部分,一是倒汇,这一部分不要包含在商社的正常业务里,也不要在商社的办公室里讨论,分割出去,在其他地方展开业务。”

  冼耀文指了指柜台,“比如这里。二是资产收购和高利贷,这两块除了账本,其实没什么需要保密,也无法做到保密,几个经手业务的人员聚在一起聊上几句,差不多就能把所有业务拼凑起来。

  你所说的商社机密就应该让尽可能少的人知道,更不要说我派过去的‘陌生人’,如果你瞒不住这个人,自然也瞒不了其他人。”

  “哈依,我明白了。”

  冼耀文掏出雪茄和雪茄剪,递给松田芳子让她服侍,“你和赵春树是哪种关系?”

  “没有男女关系。”松田芳子没好气地说道。

  “呵,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指的是合作、上下级这种关系。”

  “我救过他的命。”

  “所以?”

  “后面就有了联系,我会把一些松田组不方便出面的工作交给他……”

  冼耀文抬手说道:“等等,赵春树因为什么事需要你救命?”

  “高野君知道陆军宪兵部队吗?”

  “东洋的盖世太保,只对内,不对外。”

  “是的,当时所有人都讨厌宪兵,主要被针对的‘东洋共产党’更加,宪兵部队被解散以后,‘东洋共产党’的暗杀队就开始秘密暗杀之前抓捕过‘东洋共产党员’的原宪兵,赵君有两个手下就是原宪兵,他因此被殃及。”

  “这样,你继续。”

  “当时,赵君只是和一帮愚连队在一起,靠收商户的保护费为生,有时候也会去赌场敲诈,有一次去了国粹会的赌场,赵君差点被打死,又是我出面救了他。”

  “两次救命之恩,他对你感激涕零,愿意为你赴死?”

  “哈哈哈。”松田芳子大笑道:“高野君觉得可能吗?赵君算是一个好人,但没有高野君想得这么好,我们还保持着友好关系,只是因为互相之间有利用价值。赵君他啊,和高野君一样,也是非常精明的人。”

  “他现在是国粹会的人?”

  松田芳子摇摇头,“不算是,只是依附国粹会。国粹会正在转型,放弃之前的生意,全力发展建筑队。”

  ……

  下一章先别订,明天早上再看。

第157章 夜来香,李香兰

  “应该怎么理解?赵春树定期给国粹会交保护费,国粹会给他提供保护?”

  “会费,不是保护费。”

  冼耀文耸了耸肩,“嗯哼,会费这个词优美一点。你觉得他是个可用之人吗?”

  松田芳子沉思片刻,“赵君的心思很深,人也很精明,但他的国籍决定了他在国粹会或其他组织不会有太大的发展,他需要人扶持。”

  “因为华国人成为雅库扎的人数少?”

  “人数少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华国人特立独行,不懂得融入其他人,这一点朝鲜人做的就很好,他们会给自己取日文名,也懂得和东洋人沟通,松叶会、尾津组、稻川会、三口组等不少组织的主力都是朝鲜人。”

  “国粹会呢?”

  “高野君不知道国粹会的由来?”

  “不太清楚。”

  “国粹会由内务大臣床次竹二郎操纵建立,刚开始的宗旨是保留国粹,就是武士道精神,据说建立国粹会的目的是一些大臣对黑龙会不满,想以国粹会替代黑龙会。”

  “哦,争权。”

  “是的。里面的内幕我不清楚,国粹会1940年被解散,可能争权失败,1945年重组,高层已经不是原来的高层,但宗旨大致继承了下来,国粹会只会吸收东洋人,不会重用第三国人。

  上次我见赵君,他告诉我等国粹会放弃赌场的生意,他会退出国粹会,高野君如果想吸纳他,可以和他谈谈。”

  冼耀文身体坐直,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松田芳子,“赵春树除了精明,还有其他特别之处吗?”

  “他学过拳击,格斗能力很强。”

  “人精明,很能打,这就是你对赵春树的评价?还有其他吗?”

  松田芳子听出冼耀文话里的不以为意,“高野君看不上赵君?”

  “坦白的说,是的。能打算是一个优点,我也有需求,但我需要的是可以登上擂台的拳手,格斗水平高且听话,我让他赢,他有能力赢,我让他输,他能输得漂漂亮亮,要让观众看得开心刺激,不会质疑他在打假赛。

  这样合作一段时间,我能获得不错的收益,拳手也能获得丰厚的回报,哪天,拳手厌倦了这种生活方式,只要把嘴闭紧,完全可以安全离开,我绝对不会卸磨杀驴。

  赵春树的格斗水平够上擂台吗?应该不够吧?

  再说精明,从你对他的描述与评价,我只看到他有明哲保身的精明,如果我和他是不相干的陌生人,我会非常欣赏他的这种精明,如果他为我做事,他的精明就是用来对付我的。”

  冼耀文冲松田芳子微微一笑,“精明其实也没什么,只要是大才,我非常乐意陪他表演忠诚与器重的大戏,一场又一场重复演,直到老去,他是大才吗?大概不是吧?

  芳子你这样的才能算是大才,今晚我一人扮演源氏和红叶丈夫两个角色,你扮演红叶,我们好好演一场浪漫爱情的戏剧。”

  听到演戏,松田芳子心里一慌,脑子里飘过她扮演过的角色,未亡人、织田市、南造云子……哈呸,什么时候能演松永芳子?

  “高野君,我不想演戏。”

  “哈,一语双关吗?”

  “哈依。”

  “哈哈,那我们真诚一点,我演冼耀文,你演松永芳子。”

  “哈依。”

  松田芳子的声音变轻,一丝喜悦与羞意溢出。

  冼耀文虽说看不上赵春树,但晚上的朝鲜烤肉照旧。

  藁火,意为燃烧干稻草升起的火,这是朝鲜烤肉的店名,透着一股新奇。

  Yakiniku,意为烤肉,在日语中是生僻词,最近几年使用的频率才变高了一些,皆因朝鲜烤肉在东洋的兴起,东洋人一吃,吆西,直夸这种料理方式不错,于是有人针对东洋人的口感进行改良,这才有了蘸酱油的日式烤肉。

  朝鲜人不用上月球也可以大声宣布:日式烤肉是我们发明的。

  藁火主打内脏烧烤,出于猎奇心理,冼耀文点了猪排扣,母猪有,公猪没有的那玩意,店老板的炮制手艺不错,猪排扣被稻草火烤的滋滋作响,却只能闻到肉香,闻不到骚味。

  他来了,松田芳子也来了,七点三十五到的,赵潘两人还没到,不想干等着,就有了猎奇之举。

  藁火烤肉不用炭,而是契合店名用稻草当燃料,稻草只是被简单的整理过毛边,看起来干净整洁一点,却没有其他特殊处理,所以,店里的稻草并不比普通稻草经烧,餐桌边上一直站着一个服务人员负责添柴,仅添柴,烤肉要客人自己动手。

  身边有耳朵,不方便正经聊天,冼耀文顾着烤肉之余,一边经松田芳子提醒,偷看另一桌的客人。

  三个人,两男一女,两男正对他的目光。

  “年纪大一点的是黑泽明,很利害的电影导演,年纪轻一点的是三船敏郎,我很喜欢的演员,女的……”松田芳子看着女人的后脑勺迟疑了一下,“可能是山口淑子,他们刚合作了《丑闻》,电影院还在上映。”

  “喔。”

  冼耀文看着不戴眼镜的黑泽明觉着挺新奇,要不是松田芳子介绍,他大概是认不出来,三船敏郎一样,看着蛮英俊,但他只认识有络腮胡的菊千代。

  多看几眼这两个在世界电影史上留下浓重一笔的男人,冼耀文把目光移到女人的后脑勺上,波浪一般的卷发,发型不错,发质看着不太好,干巴巴的,后背轮廓看着还行,不知道脸长得怎么样。

  “我没听过山口淑子这个名字,是新演员?”

  “高野君,你居然不认识?”松田芳子一脸错愕,仿佛冼耀文不认识山口淑子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

  “?”

  冼耀文在脑海里搜寻一下,他的确不知道山口淑子这个人,名字倒是耳熟,他前两天在报纸上见过,只不过要看的报纸太多,娱乐新闻直接跳过了,没看过关于这个女人的信息。

  “为什么这么说?”

  松田芳子嗤笑一声,“因为山口淑子生在华国,长在华国,还是一位女歌手。”

  “喔。”冼耀文恍然大悟,“你这么说我就知道她是谁了,李香兰啊,她的日文名是山口淑子?”

  “是的,山口淑子是她的本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