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玩家 第36章

作者:鬼谷孒

  “你好,中华制衣,冼耀文。”

  “左德股份,何左芝。”

  何左芝的名字一入耳,冼耀文便知道对方是何方神圣,也有了伸手进西服内兜掏名片的动作。

  他兜里有两个名片夹,一个放着中文名片,另一个放着英文名片,他掏出放中文名片的名片夹,取出一张递给何左芝。

  何左芝接过,看了一眼便说道:“好巧,我同冼先生是老乡。”

  “真是太巧了,何先生,为我们老乡巧遇碰一杯。”冼耀文脸上挂着一丝惊喜,举高手里的杯子。

  冼耀文的名片是竖立从右到左的排版,最右边从上到下写着“中华制衣股份有限公司”,中间从上到下写着“冼耀文”三字,紧跟着还有一个小括号,里面有“宝安”二字。

  虽说宝安人在香港没有潮州人、东莞人那么抱团、显眼,但往前推一推,香港全境都属于宝安县,香港原住民都是宝安人,加上早期到香港发展的宝安人也有一些成功人士,突出籍贯能给社交带来一定的便利。

  这不,冼耀文眼前就站着一个打上八棍子能沾到点边的老乡。

  “干杯。”

  何左芝同样举杯与冼耀文碰了碰。

  一口香槟下肚,两人便聊开了,话题从互相介绍自己的营生开始。

  “冼先生,左德股份主要代理洋酒、相机、影印机和家用电器等业务,代理的品牌有日立、美能达、佳士拿(克莱斯勒)、百龄坛、金花,你若是有需要可以联系我。”

  冼耀文微笑回应,“又巧了,我的中华制衣草创,办公室所需的办公用品和电器还未准备,既然何先生经营这一块业务,还烦请改日去我屯门的工厂工地走一趟,帮着参谋一下该置办几台影印机,又该装几部冷气机。”

  何左芝一听有生意可做,便笑着说道:“冼先生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那就要麻烦何先生。”冼耀文颔了颔首,又说道:“不知左德股份有没有底楼商铺用来展示商品?”

  “刚刚在上海街租了一个店铺,目前还在准备中,年前就能开业。”

  “冼某还想冒昧再麻烦一下何先生,我的中华制衣主要生产衬衣,贵公司的客户也是我的潜在客户,如果可以,我想在贵公司的店铺里张贴一张广告图,当然,一定会配合店铺的装修风格,不会太突出。”

  冼耀文说着,抱了抱拳。

  “一点小事,冼先生可以随时打发人过去张贴。”何左芝客气回应。

  “先谢……”

  冼耀文的话音未落,一道女声挤了进来。

  “乔治,冼。”

  循声转脸,原来是米歇尔。

  米歇尔冲何左芝嫣然一笑,“乔治,抱歉,我想借用一下冼。”

  何左芝闻言,冲冼耀文微微一笑,又冲米歇尔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走开。

  待何左芝走远,米歇尔便说道:“冼,摩士先生会晚一点才到,我先带你认识几位客人。”

  “OK。”

  米歇尔此举,让冼耀文确定自己已经进入汇丰的待考察扶持名单,同时也猜到汇丰会采取循序渐进的策略,他今天很可能没有和亚瑟·摩士对话的机会,或者只能打个照面,只会由米歇尔帮他有限地对接一些人脉。

  笼络人的基本套路,不见兔子不撒鹰,只有他逐步展示出自己的价值和对汇丰的友好,对方才会在他身上有序地提高资源投入。

  “也不知道汇丰的节奏是快还是慢,先往前走几步看看,过了年看情况再决定是否要设计贷一笔款。”

  有一家实力不俗的银行在背后提供扶持,事业的发展速度可以加快不少,既然汇丰已经把他放在眼里,他自然是顺杆儿爬,在建立自己的银行之前,他就是汇丰的头号走狗,谁要和汇丰过不去就是和他过不去。

  冼耀文的猜测大致没错,米歇尔带着他认识了丰泽洋行的罗拔·克莱,经介绍得知,丰泽洋行是和记旗下的一间小洋行,主要的业务是向非洲英联邦属地出口纺织品。

  这个人脉的介绍可以说非常具有针对性,你生产衣服,我就给你介绍一个专门从事服装出口业务的洋行关系,虽然对冼耀文来说意义不大,他压根没想过让洋行从他这里吃一道油水。

  尽管他推演过世界纺织业格局变化之后,对香港纺织品出口可能带来的影响——华商的崛起自然会侵害到英资洋行的利益,毕竟蛋糕在做大的同时,分食的人也在增多,在某些节点,蛋糕做大的速度会落后于分食之人的增多,实际能到手的利润反而相对减少。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英资洋行保障自己利益的最好手段,就是借西方国家保护本土纺织企业限制进口额度的便利,在香港玩配额游戏,把大部分甚至是全部配额掌控在自己手里,华商想要出口,只能乖乖通过他们。

  冼耀文坚信配额游戏不是他在杞人忧天,他有西方思维,曾经又是资本家的一员,他太清楚资本家考虑问题的角度和方式,同时又具备对人性的敏锐洞察力,且不缺乏世界经济大局观,世界经济随着发展会出现什么问题,掌握话语权的人又会如何去解决,不说能推测出具体细节,他至少能提前推演出方向与套路。

  鉴于此,他才会有从初始就把中华制衣定位成代工厂的打算,合理避税只是用于搪塞陈威廉的表面说法,最根本的想法还是暂时先飘着,晚些时候再决定本土企业的“本土”具体国度。

  说白了,冼耀文就没打算把控制中华制衣的那家企业定位为香港本土企业,中华制衣的上层肯定会有一家伦敦注册的英资洋行,再上面还会不会有其他国家的企业控制,只能说待定,一切视形势变化灵活机动。

  米歇尔给冼耀文介绍的第二个人是陆鼎堂,华民政务司署属下一个原工厂督察的一个遗留部门的政务官,主要的职能是配合已经转至劳工处属下的工厂督察进行工作。

  华民政务司署以“华民”为抬头,这个机构主要负责的就是华人的事务,早些年只要是华人的事都归这个机构负责,近些年有部分权力分散到其他司署。

  工厂督察,工厂的监督查看机构,该机构的职能就是派出“督察”巡视工厂,确保每一间工厂遵守《工厂条例》。

  这个机构与大部分人没多大的关系,却是工厂主头顶上的婆婆,大部分和工厂生产活动沾边的问题都在这个机构的职能范围之内,童工、工伤、化学品、工厂意外等等,若是不能和这个机构打好关系,冼耀文这种工厂主会被蹂躏得欲仙欲死。

  冼耀文之前已经研究过《工厂条例》,并得出一个结论:若想不触犯其中任何一条条例,唯一的办法就是别开工厂,只要开工,一定会触犯几条,即身负原罪。

  不说陆鼎堂这名字听着仿佛似曾相识,就是工厂督察相关的政务官一职就值得他认识一下,且在他心目中,陆鼎堂的价值超过罗拔·克莱,他既需要工厂督察不找中华制衣的麻烦,又需要它按照自己的需求去找别人的麻烦。

  他干上了工厂,成了一个工厂主,无可避免落入工厂魔咒——恨不得和他有竞争关系的工厂主喝水呛死,吃饭噎死,过马路被黄包车撞死,在夜总会被舞女坐死……怎么死都行,总之死得越快越好。

第68章 假洋鬼子社交忙

  冼耀文和陆鼎堂寒暄过之后,米歇尔又带着他走向另一处。

  在路上,他一直在回忆何时何地听过陆鼎堂这个名字,可惜根本回忆不起来,上一世等他频繁来往香港之时,港英政府已是过去式,他只对几个涉及历史大事件的港督、警队一哥有相对深刻的记忆,其他的大抵是从一些资料里无意中看到,不会去刻意记忆。

  陆鼎堂现在是有“晋升首长级公务员踏脚石”之称的政务官,他对名字又有点印象,完全可以大胆猜测陆鼎堂未来会在某个司署担任要职,把港督、一哥一排除,剩下的可选项就不多了,不是布政司就是廉记系统。

  布政司也好,廉记也罢,眼下的工厂督察已经有不错的结交价值,先走动起来再说。

  一送一收只是小道,有必要在英国、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几个英联邦国家建立投资公司,视这些大老爷的价值,提供程度不同的“人生不差钱”理财服务,利益进行捆绑,才能算是大道。

  正当冼耀文定下一个小心思,走在前面的米歇尔忽然止住步子,转脸对他说道:“冼,你的工厂什么时候开业?”

  “正式开业还需要两个月左右,到时候我会给摩根小姐送上请柬,还请你赏脸参加开业剪彩仪式。”

  “我会参加。”米歇尔抬手指了指一僻静处,“我们过去休息一下。”

  “OK。”

  两人来到僻静处,米歇尔从身上暗兜里掏出一根细长的烟斗,又摸出一根细长的烟插在烟斗上,一只手虚握着叼在嘴里,烟斗微微上翘。

  冼耀文拿出火柴,凑上前帮她点上,目光在烟蒂处扫一眼。

  “好彩,女权主义者啊。”

  烟草刚面世时,就得以成为艺术表现的主题之一,但它是男性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几个世纪以来,香烟被定论为男人的事情,代表着特权。

  在一些艺术作品中,吸烟往往被赋予非常强烈的象征意义,男性吸烟往往与灵感、睿智、权力联系在一起,而当烟和女人联系在一起,往往用来突出、加强角色的奸诈与虚伪,以至于形成了吸烟的女性是“坏女人”的刻板印象。

  上世纪末期,女性文学家、艺术家、女权主义者崛起,她们通过自己吸烟和在作品里融入“女人吸烟”的元素,以表明独立与自由精神,以控诉女性不能自由吸烟之不平等,她们想要拥有自由选择吸烟与否的平等权利,吸或者不吸那是另一回事。

  到了本世纪,吸烟已经成了新女性运动的标志,手里握着香烟跳动爵士舞步成了她们时髦生活的典型特征,好彩为了提高销量,巧妙地利用了女权主义思潮,把好彩香烟比喻成了自由的火把,女性抽好彩抽的不是烟,而是自由和斗争。

  恰好,近十年来,电影公司和导演也把目光盯上了“女性吸烟”这个营销利器,塑造了不少优雅的女性吸烟形象。

  沉沦吸烟者,始于好奇,终于心瘾,几次接触下来,冼耀文可不认为米歇尔是一个因为好奇心就抽上烟的单纯女生,这个女人心思深着呢,他估计多多少少有一丝斗争的心态在里面。

  “早就落入俗套的继承人之争吗?摩根家族有多大的实力,值不值得自己给米歇尔当争产幕僚?”

  米歇尔吐出一口烟雾,很随意地问道:“冼,你喜不喜欢看西片?”

  “摩根小姐是向我发出看电影邀请吗?”冼耀文笑着说道。

  米歇尔给了冼耀文一个不要胡思乱想的眼神,“我有未婚夫,我们的感情很好。”

  “所以?”

  “我觉得盖几间戏院用来上映西片是不错的主意。”

  “摩根小姐想投资影视业?”

  “赚点置装费。”

  “摩根小姐想同我合作?”

  “换个时间聊聊?”

  “可以,不过最好晚一点,最近我很忙。”

  盖戏院之说可真可假,抛橄榄枝之举是切切实实的,接不接再说,善意是要释放的。

  “嗯哼。”

  到这里,两人的谈话结束,只剩下两股烟雾静静地漂浮着。

  短暂的宁静过后,米歇尔又带着冼耀文认识了两个深水埗警署的督察,一个二十出头的洋鬼子叫施礼荣,这一位他有点数,大概70年代会当上一哥,将来会出现见习督察趋之若鹜的施礼荣盾。

  另一个叫司徒志仁,华人侦缉督察,姚木和刘福见了他要喊声Sir。

  冼耀文不得不承认自己对香港警队的见识太少,原来已经有不少华人挤进了警队的高层架构中,由此,他更确定探长只是英国佬用来以华制华的夜壶,跳梁小丑尔,他和这些人交往完全可以采用挟洋自重的策略。

  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成为差佬嘴里经常提起,又满是不屑的“假洋鬼子”。

  见过两个督察,来的客人渐多,米歇尔便借故离开。

  冼耀文心知对方的饵料暂时就这么多,想要吃更肥美的得看他的表现。

  已经融入进来,没人带也没多大关系,他一直没闲着,四下出击认识更多的人,但也有所选择,控制好次数,并不是荤素不忌,以免成为显眼包,沦为小丑。

  他在忙碌之时,在暗处,格蕾丝不时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看着他卖力融入,看着他能轻松与其他人相谈甚欢,不由有点狐疑。

  汇丰要把冼耀文列入待考察对象,自然会对他展开调查,“前冼耀文”的人生经历并不复杂,很容易就能查清楚,他到香港之后的所作所为大多也是有迹可循,除了搞不清楚来处的大笔英镑,他在汇丰眼里几乎是透明的。

  格蕾丝看过他的资料,觉得他表现出来的能力和他的成长轨迹不是太匹配,会多种语言没什么,她知道的华人语言天才不是一两个,就是有人学语言比请客吃饭还容易,但他表现出来的学识不是用天才就可以解释的,有些知识需要在特定的环境里才能获得,他又是怎么获得的呢?

  格蕾丝对冼耀文产生了非常强烈的好奇心。

  冼耀文忙着交际,一直没注意到格蕾丝在观察他,等他闲下来,他的目光又被一群新来的客人吸引过去。

  一个中年人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男的是老相识,周孝桓,女的也是老相识,周小妞。都姓周,又能走在一起,两人的兄妹关系呼之欲出,只是不知道是一母所生还是同父异母。

  “看样子我跟周小妞有点缘分啊。”

  冼耀文嘀咕一声,从周家人身上收回目光,又往格蕾丝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捧着酒杯走向僻静处。

  此时此刻,他没有和格蕾丝套近乎的打算,她和米歇尔都是汇丰大股东家族的人,出于共同利益的大团结一致对外表象之下,两人的关系未必见得和谐,情况不明,还是别急着两头下注,以免两头不讨好,被当成随风倒的墙头草。

  如他所想,在宴会上他只和亚瑟·摩士打过一个照面,对方并没有找他说话,稍有失落之余,他也觉得踏实。

  汇丰不出奇招也好,应付起来不用这么累,若是亚瑟·摩士强捧他,事情反而坏了,那基本说明对方不是在扶持小伙伴,而是养一个很快会遗弃的夜壶。

  端多大的碗,吃多大的饭,现在的他可不值得汇丰下血本。

上架感言

  发了一章VIP章节才发现缺了形式性的东西,干脆在这里补。

  首先,表一表苦劳,为了写这本书,我收集和查阅了不少资料,心里的想法是让五六十年代正当年的香港老人看了都得说一句“没错,说的就是我年轻时候的那点事”。

  四五十年代发行的港片,背景在五六十年代香港的影视剧,同样刷了不少,为了搞清楚某个女人到底好不好看(照片太模糊),魅力在哪里,把她的片子全找出来(能找到的)全刷了一遍。

  总结:在资料的准备上,我绝对认真,敢展开细写的常识性、背景相关内容,肯定是建立在充足资料支持的基础上。

  顺便在这里回答一个问题(银圆券贬值,为什么说实体大洋也贬值?),我的回答:因为历史上真的贬值了,理由很简单,一种货币贬值会引发连锁效应。

  举个容易理解但不算贴切的例子:两兄弟,哥哥是劳改犯,弟弟品学兼优,人品好、工作有前景,弟弟的准丈母娘在考察“准女婿”时,会不会因为哥哥而影响对其评价?

  觉得不影响的,请自行搜索货币贬值连锁效应或连锁效应。

  最后,还请能入你法眼的书友订阅支持一下,喷的时候也请轻一点,我怕疼。

  祝大家阅读愉快!

  ……

  补充:上本书没解释笔名的事,在这里解释下,首先我的笔名是“鬼谷孒”不是“子”。取这个笔名也不是因为自视甚高,说实在的,我已经到了承认自己平凡的年纪,也一直是个脑子清醒的人,从来不会高看自己。

  这个笔名的来历和某大神的差不多,就是在注册的时候,心仪的笔名都已经被注册,然后就是随心所欲的一阵乱输入,无意中输入了“鬼谷孒”,我一看还行,有点自嘲东施效颦的意思,就这么定下了,所以,不用过度解读,这个笔名起的时候和鬼谷子没有丝毫关系。

第69章 衣服不要轻易脱

  参加了一场宴会并没有对冼耀文的生活节奏造成太大的影响,第二天很早就从睡梦中醒来,一睁眼,抬脚就把大腿压在他身上,脚趾离他的嘴不足三四公分的冼耀武踹醒。

  冼耀武从迷糊中惊醒,昂头看一眼台钟又躺了回去,“大哥,还不到我起床的时间。”

  “下回再把腿搁我身上,我把你踹床下去。”

  “知道了,知道了,别吵我,我再睡会。”冼耀武翻个身,不到两秒就发出鼾声。

  “别装,我跟你说,等下吃完早点我有话跟你说,别急着上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