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鬼谷孒
有一则小故事,东洋一位叫手冢治的医科大学学生,在校期间一直以手冢治虫的笔名在杂志上连载漫画。据说,他是受联合影业公司制作的动画片《铁扇公主》影响,才走上漫画创作之路。
过去的三十几年,世界电影制作基地只有三处,好莱坞、上海,以及其他,动画电影制作基地只有两处,好莱坞、上海,两者的水平在伯仲之间。
上海这边制作过多部脍炙人口的动画电影,《大闹画室》、《国人速醒》、《狗侦探》、《血钱》、《精诚团结》,等等,还有一部特别值得一提的《骆驼献舞》,这是献给老蒋五十大寿的贺寿片。
除此,很早之前,故事片中不好拍摄的场景便开始以卡通镜头代替,鼎鼎大名的《火烧红莲寺》就有不少卡通镜头。
正因如此,动画制作一直是热门行业,从业者云集,苏州的美术专科学校还开设了动画系专业,专门往上海输送人才。
往动画片里植入广告或者说动画片就是一个大广告,一直是冼耀文在惦记的事,虽然之前一直未见行动,但他想了不少,也一直断断续续在了解行业情况,并构思动画公司的架构。
开公司免不了要养人,一个项目从立项到推出市场,所需的时间从数月至数年不等,这段时间只有投入没有产出,且谁也不敢保证项目一定会成功,可预算的支出和不可预测的收益带来的风险,逼得他不得不考虑控制成本以及开源。
在上海构建一个动画制作基地,将项目的机械性作业环节放到基地完成以节约成本,并向外承接机械性作业的外包业务再转包给基地,所得差价用来养活公司的主创人员,若有富余投入到研发当中。
这就是他构思的超级英雄漫画社前期的发展路线,跟十三幺一样,只打算投入五万港币启动。
吴鸿安写好条子,又拦了辆出租车前往梵皇渡路的国棉五厂。他的主职是传销公司的内地跟单人员,传销公司有一笔单子放给了第一衬衫缝纫生产合作社,他去国棉五厂看一批特批给单子的布料。
……
“怎么压了这么久还不往外销?”庄嘉诚诧异道。
“时机未到。”冼耀文敷衍回答一句,接着说道:“你呢,货款已经结了你几笔,手头应该宽裕,有没有什么计划?”
“我打算年前就开始添置机器,调试好后,年后开始生产塑胶花。”庄嘉诚说着,抱拳道:“销路方面还要耀文你多多帮忙。”
冼耀文淡笑道:“你找我算是找对人了,金季贸易前不久刚刚接洽一家美国公司,常年需要大量塑胶产品,塑胶花就是其中之一,每个月要的量不少。
金季商行的股份已经让出去不少,事情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我给你打声招呼,你去找一下金季贸易的萧经岳经理,按正常流程走一走。”
庄嘉诚脸上露出喜色,还未开始生产,销路便大致有了保障,他再次抱拳道:“多谢,多谢。”
“我今晚有空。”
庄嘉诚笑道:“鱼翅席,两桌。”
冼耀文摆了摆手,“不用破费,我想吃伯母做的菜。”
“开完会,我打个电话回去。”
两人聊了一阵,时间差不多时进入大厦的会议室,在最后面找了空位,又与邻座的陌生老板们寒暄片刻,以岑载华为首的厂商会高层进入会议室,会议开始。
会议的第一个主题是商情速递,大致是哪里需要什么,什么产品在哪里销得比较好,相关厂家可以多多留意。
会议氛围比较轻松,主席台之下的人可以随意站起来提问、发言。
第二个议题就是工展小姐选举,岑载华大致说了下厂商会的设想,厂商可以从自家女工挖掘选手参加,或聘请外援,但不能聘请知名的影星歌伶破坏比赛平衡。
今天只是提出意向,给厂商留出时间考虑,下次会议再议。
第三个议题是关于“香港华资工业出品新加坡展览会”,南洋是港货的倾销地,从1935年港商参加新加坡举办的第一届国货展览会,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厂商会便经常过去举办展览会。
听到这个议题,冼耀文便知岑载华为什么会特意把他请过来参加会议。
岑载华是顺德人,少时下南洋,有了资本以后在新加坡成立益泰商行从事丝绸进出口业务,并在吉隆坡和柔佛设有分行,成绩斐然。
一直到日军侵华,丝绸货源中断,岑载华放弃丝绸业务,赴港发展,开设多家织造厂、布厂,并与他人联合收购皇后大酒店,后改名为新光酒店。
岑载华可以算是半个新加坡人,他和蔡金满婚礼的场面传到其耳朵里不稀奇,估计会给他一个头衔,让他为明年即将举办的新加坡展览会出点力。
果然,会议结束时,有人找了过来说岑会长有请。
跟着去了会长办公室,等待他的是岑载华的笑脸相迎。
“冼生,你很早之前就加入厂商会,却从未参加过厂商会的会议,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第463章 为生民立命
“怎么会,岑会长是商界前辈,吾辈楷模,一直想来厂商会聆听岑会长的教导,只是初来香港时没有半分商业经验,边学边做,事倍功半,别人一句话的事,我却要跑断腿,一刻不得闲。
岑会长哪天若有闲,给我一个机会做东,好让我有机会向您取取经。”
岑载华点了点冼耀文,大笑道:“果然年少有为,太会说话了,难怪这么快把生意做得有声有色,声名鹊起,不简单,真不简单。”
“岑会长,谬赞了,实不敢当。”冼耀文谦虚一句,正襟危坐,等着岑载华进入正题。
“不要谦虚,中华制衣做出的成绩大家有目共睹,香港年轻一辈中,我最看好你,耀文,好好干,为香港华商争口气。”岑载华殷切地说道。
“是,我会好好干。”
岑载华点上烟斗,吧嗒了两口,慢条斯理道:“耀文,这次把你请过来是想跟你说说明年的展览会。你大概不知道,往年在星洲举办的展览会都是和星洲中华总商会合办,明年这一届不同,完全由厂商会独办,能不能办法,我心里没底,只能尽全力把它办好。”
岑载华先是肯定他是自己人,然后话说到这个份上,虽然没有明说,但暗示已经相当明显,装傻是不行的,还是伸头接一刀。
“岑会长,我在新加坡有点产业,也认识一些人,如果厂商会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万死不辞。”
“好,好。”岑载华欣慰笑道:“耀文你有心了,这一次展销会开幕的日子会里商量暂定二月二龙抬头那天,日子已经定下,但其他事还未确定,会址选择、邀请客商都需要有人操持,你是否方便在筹备会挂个职?”
“方便,需要我做什么岑会长吩咐一声就是。”
“呵呵呵。”岑载华又点了点冼耀文,“这两天我安排筹备会的人一起坐一坐,介绍其他人给你认识。”
“好的,岑会长下次找我,可以打我家里的电话。”说着,冼耀文拿出一张只有名字和家里电话的名片双手递给岑载华。
岑载华看了一眼,颔了颔首,“好。”
聊过正事,说一阵客套话,差不多十点出头,冼耀文离开厂商会大厦。
纽约。
一间舞蹈室的厕所里,蹲在地上的杰西卡舔了下嘴角,抛给全旭一个媚眼,拈花指捏着拉链往上一拉,起身,抽下挂在隔板上的裤子穿好,从裤兜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两支叼在嘴里点上,递给全旭一支。
全旭将烟叼在嘴里,猛吸一口,瞬间混身松弛,一股无法形容的舒爽。
“杰西卡,下次不要在厕所,我不习惯。”
杰西卡嬉笑一声,“布拉德,你刚才脱我裤子可是非常习惯。”
全旭耸耸肩,“好吧,我的错,我们该出去了,不然大家都猜到我们在这里做什么。”
“猜到又能怎么样,我的香港男孩。”杰西卡不以为然道。
“我觉得不太好。”全旭从马桶上站起来,将保暖衬衣衣摆塞进裤子里,从隔板上取了西服穿上,“该出去了。”
“嗯哼。”
两人在盥洗台梳洗一番,来到舞蹈室,站在边上,继续观看从纽约大学舞蹈学院请来的学生排练兔子舞。
看了一会,杰西卡冷不丁说道:“奥利维亚漂亮吗?”
全旭故作镇定道:“当然,她是领舞。杰西卡,不要胡思乱想,还有三天就要正式拍摄,出了问题我们担不起责任。”
“布拉德,不要用工作压我,你知道我的意思。”
“杰西卡,请专业一点,现在是工作时间。”
全旭现在有点后悔当初追求杰西卡,更后悔不应该将杰西卡变成同事,不然他早就有机会睡了奥利维亚。
上梁不正下梁歪,全旭可以算是冼耀文的弟子,海王教不出痴情种。
“OK,专业一点,你继续在这里盯着,我先回去睡觉,十二点你还没有睡在我边上抱着我,我会让你好看。”
“知道了,早点睡,明天还要上课。”
“不,我请假了,明天要去办公室等办公用品送到。”
“好吧。”
……
山今楼,冼耀文冲走进包厢的全淡如笑道:“淡如,过来坐。”
全淡如,全旭的姐姐,和他同年。将全旭派去美国后,他嘱咐林醒良经常关心一下全家的生活,中秋前夕,他也去全家拜访过,今天是第二次见全淡如。
全淡如羞怯地来到冼耀文边上的空位坐下,低着头蚊声说道:“冼先生。”
冼耀文提壶倒上一杯新茶,放在全淡如触手可及处,轻笑道:“淡如,上次我就跟你说了,有什么事可以找我,还要全旭告诉我才知道你工作做得不开心。”
“对,对不起。”
“不是你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全旭,对你的关心不够。”冼耀文呷一口茶,放慢语速说道:“既然做得不开心,就不要做了,我给你安排一份工作。”
全淡如抬起头,怯怯地说道:“我什么都不会。”
“没关系的,会都是从不会开始。跟在我身边做一个生活秘书,先是端茶递水、整理报纸,空闲时间你可以慢慢学习,等你能上手一些更重要的工作,我多派一点任务给你负责。你觉得怎么样?”
全淡如脸上欣喜和犹豫交加,迟疑片刻道:“我怕自己做不好。”
“不用怕,你行的。你的工资从两百元开始,以后视你表现慢慢给你加,就这么说,午饭没吃吧?想吃点什么?”
“不,不吃了,我要回去给恩妈做饭。”
全淡如沉浸在两百元的喜悦中,为自己能赚这么多钱而开心。
全父名全衍,全母名邓昂,从名字就能看出来家世都差不了,两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是书香门第,全父全母对子女的教育非常重视,只是可惜全淡如资质愚钝,努力过,却未钝学累功,又恰逢战乱,念完小学就没继续往下念。
全旭则不同,一直是品学兼优,如果不是困于时局,肯定能高中、大学一直念下去。
在学习上,全淡如这个当姐姐的已是不如弟弟全旭,来了香港谋生,全旭起步是茶室的伙计,累是累点,但薪水高,而全淡如只能在腊味店找到一份看店的差事,而且,这份差事还是全旭托关系谋得。
开始在腊味店,现在还在腊味店,新来的一个伙计不老实经常对她毛手毛脚,她实在忍不住才向弟弟诉苦,但她心里既纠结又难堪,身为姐姐不仅不能照顾弟弟,还要弟弟经常帮衬,好难为情的。
现在好了,以后应该不用弟弟再帮衬。
“没事的,就在这里吃,等吃得差不多,我让后厨打包好吃的你带回去给伯母。”
“嗯。”全淡如怯怯地点点头。
吃过饭,冼耀文并未离开山今楼,下午茶时间,他还要在这里会约翰·马登,谢丽尔到时候会过来作陪。
一盏茶在手,桌面摆着几份台湾报纸,有公营的《台湾新生报》、《中央日报》、《中华日报》、《和平日报》,也有民营的《民声日报》、《征信新闻》、《更生日报》等。
如果多份报纸上出现对同一件事情的报道,他就会对比着看。
二二八事件爆发后,不作为数十年的国府忽然意识到舆论这个东西要好好管控,报社查了毙或查了封,侥幸存活的开始夹着尾巴做人,笔锋收敛了许多,直白叙述也变成拐弯抹角,不对照着看缺乏打开隐晦文字的钥匙,他会看不懂报道的真实内核。
祝兴行。
张玉良慌慌张张闯进经理办公室,冲祝兴行经理,同时也是他大哥张玉阶喊道:“大哥,不好了,我们的船在纽约被炸了。”
见到自己弟弟惊惶失措的样子,张玉阶一拍桌子训斥道:“慌什么,我怎么教你的,做事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顺顺气,慢慢说,把事情说清楚。”
张玉良闻言,身子颤了颤,瞬间被张玉阶的威严镇住。
张父积劳成疾时,张玉良刚刚十岁,张玉阶却已成年,羊城被小鬼子占领后,张家搬来香港,由张玉阶撑起整个张家,履行长兄如父。所以,张玉阶实为张玉良长兄,情感上却更像父亲。
顺了顺气,待胸膛不再起伏,张玉良放慢语速说道:“大哥,纽约那边发来电报,我们的良丰号十一天前在港口被炸了,警察在残骸里没有发现尸体,也没有发现一个药瓶。”
张玉阶慢条斯理地说道:“多高的温度才能把玻璃瓶烧得一点渣都没有?”
“再高的温度也不可能一点渣都不剩,药品明显被人抢了。”
“我们在美国有仇家吗?”
“没有。”
张玉阶点上一颗烟,边吸边思考,待半颗烟烧掉,他开口说道:“不好说,我们一直把在美国购入药品当成正常贸易在做,没有拜过码头。”
“大哥,如果是纽约当地黑帮针对我们,一定会给我们传话。”
“也对。”张玉阶颔了颔首,“那只有两种可能,纽约的大贼搞一笔,我们的船倒霉被盯上了,还有,香港这边有人针对我们。玉良,你说哪种可能性更大?”
张玉良想也不想地说道:“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你觉得哪家针对我们?”
张玉良摇摇头,“说不好,大哥,我去美国一趟,看看能不能查出一点蛛丝马迹。”
“你不能去,对方敢炸船抢货,不差干掉你一个黄种人,你去美国太危险。”
“那怎么办,几十万没了,我们不闻不问,当没发生过?”张玉良急躁道:“大哥,我们没有几个几十万。”
张玉阶睖了张玉良一眼,不怒而威道:“急什么,事情想要解决在香港,不在美国,让人暗中打听一下,我们都有哪些同行,哪家的出货量最大。”
“是。”张玉良应了一声,又说道:“生意呢,先暂停?”
“先停下,事情不解决,生意没法做。”
“我们俩划着船儿,采红菱,呀~采红菱,得呀得郎有情,得呀得妹有心,就好像两角菱,也是同日生呀,我俩一条心。”
冼耀文嘴里哼着歌,手里剥着碧根果,目光在几份报纸间游走。
忽然,包厢门被叩响,未几,潘小醉走了进来。
“老爷,我要去趟药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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