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鬼谷孒
“芷兰,如果你是一间制鞋铺的东家,就不该做我刚才说的那种人的生意,赚不到多少钱不说,售后也是一堆麻烦,会让你的制鞋铺变成修鞋铺。
你该做的是以人为本的生意,把客人的脚钻研透澈,读懂它需要一双什么样的鞋,然后再把鞋做出来,给客人最好的体验。
话先说到这,吃完饭你跟我上天台,把我当成客人,仔细观察我的脚,我给你三天时间,你为我做一双布鞋,等我穿过以后,我们再说你工作的事。
耀武,你也一起上去。”
言罢,冼耀文拿起筷子接着吃饭,边吃,边跟王霞敏说些贴己话。
食讫,他上了天台,消了消食,边瘫在躺椅上,把自己的脚丫子亮给周芷兰观摩。
周芷兰不仅观察,还拿着皮尺上手,看她量跖围和跗围,冼耀文就知道她的手艺传承自意大利的手工鞋匠。
嗯,这基本是废话,国内手工制作皮鞋的手艺本就是意大利传过来的,但凡是个皮鞋制鞋匠追根溯源,都有一个意大利祖师爷。
看周芷兰忙活,他没急着把自己在皮鞋高定过程中汲取到的知识分享出去,不着急,等穿上布鞋,慢慢雕琢这块疑似璞玉。
一刻钟的工夫,周芷兰研究完他的脚,就被猴急的冼耀武带回他们的小楼。
然后岑佩佩无缝衔接,占了他半张躺椅,右手出击,袭扰他的空军秘密基地,食指与无名指呈钳形攻势,临空飞起,夹击乌黑伪装色刚开始刷第一道肉红底色的指挥塔。
“老爷,你坐了这么久飞机一定累了,我们早点休息好不好?”
“休息不了,指挥塔被你毁了,飞机没法安全降落。”
“还有一座备用的。”钳子一个跳跃,冼耀文另一座指挥塔失手。
“佩佩,你很聪明,我对你寄予厚望,相信你会成为我事业上的好帮手,但是呢,有些时候该把你的聪明劲收起来,不要犯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错误。
我让你保留人格之独立,你却赖在附庸里争风吃醋,不知道郑旦是谁是吧?上眼药是吧?”
冼耀文在岑佩佩的臀上一连三拍,“丽珍不到饭厅吃饭,自己开小灶,已经是避着你了,你还要乘胜追击,把她逼死乌江是吧?”
啪啪,又是两记重击,岑佩佩吃痛叫出声来。
“哼,我才没有,老楼塌了,起新楼,我就是三头六臂也对付不过来。”
“很好,这一手转移矛盾的牌打得不错,还有三十大板给你先记着,下次再犯,罪加一等。”
“不要。”岑佩佩一声旖旎,慵懒中夹杂着魅惑,“老爷,现在就打嘛。”
“去去去,我还要看报……”
从物理学的角度来说,人的口腔里被塞入异物,声带就会无法震动,不能说话,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冼耀文懒得呜,消极选择任人蹂躏。
这一夜,漫长。
隔天,早练的点,岑佩佩陪冼耀文出门跑步。
她上身穿一件米黄色短款无袖针织上衣,下身穿一条裤脚只到袜带处的白色短裤,脚上是一双低帮帆布鞋,这一身是西方健身服“短”系列的当下最流行穿搭,也是冼耀文从美法两国带回来的纠结。
关于服装,代工和品牌两条腿走路的大战略是已经确定的,代工没什么好说,核心就是控制成本赚取差价,只需一路追着低成本走,直到他看不上这一块的那一天。
品牌比较复杂,它分两大细支,好运来捆绑中华制衣的资本运营是一支,GoodLuck和秘密的两大主品牌群是另一支。
前者的脉络非常清晰,他没什么好纠结,后者比较复杂,首先他既定的战略是GoodLuck以男性服饰为主,秘密以女性服饰为主,其次,发展的方式是以衬衣和文胸为起点,先衬衣后文胸,随着品牌影响力的提升,然后迈入其他服饰分支,子品牌探路,走得通,主品牌跟上。
第一阶段,朱丽叶品牌管理成为奢侈服饰领域的巨无霸,第二阶段,触须伸向其他奢侈品领域,皮具、手表、珠宝、文具、游艇、私人飞机,等等,都在朱丽叶的待攻略范围之内。
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朱丽叶未必能走通觊觎的这些领域,但只要掌握着“高品牌附加值”这一核心武器,朱丽叶进可攻退可守,能挤进新领域就挤,挤不进亏个几亿十几亿美元退回来舔舐伤口,只要善用利好消息和利空消息之间的互抵,完全可以稳住股价,不引起太大的波动。
品牌战略的发展时间轴非常之漫长,无论是上市还是以亿美元为单位的亏损,大概都会发生在15年至45年之间,在第二阶段执行期间,他大概已经退位让贤。
这个是他脑中的最完美的展望,可以说是战略、规划,当然,也可以说是妄想,毕竟,他的前方有无数拦路虎,让企业活过一个月,活过一个季度,活过半年,活过一年……
初期存在团队无法磨合的风险,中期存在自立门户的反叛风险,后期又是手下大将失去激情,躺在功劳簿上混吃等死或尾大难掉的风险,一子错,满盘皆落索,他的任何一家企业每一秒都需面对破产危机。
他的每一个毛孔时刻往外流淌着危机感,川流不息,想要闭合一些毛孔,只能用庞大的现金流打造一面面堤坝。
但在事业起步期,想聚拢庞大的现金流谈何容易。
基于此,可长久发展的事业之外,他见到利润池就想上去舀两瓢,这是他一名对未来知道太多,采用倒推思维奋进的创业者之悲哀。看得远,谋得就深,缺乏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洒脱,也缺乏撞南墙再改道的哀兵必胜机缘,无数堵南墙他看得见,不经意间,他的思维早下意识绕开一面又一面南墙。
运动系列就是一面抹着馋人蜂蜜的南墙,一脚踩进去,朱丽叶在服饰界举世皆敌,他倒是不缺乏对敌的勇气,而是对自己在服饰领域的能力持怀疑态度。
这与自信无关,而是对自己的深刻认识,服饰,他真不专业,踩着巨人的肩膀往上爬,才是他的拿手好戏。
运动服勉强能玩玩,运动鞋他真不懂啊,要玩,就做好踩死小阿、小彪,把小耐掐死腹中的打算,不上不下,玩个捐款情怀,把老爸归西当噱头炒作,简直羞煞人也。
第226章 丧门星
吃早点时,冼耀文在饭厅见到了苏丽珍,也见到了妹妹冼玉珍,如记忆中的模样,冼玉珍是个美人坯子,再过两三年,等身体再长开一点,绝对美艳不可方物。
他让小丫头坐在自己身边,暗中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额头、脖颈、双手、胳膊,就是玉足和小腿都不放过。
农村丫头每天要做的事情不少,烧火做饭、洗衣女红、喂猪喂鸡、砍柴下地,家里家外都得是一把好手,也因此身上总会留下一些农村印记,晒痕、疤痕、老茧之类的。
冼玉珍身上就不缺乏这些印记,要下点功夫修复保养。
暗中的打量结束,冼耀文随意地说道:“阿珍,在夜校老师教的能听懂吗?”
冼玉珍怯怯地说道:“能听懂。”
她对冼耀文有对长辈的那种畏惧,皆因冼耀文三年前已经能进入宗祠议事,在她心里不自觉会把冼耀文归入长辈的行列。
“这就好。”冼耀文颔了颔首,“大哥上午有事情要忙,下午我回来接你,带你去看电影。”
“嗯。”
吃过早点,冼耀文带着心中既忐忑又吃味的苏丽珍下楼。
如果不是宋师奶早上喊她来饭厅吃早点,她还不知道先生已经回来了,这让她猛然发现自己在冼家的存在感和参与感都很低。
来到楼下的车库,冼耀文带着苏丽珍坐进自己的车里,摊开一张报纸,目光扫视头条的标题,嘴里一边说道:“我给你买了一堆衣服,晚点你自己上去拿。”
苏丽珍闻言顿时笑靥如花,头一侧枕进冼耀文的臂弯,嘴里甜丝丝地说道:“衣服好看吗?”
她原以为自己会面对狂风暴雨,万万没想到,居然是细雨和风。
冼耀文往下瞥一眼,“我的眼光会差吗?”
“是哦,先生挑衣服的眼光可好了。”苏丽珍扭头朝上看着冼耀文的脸,“我们要去哪里?”
“为什么要问?”冼耀文揶揄道:“难道你上午还有牌局?”
“才没有呢,今天不打牌。”苏丽珍选择性遗忘下午还有一场十六圈之约。
“不用撒谎,我从来没反对过你打牌。”
“嘻嘻,下午约好了。”
“喔,以后就在家里打,麻雀馆不要去得太频繁。”
“哦。”苏丽珍故意嘀咕道:“国龙那里的生意很好,开麻雀馆挺赚钱的。”
冼耀文睨苏丽珍一眼,“开粉档更赚钱,要不要帮你开一间?”
苏丽珍听出冼耀文的不悦,顿时噤若寒蝉。
沉默了一会,冼耀文把报纸合上放在一边,一只手轻抚苏丽珍的鬓角,“什么生意好赚钱,我只会比你更清楚,赚私房钱的路子我会帮你安排,你自己不用瞎捉摸,更不要瞒着我在外面随便掺和进别人的生意。”
“嗯。”苏丽珍晃了晃头。
冼耀文的手停在苏丽珍的耳垂上,轻轻捻动,“跟我说说,你现在有多少私房钱?”
“没多少,只有三千多一点点。”
“不少了。”冼耀文稍稍思考,说道:“过几天我会问你拿两千,帮你安排一桩买卖。”
“什么买卖?”
“现在别问,晚一点你会知道的。”
“嗯。”
戚龙雀驾驶着车子来到码头,在排队准备上渡轮的时候被工作人员拦下,说是跳板坏了,今天车子上不了船。
没办法,只好把车子停在码头,三人登上渡轮。
到了港岛,冼耀文正准备坐上黄包车,一个人冲他喊了一声“冼生”,快步朝他走过来。
循声望去,冼耀文看见一个脖子上挂了两个包的年轻人,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庄嘉诚。
庄嘉诚来到冼耀文身前,笑着说道:“冼生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冼耀文故意抬手看一眼手表,随后抬头说道:“庄生,上次见你是夜里十一点,这次是早上七点半,真勤奋,我很羡慕你老板,我给你五万一年,过来帮我怎么样?”
庄嘉诚闻言,心底各种情绪交织,有心动,有懊悔,也有自得,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嘴里客气地说道:“谢谢冼生赏识,如果早三个月我一定会为冼生效力。”
“哦?听庄生的口气,已经自立门户了?”
庄嘉诚从包里拿出一个名片盒,抽出一张名片双手拿着递向冼耀文,“冼生,请多关照。”
冼耀文接过名片,看着上面的抬头念道:“利中实业总经理,长江公司塑胶厂厂长,庄生真了不起,几个月未见,已经有了两家企业。”
“其实就是一家,我现在自己做塑胶产品。冼生现在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去茶楼坐坐。”庄嘉诚一脸希冀。
“现在不行,我已经和别人有约。庄生知道山今楼吗?”
“是油麻地那家吗?”
“对,山今楼是我太太的买卖,今晚六点到九点我都会在那里,庄生可以随时过去找我。”
“我会在七点钟过去。”
“好。”
别过庄嘉诚,冼耀文一行来到金季商行。
与谢丽尔进行久别重逢的简单寒暄,两人便站到窗前聊起了工作。
“十天前,我去了澳门新马路100号新成立的北光贸易,见到副经理富先生,他对我们商行的盘尼西林和奎宁非常感兴趣,说多少都要。”
“成本算出来了吗?”
“平摊运费后,盘尼西林4.03港币、奎宁1.47港币。”
冼耀文斟酌片刻,说道:“过几天你等我消息再去一趟澳门,盘尼西林报价4美元,奎宁3港币。”
“盘尼西林的价格是不是再高一点,开战后,我给明治药业打过电话,对方明确告诉我,下次要货只能给我们混合溶液,我们从东京再也拿不到纯的盘尼西林,只能从其他渠道想办法,成本也许会非常高。”
盘尼西林在使用时会用葡萄糖溶稀释成较小的单位,混合溶液就是已经完成该步骤的盘尼西林,以药品的视角来看,并不影响使用,香港的药店里出售的都是混合溶液,但作为军用品,它存在保存条件苛刻、保质期极短两个致命缺陷。
冼耀文轻笑一声,“谢丽尔,你现在已经成为一个合格的生意人。4美元的价格我经过斟酌,将来应该差不多能保证20%—30%的利润,万一盘尼西林价格的涨幅超出我的预计,那就贵买贵卖,我想北光贸易那边会理解的。
这一单生意算是你我两人私下做的,20%的利润归你,钱就不给你了,直接注入商行,也好提高你在商行的股分比例。”
谢丽尔激动地说道:“亚当,非常感谢。”
“你应得的。”冼耀文伸了个懒腰,指了指对面的航空公司办公室,“战争一爆发,香港的转口贸易会一落千丈,航空公司的苦日子要来了,香港的经济也会迎来转型,会从转口贸易型转向加工贸易型。
香港没有工业原料,也没有太大的市场,优势就是廉价的劳动力资源,这样的条件非常适合发展纺织制衣、塑胶、玩具、日用五金等行业,很快,我们能做的就不仅仅是走私。”
到此,冼耀文的话戛然而止,并没有把心中的想法和盘托出。
金季商行能做的真不仅是走私,还有正经的外贸,刚刚偶遇的庄嘉诚是香港创业浪潮中的一朵浪花,其他不知凡几,香港的市场太小,根本消化不了太多的产品,企业想要活只能开拓海外市场,但不是每个企业都有这种能力,不,应该说大部分企业都不具备这种能力,这就给了金季商行做无本买卖的机会。
谢丽尔思考片刻,问道:“商行要经营正常的贸易?”
“当然,大概明年就可以开始。现在,还是让我们先做好走私生意。这次出差,我差不多把黄金采购渠道铺设好了,很快就可以进行第一笔交易。”
冼耀文转身看了看办公室里小猫两三只的员工,“谢丽尔,再进行一次招聘,把商行的架构完整地搭建起来。需要我告诉你招聘哪些人员吗?”
谢丽尔胸有成竹地说道:“不需要,我知道一个商行需要设立哪些岗位。”
“很好。你在商行的地位由你的价值所决定,你发挥的作用越大,你的价值就越大,你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得到的也会越多,到目前为止,我对你十分满意,请继续保持。”
冼耀文让谢丽尔赴东京采购药物是赶鸭子上架,没想到她执行得非常好,并没出什么差池,真不能低估一个人的潜能和适应能力。既然谢丽尔能做事,他也不会介意解除其单纯傀儡的身份,给她平台释放更大的能量。
“嗯哼。”
九点不到,冼耀文离开金季商行,来到南华体育会加山球场的训练室。
周末,训练室并没有人在,他不找人,只是为了看他出差前吩咐设立的形体墙——一面墙,从上到下画着数条时间线,每个模特都拥有一条时间线,训练期间的每一次蜕变都会留下一张照片。
站在形体墙前,冼耀文仔细端详每一张照片,去发现每位模特形体上的细微变化。
“啊!先生,她们怎么敢拍这种照片?”站在冼耀文边上的苏丽珍发出惊呼。
冼耀文蹙了蹙眉,呵斥道:“不要大惊小怪。”
大部分照片上的模特都穿着特制的运动内衣和短裤,对于当下来说有点惊世骇俗,不过这样穿既方便展示形体上的细节,也在潜移默化中加强模特的心理承受能力,让她们将来能从容应对穿着文胸走秀。
苏丽珍撅撅嘴,心里暗道:“我大惊小怪吗?穿成这样还拍照,肯定不是正经女人。这些女人是做什么的,都是先生的女人?还是先生在拉皮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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