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去冬边
另一颗月亮随后便至。
目所能及的一切都浸在了月光的海洋里——虚无之洋中的一个不为空的小海洋。只有提拉着那些地针底钩的法则粗线依旧勤勤恳恳地工作着
想要在虚无之洋中开辟一个这样的间隙地,需要几乎无限的能量和猛烈的爆发才能维持。
十轮终末之月的力量恰巧能维持。
和直觉感受相反的是,每颗月亮之间长得并不相同。
眼前悚然刮过的第二颗月亮虽然同样光滑,表面却长满了被削平的尖刺般光秃秃的凸起,颜色也发暗发红,如同一颗巨大的果实。
“应制式的多半会制式化。”
制式定理——来自某剃刀原理的延伸。
这算是终道之末在泛位面间流传较广的一个概论。
大体上是没有错的。
在这个位面凡是两个东西有可能一模一样,它多半会一模一样。
“宇宙尽头的看门人”“熵的送葬者”。
在位面结构理论中,喜欢将位面角色化的学者一般会将终道之末设置为这样的角色。
像个漏斗下方最集中的那个收束点,在他们的眼中,终道之末喜爱简约,拒绝额外的多余信息。
当十个月亮在地面上看上去散发着同样的幽光时,它们理应看上去是一样的。
如今这一点被证伪了。
放在平日,这样的发现足够被大书特书(尤其在以查持反对位面角色化论的情况下)。
不过现在他也好,柯启尔也好,只是默默地在心里记住这一点。
一轮又一轮月亮经过他们。
每一轮月亮令人心惊胆寒的到来,都将虚无的迷雾中和一层。
以查和柯启尔再也不需要任何力气去保持悬空——他们反而需要花费精力在坠住自己和保持平衡上——
月亮们从上方冷酷而敏捷的划过时,压弯了周围的空间,使他们向上被吸去,这显而易见。
场论的支持者(如果知道这一刻的话)在这时候要欢呼雀跃了,勺论的支持者则会和他们相互殴打起来——大量的勺子挖走了重力,这也完全说的通。
月亮们去向了正确的方向。
到了他们看不到的方向。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幻了——淡紫色的虚无被推的很远很远。
咔嚓。
咔嚓咔嚓咔嚓。
幽蓝,一片幽蓝。
刚才整个地表的上空亮的发白,现在才慢慢地黯淡下来。
以查观察着那些提拉着尖钩的规则之线。他刚分心去了解了它的形式。
然后模仿着做了缩小了很多倍的同样事情。
指挥部本在向月亮的方向滑去——此刻它周围伸出若隐若现的细线,堪堪将自己挂在下方一个巨勾上,停止了平移,开始不住地晃来晃去。
桌台旁高高摞起的一圈金属篇章资料早就无法保持静止,在反复的晃荡中四处纷飞,砸的到处都是。
以查顾不上这些,又遥控牵出一条新的细绳,从指挥部的侧面伸出,一头轻松缠在另一边的一根尖钩上,慢慢地将它旋转。
柯启尔伸过手想帮忙。他现在能看到那些线了。
天使试图模仿以查,结果一抬手指,只是把已经缠在尖钩上的细绳解开了。
“咦。”
他被烫了一般地缩手回去,“我做的不对吗?”
以查小心翼翼地把解开的地方重新打结。
“不一定。”
他想了想。“也许你的能力和我不一样。”
第231章 三十万
十个月亮去了那一侧。
这一侧的天色刚好暗到合适的程度。
以查没叫柯启尔再碰,自己拉动从指挥部上伸出的细绳——目前看来由于某种尚待解析的原因,天使摸到的东西优先解体,而他摸到的东西优先组合。
尽管和造陆师控制的那些牵动尖钩的结实绞索相比,他发出的这些规则线简直宛若游丝,但控制一个小小的房间和周边的残余还是足够——
指挥部只剩下他目前所处的房间和周围的一圈没受到造陆师操纵,剩下的部分都化入到她掀起的无尽的陆面的波浪中了。
悠~悠~
以查把指挥部缓缓旋转半圈。
看到了月亮们。
十个月亮已经离得有点远了。又变成了十个拳头大小的圆球。
它们停止了运动,幽光渺渺,挂在空无一物的辽阔背景上。
月亮们没有排成惯常的一排直线,而呈一种不能连接成任何正多边形形状的奇怪分布。
太自然了。
就像十颗豆子自然的散落在地板上。
这在终道之末绝不自然。
所以这反而是造陆师精心摆放过的。它应当是一个符号。
或者一种习惯。
在“终一母星幻想”中,遥远处月亮们的摆位可能就是如此。
以查没有过多考虑造陆师的动机,毫无疑问,她在做的事情是在重建“终一母星”,仅仅是这件事本身,对一个建造领域的殉道者的吸引力就已经足够。
现在,他转而去思考方法。
造陆师如何通过操纵陆地影响周围的事物?
场论确实可以解释其中的大部分表现——
月亮像在一个沙坑的十颗小球,坑的最底部则是一些可随意移动的,升高降低的石板,造陆师通过移动这些石板改变沙堆的移动和形状,从而间接操纵上面的小球。
这个理论做目前的解释完全合格,因此在他心中逐渐获得了说服力,形成稳态。
有那么点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法则视野中他所看到的景象再次发生了变动,规则结构迅速根据这个理论构建出来。
每颗月亮旁边开始出现一圈圈细密的,等高线似的结构,标示着它在场中的抽象等级和位置。
以查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它们——他甚至来不及感到狂喜。
是的。一切是有意义的。
那些月亮的分布其中有精妙的配合。这样的分布对周围的同态物有最大的吸引力,而且这种吸引力是开放的,允许误差的,自平衡的——譬如现在在旁边放置第十一个差不多的月亮的话,它会被卷入当前的阵型中,并在不改变原有阵型的吸引力和状态的条件下形成新的阵型。
以查的目光扫过那些“等高线”,心中飞快的估算着。
数字是没有情绪的,但它能用最少的字符引起最大的情绪。
三十万。
将近三十万颗。
这个十颗月亮组成的分布能吸引,容纳并同化接近三十万颗月亮。
如果目前的理论正确的话……
他眼前的这一小块,是一个三十万颗月亮阵型的原坯……
“怎么了?”柯启尔问道。
以查已经盯着那些月亮太久了,几乎凝固成了一尊雕塑。
柯启尔拉了拉他。
以查僵硬地转了过来——双眼甚至没能对焦在天使脸上,他看着空中一个没有东西的点说:“啊。”
“啊?”
“没事。”
以查眉头紧锁,过了两秒说:“我好像发现了法则视野的补充规则。”
“好呀。什么?”
“不一定对。”以查揉了揉脸。
“没关系,说呗。”柯启尔好脾气地道。
“‘不一定对’。”
以查用力眨了两下眼睛——这下他的焦距可算正常了,样子看上去也恢复了清醒。“我是说‘不一定对’就是那条补充规则。”
“之前我认为法则视野的第一条规则是:‘可看到所理解的法则’。”他侧过头,眉毛又拧在了一起:
“但事实上。它似乎应该是:‘以自己理解的方式看到法则’。”
“这有什么区别呢?”柯启尔问。
“区别就是:‘不一定对’。”以查说,“自己理解的解读方式自然不一定对。但是还是能看到。有点奇怪。”
柯启尔完全明白他说“有点奇怪”的意思。
各式各样精妙的理论他们研读过不少,但这样的概念还是不常碰到:当一个理论有可能是错的的时候,它可以被当做是对的。
“你怎么知道‘不一定对’?也许你本来就是对的。”柯启尔想了想问——这种事情的判断必须谨慎。
以查讲了用场论来观察那些月亮,从而使法则视野发生相应的解读变化,最后得出“三十万”这个数字的事。
现在轮到柯启尔沉默了。
他望着那些月亮——当然不是因为无法理解场论——这一类尝试解释一切的基本理论对任何泛位面学者来说都是必修课,毕竟不同位面不同种群的差异实在太大,需要一些基础的,万用的,适用于各种千差万别的状态的理论。
不管怎么说,他能理解。
正因他能理解,所以在听到以查指出思路的那一刻,他也看到了。
十颗月亮组成的阵型留下了可容纳三十万颗月亮的位置。
以查等了一会儿。
只见天使望着外面虚无衬底上的十只幽蓝圆球,先是闷声不语,然后紧握着拳头,睁的大大的眼睛涌出金色的泪水。
“是吧。”以查叹了口气。
“为什么?”
柯启尔开始回神,胡乱擦掉眼泪,哽咽的道:“难道不止是‘终一母星幻想’吗?她要干什么?”
“我不知道。”以查诚实地说。“在量级上确实有点夸张。所以我认为‘不一定对’。如果我们能用更准确的理论去理解的话,说不定看到的就不是这样的结果了。”
“我们只能按目前的拟合结果理解。除非提出更准确的理论。”柯启尔的眼泪简直无法停止,擦的两只手一片金花,又道:“我们得弄明白这件事。”
“我们得弄明白好多事。”
“那我来负责这个。”柯启尔道。
“嗯。回去再说。”以查道。
时间继续向前流淌。
咔嚓。
咔嚓咔嚓咔嚓。
上一篇:给不起彩礼,只好娶了魔门圣女
下一篇:苟在诊所练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