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飞的东君
这般场景让原本就混乱的项氏府邸,再度响起了各种呼号。
项梁看着地上的兄弟尸身,轻轻叹了一声。
就像他对项缠说的,这世间没有身为贵族子弟,在惹来祸事牵连宗族后,还自己惜命逃走的。
那种卑鄙的事情,不该是一个项氏子孙能做出来的。
他之所以逼死项缠,除了身为贵族的荣誉,不愿舍弃宗族而苟且偷生外,还有他刚才对项缠说的那些话。
这一次造反,他和项缠是主谋,如果两人不死,赵佗一定会追杀到底,绝不可能放过,到时候他们不管往哪里跑,都会将灾祸带去。
与其这样,还不如以死亡来了结这件事情,这样还能掩护身在淮南的景同、项籍等人。
“我和景同联系一直很小心,只有我和项缠清楚他真正的位置,之前传信,都是让人在中途转送数次,旁人难以知晓具体地点。只要我们都死了,赵佗就不可能查下去。”
项梁长舒了一口气,这其实也是他逼杀项缠的原因之一。
出于对这个从弟性格的了解,项梁怀疑项缠被秦军捉住,很容易被审问出景同等人的信息,所以还是死了的好。
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严的。
“现在该我了。”
府邸外传来混乱的喊叫声,一大批身披黑甲的秦卒撞开府门,冲入项氏府中,惊呼声不断。
“宗族虽然没了,但籍儿等人还在,我项氏就不算绝灭。”
项梁低语着,不再犹豫,径直将手中剑横于脖颈上。
“父亲,兄长,我来了。”
话落,项梁自刭于项氏府宅中。
鲜血飞溅,殷红而刺目。
……
当天色暗下来后,大秦武功侯赵佗率领秦军步卒抵达下相城外。
他见到了率领前军驱赶溃卒,夺取下相城的赵广。
“禀君侯,下相已经被我军控制,城中各宗族皆降,项氏一族也被收捕,只是项梁和项缠二人……”
说到这里,赵广有些不好意思。
赵佗皱眉道:“莫非这两人弃城而走,跑掉了?”
赵广摇头道:“这倒是没有,只是他们二人已经死了,如今只寻到尸首。”
“项梁死了?”
“项缠也死了?”
“这两人怎么都死了,谁杀的?”
赵佗满脸疑惑,他虽然下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命令,但活人肯定比死人好用啊。
很快,赵佗就得到了答案。
“怎么又自杀了?”
赵佗面色愕然,脱口说出了个“又”字。
他想到了项燕,想到了项渠。
如今被他击败后自刎的项氏之人,又要再多上项梁和项缠了。
项氏的人,怎么总喜欢自杀。
第六百七十七章 :确认
黑夜降临。
下相县城被身披黑甲的秦卒控制,四处城门都落入秦军手中,当城墙上飘扬的赤色楚旗被刀剑砍断,黑色的秦旗重新插上去后,这一次由项氏领导的谋逆之战宣告落幕。
项氏兄弟早上出兵,下午兵败,晚上自杀。
其速度之快,震得满城之人恐惧加胆颤。
武功侯赵佗一千打三千,势如破竹,天下无人能当也。
城中大族那些主事的老者,更是膝行至赵佗面前,不住叩首哀求道:“君侯,君侯。吾等各宗族是被项氏用刀剑所逼迫,实则没有一丝背叛谋逆之心啊。吾等巴不得项氏死绝,荆楚永灭,吾等永世都为大秦子民。”
“还望君侯体察,吾等绝无造反谋逆之心!”
“项氏歹毒,吾等都是被他们逼迫的啊!”
除了下相城中的各宗族外,满城黔首庶民也都恐惧的望着这支新入城的秦军,一个个惶恐不安,生怕遭受株连。
这一切,赵佗自然是看在眼中。
“项氏勾结逆贼张良,行谋逆之事,我已知之,阵战时我便说过,此战只诛项氏及其同党,被裹挟者不在诛杀之列。”
“一切如我之前所言,斩项氏一人者,可抵从逆之罪,赦免不究。其余被裹挟者,因战场反戈之举,可按律法从轻处罚。”
赵佗开口,定下了此事基调。
这一次项梁举旗造反,是秦国统一以来的第一遭,有着极其重大的影响。
六国遗民尽数在看着这里,所以怎么处置这些造反者,就显得十分重要。
如果换成李斯这种法家来,不说屠戮所有,但全部贬斥为刑徒和奴隶怕是少不了的,他们要以此来威慑天下,让天下所有人看看反贼的下场。
赵佗并不认可这样的做法,因为现在的情况和秦末并不相同。
皇帝这两年大兴土木,四处开战,让黔首疲于奔命。但还没有到官逼民反的地步,加上秦国官府统一后在诸侯故地推广沤肥法,曲辕犁,面食等东西,使得黔首们比历史上的生活还是要好那么一点点的。
在这种还能活下去的情况下,大多数黔首并不想造反,他们只是被那些心怀反意的逆贼所裹挟罢了。
如果全部给予重罚,那么日后再发生这种叛乱的事情,被裹挟的黔首为了不重蹈这些“前辈”的覆辙,恐怕就只有铁了心跟着叛贼一路走到底。
所以赵佗认为只诛首恶,战场反戈者赦免轻罚比较好,对叛军进行内部分化,给予那些被迫从逆者活命的机会。那么今日发生的小原之战,楚军内部混乱,自相残杀的场面就会不停的重演,对平叛大有好处。
此刻,听见武功侯之语,下相之人尽数松了一口气。
不死就好啊,哪怕罚钱受刑,但好歹是能保住性命了。
甚至还有人暗暗期盼上了战场的亲人,能够趁乱杀一个项氏子弟,以抵免从逆的罪责。
“君侯仁德!”
“君侯大恩,吾等永世不敢忘!”
在下相人的感恩戴德中,处理政策的赵佗,直奔已经被秦军控制的项氏宅邸而去。
这时刻,项氏府邸早已被秦军占领,府中所有的项氏族人和奴婢、仆从全都跪在地上,埋着脑袋瑟瑟发抖。
赵佗看了这些俘虏一眼,见基本都是老弱妇孺,便不再感兴趣。
被裹挟的下相青壮还可从轻处罚,但项氏的族人可就没有这个待遇,换成谁来当政,都会对其进行族灭。
“君侯,我已找城内其他宗族的人看过,这两具尸体确实是项梁和项缠。”
赵广指着摆在府邸正中的两具尸体,向赵佗报告。
赵佗点了点头,他这一次来,正是要亲眼确认项氏兄弟的身死。
项缠也就算了,这人在历史上名声不太好,是个类似二五仔的家伙,能力不算出众。
但项梁可不一样,这是个真正的人物。
在秦末战乱中,此人带着项羽起兵江东,北上兼并秦嘉、景驹之军,又复辟楚国,拥立怀王。其北救齐魏,在东阿城下大破章邯率领的秦军,打的章邯狼狈西逃,项梁之名威震天下。
不过项梁最终败在了自己的骄横下。
他战胜之后,骄心大起,轻视章邯等秦将,被章邯抓住机会尽数调集秦军,夜袭楚营,最终秦军在定陶将项梁斩杀。
以此来看,项梁的军事能力无疑是很出众的,这也是赵佗一直记挂在心里的人物。
看着地上那具三十余岁的男子尸身,赵佗摇了摇头。
这就是起事的时机不对。
现在才是秦始皇二十八年,项梁年纪不大,从来没有上过战场,能力自然不可能和秦末那会儿相比。再加上这支叛军起事突然,内部混乱,全是些没经过训练磨合的乌合之众,被秦军一击而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没想到啊,张良这一次刺杀,反倒让我将项氏提前翦灭。”
赵佗无奈的笑了笑。
他收回目光,也不看跪在地上的那些项氏族人,径直向赵广问道:“项襄何在?”
赵广应道:“正押在府外。”
“走吧,我还有些话问问他。”
赵佗转身,向外走去。
根据情报,这一次下相叛军中,项梁和项缠是领头者,其下地位最高的则是项籍的从兄项声和项襄。
项声指挥骑兵,在战斗开始没多久,就见势不妙骑马逃跑。
而项襄指挥弓弩手,跑的不及时,被秦军当场擒获。
当时赵佗还要赶路,前来攻取下相,来不及审问,就让人押在后面。如今项缠和项梁已死,项声骑马跑了,项氏府中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想来也问不出什么消息,赵佗自然是将目光落到被擒获的项襄头上。
不一会儿,赵佗就见到了一个被五花大绑,满身是血的项氏子弟。
“赵佗!你这奸贼,恶贼,我恨不得食汝肉,寝汝皮……呜……”
项襄大概二十岁左右,见到赵佗走来,从服饰上一眼就看出了身份,立刻破口大骂,只是他没骂上两句,就被身后的秦卒死死按在地上,嘴巴直接杵到了地面。
赵佗淡淡一笑,作为胜利者,他自然不会被这种败者的辱骂气到,也不想多绕弯,直接问道:“项籍现在在哪里?”
秦卒们将项襄提起来,好让他回话。
项襄红着眼睛瞪视赵佗道:“你想找项籍?那你就去死啊,你死了就能见到他了!哈哈哈,你赵佗可真是天下名将,连死掉的孩童都不放过,我呸……”
赵佗笑了笑,对旁侧的赵广道:“对付这种不愿说实话的人,我军的传统你是知道的吧。”
“明白。”
赵广应道,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自从君侯鼓弄出了那种刑罚,他就再也没见过真正能守口如瓶的人。
“翻过来,用布浇水,用血水。”
赵广想到刚才项襄的辱骂,让人在水刑里用血水浇盖,这威力又要再上一层。
当然,若是再极端一点,甚至还可以用尿液和粪水来实施,那种刑罚足以让英雄下跪,折股求饶。
果然,项襄的骨气还没扛住一刻钟,就彻底崩溃了。
当满是血水的布片被揭开后,他一片大口咳嗽着,一边老实的供出了赵佗想知道的所有信息。
“之前皇帝迁徙诸田和韩、魏宗室进入关中,又修建六国城,项梁便知道我们项氏很有可能也在迁徙之列。”
“项籍年岁不大,但性格容易鲁莽冲动,又因为令……因为项燕和项渠之死,让他对大秦充满怨恨,项梁担心项籍被迁入关中后惹事,又想着在六国故地为我项氏留一支血脉,就让人在外溺死了一个孩童,与他替换,让项籍诈死脱身,如今应该是在景同将军处。”
项襄说完,趴在地上痛哭流涕。
“项籍果然没死,我就知道这位赫赫有名的西楚霸王,怎么可能生病夭折。”
想到项襄最后的那句话,赵佗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景同?
第六百七十八章 :李兄
“传令泗水、东海、九江、衡山……诸郡通缉逆贼项声、项庄、项佗等项氏之人,各悬赏百金。”
“悬赏项渠之子项籍,两百金。”
“另拘捕景氏一族,并通缉反贼景同,悬赏千金。”
赵佗从项襄口中得到所有情报后,立刻下达了悬赏通缉令。
皇帝在刺杀之事后,已经给了赵佗一切事项的总揽权,通缉和悬赏这些叛贼,自然是在他的权力中。
“项襄虽然知道项籍被送到了景同那边,也听说过景同在暗地里联络各处六国遗族的事情。但这些人的具体位置只有项梁和项缠才清楚,怪不得项梁如此干脆的自杀,这家伙是要用命来保住景同和项籍啊。”
赵佗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