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飞的东君
昭平听到这名字,怒气不由自主的涌上心头,他又想起了路途中那些刻在树干上的辱骂话语。
“驾车上前。”
昭平咬牙切齿的吩咐御者。
景同忙道:“左司马,敌将颇为诡诈,突然邀约,恐怕另有奸计。”
昭平瞪了他一眼,道:“怕什么,我一万大军在此,任他如何诡计,等会儿也将变成死尸一具。我若不去,还让人以为我是怕了他。”
说着,昭平不理景同劝阻,让御者驾车行到军阵前,去和那“赵佗”答话。
在昭平的心中,自有如此行动的道理。
被人骂了,还不回嘴?
昭平在路上被赵佗留下的言语百般侮辱,如果不当着众军的面骂回去,那口气如何能够咽下,他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受过那种耻辱。
他今日,就要当众骂死那赵佗!
战车行到两军中间,已经能看清相互模样。
“你这竖子就是赵佗?好一个丑陋鄙夫,你们秦王选将都不挑人的吗?怎让你这丑人领军出征,也不被人说他瞎了眼。”
昭平当先一口气骂了回去,心中顿时舒坦了不少。
不过他倒也不是瞎骂,对面那“赵佗”确实长得歪瓜裂枣,身长腿短屁股大,一张脸上还有几个痘痘,再加上满身脏污,简直不堪入目。
谁料那“赵佗”听到骂声,不仅不怒,反而大笑道:“你这左司马,怎的满嘴粪臭味道,乃公隔着这么远都被你口中的矢味臭到。莫非今早吃了矢忘了饮水,真是臭死人也!”
昭平目瞪口呆,他堂堂楚国的高等贵族,天生贵胄,哪里听过这般乡间恶骂,听之简直不似人言,一时间竟让他连还嘴都做不到。
“我听说你家老母乃是一个小婢,只因……”
“赵佗”嘴巴快的如同连弩一般,噼里啪啦就是一连串脏话飚了出去。
而且他声音又大,此刻刚好又刮着吹向楚军战阵的冬风,将那一句句对昭平父母先辈的问候送到了每个楚人耳侧。
诡异的沉默。
楚军士卒人人憋了一口气,不敢发笑,也不敢出声。
昭平四肢颤抖,要不是扶着车轼,恐怕就要气的从车上摔下去了。
脸红。
气涨。
胸口即将炸开。
此时,那“赵佗”见时候差不多了,也不再伪装,大笑一声:“昭平我儿,你以为乃公是赵军候否?”
“非也,乃公黑臀是也,若是不信,可看乃公屁股黑也不黑!”
说着,黑臀竟然真的当着对面上万楚人之面,一个转身躬背,伸手捞起衣服下摆,对着昭平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屁股。
楚军中,有人再也忍不住,当众笑出了声。
根本没人想到,打仗之前,竟然还能来一出阵前骂战。
一人笑,十人笑。
十人笑,百人笑。
虽然楚军的军法官很快砍了几个发笑的士卒脑袋,将笑声压了下去,但那阵阵充满讽刺的声音还是传到昭平耳中。
此般奇耻大辱,何人能忍?
他是贵族啊,怎能被一个鄙夫当众谩骂。
昭平终于明白为什么楚王负刍要单独悬赏黑臀了。
此子,竟无耻至极!
什么以逸待劳,什么军争兵法,全是狗屁!
昭平现在气的双眼发红,他只想抓住对面那个黑臀,将他吊起来,用一千根长矛狠狠戳进他的屁股!
还有对面的秦军,全部都得死!
今日不留活口!
唯有秦人的血,方能洗刷他左司马今日所遭受的耻辱!
“给我杀!”
“全军出击,把这些秦人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昭平举臂狂吼,声音尖利无比,刺的人耳朵生疼。
后方楚军大阵,景同和诸位楚将目瞪口呆,他们也没料到左司马上前和对方答话,最后竟演变成了这种模样。
但不管如何,左司马既然当众下达出击的军令,他们就不能违抗。
战鼓从楚军阵营中敲响。
前排楚军本能的抄起矛戟,在军吏的呼号下向着水边的秦军冲去。
后方那些还在席地休息的楚人,听到鼓声和出击的军令,连忙站起来,因为出击的命令太过仓促,竟让楚军战阵在这一刻显得颇为混乱。
黑臀眼见对方发飙,顿时尖叫一声,转身就往后方的秦军战阵奔去。
在他的身后,是仓促间发动攻击的楚军……
第二百六十章 :泗水大战
黑臀双腿一跃,从两辆马车的缝隙间跳入秦军战阵。
紧接着刚刚让开道路的秦卒就再度补上来,他们手中持着弩机,借着木制车身的掩护,瞄准着那些即将进入射程的楚人。
“军候,我这番表现的不错吧。我可把那楚国左司马骂的哇哇大叫,气的他马上就让楚军发动攻击,这样一来反中了吾等的计策,我这得算个功劳吧?”
黑臀跑进来,腆着脸请功。
“等战后让军法官给你记一笔,回了咸阳为你请赏。现在,去指挥你的士卒的吧,接下来吾等还要面对一场血战。”赵佗沉声开口。
黑臀应了一声,喜笑颜开的跑去指挥自己麾下的一千士卒防守。
赵佗站在专门供他眺望指挥的一辆车上。
他先远瞰楚军的状况,见那些仓促间接到攻击命令,才慌忙发起冲锋的楚军距离他们尚有一段距离。
赵佗便趁势高呼道:“二三子,楚军已至。吾等已是再无退避的机会,背后是泗水,那是绝地,吾等只有击败身前的楚军,才是唯一的生路!”
“击败他们,吾等就可以回家了,这是吾等回家的唯一希望!回家啊!”
在赵佗的高声呼唤下,四千秦卒的思乡情绪再度被调动起来,而且此刻楚军迎面来攻,更是让这种情绪达到了顶峰,转变为旺盛的斗志和战意!
“吾等要回家!”
“打败楚人,回家!”
……
四千秦卒一起高声咆哮,不少人变得热泪盈眶,拿着武器的手都在颤抖。
就连坐在后方的裨将军辛梧也被这情绪所感染,他激动的举起那支完好的手臂,高呼道:“回家!”
眼见秦军战意在这瞬间达到高点,赵佗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跳下战车。
站得高,看得远。
但若是楚军冒出几个神射手来,说不得射出一箭就能要了他赵佗的命,赵佗可不想把自己放到那种危险的情况下。
如今的秦军战阵,也根本不需要他站在高处指挥。
这四千秦卒只有一个使命,一个战术。
那就是守住!
四千挡一万!
直到,那个决胜的机会到来!
此刻,奔驰数百米过来的楚军士卒也进入了秦人弓弩射程。
嗖!嗖!嗖!
箭矢飞射,如同疾风暴雨,冲在最前方的楚人倒下了一连串,发出一片哀嚎。
紧随其后的楚卒则在军吏的呼号下,踩过这些袍泽的身体,继续向着秦军发动冲锋。
只要他们跑的够快,就不会给秦人再次射出箭矢的机会。
但马上,在射完弩矢的秦卒退下后,第二波持弩的秦卒又补了上来,他们对着楚军迎头亦是一阵狂射,而且这一次距离更近,射的更准,一波射击起码有数十个楚人哀嚎着倒下。
不过秦军的射击也就到此为止了。
弩兵射完之后立刻退后,拿着长矛和长铍的秦卒补了上来,他们将手中的长兵器在马车之间的缝隙放平,正对着那些冲锋的楚人。
只要楚军冲到阵前,他们就会将长铍和长矛刺出去,将那些可恶的楚人扎一个对穿。
秦军将近三十辆马车围绕着泗水横放,成半月形状,形成一道特殊的壁垒。
在每一辆相邻的马车缝隙间,全都是一根根数米长的长矛和长铍,远远看去,整个秦军的阵地,就像是冒着尖刺的刺猬一般,让人难以下手。
所以冲在最前面的楚卒很无奈。
拿着长兵器的楚卒正要小心翼翼逼近,用手里的长矛,和对面的秦卒来进行一场戳刺比赛,看谁先刺到谁。
但马上紧跟过来的袍泽,不由分说的将这些楚卒往前顶了上去。
然后便是秦军的矛出如龙。
锋利的矛尖刺穿了那个楚卒身上的皮甲,扎入他的腹中,戳烂肚肠,然后又破背而出,再度扎入后方的楚人身体中。
那一根根长矛伴随着楚人的一阵阵惨叫,疯狂刺出,收回,刺出……
拿着短兵的楚卒则想避开秦军的长矛,欲爬上那些作为遮挡物的马车,那样就能跳入后方的秦军战阵中大杀四方。
但马车后,同样有秦卒拿着长戟在那里疯狂挥击,或勾或啄,不停杀伤着这些楚人。
当然,在付出了一些惨痛的伤亡后,楚军还是有人借着袍泽挡矛的机会,冲到马车近前,用手里矛戟杀死了一些秦卒。
更有勇悍的楚人借机跳入马车后的秦军战阵中,妄图来一场大杀特杀,虽然这些楚卒很快就被里面持短兵的秦人乱剑杀死,但还是对秦军造成一些杀伤。
在战鼓声中,在军法官的威慑下,楚卒们一个接一个的向着秦军的战阵扑去,一个倒下一个接着上,他们踏过地上的尸体,咬着牙向着前方冲锋。
殷红的血在泗水之畔流淌,每一声惨叫之后,都会有人倒在地上,尸体越来越多,甚至一些马车前堆积的尸体都有半米多高。
不时有大胆的楚卒攀着这些楚军袍泽的尸体爬到高处,想从上面跳入秦军战阵,但这样的人往往又被秦军后方上好了弦的弩兵射翻,成为这尸山中的一员。
在这场怪异的攻坚战中,楚军根本不需要什么阵法战术,只要拿着武器往前冲就是了,他们的目的就是突破这条由车垒构成的防线,冲入秦军战阵,杀死更多的秦人。
秦军也不需要什么阵法,他们只需要将楚军死死挡在马车形成的壁垒外就够了,有秦卒倒下了,就有后方的秦卒上去补位。
两军士卒眼中,再无其他东西,唯有一个“杀”字而已。
“左司马,这支秦军太狡猾了,他们借助那些车辆作为掩护,大量杀伤我军,照这样下去,就算能够将他们歼灭在这里,我们这一万人也必定伤亡惨重啊!”
景同咬牙开口,看着远方那惨烈的战场,眼皮直跳。
第一眼看到这些马车的时候,他还没多想,只觉得是秦军怯懦,不敢堂堂正正对阵,只能弄出一些遮掩物躲在后面。
以他们楚人的勇猛,最多几个冲锋就能拿下。
哪知道真打起来,那些马车形成的壁垒远比景同想象的要坚固太多,配合着马车后面那些挥动矛铍剑戟的秦卒,泗水之畔简直就成了一条楚人的死亡地带。
你楚军有一万人又如何?
在那三十辆马车组成的阵线前,能使用的兵力还不都和秦军一样。
所以昭平虽然喊着全军出击,其实楚军第一轮派上去围攻的也不过五千人。
因为面对秦人的半月形状的防线,能够接战的人数就那么一点,人数超过太多,其他人就只能站在后面大眼瞪小眼,根本发挥不出兵力上的优势。
而且因为秦军有掩护的缘故,楚军的伤亡远比秦人大得多。
“那你说怎么办?”
昭平侧首,冷冷的看着景同。
景同额头上冒出冷汗,他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眼前这种情况下,他总觉得强攻拿下秦军不太可能,但难道要撤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