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飞的东君
他让黑臀带兵从城中抢来足够的补给物资,又安排士卒略微休憩饮食后,便下令大军出发,日夜兼程,先跑离蕲邑一段距离再说。
结果他们行不到十余里,就遇上了一场冬雨。
淮北的冬雨并不算大,但蕲邑附近多为湖泊沼泽地带,这雨水一下,道路便泥泞而行。
冬日寒冷,再加上天降雨露,众人皆瑟瑟发抖。
赵佗更是因近日操劳疲惫,抵抗力下降,被这雨水一淋,就感觉头晕眼胀,发起烧来,想来是生了病。
他只能缩进马车,迷迷糊糊的任由手下带着他冒雨前进的,对于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赵佗也毫无知觉。
“军候,大雨阻路,吾等难以前行。”
涉间一脸惊慌的向他禀报。
“军候,楚国左司马已经率军追了上来,离我军只有十里。”
黑臀亦慌乱的从后方来,一边跑一边叫。
“这么快?”
他一惊,紧接着就听到四处皆是马嘶人叫,无数身披赤甲的楚军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这些楚军勇锐无比,将五千秦卒杀得七零八落,毫无还手之力。
一个楚人更是一剑刺翻西乞孤,一脚踹飞涉间,一巴掌扇倒黑臀。
楚人跳到他身前,拿着手里闪着光的剑狞笑道:“幸赖天逢大雨,道不通,如此方能追上尔等,这是天绝你命矣!”
说着,那楚人就拿着手里的剑向他喉咙戳来。
这一刻,他看清了那楚人的脸。
是斗元,那个被秦军从蕲邑掳走的县公之子。
“恶贼,我与你何罪,竟掳我而走,给我死!”
但紧接着,斗元的脸又一变,竟成了许久不见的桓昭。
“奸贼,你害我心疾发作,给我拿命来!”
等到剑刃刺下时,桓昭的脸又是一变,成了满脸狰狞的李由。
“淫贼,还我公主!”
剑刃刺下时,一道闪电划破天宇,照亮他的脸。
……
“居然做这种梦,我呸。”
赵佗满身大汗醒转。
一睁眼就看到自己正身处一间陌生的屋子,静静的躺在榻上。
他不由松了口气,一摸额头,脑袋上的烧好像退了。
但一想到刚才的梦境,赵佗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忙对屋外叫道:“孤,西乞孤!”
西乞孤闻声打开房门,走了进来了。
“军候,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赵佗忙问道:“楚军可曾追来?”
“军候放心,涉间在后方派有骑兵,若是发现楚军踪迹,定会前来禀告。”西乞孤应道。
“还是涉间谨慎。”
赵佗松了口气,透过西乞孤打开的房门,看到外面雨已经停了。
他又打量了一眼所处的屋子,看上去像是个中人之家的卧房,不由问道:“此是何处?”
“我军连夜赶路,遇到雨日,道路不通,无法前行,军候又生了疾患,吾等便请示辛将军,先到附近一处乡邑休憩,等雨停之后再行路北上。”西乞孤回道。
“嗯。”
赵佗心中一动,又问道:“这是什么乡邑。”
西乞孤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大泽乡。”
第二百五十一章 :符离
“大泽乡啊。”
“幸好跟着我的都是历经生死的袍泽战友,不是被押送的隶臣俘虏,否则到了这里,我还真要害怕一二,生怕来一出陈胜吴广之事。”
赵佗坐在车上,回望远处,见那大泽乡城邑的模样渐渐变小,直到消失。
大泽乡,对这个时代的其他人来说,或许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毫不起眼的小乡邑的名号。
但对赵佗来说,却如雷贯耳,与垓下、巨鹿这些地名一样有着特别深刻的含义。
大泽乡,代表着秦帝国的一种未来。
天下苦秦久矣!
伐无道,诛暴秦!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想到此处,赵佗不禁幽幽一叹,以他来到秦国和入伍秦军一年多的时间来看。
这个体制,如果不从深层次进行大的改变,在秦统一之后,走向毁灭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哪怕他能提前杀了陈胜吴广,刘邦项羽。
但未来依旧会出现陈广吴胜,项邦刘羽。
杀不胜杀,数不胜数。
赵佗有改变的心,至少不想让这个国家经历原本历史上那般惨痛的劫难。
战争中人民死伤无数。
文化遭受摧残,无数的先代孤本,承载着先贤的思想和诸国历史的典籍,都被那场焚尽咸阳的大火烧的灰飞烟灭。
赵佗想要改变这一切。
但他此时的能力还不够,区区一个右庶长军候,连李信的决策都改变不了,更何况是想要改变整个国家的命运。
“我还有时间,还有机会。”
“这一次我以奇兵威吓寿春,又救下辛梧,只要能平安回到秦国。秦王定然不会因为李信战败之事牵扯到我的身上,日后的灭国之战,我依旧还有上场的机会。”
“只要努力往上爬,总有一天,我能一步一步,爬到最高。”
“总有一天,我能拥有真正改变这个国家命运的力量。”
赵佗在心中自语,眼神充满坚定。
但现在,除了那遥远的未来外,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新的难题。
楚苞九夷,又方千里,南有符离之塞,北有甘鱼之口。
符离塞!
“按那斗元和屈明所说,这符离塞是楚国要塞,控扼睢水,挡住了附近最好的渡河位置,吾等想要从这里渡河,就必须要拿下符离。”
“否则就要绕道数十里,另寻渡河位置,那样的话太远了。如果被楚国左司马赶上来,楚军就近从符离塞渡河,就能超过吾等,赶在前面进行截杀。”
在离开大泽乡,距离符离塞十里左右的一块空地上,辛梧和涉间、赵广、黑臀等一众军吏围着赵佗议事,讨论接下来的战事。
“斗元说符离塞中驻兵千人左右,虽然人数比我军人少,但要塞城防坚固,吾等强攻恐怕难以打下,而且很耗时日,若是拖久了,楚军赶来,后果难以预料。所以吾等只能智取。”
赵佗淡淡开口。
诸人会意一笑。
黑臀更是嘿嘿笑道:“那个屈明咱们可是抓的太值了,这一路走来,帮了多大的忙啊。”
赵佗摇头道:“这一次不用屈明。”
“嗯?”
黑臀惊诧。
众将亦侧目相视。
赵佗微微一笑,他说道:“虽然屈明在蕲邑诈城成功,让吾等拿下蕲邑。但我军控制蕲邑的时候,有不少蕲人跑了出去,且附近乡里也有不少楚人见到我军入城的模样,难保消息不会走漏到符离来,让塞中楚军做好准备。”
“如果符离塞中的楚军有防备,那么屈明必定诈城失败,不仅会打草惊蛇,智取变成强攻,而且那楚军如果胆大,说不定还敢反骗我军,寻机突袭。”
听到赵佗这么一说,众人皆惊,仔细一想还真有这个可能。
黑臀抠着屁股道:“既如此,那咱们怎么办?”
这时候,辛梧对赵佗笑道:“你之前从蕲邑离开的时候,不仅从府库取了百余套县卒甲胄,还掳了那蕲公之子斗元,莫非是早有算计,想以斗元诈城?”
赵佗赞道:“辛将军不愧是沙场老将,见识高明,佗正有此意。”
“如果让屈明去诈城,就有被楚军防备的风险。就算我们诈城攻克蕲邑的消息没有走漏,那符离塞乃是军事要塞,和一般城邑并不一样。”
“其守将陡然见一支千人楚军靠近,必定不会轻易放进城中,而是按照程序仔细盘问,查验符节来历,那样一来还是容易露馅。”
“但换成斗元就不一样了,蕲邑和符离不过三十余里,我询问过斗元,他之前曾和其父一起见过符离塞的守将沈重,他们相互认识,这样一来就会让塞中楚军先放下戒心。”
“吾等再挑选出百余个勇士,让他们穿上蕲邑县卒的甲衣,然后跟着斗元一起装作溃军前去投靠符离塞。就说秦军突袭蕲邑,他们难以支持,只能仓皇东逃。”
“符离塞中的楚军或许知道我们攻克蕲邑的消息,但肯定不清楚斗元已经降了吾等,如此将真假混淆,他们必定无备。”
“有斗元和符离塞的守将相识,对方就不会查验什么符节,有很大的可能直接打开城门,放我军勇士装扮的县卒进去。”
“这样一来,那百余勇士就有机会擒获要塞守将,如果敌将没有靠近不能擒获,那就趁机占据要塞城门,等到我大军一拥而上。则符离塞,一战可下!”
说到此处,赵佗声音铿锵,语带杀伐之意。
众人闻听此策,皆拍掌叫好起来。
黑臀更是一拍大腿,大笑道:“好一个赵军候,你果真奸……聪慧过人!”
众将一边笑着,一边领命下去,或是挑选跟随诈城的勇士,或是安排接下来的作战事宜。
符离塞。
葛婴骑着马,带着手下士卒走出要塞大门。
他是符离本地人,约三十岁,颇通武略,借着家族的力量,在符离塞的楚军中担任“两司马”一职。
虽然两司马这职务听上去,似乎是双倍司马的意思。
但其实不过是楚军中的一个低级职务,手下仅掌有二十五人,算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军吏。
“葛司马,你说这秦军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之前不是说左司马带着上万大军追着秦军往北去了吗?怎么还有秦军跑来攻打蕲邑,莫非左司马被秦军打败了?”
一个手下骑从嘀嘀咕咕的说着。
葛婴回头瞪了他一眼:“就你这话,足够割了舌头,左司马也是你能议论的吗?”
那骑从一惊,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什么也没说。”
葛婴懒得理他,转头向西边通往蕲邑的大道眺望。
这两日陆续有蕲邑附近的楚人前来,带来蕲邑被秦军攻陷的消息。
这让符离塞的守将沈重很担心,故而派遣葛婴带一“两”士卒前往西边查探,谨防秦军来袭。
“听说秦军是从南边来的,可是蕲邑往南不就是淮水吗?怎么会有秦军从那里钻出来,莫非是之前那场大战的残卒,没有被我楚国大军扫灭吗?”
葛婴低语着,带着手下缓缓沿着道路前行,他要一直查探到十余里的地方。
就在这时,他身侧的几个手下叫道:“葛司马,快看!”
葛婴望去,见到一里开外,有一支军队向他们奔来。
他瞬间一惊,心中立刻警惕起来。
但身侧麾下骑士的叫声,又让葛婴的戒心消去不少。
“是蕲邑的县卒。”
葛婴凝目一望,果真看到那军队大约百余人,大半披甲,穿的是蕲邑那些县卒的衣服。
还未接近,当头一辆马车上就传来喊叫:“我是蕲公之子斗元,我蕲邑被秦军夺取,前方的人快快带路,我要去见七大夫,禀报紧急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