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柄柳叶刀
理论知识其实是一种认知能力,代表着你知道与不知道,就像你能不能确诊一样。
杜力肖此刻,一边往外隔离室走,一边深吸了一口气:“方老师,是我的问题,没把前期准备做好。”
“其实是,毕竟是我老表,有亲戚关系在,而且是我父亲这边的关系。”
“我姑姑求诊而来,就算是有了些意外,我也能说得清楚。而且,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我要想到的是如何解决问题。而不是告知风险。”
如果自己没做过复位,杜力肖很难清楚方闲这手法复位术的功夫到底有多深。
正因为自己扎扎实实的做过,与以前做的脱位手法复位完全不同,杜力肖才晓得,方闲的这技术,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
方闲的强硬,是他的技术牛逼,因此,他再次所说的这伴发的肩袖损伤,估计也是八九不离十。
方闲没再解释。
C臂透视之后。
关节窝已经饱满,肩关节间隙已经对位,这是一台很好的关节手法复位术。
“被动活动满意,X线示关节对位好,复位是成了。但是肩袖损伤,可不是手法复位能处理的。”
“肖哥,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吧?”方闲再次告知。
杜力肖点头,然后问:“方老师,这个下脱位,是不是超级麻烦的那种脱位?”
手法复位已经结束,要等的就是患者苏醒麻醉,杜力肖这才求问。
方闲再把杜力肖以及黄博航带到了阅片器前:“肖哥,你看这里,肱骨头在锁骨下的这个位置,除了肱骨小结节的影子之外,是不是还有一条微不可查的条索状影?”
“这是肱二头肌的长头肌腱,缠绕形成了弓绳结构的反弹力。”
“这边是锁骨下与喙突的软组织形成阻挡。”
“一边是反弹的牵制,一边是固定组织的抵抗,相当于是把肱骨头卡死在了这里面,如果无法把肱二头肌腱弄开,手法复位基本不可能复位。”
“再则,能够引起这样二头肌腱缠绕的暴力,绝对不会不出现肩袖损伤,这是一种对暴力大小的认知。”
“甚至,在这样的情况下,肱二头长头肌腱是否存在局部断裂,目前都是未知数。”
“所以,即便是你的表弟,对方家属是你姑姑,提前告知,总比手法复位术后,再出现关节疼痛,甚至是关节无法活动。也要好得多。”
方闲一边讲解。
黄博航和杜力肖二人却如同听天书。
眨了眨眼睛:“这肱二头肌腱的残影也能从X线上看得出来?”
道理都懂,毕竟是骨科的医生,从事专业这么多年。
甚至这样的病种,在学术交流会上,也有所耳闻。
可在看到肱二头肌腱缠绕肱骨头这一步,就把两人卡住,就算方云点出了相应的位置,但黄博航也好,还是杜力肖也好,都没看出来,那残影的具体走形已经代表。
之所以有核磁这么一个工具,就是因核磁在显示软组织层面上,要完全碾压于X线,这才使得核磁共振技术快速发展,并普及于临床。
方闲也不强求,因这是5级X线阅片术的基本功力,可能4级的X线阅片术能看到端倪,却并非3级或者2级X线阅片术可强求看得到的。
“这个要看清楚的话,是需要对X线显示层面进行辨析的,层面辨析其实就是层次的一种体现,除了看解剖外,4级阅片术,其实就是厘清不同的层次,需要与解剖学再一一细致的对应……”
“比如说这里是三角肌,三角肌的显影厚度……”方闲就耐心解释起来。
病人慢慢苏醒,被杜力肖挂上前臂吊带送出手术室,先返回病房。
而方闲,则是被黄博航恭送出了手术室,在门口时,摆手说:“方医生,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啊。幸亏你来了,不然我和杜力肖,估计三点都未必能睡得了。”
这是实话,如果转开放复位,也不是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可以解决和处理的,即便是开放复位。
这一次,让黄博航再次知道方闲的技能渊博程度,是可以给他们疗难的。
疗难,即解决他们解决不了的技术难题,是为疗难。
第229章 门诊的惊艳
周一,是方闲被安排门诊的时间。
首先,方闲目前医学会认定的职称是主治,这样的级别在湘南大学附属医院都能常规坐诊门诊,更何况是慈县人民医院?
方闲的多点执业申请到后,常规坐个门诊,并不特殊。
方闲是对口支援医生,在门诊日,可直接去门诊,并不算逾越,不过方闲还是提前先去科室里提前报了个到,与病区主任黄博航打过招呼后,就在八点之前,赶到了门诊诊室。
黄博航之前带过方闲看过门诊诊室,提前就给方闲说好了自己的诊室。
此刻,一个挂着他的图片,标注着湘南大学附属医院专家的牌子,就在骨科门诊诊室里,烁目可见。
方闲之前没坐过门诊,也没有机会跟过老师门诊,可思忖一下自己当前的相应理论,觉得并不会出太大差池,只要保证好仔细阅片与病史询问即可。
只是,方闲才到诊室门口,就发现此刻的门诊诊室门口,有两个美女各自身着白大褂在那里站着。
一个白大褂有些好看,另外一个更加好看。
有些好看的人,方闲不认识,但另外一个更加好看的,则是戴上了口罩的周希音。
周希音这会儿正走向方闲:“方师兄,这位是杜医生,说门诊的医助,是医务科派来给你帮忙的。”
方闲此刻身着便衣,干净的白大褂倒挂在手肘上,上下扫量了一下对方。
叫杜医生的人瞬间眼前一亮似的:“方老师,你好。我叫杜蓉。”
“你可以叫我小杜,是黄主任知道方老师您来看门诊,让我过来学习帮忙一下的。”杜蓉的声线妩媚,与她的身材一般。
但妩媚之中,多了一种周希音缺席的知性。
周希音则有些迟疑说:“方师兄,要不我先回病房吧?”
方闲闻言目光一闪,灵魂一问:“杜医生,骨科的专科查体和病历书写,你会吗?如果会的话,周医生可以做查体,你来记录。”
“知道Neer征是什么吗?”
“啊?”这杜蓉哪里知道去。
Neer征,乃是骨科运动医学专科查体里面的内容。
方闲就说:“谢谢你啊杜医生,病历还是我自己来写吧,骨科的一些专科检查,你可能写不太好。”
“请帮我给黄主任道谢一声。”
方闲直接拒绝,看门诊必然要做体查!周希音可以,对方完全不会,这来意就值得揣摩了。
那姑娘看到方闲如此说,愣了愣后也是点了点头,说:“好的,那方医生,我帮你维持秩序吧。”
方闲道:“杜医生,我只是个小医生,不敢摆比教授还大的谱儿。”
“先看病,下次再说吧。”
方闲就此把她打发后,时间就即将到八点整。
方闲在整理自己的胸牌和白大褂时,周希音就说:“方师兄,在地级市医院,这样的安排并不少,特别是我在常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创伤中心,自我去后,年轻的外科医生就多了一大撮。”
方闲心说,不提你的家境以及关系,就你这颜值,也是一种祸害啊。
但方闲没说,周希音想跟门诊就跟吧,好歹周希音是骨科专业的,能够帮点忙。
八点整,周希音也很准时地把第一个人放了进来,非常熟练地说:“一次就来一个病人和一个家属,大家都规律排队,不要挤啊。”
“人挤人,浪费的都是大家的时间。”
病人一进来,她就把门给关了,然后非常主动地坐在了助手位,把患者的病历本往身前一拿,非常认真且仔细地写着标头:日期,就诊科室。
“老爷子,你哪里不舒服啊?”周希音这业务能力,让方闲都微微一愣,可也没多说,可能周希音也知道自己没有跟门诊的经验,于是先破开一个口子。
率先挂阵,而不是为了低调装逼。
周希音的基本功扎实得让方闲都有点怀疑,她是不是也是开挂的同类,问问题非常精准老辣,更重要的声音也很甜。
而且她认真工作的时候,身上一种莫名的味道扑入鼻息间,会让方闲偶尔神识会略迷离。
“我这里,痛得很,痛了好久了,看过了好多医院,都说不好治,上回啊,我也来了一次,不过黄主任讲,这个星期,会来一个专家,让我特意这次来看看。”老人大概五六十岁的年纪,说话间指了指自己的髋部。
旁边站着的是他的儿子,他耐心地等着自己父亲讲完才补充。
“方医生,我之前带我父亲在湘南大学附属医院看过,说是什么股骨头坏死,要做换掉关节的手术。”
“我就来看看,你是什么意见。”他站着,提着一大袋检查资料,里面有X线,有CT,有核磁。
周希音点头表示明白后,问:“既然疼痛时间这么长,湘南大学附属医院的教授建议做关节置换术,你们为什么不做呢?”
周希音并未去碰检查单,而方闲则是把目光聚焦到了老爷子的平片以及各项检查后,眉头狠狠一皱。
这么塌陷的股骨头,这老爷子,还能步行到门诊来?
辅助检查,是评判病情严重的一项重要工具,从工具中,大概可以推测出来,病人的严重程度……
方闲转身,平视着周希音的问询,将回答一一收入耳中,同时通过老者和中年人的穿着打扮,评估他们的大概身份。
中年男子穿着衬衣,正装裤,戴着的手表也应是价值不菲。
他说话的语气客气,彬彬有礼,修养并不差,要么有钱,要么读过不少书,肯定生活不会负担。
只是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其实很想自己的父亲通过手术或者其他的方式,来解决当前的痛苦。
老人年纪大概在六十多岁,听到这话,身子往后猛退一截,头摆得如同拨浪鼓:“我不做手术,不做手术。做手术把骨头都要换掉,我不做。”
摇完头,他的眼神中,似是有些失望地看向了方闲,说:“方医生啊,其实你也不用为难,我自己的病,我自己清楚得很,你只要给我开点止痛药就好了,手术我是不做的。”
方闲还未接话,周希音就伸手,用甜甜语气安抚:“嗲嗲,你先别激动,我们慢慢说。”
“你这个病情,现在很严重,你走路每走一步,都是煎熬啊。但是你这样的情况,也不复杂,手术之后,你就可以大抵恢复正常,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你这个年纪,应该是可以多带带孩子,享天伦之乐时候啊。”
方闲也同样不解,按照道理讲,老人的家境不算差,认知也不算浅薄。
不过方闲知道,坐门诊不仅仅是医疗技术的体现,更是一种人生百态的体验,自己缺席前期经历,如今有周希音先顶起来,可能自己也更加客观。
老人闻言,明显是有些意动,但还是坚决摇了摇头。
“我不想做手术,不做。”
中年男子这才微微叹了一口气,低声解释说:“方医生,其实是这样的,主要也怪我。”
“我母亲就是因为做了手术意外去世的,所以可能我父亲对做手术有些恐惧吧。”
老头站起来就要走:“我不做手术,不想做手术。”
有些着急地就蹒跚着往外走去,中年男子见状,忙过去搀扶,也是一脸的无奈。周希音则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所以偏头,看向了方闲,大概意思是,要不要拦一下。
方闲则说:“把病人的检查资料,全都整理好,还给他们吧。”
门诊一面,才多少时间,方闲无法明白,老人和自己儿子的过往。
也或许是,老人自己忌惮老伴的离开,所以不敢冒风险,对手术有一种,来自内心的忌惮。
周希音收拾好后,准备出门,不过方闲却是夺过了他手中的平片,说:“我去送吧,你把下一个病人,引到诊室里来。”
周希音点头说好。
方闲就推门追了出去,并且把挂的号也拿在了手里。
追上老人和中年男子后,方闲笑了笑:“你们的片子落门诊室了。另外,这个挂的号,你们也退了吧,很遗憾没有帮到你们的忙。”
中年男子接过了方闲的平片袋,说了句谢谢,解释说:“方医生,没关系。”
“爸,我们回家吧,不做手术了。”中年男子,眼睛红着对自己的父亲道歉。
满是无奈,他如今不缺钱,也不缺时间,只是对付家里的固执父亲,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方闲看到了老人的双腿还是有些微颤,肯定是因为疼痛导致。
股骨头坏死塌陷到了那种程度,能够偶尔行走和站立,就已然是忍受着莫大痛苦。
老人与自己的儿子坚决地朝着电梯方向走去,显然是不想回头。
方闲就也只能转身回到了诊室。
医不叩门,病人有自己的执着和选择时,千万不要把自己当作救世主。
其实这个患者的处置很简单,一个关节置换,几天的事儿。他估计还能跑公园里下一二十年象棋,但?
简单略过这个病人后,方闲就又回到了诊室里。
第二个病人,年纪较小,大概六七岁的样子,是个小男孩,颇为懵懂无知,看到穿白大褂的方闲和周希音,都很是害怕,躲在了自己的父亲身后,有些怯生生。
带他来的人,是一位中年汉子,很是憨厚老实,穿着朴素,把孩子捉了出来,就主动抿了抿嘴说:“医生啊,这是我儿子。”
“我也带他去过很多医院,都一无所获,都说治不了。听说县里面又来了个大专家,我就想着带他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