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谈判?”冯紫英忍不住觉得好笑,“匪和官也能谈判?莫德伦和邱子雄就算是没有举起反旗的时候,也不过就是边境一逃卒,怎么觉得自己手里有几百人马了,就能摇身一变成为山大王,和朝廷讨价还价的谈条件了?”
一旁的夏之令也是连连摇头,“大人,这等时候和这些乱匪还有什么好谈的?让井治中和邝正操他们继续追击,于长河不是也立功了么?他们应该有紧迫感才是,还有那些小边寨不是也和伯颜寨拜堂寨分道扬镳了么?悬赏,只要俘虏莫德伦和邱子雄,他们就能得到立功赎罪的赦免机会,……”
夏之令打仗不在行,但是操弄这些内斗竞争的手段却是不陌生,顺口道来,如数家珍,连一旁的汪文言和李桂保等人都为之侧目。
冯紫英却轻笑摇头:“不必这般咄咄逼人,谈肯定是不会和他们谈的,他们没有这个资格,之前没有,现在就更没有了。他们只能接受我的指令,命令,服从,或者陨灭,就这两个选择。大兔鹘寨和波罗寺寨如此,鱼儿河寨亦是如此,难道他们伯颜寨和拜堂寨都成了案板上的肉,还能更特殊?”
“那大人的意思是不见?”刘定峰迟疑着道。
“嗯,我不见,不过文言可以去见一见,但见的前提是要先和他说明态度,别让他误会,抱太多不切实际的希望。”冯紫英好整以暇地伸了一个懒腰,悠然道:“绍武,你不太了解这些边寨,我还是知晓这些边寨情况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很多地方的卫所军都强,……”
这一句话一出来,所有人都微微意动,比卫军强,那言外之意就是也许可以把这些人当卫所军使用?
“现在陕西局面若斯,朝廷赈济用粮我估计连黄河都过不了就得被截留光,陕北这片土地上,要想生存下去,那就要表现出你自身的价值来,就这么残酷现实,……”
冯紫英表情淡漠,语气却越发萧索。
“看看这几日里城内城外死伤多少人,其实我也知道,他们中绝大多数人也都是为生活所迫,饿死不如搏命一死,总能做个饱死鬼,可我作为朝廷派来的陕西巡抚,要做的就是彻底恢复全省的秩序,只有恢复秩序,才能避免更多的人在这种无序状态下死去,而且可能还会一直死下去,所以为了达到更好的目的,在这个过程中,牺牲什么人,牺牲多少人,都不是我关心的事儿,我也不会在乎。”
“要恢复秩序,就需要武力,榆林军可用,但是不可倚仗,我不是三边总督,没有权力随意调动榆林镇和其他三镇兵力,除非万不得已,而陕西全省的卫所军队情况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所以不能指望,那我就只能另寻出路,……”
“机会我会给他们,但是谁能把握得住,还得要看他们自己,……”冯紫英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众人,“此时正是朝廷用人之际,我也不吝于向朝廷举荐人才,非常时期不拘一格,想必朝廷诸公也是会认可的。”
……
一骑快马从正阳门疾驰而入,沿着城下大街向西飞奔而去,引来茶楼上的看客们的一阵侧目。
内城是不允许跑马的,尤其是这大时雍坊这一片几乎都是京中部院所在,兵马司早就禁止驰马,但有例外,军务紧急的信使或者紧急驿报不受这个规定约束。
“是紧急驿报?”一个茶客站起身来,将身子从窗户探出去,看着远去的骑士身影,不确定地问道。
“不是,驿报信使就算是全身沾灰也不至于连颜色都辨识不出来吧,应该是地方上军情信使,兵部职方司的人最有可能。”另外一个老于世故的鼠须男一副见惯不惊的模样,吧唧着嘴道。
“万一是龙禁尉呢?”另外有一个富家翁模样的男子不以为然。
“哼,你懂什么?龙禁尉什么时候这么张扬了?”鼠须男傲然道:“就算是京通大案和查抄王府时也没见过这副情形,除非……”
鼠须男指了指天,然后又摇摇头:“如果是皇上驾崩了,那又怎么会从正阳门进来?肯定是外埠的急报,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来的,这天下不靖,但愿是山东那边的好消息,……”
“你这乌鸦嘴,每次说都是不中,而且还是反话,最好别预测了,没准儿又成了湖广或者陕西那边的坏消息了。”从窗户外将身体收回来的干瘦男子连连摇头,“上一次就被你给晦气的,好消息坏消息都一起来,若没有你后边的预言,没准儿就没有淮扬兵下扬州的事儿了。”
“哼,我说你们就是短视,淮扬兵下扬州是坏事么?论理,扬州本来也就是淮扬兵的辖地,不过是南京伪朝不允许淮扬兵先扬州罢了,甚至我看下一步没准儿还能去金陵呢!”
鼠须男注意到周围茶客的目光都望了过来,更加得意地游目四顾,一边提高声调:“我看未必就是坏事,陈继先是个乖觉人,在五军营当大将这么多年都能隐忍,在淮扬总兵位置上也是没声没息,为啥突然要下扬州了?还不是见到西北军打得宣府兵和大同兵招架不住了,所以才生了南下捡果子的心思,所以哪,不信你们瞧着,要不了两月,西北军和蓟镇军收复山东的消息铁定能传来。”
“好的预测都被你给说完了,就没见你说过不好的。”同伴嗤之以鼻,显然是对这一位超级乐观的态度不以为然,“前年蒙古人打进来的时候,信使疾驰而入,你要说是一切都在掌控中,无须担心,结果呢?京营出京,你又说必定凯旋而归,可回来倒是回来了,家家户户出了多少银子,呵呵,你那位隔房表舅好像还找你借了五十两吧,到现在还给你了么?”
同伴的揭老底,引来茶楼里哄堂大笑,也让鼠须男脸色尴尬,又气又恼。
第一百五十八章 乱军入晋,天下大乱
信使沿着城下大街一直向东,然后进入东江米巷,进入兵部公廨。
很快兵部公廨便忙乱起来,半个时辰之后,张怀昌便行色匆匆的从兵部公廨出来,直奔文渊阁而去。
“真没想到,紫英竟然胆大如斯,居然敢单枪匹马自陷绝地,这可真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啊。”李三才笑吟吟地捋须在堂内走了一圈,“虎父无犬子,紫英当得起,前边儿冯自唐才把牛继宗撵出了东平州,这边紫英就敢在吴堡搅动局面,不过我还是不太了解延安府那边的情况,那些个乱军似乎也是分成了派系,相互之间还有些龃龉不睦?”
“具体情形恐怕只有兵部职方司或者刑部陕西清吏司的人才说得清楚了,只怕连龙禁尉的人都未必能弄明白,这延安府和榆林镇之间关系复杂,军地之间关系时好时坏,边寨应该就是介乎于这两者之间的缓冲地带吧?”
齐永泰接到的信中冯紫英倒是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但是太过于复杂,他也没有太多心思去了解。
他只需要知晓冯紫英在延安府北部这边算是初步站稳了脚跟,葭州、米脂、绥德和吴堡的局面已经控制下来了,但总体情势仍然很险恶。
延安府十七个州县,西北部的府谷、神木处在榆林军和山西镇之间,乱军倒是没有袭扰这边,但却是疙瘩瘟的重灾区。
中北部的葭州、米脂、绥德、吴堡、安定、青涧六个州县中,几乎每个州县都有乱军活跃,但总体来说,乱军规模都不算太大。
尤其是像绥德、米脂、葭州北部靠近边墙的这些边寨,准确的说还不能完全算是乱军,他们更多只是为了求活,很有点儿有奶便是娘的感觉,如果官府能够给他们以活路,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投向官府。
中部的肤施、安塞、延长、延川、甘泉几个县,乱军也很活跃,但是由于卫军驻扎在府治肤施城中,挨得很近的甘泉、安塞情况略好,但是延长、延川的局面就很恶劣了,延川县城已经沦陷,而延长县城之外的地方也是乱军横行。
西北部的保安孤悬一隅,受到庆阳那边动荡局面影响较大,目前也是朝不保夕。
南边几个州县情况就是彻底失控了,除了鄜州州城还在官府控制之下外,像宜川、洛川、中部、宜君四县均已被乱军攻陷。
延安府南部几个县的失控直接波及到了西安府西北地区,韩城、郃阳、白水、澄城也都陷入了动荡之中,尤其是临近黄河的韩城更是局势岌岌可危。
当初冯紫英启程时,朝中对延安府实际上已经失去了信心了,除了府谷神木和府治肤施,传回来的消息是烽火四起,完全失控,朝中诸公甚至做好了延安府全府沦陷不得不让榆林镇出兵南下收拾局面的后果,但没想到冯紫英居然从碛口渡渡河,还在吴堡来了一个以乱打乱,居然还成功了。
“不管怎么说,如果紫英能把这些边寨力量用起来,那无疑能极大地缓解他手中无兵可用的尴尬境地,贺世贤那里,……”李三才迟疑了一下,最后才道:“能不用最好不用,我很担心山西镇那边,柴国柱已经两度上报说边墙外土默特人有异动,素囊看样子因为卜失兔的缘故,对朝廷有怨气,接受了林丹巴图尔的笼络收买,要想给我们添些麻烦了,再加上丰州白莲如果真的也有诡谋,那榆林镇须得要作为山西大同二镇的备用力量,所以……”
齐永泰点了点头,“道甫,我知道轻重,西北军这一抽,就把三边四镇给抽空了,就看榆林镇还能有点儿机动力量了,紫英也应该理解朝廷的苦衷才是,不过道甫,你也要催一催柴国柱要加紧把山西镇重建起来了。”
李三才苦笑,“乘风兄,那叶相和方相他们二位得给明起打招呼才行,兵部哪里还有钱粮?户部那边锱铢必较,怀昌都几次来找我抱怨了,而且山西都司不提也罢,各卫所实编士卒不到六成,许多地方甚至只有四成,这也难怪他怨声载道。”
这一说就是各种问题都冒出来了,齐永泰也是无奈。
江南断了朝廷财赋,短时间内还不觉得,但是超过半年,影响就慢慢显现出来了。
各部都是伸手要钱,可户部哪里有钱?
朝廷七成收入都来自江南,骤然断绝,前期又拉下不少饥荒,需要逐一填补,现在却没了来源,一下子就捉襟见肘了。
前期各种大案查抄倒是弄了一些,看起来也不少,但是对于偌大一个朝廷来说,那就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了。
现在商部已经盯上了榆关、大沽、登州的关税,正在筹议设立市舶司,特别是榆关和大沽海贸暴涨,更是惹人心动。
虽然这两地货物往来还是来自江南居多,但是越来越多的南洋、日本、朝鲜这边的海商也开始看中了榆关和大沽这两个口岸的辐射效果,一个垄断了整个辽东辽西乃至东蒙古草原和京东地区,一个则是要取代漕运断绝之后通州的地位,成为京畿不二的商贸枢纽。
“再坚持一下吧,七月之前夺回济宁,彻底收复山东没问题吧?”齐永泰咬咬牙,“还有徐州,牛继宗真觉得他守得住?都这个时候了,我就不信陈继先还真的想要盘踞江南不成?”
一提起这个话题,无论是齐永泰还是李三才都觉得头疼。
这中间的关系扑朔迷离,江南和陈继先的关系,牛继宗和孙绍祖的意图打算,交织在一起,让朝廷也是觉得为难。
真要逼得陈继先和牛继宗、孙绍祖合流,那就算是能打下江南,但打烂的江南对于朝廷来说却是一个不可承受之重。
这才半年,朝廷就觉得吃不消了,急欲尽快拿回江南,打通漕运,重新收取江南赋税,否则今冬就要出大乱子。
山陕和各个边镇都还嗷嗷待哺,等着钱粮呢,特别是辽东蓟镇,那是须臾也短不得的。
冯紫英出掌陕西为啥只给了三十万两银子就打发了,明知道陕西烂成那样,那也是朝廷真的是没办法了。
朝廷心思都打到冯紫英身上了,知晓他和山陕商人关系密切,也就存着让他凭藉私人关系却在山陕商人那里打打抽丰,自个儿想办法去渡过难关了。
二人正在说着,却听得堂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进来,满脸铁青的张怀昌捏着一卷文档,出现在门外,齐永泰和李三才一见这情形,心中也都是咯噔一声响,准没好事。
“叶相和方相不在?”张怀昌眼睛在堂中一扫而过,然后盯着二人,“你们两位在也好,出事了。”
“怎么了?”齐永泰稳了稳心神,“不至于这么失态吧,怀昌,前两日紫英不是才传回来好消息么?”
“现在就是坏消息了。”张怀昌冷冷地道:“韩城失陷,陕西乱军已经渡过黄河,攻占了河津!”
李三才大吃一惊,连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韩城被攻陷都是十日前的事情了,乱军从龙门渡渡河,占领了河津。”张怀昌忍不住挥舞了一下手中的信纸,沉声道:“平阳府却毫不知情,一直到乱军进犯稷山,稷山告急,平阳府才知道陕西乱军过来了,整个平阳府都乱成一团了。”
“安邑、解州危险了。”李三才握拳来回踱步,“必须要立即让山西镇南下,否则晋南一旦乱起来,中原危矣。”
“从太原南下都起码要二十日,而且山西镇主力都在宁武、偏关一线,太原根本就没有多少兵。”张怀昌懊恼地道:“早就和明起说了,尽早拨付山西镇补建所需,他却迟迟不肯给付,柴国柱三天两头来叫苦,到现在苏晟度损失的五万多人才不缺不到一万人,这怎么做?”
“好了,怀昌,现在不是打嘴皮官司的时候了,现在要拿出解决问题办法来,待会儿进卿和中涵都要过来,我们先拿出意见来。”齐永泰摆摆手,“哎,他们二人一听只怕又要跳脚了。”
“陕西乱军入晋的人马有多少,具体情况如何,现在是在向什么方向蔓延,这些情况不掌握,不好拿出应对之策来。”李三才迟疑着道:“山西镇肯定要出兵,但是却不敢抽调太甚,大同镇也难,杨元这边先抽调一营出来吧,尽早安排,……”
“攻占河津的乱军其实不多,传回来的消息说只有三四千人,但是河津、稷山、绛州旱情也很严重,饥民甚多,我估计这个时候,只怕乱军在山西就能迅速扩张人马,他们敢去打稷山就是一个最明显的标志。”张怀昌也在思索,“当然,也不排除是为粮食而去。”
“我最担心的还是陕西乱军如果源源不断入晋,那晋南就相当危险了。”李三才补了一句:“得给紫英提醒一下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乱局局眼,只手定边
晋南意味着什么,三人都明白,晋南一旦乱起来,就将直接危及到河南北部和北直隶南部诸府,那真的就是中原之祸了。
问题是冯紫英刚入陕,这边才在吴堡站稳脚跟,韩城那边失陷,直接让乱军入晋,波及到了晋西南这一角,可谓捅到了朝廷的命门上了。
朝廷已经没有那么多精力来兼顾多头了,在山东局面展现曙光时,山西如果也出现像陕西那样的混乱状况,那无疑是一大打击,山西一旦生乱,其影响可要比陕西这边陲之地大得多。
“可是紫英恐怕短时间内根本顾及不到这一块来。”齐永泰苦笑着替自己门生辩解了一句,“延安府是民乱之源,它的旱情是整个陕西最严重的,而陕西又是全国旱情最严重的,再加上三边四镇兵力被抽调,所以才会酿成这般祸端,紫英想要收编边寨兵也是迫不得已之举,否则他那什么去对付遍地开花的乱军?”
“乘风兄,紫英什么时候去西安?”张怀昌忍不住问道:“延安府固然重要,但是他作为陕西巡抚不坐镇西安,如何统揽全省?卢川和孙一杰现在还在相互攻讦,弄得下边官员无所适从,成何体统?!”
张怀昌对陕西三司都是极为不满,卢川、孙一杰乃至都司指挥同知谢震业在他看来,要么就是争权夺利之辈,要么就是庸碌不堪的禄蠹,早就建议对陕西三司主官进行调整。
但是内阁一直迟迟未定,都还是希望冯紫英去了之后能协调缓和三司主官的关系,认为这个时候撤换三司主官只会让陕西局面更加混乱,不利于尽快稳定陕西局面。
张怀昌从左都御史到兵部尚书,算是朝中资历最深的重臣了,说话从来就没有那么多顾忌,明知道卢川和孙一杰背后都是有背景靠山的,但是仍然不管不顾,弄得齐永泰和李三才都是尴尬不已。
“紫英信中也提到,如果不把延安府的问题处置好,恐怕始终是一大隐患,而且延安府旁边的庆阳府以及更远一些的平凉府情况也相当严峻,听他的意思,他想要暂时在延安这边依托榆林军稳定局面,等到陕北局面好转,才考虑去西安。”
齐永泰也有些不太明白冯紫英的想法,哪个巡抚要施政不先去巡抚治所?
延安府和西安府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而且你作为巡抚不掌控三司官员,怎么对全省发号司令?
任由卢川和孙一杰他们盘踞西安,这巡抚就有些名不副实了。
但齐永泰相信冯紫英这么做肯定有其理由,而且冯紫英身处第一线,对地方上的情况更了解,肯定比自己这些在中枢的人明白轻重。
既然把陕西交给了对方,就应该相信对方可以解决好这些问题,这个时候要去插话干预,那无疑是不合适的,所以无论如何齐永泰都要给予全力支持。
叶向高和方从哲是前后脚到的。
迎头一棒就让二人脸色阴沉。
晋南如果出现问题,直接影响到河南和北直,挨得太近了,又都在黄河岸边上,稍稍一些风吹草动,都能让整个中原局面出现波动,特别是在整个北地旱情都没有得到缓解的情况下,更是让人揪心。
好不容易才看到山东平定的曙光,就被这个糟糕消息给添堵了。
出了问题,就要解决问题,叶向高和方从哲都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要解决问题却不是一句话就能说到做到的。
“道甫,怀昌,你们俩都在这里,怎么看?”叶向高稳了稳心神。
“我们先前商议了一下,柴国柱那里有些困难,看看能不能让杨元那里先出一部尽快南下,总得要有个应对举措,山西卫所的情况恐怕也不比陕西那边好多少,不能抱多少希望。”李三才沉吟了一下,“另外看看能不能让冯自唐那边抽调一部回师?”
“不行!”方从哲断然否定,“山东收复在即,万一影响到大好局面,那就得不偿失了。”
李三才冷冷地道:“可晋南有失,也会影响到怀庆、卫辉和彰德三地,进而危及广平和大名,我先丑话说在前面,山西镇一时间抽掉不出来兵南下,而且还要防范丰州白莲和土默特人趁火打劫,大同镇本身兵力也不富裕,抽调一部也不过几千人马,时间上也要耽搁,一旦晋南有失,恐怕影响到的大局就更大了。”
“西北军现在远在鲁南前线,抽调兵力一样耗时,也需要西调千里,……”方从哲不以为然:“从战场上抽调兵力,不是兵家大忌么?”
“是兵家大忌,但是抽调兵力只要数量不多,我相信冯自唐还是腾挪得出来的,而且北线还有孙承宗大军,抽调一两万人应该不至于影响大局。”李三才见方从哲语气有所缓和,立即加强自己的观点:“另外,西北军自成一体,都是来自三边四镇,山东收复在即,我以为没有必要再保留太多兵力了,适当分拆很有必要,现在正好是一个机会。”
李三才的这番话一出,方从哲不言语了,叶向高也有些意动。
内阁早就对西北军的未来有过讨论,之前因为山东局面未定,所以还不那么着急,但是现在孙承宗和冯唐的两路夹击,牛继宗和孙绍祖节节败退,局面已经越发明朗了。
虽然有了陈继先的这样一个南下退出徐州变故,但是在他们看来也影响不到山东大局,那么这个时候就需要考虑,一旦山东问题解决,南下江南究竟是让孙承宗率领北线大军南下,还是让西北军南下了。
如果是前者,那西北军就必须要彻底拆解,如果是后者,也需要从西北军中分一部出来,避免西北军实力太强,徒增隐患。
齐永泰皱了皱眉,他也支持拆分西北军,但是却觉得现在时机尚不成熟,山东虽然收复在即,但牛继宗和孙绍祖的宣府军和大同军就真的那么能轻易被解决?
陈继先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也还存疑,最主要齐永泰还有些担心湖广那边。
熊廷弼和王子腾还在湖广缠战,但是王子腾已经露出了要向东退却的迹象,可熊廷弼却还因为播州与永宁叛乱尚未彻底剿灭而无法彻底抽身,所以一旦王子腾东窜,西北军其实是可以用于对付王子腾的登莱军的。
让孙承宗率军南下平定江南,西北军则剿灭登莱军,这样一个安排不是更合适么?
“乘风,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想法?”叶向高见齐永泰蹙眉,便问道。
齐永泰随即说了自己的想法,最后又道:“西北军势大,不宜让其南下江南了,否则继续坐大,就有些尾大不掉了。本朝虽说还没有武人擅权的先例,但也不可不防。唐末藩镇祸乱太甚,不能不小心一些,所以纵然可能对武人有些不公,但也是在所难免。不过道甫,王子腾的登莱军也需要考虑应对啊,莫要让其突然东窜进了江西或者北上跑到河南,那可就又是一个麻烦了。”
齐永泰的话语略显隐晦,不过众人都一听便明白,“乘风兄的意思是让西北军来对付登莱军?那现在抽调一部先入晋平叛,应该不影响吧?”
“倒是可以,只是我还是有些担心时间上怕来不及啊。”齐永泰抿了抿嘴,“但当下如果不这般,哪里又还能抽得出兵来?”
众皆默然,是啊,不从这些地方抽兵,又从哪里抽?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晋南糜烂吧?
“还是要和紫英去信打招呼,不能任由陕西乱军入晋,根绝乱军入晋的源头,我也知道现在他初去肯定也很难,一时间未必照应得过来,但替朝廷分忧,莫要存着祸水东引的心思。”叶向高看了一眼齐永泰,却朝着张怀昌道。
就在朝中长吁短叹对晋南局势心急如焚的时候,冯紫英却很有些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举解决了吴堡安全,整个延安府中北部局面为之好转,绥德、米脂、葭州、吴堡四个州县形势就算是稳定下来,这个时候他就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了,巡抚衙门的招牌也就随之堂而皇之地挂了起来。
“大人,延安知府潘大人到了。”汪文言进来道。
“哦,他来了?”冯紫英抬起头来,放下手中狼毫,“文言,你来看看,我这几个字写得如何?”
“大人,您也知道我这眼拙,是看不出大人书法手段的。”汪文言笑了笑,他感觉到冯紫英似乎对这位潘知府有些轻慢。
“是不是觉得我对潘汝桢有些怠慢了?”冯紫英站起身来,背负双手走了两步,“他的表现很难让我满意啊,不说他畏敌如虎,坐看贼势日大,这边寨滋养多年,沦为贼渊盗薮,他敢说他没有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