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不过在安山湖一带,贺虎臣和杨肇基遭遇了宣府军的凶猛反扑,双方在安山湖一线展开了激战,后来宣府军退守东平州,并利用骑兵袭扰贺虎臣和杨肇基的后方补给,迫使杨肇基和贺虎臣不得不放缓攻势,这样局面才慢慢陷入僵持。
北线孙承宗打得这么猛,冯唐知道自己要再这么耗下去,肯定就说不过去了,兵部也要起疑了,所以只能加紧发起攻势。
他先命令刘白川在东昌府南部的朝城、观城、范县、濮州发起包围作战,不过牛继宗看出了冯唐的目的,主动撤离了濮州,使得冯唐的包围攻势落空,不过四个州县的收复也足以向朝廷交待了。
加上曹州、曹县、定陶、城武、单县的陆续拿下,也使得对宣府军的包抄攻势越发明显,牛继宗在鱼台、郓城、巨野、金乡这一线坚守不退,甚至不惜牺牲骑兵在这一线和西北军的骑兵展开拉锯战,双方损失都很大。
现在陈继先终于南下了,牛继宗也找到了新的落脚点,那么对于固守东平州和济宁的意志只怕就没有那么坚定了。
背水一战和有了退路,那是两个概念,冯唐的目的是要抢在贺虎臣和杨肇基部之前拿下东平州,这样一来,自己与孙承宗下山东攻略上基本上就算是平分秋色了。
就在冯唐琢磨着自己儿子从永宁州送过来的信时,朝廷内阁也在商议着已经正式入陕的冯紫英带来的消息。
“情况很不好。”齐永泰脸色很难看,手中的信件转了一圈,又回到他手中,抖了抖,语气也有些无奈:“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紫英进了吴堡,就遭遇了三股乱军的混战,据说还有多股乱军正在向吴堡进发,来自绥德、米脂、葭州,南边的青涧县估计已经沦陷,但至今延安府和西安都没有向朝廷报告这一消息,……”
叶向高抚了抚额头,这段时间没一个好消息,山东方向的出外。
虽然孙承宗打得很顺手,但都在意料之中。
牛继宗和孙绍祖都没有了战意,逐步南撤,山东北部基本上已经收复,冯唐在山东西南部兖州和东昌府发起攻势,但为了确保运河在山东南段的安全,牛继宗也打得很顽强,所以进展不大。
不过大家都一致认定山东局势不会有大的转折了,随着东昌府和济南府的收复,意味着牛继宗和孙绍祖已经丧失了再重新夺回山东战场主动权的能力,朝廷也不会允许他们再多回济南府和东昌府,这是山东最精华的两府。
叶向高甚至也有些怀疑冯唐似乎是不是有些倦怠了,打下济宁就这么难?还是牛继宗真的在搏命?
“高居线,怎么可能掌握得到陕北的局势变化?除了坐在西安城里打嘴皮仗,他们还干了什么?”李三才冷笑,“白水、澄城乱成一团,连韩城可都要丢了,我都不知道卢川和孙一杰怎么还能坐得住?真要等西安府都沦陷,我们再来采取措施?紫英现在还在吴堡就被堵住了,没准儿还没等他到西安府,西安城就丢了,那就真的成了笑话了。”
他对卢川和孙一杰都没有好感,早就提议该换这二人了,但却在内阁中没能得到足够支持。
对于冯紫英去陕西他也是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如果冯紫英真有那本事把陕西局面控制下来固然好,如果控制不下来,局势更加糟糕,他也能提出自己属意的人选。
“不至于,白水、澄城那帮乱军还没那么大能耐。”方从哲从中缓颊,他知道李三才的火气从何而起,但是立马就撤换卢川和孙一杰是不可行的,那只会让整个陕西局面彻底崩盘,这是内阁的一致看法,即便是李三才也不过是说说气话,他想撤换的也只是卢川一人而已。
现在虽然陕西北部诸府的局势险恶,但是起码南边的西安、汉中、凤翔三府局面还是可控的。
至于说白水、澄城的乱军,也只是活动于挨着黄河那一片,并没能跨过同官、耀州一线,但蒲州近期的确有些受到波及,须得要引起重视。
“呵呵,方相,真要等到乱军控制了蒲州,那同官和耀州就保不住了,到那时候我看怎么来保住西安?”李三才继续冷笑。
李三才对于自己分管军务这一块是一肚子怨气的。
一来本来他就不擅军务,二来军务这一块谁都知道,关系重大,稍微大一点儿军务,就不是他这个阁臣能擅专的,而且张怀昌作为当了多年左都御史转任兵部尚书的重臣,在朝中影响力不小,他这个分管军务的阁臣还真压不住,可在其位又不能不谋其政,他李三才也不是那种混日子的人,所以这个内阁大学士当得一直很窝火。
他家乡就是陕西临潼,只不过是侨居京师城,所以对家乡的情形一直很关注。
眼见得陕西局面一日比一日严峻,乱军四起,而陕西地方官员却还忙于内部争斗,朝中对左布政使卢川与按察使孙一杰之间的不和争斗也是一直没有拿出像样的解决方案来,导致地方政务拖沓,结果就是乱军日盛,已经蔓延到了整个陕西。
现在好不容易让冯紫英走马上任了,但一踏入陕西就遭遇了乱军席卷延安府,弄得进退两难,看看齐永泰一脸焦急的模样,李三才心中也没来由的生出一阵畅快感。
活该,还真以为他那个弟子冯紫英有改天换地的本事不成?
侥幸在永平府打了一场胜仗,把本来就没有多少留意的内喀尔喀人给撵走了,就觉得自己能耐大了,无所不能了?现在遇到祸事儿了吧。
“西安府的形势还不至于到那一步,危险的是北边三府。”齐永泰算得上是一干人中对军务最为了解的了,但是说实话也很有限。
当下朝中内阁五个阁臣,李廷机这段时间一直病重,已经上了辞呈请辞。
剩下四人,叶向高和方从哲都是精于财政事务的,在吏部、礼部、户部都多涉猎,齐永泰是吏部尚书出身,对礼部事务也很熟悉,对军务更多的还是来自于冯紫英的一些见解观点,李三才是地方官员出身,在对工部和户部事务都很熟悉,特别是在漕运总督任上表现不俗,但同样对军务很陌生。
不过他这一句陕西危险在北部三府倒是大家一致认可的。
延安、庆阳、平凉三府,素来贫瘠,民风强悍,山贼马匪层出不穷,社会治安历来不靖,全靠沿线边军弹压威慑。
随着西北军的东入中原,三边四镇可用之兵只在榆林了,但榆林镇边军不敢轻动。
种种迹象表明土默特人东边掌权者素囊台吉应该是受到了来自察哈尔人的拉拢,有些蠢蠢欲动的迹象了,再加上丰州白莲整军习武的趋势十分明显,山西、大同两镇的军事压力也在增大,朝廷甚至希望榆林镇在必要时候要增援山西镇,所以榆林镇可用之兵也就乏乏了。
“我最担心的还是北面三府的乱局一直蔓延发展下去,影响到凤翔府和巩昌府,特别是凤翔府,那西安就真的有些危险了。”齐永泰继续道:“大家看舆图就能知道,现在北部三府已经呈一个弧形半包围了西安府,如果凤翔府也乱了,那西安府就很难幸免了。”
第一百四十章 全权授予将在外
齐永泰有些生硬的声调让在座其他三人都陷入了沉寂。
陕西虽然大,但是精华之地就在关中平原,说穿了就是西安府、凤翔府两府之地,这里土质肥沃,水利发达,灌溉方便,八百里秦川养育了这一片百姓,即便是在大旱之年,关中平原的情况也要比其他地方好得多。
但陕西却不止于关中平原。
北面的黄土高原,虽然贫瘠,但是仍然养活了数以百万计的百姓,只不过他们的生存条件就远不及关中平原了,一旦遭遇旱灾蝗灾,那就面临着饿死或者外流,乃至造反而死的结局。
像延安府、庆阳府、平凉府三府广大之地其自然条件就远不及关中平原,地形破碎,交通条件恶劣,还有凤翔府西面的巩昌府,也是地域辽阔,但地势崎岖复杂,交通不便,一旦受灾,那么生存压力就迫使他们不得不向东向南而来。
“这还只是其一,进卿兄应该已经看到了山西那边的进奏,平阳和太原两府西部都受到了陕西乱局的影响,沿黄河区域,均有零星乱民乱军和流民交织的迹象,这很危险。”
齐永泰看着一直沉着脸没有说话的叶向高,他清楚对方最担心的恐怕还是山西,陕西好歹还有一条黄河隔着,但山西一乱,北直就难以幸免了。
“黄河对于乱军来说不是天堑,山陕之间的津渡不少,关键在于山西那边,尤其是平阳府那边并没有做好这方面的准备,而山西镇柴国柱还要盯着北面土默特人和丰州白莲,根本顾不到平阳府那边来,若是要南下,粮食消耗也是一大问题,平阳府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既承受不起陕西乱军过河,也承受不起山西镇大军南下的消耗,……”
叶向高挥了挥手制止了齐永泰的“危言耸听”。
虽然这不是危言耸听,但是现在说这些有用么?
难道这个时候把西北军抽调回来?山东局面还要不要?江南那边呢?
该死的陈继先,居然在这个时候南下了。
叶向高现在袖中还捏着从徐州那边传来的急报,陈继先应该是和牛继宗勾搭上了,而且还达成了默契,枉自自己一门心思还想给他机会,让他反正,现在看来这些军头武夫都不可靠。
叶向高内心无比苦涩,种种美好的设想总是要想落空。
陈继先的这一南下一下子就打乱了所有计划,牛继宗和孙绍祖如果趁势南下控制徐州,那么冯唐未必就能轻易夺下徐州了,这战事还会拖下去,问题是现在朝廷已经有些拖不起了。
让冯唐继续往下打,把江南彻底打烂了怎么办?还有湖广,王子腾似乎和熊廷弼也僵持住了,这又是一个噩耗。
不是说熊廷弼能力出众,定能解决湖广危局么?怎么会打成这样?
“好了,乘风,再说这些也没有太大意义,现在我们还是把话题回到陕西这边来,紫英被困吴堡,难道就真的是被困住了?”叶向高提高声调,“我记得他可是在宁夏叛乱单枪匹马入草原的,永平之战内喀尔喀人也被他带着一帮民壮就给打败了,在顺天府红桥那一战,牛继宗的宣府军也没能突破,被他阻击赢得了时间,现在一帮乱军就让他束手无策了?不至于吧?”
叶向高的一番话把齐永泰堵得心里发梗,这话也没错,谁让当初自己为了推冯紫英上位,把冯紫英吹得文才武资天上少有地下无双呢?
现在遇到难处,就要来找台阶了,哪有这等好事?
“进卿兄,现在紫英可是单枪匹马,而且陕西那边他更是人生地不熟,吴堡就在黄河岸边,距离榆林镇那边也还有好几百里地,骤然遭遇这种情形,恐怕谁都难过啊。”齐永泰强自解释道。
“话不是这么说,乘风兄,紫英也是经历不少事情的‘老’人了,莫要以他年轻来做理由,让他这个年龄出任陕西巡抚时这年轻可是优势,不就是看重他经历丰富能文能武么?”李三才也来补枪,“他既然敢过河,也应该有所准备吧?不会就这么什么防备都没有就冒冒失失过河,然后被乱军围住,那他的表现可就真的让我们在座的失望了。”
齐永泰心中暗叹,看来强推冯紫英上位还是留下了不少麻烦,现在大家都想要看笑话,就要看你冯紫英有多大能耐,能不能把陕西乱局给抚平下来。
也别指望朝廷能给你多少支持了,一纸关于巡抚任命就是最大的支持,其他就要靠你自己了。
“道甫,既然紫英去了陕西,那陕西那边所有一切朝廷就托付给他了,但他来信也谈到了种种困难,比如这乱军的问题。”
齐永泰不指望朝廷给自己弟子多少支持,但是却也要让一干人知晓现在陕西乱局的真实情形,也免得日后处置起来朝中那些清流御史们攻讦紫英手段酷烈了。
他对自己这个弟子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来信中虽然谈到了种种可虑担心之处,但是却没有求援求救的意思,只说一来需要时间,二来可能会引发一些负面的影响,尤其是对陕西本土士绅,免不了要触及到他们的利益,到时候肯定会告状信如雪片般往朝里寄,也希望老师替他担待和顶住压力。
齐永泰对这一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局面凶险若斯,若是没有点儿非常手段,焉能收拾下来?
他虽然性格方正,却不是拘泥古板之辈,成大事不拘小节,这一点他是赞同的。
冯紫英行事落拓不羁,善于出奇制胜,这正是要收拾陕西这种危难局面所需要的。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也是齐永泰给冯紫英回信中郑重其事提到的一句话,让他只管放手做事,其他不必多管。
只是这些也需要提前和朝中诸公透露一些,让他们有一个心理准备。
“陕西乱军大小有五六十股,大致分成几片,一片在延安府北部,从保安、安塞、绥德、米脂一直到葭州,一片在延安府南部和西安府东部接壤地区,宜川、洛川、鄜州、宜君、白水、澄城都算作这一片,青涧、延川和吴堡夹在这两片之间,……”
“还有一片就在庆阳府的宁州、真宁一带,一直延伸到平凉府的崇信、泾州、灵台,这一片和延安府这边的现在看起来还没有太多联络,但是延安府北面和南边这一片已经有勾连的趋势,……”
叶向高皱起眉头,“乘风,你想要说什么?”
“进卿兄,不知道大家算过没有,这几十股乱军人数,大的几支,一支能超过万人,少的也有七八百人,算下来总人数应该超过十万人了,当然论战斗力肯定不算什么,但是朝廷是否应该有一个如何处置这些人的方略?”齐永泰一摊手,“我记得当初朝廷给紫英的指示是剿抚并举,让自己根据情况自行确定对策,但我考虑这十万人若是一半招抚下来,那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放回去,也许天时稍微不好,可能这些人又会啸聚为寇,甚至再起变乱;撵出边墙,放逐到草原上,也许就会成为蒙古人侵扰我们的臂助;斩尽杀绝?恐怕朝廷也做不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来,那该怎么办?”齐永泰看着众人,“紫英在信中主要就是提到这一个问题,他需要一个答复。”
这其实是冯紫英在信中的一个要求。
涉及到众多的乱军归宿,若是只有王成武一支千余人的队伍,冯紫英作为兵部右侍郎兼陕西巡抚当然可以临机权变处置,但是涉及到几十支乱军数万乱军以及他们的家眷如何处置,那就需要朝廷给出意见了。
“紫英的意见呢?”叶向高哪里能不明白齐永泰的意思,径直问道:“他还是兵部右侍郎,又身处前线,应该给朝廷一个合理建议吧?”
方从哲和李三才也都看着齐永泰,齐永泰点点头:“他有给出建议,他认为陕西人多地少,尤其是土地贫瘠,稍有水旱,便难以为生,可以迁民戌边,但是这个‘边’是指辽东、东番、南洋、虾夷地,而非西北边疆,他认为就目前交通状况,后勤粮食连四镇军队都难以保障,消耗代价太大,不宜让这些人继续滞留原地,……”
这是冯紫英经过深思熟虑的建议。
他也希望能够开疆拓土,但现实却告诉他西域之地要想开疆相对容易,但是要守下来就太难了。
这需要持之以恒源源不绝的后勤保障,这也意味着需要一个强大富足的朝廷来支撑,而现在的大周做不到。
小冰河期带来的气候变幻会给陕西这一带持续带来旱灾,前明的故事已经上演过,那么冯紫英不希望在这一时空重演,而大周朝还需要几十年来慢慢改革和积蓄实力,只有等到朝廷具备了这种财力物力的时候,才说得上在西北发力拓土,但这之前,收缩是必须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微妙局面,身处两端
冯紫英提出的建议朝廷不是没有考虑过。
陕西这一二十年来一直不顺,水旱蝗灾害交替,尤其是旱灾接连不断,说一句民不聊生不为过。
而北面富饶的河套又在土默特人手中,使得土默特人的威胁始终难以摆脱而不得不保持三边四镇必要的军事部署。
陕西连年连自己糊口都困难,那粮饷补给从哪里来?尤其是粮草后勤物资供应,就只能从后方来了,这中间的运输消耗就是一个大问题。
榆林和固原二镇略好一些,但比起其他边镇都一样难许多,而宁夏、甘肃二镇就真的太难了。
单靠军屯根本没法保障,而且也使得边军战斗力大为削弱,一支心思都扑在屯田上的军队,是很难长期保持足够的战斗力的,在面对蒙古人和亦力把里人骑兵袭扰时,就会处于一种艰难的被动挨打局面,稍有不慎就会被其趁虚而入。
无论是从湖广、河南输入粮食物资,还是从山西、山东和北直输入,都面临着道路交通运输带来的巨大消耗问题,在当下交通状况堪忧的条件下,即便是冯紫英都束手无策。
引入土豆、番薯和玉米是一个对策,但是传统影响短时间内还无法消除,对这种外来引入的粮食的猜忌和不信任心理会一直干扰这些作物的推广,没有一二十年持之以恒的努力,冯紫英认为很难做到让这几种作物在西北普及开来。
即便是这些外来高产作物能在一定程度上解决粮食问题,但要开疆拓土征讨西北,进而向中亚地区进军,光复汉唐故土,还面临着各种战略物资的巨大需求问题,这也是现在大周朝难以承担的,所以这种情形下,先收缩确保稳定,留待时机成熟才是明智之举。
“不仅仅是陕西,其实河南、山东乃至江南都存在地少人多矛盾日显的问题,所以当初安福商人迁民东番,我本人是支持的。”方从哲忍不住接上话,“但陕西是边地,守边必须要有足够的民力,否则边镇士卒从何而来?江南兵员根本就不适应西北生活,若是大规模地迁民到东番南洋,且不说这些百姓能否适应南方湿热气候,若是人都迁走了,一旦有事,如何募集民力夫子应对?”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但紫英所提及的的确是一个问题。”叶向高想了一想之后才道:“这都需要在局面稳定之后才能来考虑了,但当下紫英其实提出的是这些乱军一旦归顺之后的处置问题,处置不好,这些乱军还会降而复叛,始终是一个祸患。”
齐永泰三人都微微点头,他们都明白这是最紧迫的问题,冯紫英要的也就是这样一个权力。
“当下恐怕也只能先剿抚并重,招安的乱军可否先转入卫军辅军,等到平定之后再来计较?”李三才迟疑着道。
“恐怕没那么简单,这些乱军中也有聪明人,肯定会要求朝廷有一个明确方略,朝廷若是准了其招安,日后便要以此为据,朝廷要想变卦,只怕会引发更大的问题。”方从哲皱着眉头道。
“当下西北军在山东作战,不知道下一步朝廷如何考虑?”齐永泰突然问道。
叶向高三人都沉吟不语,其实有一个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将乱军招安收编之后,去芜存菁,然后补充进入三边四镇。
因为三边四镇现在在西北军东出之后,缺编数量多达八九万人,西北军若是不回来,那么这些乱军补充进入现在的三边四镇就是最佳办法。
可问题是西北军不回来,一旦中原江南事了,往哪里放?
辽东?看起来似乎也只能往辽东放是最合适的,对付女真人需要这样一支劲旅。
但这样一支庞大的西北军去辽东,冯唐又是蓟辽总督,加上他原来在辽东的旧部,这冯唐岂不是又成了一个李成梁?甚至比李成梁犹有过之,真真正正的辽东王了。
这是文官们最不愿意见到的局面,哪怕冯紫英其实也是文臣。
“西北军要打完山东和江南,我看为时尚早。”叶向高淡淡地道:“陈继先南下扬州了,把徐州交给了牛继宗,他们勾结起来,却把我们给耍了。”
“啊?!”三人皆惊。
一直以来他们都对陈继先寄予厚望,希望陈继先能帮助冯唐堵住牛继宗和孙绍祖,在山东彻底把宣府军和大同军给歼灭了,但未曾想到东平州和济宁尚未拿下,徐州却已经落入牛继宗手中。
这就意味着两军已经获得了南下的支点,可以放心大胆的南撤了,那陈继先岂不成了替牛继宗和孙绍祖打前站的先锋了?
李三才急了,站起身来,“进卿兄,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
“刚才得到。”叶向高叹了一口气,“冯唐是不是老了,打了这么久,连东平州都没有拿下,还不如孙承宗打得漂亮,起码山东北部是一气呵成就拿下了,济南府孙绍祖狼狈而逃,甚至连抢掠都没来得及。”
“还是不一样。”李三才解释道:“东平州和济宁是牛继宗他们南下的咽喉要道,他们拼死也不会退让,至于济南,本身对他们来说也没太大意义,丢了东昌府,济南就守不住了,这一点大家都知道。”
“该死的陈继先,他这是要想盘踞江南当藩镇么?”方从哲咬牙切齿地道:“他休想!”
“恐怕他就是看清楚了朝廷现在艰难,投鼠忌器,不敢把江南打烂吧?”叶向高叹了一口气,“这些兵头武夫置国家朝廷利益于不顾,只顾打自己的小算盘,算计起这些来,却是比谁都精明。”
“就怕牛继宗、陈继先还有王子腾以及杨应龙这一干人都已经串联起来,相互呼应,掣肘朝廷,让我们不能全力应对。”李三才语气里多了几分焦躁,“还有丰州白莲和蒙古人,会不会也都牵扯其中?”
“飞白那边不是说杨应龙已经是笼中鸟逃不掉了么?”齐永泰皱眉,“难道还有什么问题?”
“王子腾现在在湖广拼的很凶,也许就是打的围魏救赵的主意,想要把杨应龙保住,另外水西安氏也有些不稳迹象,我很担心杨应龙和王子腾是不是也给水西安氏许了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