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男人一时间热血上头,倒是痛快一阵子,但是这后续的结果却会对女人一辈子都有莫大的影响,这三姑娘原来也是一个十分精明大气的性子,怎么现在却变成这样不智了呢?
金钏儿吓了一跳,脸色都有些发白,“鸳鸯,你早就知道了?”
鸳鸯深吸了一口气,脸色不悦:“怎么,还真被我猜中了?我都不明白这贾家的姑娘们现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不知道这等消息传出去,她们还怎么见人?爷也是的,就算是再喜欢,那也得顾及一下吧,日后不是有的是机会,非得要这么猴急,万一真的……”
金钏儿听得有些绕,怎么鸳鸯说的有点儿不大像啊,珠大奶奶怎么还成了贾家姑娘了?还日后有的是机会,难道是说以后大爷就能光明正大地和珠大奶奶偷情了?这鸳鸯的性子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放荡”了?
“鸳鸯,你这话怎么这么不中听?”金钏儿试探性地问道:“爷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这等事儿虽说咱们也听闻过有些大户人家时常有,但大爷日后是要出将入相的人,多少还是要顾忌一些这等事儿吧?起码也要遮掩一些,在这书房里,外边儿也没个遮挡,府里人多眼杂,难免会被人觉察,传出风声去,成何体统?”
第二百九十五章 大智慧,贾珍北归
鸳鸯忍不住皱眉,小声斥道:“金钏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便是三姑娘四姑娘真的倾心于大爷,就算是有点儿情难自已,那也是他们自小认识,青梅竹马,有这份情意在,现在贾家纵然落难,但爷对她们并未轻贱,那也是爷品行高洁,不是那等趋炎附势之辈,只要爷日后纳了她们,那便无关紧要,怎么听你这一说,好像倒成了见不得人的偷情一般?”
金钏儿心中一抖,这才明白过来鸳鸯是误解了,还以为这里边是三姑娘或者四姑娘,她哪里知晓这却是珠大奶奶。
金钏儿也是素来知晓鸳鸯对自家爷的仰慕崇拜的,怕是见不得爷身上有这些事儿,若是得知,只怕心里不知道要多难过失望,这等事情却要隐瞒住,莫要让鸳鸯伤心。
一边拉着鸳鸯往外走,金钏儿一边小声道:“鸳鸯,你说的也是,不过你也得明白,三姑娘四姑娘好歹也是未出阁的姑娘,本来住在府里就是瓜田李下,也得要考虑一下长房沈大奶奶和二房宝二奶奶她们的感受不是?宝姑娘可能还好一些,多少知晓大爷和三姑娘四姑娘她们的感情缘由,但沈大奶奶哪里知晓这些,会不会觉得怎么好心好意收留三姑娘和四姑娘,现在却成了鹊巢鸠占了呢?”
鸳鸯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金钏儿,你这遣词造句也是乱说一通,什么鹊巢鸠占?三姑娘四姑娘再怎么也就是一个妾室的身份,还能占了林姑娘的大妇身份不成?天下没这个道理。至于沈大奶奶,你也该了解她的性子,对这等事情怕是不会在意的,你看看她对二尤的优容,对二姑娘的亲近,就该明白,她眼里怕是没有把除了宝姑娘和林姑娘的其他人打上眼的。”
“就算是你说的有些道理,但这等事情始终不好,三姑娘四姑娘也是清清白白女儿,贾家现在固然没落了,但她们俩也该葳蕤自守,爷若是对她们有情意,自然不会辜负她们,待到时机成熟,定会对她们有一个交代,现在这样……”
金钏儿只能顺着鸳鸯话语往下说,一边儿拉着鸳鸯离开,只是害了三姑娘四姑娘的名声,在鸳鸯心目中又留了一个不好印象。
“是四姑娘?”走出夹道口,鸳鸯才叹了一口气问道。
“嗯。”金钏儿也只能点头应道:“兴许是四姑娘感恩……”
“你不用说了,我也能理解,若是四姑娘心挂在爷身上,爷对她也有意,还是好事。”鸳鸯沉吟着道:“只是这外边儿该如何是好?”
“什么外边儿?”金钏儿茫然。
“你以为我急急忙忙进来是为什么?”鸳鸯横了金钏儿一眼,“是觉得我故意来坏爷的‘好事儿’不成?”
“怎么了?”金钏儿心里一抖,“真有急事儿?”
“哼,要看怎么看了。”鸳鸯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犹疑复杂的神色:“东府珍大爷来了。”
“什么?!”金钏儿骇得险些跳起来,“东府珍大爷?不是说他逃到南京去了,当了伪朝的官儿么?”
“谁说不是呢?都以为他在南京混日子呢,谁曾想他却回来了,而且还跑到咱们府上来,要见大爷。瑞祥出门去了,宝祥不敢擅专,我正巧碰上,所以才忙着进来禀告,谁曾想爷却还攀花折柳,自在着呢。”鸳鸯撇了撇嘴,樱唇嘟起,多了几分女孩的俏皮气息。
“那该怎么办?”金钏儿也有些发急了。
她们这些都是从贾家出来的丫鬟们几乎都占据了冯府上下的主要位置,难免也就引起了原来冯府许多下人的不满。
特别是太太和姨太太身边的几个大丫鬟们更是对她们这些人嫉妒得眼发红,少不了要在太太和姨太太身边搬弄是非,说长房和二房都是狐媚当道,便是三房也可能一样,爷终归要在这些女人身上栽一个大筋斗吃一个大亏才能醒悟过来,这也让包括鸳鸯、金钏儿、晴雯、司棋在内的这些大丫头们都格外警惕。
若说是爷宠了她们就能栽什么大筋斗,鸳鸯她们都是不信的,她们也不过就是在府上做事儿,能犯什么大错?唯独就是这贾家渊源却是一桩大的麻烦。
现在贾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而爷又在不遗余力的帮贾家逃脱劫难,只是这等附逆大案,爷一己之力怎么可能去脱罪,稍不留意还得要牵连到爷身上。
便是所有贾家出来的丫鬟们,心里都是觉得有些不踏实,深怕因为此事而害了冯家这边儿,只是她们处于这种身份角色下,却又不能说不管贾家了,那只会被人说成白眼狼。
现在鸳鸯说起贾珍,也是觉得这人怎么这么不识趣,却要来找冯家。
明知道冯家现在因为帮荣国府的事儿,在外间已经有些非议了,宁国府要说比荣国府更甚,那敬老爷还诈死去了南京当了伪朝的大官儿,珍大爷是敬老爷的嫡长子,这是万万脱不了罪的,这个时候找上冯家来,不是要害冯家么?
“我能怎么办?”鸳鸯叹了一口气,“这等事情我们做下人的还能插言不成?还不得爷自个儿来决定,我们是说什么都不好,爷又是个重情重义的,就怕他太过重情重义,……”
金钏儿忍不住跺脚,“这却如何是好?要不先去和沈大奶奶和宝二奶奶说一说,不能让爷自个儿做决定,沈大奶奶和宝二奶奶也能在爷面前说说话,……”
鸳鸯想了一想,最后还是摇头:“这等事情,宝姑娘是不好说话的,沈大奶奶倒是可以,但我以为沈大奶奶也不会掺和,得爷自个儿拿主意。”
这边鸳鸯和金钏儿都还皱着眉头商量,那边冯紫英和李纨也已经恢复了平静,而在府门上,贾珍也被带了进去,在外院候着。
一路颠沛流离,贾珍没敢直接回宁荣街那边,他在南京就听说荣宁二府早已经被发卖了,先说是被寿王府买下了,后来又说寿王府嫌贵反悔了,又退了,后来还是冯紫英买下了。
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这些了,冯紫英买下不买下他都不在意了,反正荣宁二府也不可能再回到贾家了,现在便是送给他,他也不敢再住那里,没那个资格,再去招摇,那就是自寻祸端了。
此番回来,他也不知道老爹是怎么想的,硬生生就要把他给撵回来。
自己本来在金陵城里优哉游哉,过那等安闲日子,正是乐不思蜀的时候,谁曾想老爹却像是疯魔了一般,定要自己回京师城来,而且还让自己来找冯紫英求助,让自己一切听从冯紫英的安排,哪怕冯紫英把自己送进大牢里,也一定要遵从。
在外院等了许久,茶都喝淡了,贾珍仍然没等到谁来通报,他也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煎熬。
金钏儿好容易把鸳鸯哄走,说自己马上过去通报,这才急匆匆过来,见素云碧月还在门上,见她过来,都慌了神。
金钏儿也不多说,只让二人赶紧去通传给珠大奶奶,就说外间有紧要事儿。
素云碧月这才松了一口气,脸色却更是尴尬,估摸着金钏儿多半是看出来点儿什么,只是她们也没有办法,赶紧忙着进去通传了。
见金钏儿这个时候来通传,冯紫英知道肯定是正事儿,好在二人早已经收拾停当,李纨便寻了个由头先出来了。
金钏儿却早已经从李纨眉目间冶艳袅娜的春情和强作镇静的话语里窥探出了端倪,只是她也不可能露什么形色出来,倒是这位爷稳得挺起,半点儿其他看不出来,一看就是做这种事情的老手,联想到他也经常在静室里作践自己,金钏儿更是牙痒痒。
“贾珍?!”冯紫英也很惊诧,贾蓉和尤氏这一帮人都还在诏狱里,怎么贾珍这厮却从南京跑回来了?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先前也有消息传来,南京伪朝给贾珍也弄了一个闲职,怎么连官都不做,还跑回京师城里来寻不自在了?
冯紫英可不相信贾珍能有什么大智慧,还能看穿战局形势,料定南京伪朝成不了事儿,否则也不至于先跑到南京去了,但这个时候回来,必定是有所图而来。
“他没说什么?”冯紫英踟蹰了一下。
“没说,只说要见爷,见了爷便知道了。”金钏儿是学着鸳鸯的话。
“见着爷就知道了,知道什么了,知道错了?”冯紫英摇头冷笑,“亡羊补牢?但他对朝廷又有何用?若是贾敬还差不多。”
“那爷,把他打发走?”金钏儿歪着头问道。
“不,再怎么也要见一面,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许还真的能带给我一些不一样的意外呢。”
冯紫英摇头,他大略猜到一些什么,不过贾敬这么早就能看出南京那边的虚弱不行了?那他又何必去趟这一趟浑水?岂不是自寻烦恼?也许人人都有不得已的难处吧。
第二百九十六章 狡兔三窟,情报篓子
看着贾珍谄媚的眼神,冯紫英心中感慨,想当初这一位可是贾家的族长,宁国府的家主,不可一世,现在却沦落到这种程度,不能不说人生无常。
接过贾珍从怀中小心翼翼拿出来的信,冯紫英看了一下封口,贾珍应该是没看过,或者是贾敬专门叮嘱过。
打开信,冯紫英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
信中没有说太多内容,只说现在囿于局面,分处南北,贾家的境况不佳,还望冯紫英看在世交的份儿上,给与贾家保全。
可以说这封信中表达出来的内容是无甚意义的,更多的还是要看贾珍嘴里怎么说了。
“珍大哥,看来你这一趟南京之行不是太顺?”冯紫英放下信,看着对方,“我听闻你在南京伪朝也当了几天官儿,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回京师城来呢?你不会不知道贾家附逆一案,赦世伯和宝玉、环哥儿以及蓉哥儿现在都还在诏狱里,你这一趟回来,只怕免不了也要走诏狱里一遭啊。”
贾珍身子一抖,满脸无奈和沮丧,“紫英,在你面前,我也不玩虚的了,说实话,我是不想回来的,在南京再说怎么,贾家原来是四大家之一,家父在义忠亲王面前也还有些颜面,我混个安闲日子还是绰绰有余的,只可惜老爷不允,非要我回来,而且指名点姓让我回来找您求助,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听从,……”
“哦?”冯紫英又是一惊,这贾敬是把自己算计够了的啊,认定自己能救贾家不成?“敬老爷这么看得起我?可我能做什么呢,能做的就是把你带到龙禁尉或者刑部去自首,这样一来看看能不能讨个从轻处理。”
“老爷说,一切听凭紫英你安排,坐牢也好,发配流放也好,都悉听尊便。”贾珍也是可怜巴巴地看着冯紫英,“我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想的,贾家现在都这样了,我便是去自首,又能如何?”
“我也不知道敬老爷怎么想的,但我知道敬老爷这么做必有深意,起码珍大哥你去自首,朝廷就不会太为难你,没准儿蓉哥儿也能沾沾光跟着出来呢。”冯紫英颇有深意,“敬老爷在临走之前和你交代了些什么话?”
贾珍一脸颓丧,看样子这进大狱是免不了了,他不想去尝监狱的滋味,可老爹非要把他给撵回来,这让他很是气闷无奈。
在他看来,他就是留在南京也没啥关系,反正就是混日子,也做不了个啥,朝廷大军真要打过来,举手投降就是了,这南京那么多官儿,难道还会在意他这个一个闲散混日子的小官儿?
“老爷也没说什么,就说了现在勉力维持,举步维艰,……”贾珍没兴趣多说什么,他的心思都在这即将面临的牢狱之灾上了。
冯紫英却不一样,他相信贾敬把贾珍打发回来,肯定是有所用意的,而不单单只是保全贾珍父子俩,但贾敬可能有顾忌贾珍会在路上会被拦截挡获,甚至被南京那边拿住拷问,南京听从义忠亲王的龙禁尉不可能不对伪朝重臣有所监视,所以许多东西贾敬不会明说,但是应该是在日常中不经意地透露给了贾珍,就连贾珍都未必明白其中意义,但是这么细细摆谈下,自己却能从中挖掘出许多值得考究的东西来。
“唔,举步维艰,珍大哥,你平素跟着敬老爷,也这么久,他平时和哪些人见面,和哪些人关系比较好,又对哪些人深恶痛绝,有什么矛盾,这些你总该了解一些吧?”冯紫英不紧不慢,耐心地询问道:“你把这两个月里你跟在敬老爷身边的一点一滴细细说来,兴许这就是敬老爷让你回来的目的,也许你就用不着去诏狱里走一圈儿了,没准儿蓉哥儿也能提前出来了。”
“真的?”贾珍精神一振,立即开动脑筋,开始仔细回忆起这几个月在老爹身边经历的种种,“老爷的确是把我一直带在身边,什么事儿都没有避讳我,之前我还觉得老爷是不是要想把我培养一番,日后能有重用,但是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不过老爷见客谈事儿,我都在一边候着,有时候还要帮着誊写抄录一些文档,……”
贾珍慢慢回过味来了,有些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我说老爷怎么对我一下子就其中起来了,我年轻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待我,原来如此,……”
冯紫英也笑了起来,这贾敬也是一个人精,就这么把儿子带在身边,什么都让他参与知晓,但也知道贾珍能力不足,也就只让他多听多看,却不让他参与其中,成为了一个活生生的自动录像机录音机。
如果南京局面一片大好,那贾珍自然就不必回京师来了,如果他感觉局面不妙,把贾珍这个“活情报篓子”送回北边儿,而且是直接找到自己,让贾珍把他的所见所闻告知给自己,自然也就知道南边儿软肋弱点和短板究竟在哪里了。
“珍大哥,这是敬老爷考虑周全啊,高门大户的,这牵扯到这家族生死荣衰,没有点儿心计可玩不转,敬老爷既然早早就押宝义忠亲王,肯定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和原委,但是狡兔三窟,你们宁国府贾家这一支,就只有你和蓉哥儿,他一旦踏错,自然是永世不得翻身,甚至连掉头都没办法,但是他却可以通过你和蓉哥儿来另谋一条生路啊,这一招连我都不得不佩服。”冯紫英笑着道:“说说吧,你把你这几个月在敬老爷身边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一五一十地详细给我说清楚,能回忆得起的,都尽管说,尤其是一些你自己不太明白的细节,更要好好回忆说清楚。”
此时的贾珍也就丢开了其他幻想,开始好好回忆,冯紫英给了他一炷香时间,让他把许多事情现在心里过一遍,有个先后和轻重缓急,这边也让金钏儿去把汪文言叫来,一边记录,一边整理,另外两人也能合计一下,看看还有什么没考虑到没问到的。
这一讲,絮絮叨叨,便说了两个一个多时辰,讲得贾珍口干舌燥,茶水都换了两茬儿,但是对冯紫英和汪文言来说,却是收获颇大。
朝廷艰难,甚至四面烽火,遍地烽烟,可谓纸糊灯笼,看似一点就破,甚至就要崩盘完蛋,但是南边儿也一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内里的难处只怕不比朝廷好多少。
贾珍下去了,冯紫英这才和汪文言细细琢磨商量,“看来闽人已经不耐烦了,对于南直隶、浙江和江西的情形越来越不满意了,大概是觉得被边缘化了,而南京伪朝要求禁绝漳州泉州的货物外运,明显太偏心了,宁波不绝,却要禁绝漳泉二州,这不是欺负人么?”
“宁波是整个江南最重要的外贸港口,日本朝鲜琉球,外加南洋和北方,还有庞大的造船业和捕鱼业,如何能绝?真要封禁宁波,那就是让浙江士绅分裂了,义忠亲王都做不到。”汪文言摇头,“浙江士绅的影响力在伪朝可比在朝廷里强多了,死死压住了闽人,所以只能转移目标,牺牲闽人,不像咱们朝廷里,闽地士人的势力更强。”
“还有福建水师的缘故。”冯紫英点点头,“沈有容在福建水师影响力很大,现在福建水师貌似不偏不倚,不愿意介入,实际上他们以澎湖和漳泉为基地,保证了南方从闽地、两广和东番的货物北运顺畅,甚至连宁波、松江不也一样如此,伪朝无可奈何,只能从陆地上想办法,这不是舍本逐末么?”
“看样子贾敬、甄应嘉代表的义忠亲王最早的元从派和汤宾尹他们的江南士人派矛盾很大啊,而贾敬和甄应嘉之间好像也有矛盾,矛盾还不小,甄应嘉我了解过,贪婪无度,鼠目寸光,贾敬倒是有些财赋上的本事,但是义忠亲王却又要酬谢甄家这么多年在江南替他张罗,所以给了甄氏兄弟很大的权力,甄家对贾敬的牵制很大,贾敬这个‘户部尚书’干得很累,也说明义忠亲王对他身边这些人用得并不合适。”
汪文言对江南这一党的了解是下过工夫的,十分了解内情底细。
“他们想要组建江南镇,但是银子从哪里出,现在都还没有闹出一个结果来,扬州盐商看来是走了甄应嘉的路子,不肯多出,而想要把责任转嫁给苏湖常这几府,这可是汤宾尹他们的基本盘,这又是一个至死不休的死局。”
冯紫英听汪文言说得透彻,也笑了起来,“说来说去,还是义忠亲王缺乏足够的威望,压不住这些人,或者说许出去太多,现在自家不够用了,汤宾尹和贾敬他们之间也难以达成平衡,江南内部也是七拱八翘,根本难以形成合力,这样的‘朝廷’,也就只剩下一帮争权夺利的腐儒贪商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顺藤摸瓜,惊喜临门
“这势必会影响到牛继宗和孙绍祖在山东的信心士气,同时也会刺激到陈继先的野心。”汪文言也点头认可,“总督让人的游说,陈继先恐怕真的需要认真考虑了,没准儿会比我们想象的更早南下。”
“唔,不无可能,江南自己都互相掣肘互相攻讦了,还能指望外人对他们有多高期盼?”冯紫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淮安是淮盐出产要地,扬州富甲天下,徐州乃是南北要冲,天下要隘,如果再能扼有运河长江枢纽,这是何等畅意之快事?我就不信陈继先能忍得住。他现在的淮扬军名不副实,而且距离满编十万人还差得远,丹阳出精兵,他又有军官底子,难道他就不想当一个名副其实的两淮王?”
汪文言一怔之后,缓缓摇头:“大人,当下可不比后汉三国,也非唐末藩镇割据的时代了,朝廷大一统乃是士民人心所向,妄图格局称雄的想法,那太幼稚天真了,陈继先不会如此不智吧。”
冯紫英笑着摇头:“这可难说,古往今来,多少大英雄就是看不清大势,逆流而动,最终粉身碎骨,野心一旦滋长,那就很难控制,何况当下南北对峙的局面不就给了一些人这样的想法么?再说了,北地的乱势方起,连朝中诸公都忧心忡忡,担心鲁难未已,秦晋又乱,朝廷那里还能支应得起,也许陈继先觉得他能拿下江南,或者说江南一部分,就可以用作和朝廷讨价还价的条件呢?”
汪文言听闻此言之后,感觉这位东主似乎很是期盼着这种局面的发生,但他仔细想了一想之后,也觉得不无道理。
要平定山东,朝廷已经要使出吃奶的劲儿了,山陕再乱,甚至可能外溢到河南,那么朝廷又不得不面临痛苦的煎熬。
打仗就是打后勤物资,哪里来那么多钱粮?难道放任军队自行在地方上筹集?
那国将不国,即便是平定叛乱,那整个北地只怕就要变成一片白地,而且军队势力势必膨胀,甚至不可制。
要想尽快恢复元气,朝廷就不可能再在江南来一场破坏性的大战,陈继先以此为要挟,索要他想要得到的,真的还很有可能实现。
“可是大人,就算是朝廷暂时答应,那也不过是权宜之计,难道朝廷还能容忍陈继先长久盘踞江南?这不可能!”汪文言还是忍不住道:“江南财赋重地,朝廷焉能放手?那和打成白地又有什么区别?”
“我可没说陈继先能控制江南财赋,他还没有那么大的魄力,那是要逼着朝廷殊死一搏灭掉他了。”冯紫英摇头,“如果他主动退让,不插手江南财赋,也许能为他赢得几年喘息之机,当然,也仅仅是几年而已,一旦朝廷缓过气来,肯定不会再容忍这种局面,除非……”
“除非什么?”汪文言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
“除非朝廷还面临其他祸患,让朝廷无力他顾。”冯紫英淡淡地道。
“这怎么可能?”汪文言不解,但是随即反应过来,“大人是说建州女真?”
汪文言不认为察哈尔人能有这个本事,真的对大周构成致命威胁的也就是建州女真,但是起码现在建州女真都还做不到。
“不完全是,王子腾在湖广还在折腾,湖广必定也要受到影响,山陕之乱如果外溢,朝廷能不能一下子就控制得住,就算是暂时平定,北地旱情始终是个隐患,除非北地水利水渠投入巨资大修见效,又或者年年风调雨顺,只要旱情有反复,流民反叛就是挥之不去的阴霾。”
冯紫英摇头,他当然不会说自己老爹其实对这种局面的乐见其成。
汪文言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只要辽东镇能顶得住建州女真的进攻,文言以为山陕之乱终能平定解决,北地不可能每年大旱,稍加喘息,又有江南钱粮输入,就能稳住局面,至于王子腾,他在湖广应该翻不起多大风浪,熊廷弼应该能压制得住他。”
“文言,这都是后话了,咱们要做的就是分析清楚南京方面面临的困难,有针对性的采取对策。”冯紫英收回话题,“从贾珍反馈回来的情况看,实际上南京方面对地方上的控制力在持续下降,宁波他们不敢动,而漳泉他们想动却又做不到,这是他们对地方失控的前兆,……”
“当他们的控制力逐渐萎缩到只有南直隶这一片儿,而陈继先又吞噬了徐淮扬时,他们还剩什么?就剩下凤阳、安庆、庐州、池州、和州、滁州、宁国和徽州这几个不痛不痒的地方了,那关键还是要回到苏湖常,可这些江南士绅当初最迫切的要求就是认为苏湖常赋税太重,如今苏湖常可能面临更重的赋税,这些士绅是忍耐呢,还是反对甚至反抗呢?呵呵,我真想看到那一幕是多么的可笑。”
汪文言也笑了起来,“那这些士绅怕是难以容忍,本来就是为此而来,结果却是‘罪加一等’,那如何能行?”
“只怕那时候就由不得他们了,汤宾尹这些人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哪还管得了这么多?先熬过难关再说,熬不过大家就烟消云散,也就无所谓了。”冯紫英摇头。
“那大人打算把这些情况怎么来和朝廷反映?”汪文言问道。
“你整理一下,也拿出一些对策来,闽浙那边已经有些动摇了,尤其是闽地,基本上试一把劲儿,就能拉到我们这边来,起码暗中保持中立了,叶方二位阁老在闽浙自家家乡还是有些影响力的。”冯紫英摩挲着下颌,“另外就是要尽快促成陈继先南下,但这要恺阳公北线这边取得进展,不过可以从各个渠道催促陈继先做好准备了。”
贾珍带来的消息的确弥足珍贵,让冯紫英终于坚定了信心,南京那边也不是铁板一块,甚至内部的纷争更为激烈,争权夺利罔顾大局者数不胜数,这种情形下,朝廷的劣势也就能得以弥补了。
贾珍既然带来了这么大的好处,冯紫英自然不会亏待对方,虽说贾敬还在那边,对宁国府贾家还不能脱罪,但是起码可以考虑从轻处理了。
冯紫英将这个情况迅速传递给了内阁,叶方二人也是极为振奋,这意味着江南一体的格局正在被打破,闽地只要中立,那整个北地的海运贸易几乎就彻底畅通了,不再有任何担忧了,而浙江是方从哲的基本盘,他也可以从中上下其手,拉拢收买地方官员士绅,保证宁波对北地海贸不受影响,这样可以将漕运中断的影响又下降一层。
至于说宁国府贾家的处理,反而不值一提了,甚至日后贾敬也还存在最后投诚的可能性,那是后话,可以再论。
冯紫英叫来鸳鸯,“你去替珍大哥安排一处宅子,等几日,蓉哥儿他们也能出来了,暂时将他们安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