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还有呢?”冯紫英微微颌首,这倪二是操练出来了,难怪能成为京师城中一霸,有头脑,有手段,有钱有人,关键还在于有眼光,知分寸,想不成功都难啊。
“还有就是一些见不得人的把戏了,无外乎就是在各个群体里边掺沙子,布棋子,安插我们自己的人,或者收买一些人为我们所用,这都免不了,……”倪二在冯紫英面前十分坦承,没有半点遮掩,“另外,拉一派打一派,挑动各家不和,这样也便于我们能从中来管理,免得他们联合,这也少不了,……”
听到倪二说到这些,冯紫英知道自己就没有必要听下去了,能熟练地把这些手段把戏玩转,冯紫英相信倪二就能把这些目前阶段只想求食的流民给收拾得服服帖贴的,更何况倪二背后还有帮会支持,所以应该不是问题。
“嗯,我知道了,你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现在来说说具体的事儿,节慎库那边出了点儿问题,估计要拖一拖时间,但是和工部约定的事情不能拖,……”冯紫英双手放在书案上,若有所思,“这就需要倪二你先接下来,干起来,……”
倪二其实也预料到这一点,并不意外,“大人,这都没有问题,但是您这是二三万人,现在城里粮价腾贵,便是布匹、石炭、木柴价格也都上涨,三五日,甚至十天半月,小的都能扛着,再久,小的怕就吃不消了,……”
冯紫英当然明白这一点,几万人的开销,光是吃这个问题都要拖死人,这几万人虽然没有工钱,但是倪二手底下这几百号人,相当于是管事的,那也是要给工钱的,短期内都没问题,但长久下去,皇帝也不差饿兵啊。
“这一点我知道怎么做,以半月为限,所有一切你都先垫着,我知道你有门道,京师城中这些粮铺米铺、石炭行和布行,你都能赊着,半月之后若是节慎库那边还没能解决,你只管来找我,怎么样?”
冯紫英大马金刀,倪二也是笑嘻嘻地应承下来:“大人既然这般说,小的自然敢不从命,您发了话,便是一个月,小的也咬着牙扛了,但再久,就真不行了,小的也没那么大面子,若是寻常年间这京师城里各家各行都要给小的几分面子,但今年天时不好,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故,所以小的这张脸,未必就有那么管用了,……”
“好了,说定半月,就是半月,难道我还能多占你便宜不成?”冯紫英不耐烦地摆摆手,“但这段时间里,不能给我出一点儿岔子,否则我唯你是问,另外吴耀青到时候还要和你交涉,这内里几万人若说是没有白莲教,我是不信的,这帮贼人惯会煽风点火,趁机滋事,你须得要小心,若是能从中挖出一二可疑可用的线索,我也是当奖不让。”
“这一点大人放心,小的和吴大人一直配合默契,断不会放过半点可疑,另外,大人,那节慎库管事儿的不就是那工部员外郎刘士禄么?”
倪二的突兀一问让冯紫英扬了扬眉,“没错,你认识?”
“认识倒也说不上,打过几回交道,……”倪二脸上浮起一抹诡异笑容。
“打过几回交道?”你一个京师城里的光棍剌虎头儿,怎么就还和掌管皇上内库的管事打交道起来了?冯紫英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看样子你这里边是有故事啊。”
“嘿嘿,大人,蛇有蛇道,狐有狐踪嘛。”倪二也笑得很腼腆,“节慎库里花样繁多,各色物料齐全,都是替宫里准备的,不满大人,便是荣国府修园子,内里也有不少物料来自节慎库呢。”
“什么?!”饶是冯紫英也有些心理准备,也被这个话给吓了一跳,“真的?”
“大人,这还能有假?这京师城里那些藏头缩尾的事儿,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小的。”倪二笑了笑。
“那也就是说你当初也是经手了的?”冯紫英脸色有些难看,这倪二居然如此大胆?
见冯紫英脸色不好看,倪二意识到对方误会了,赶紧摆手,“大人,小的岂能那么不知分寸?是赦老爷找的那拨人,他们图便宜,便在市面上采买了一些来路不明的物料,据小的所知,便是那节慎库里调换出来的石料木料,每年节慎库里都要报一批折损消耗的物料,另外宫中物料消耗的数目也就那么回事儿,倒腾出来,就能卖个好价钱,只不过大家心照不宣,都是挣贾家的钱,没必要撕破脸,……”
“唔,那这从节慎库出来的物料可是下边人自行其是,还是和刘士禄脱不了干系?”冯紫英更关心这个。
“这却不好说了,因为当时和我们无关,也就没有去多打听,但小的听说那刘士禄管事儿极细,若要说瞒得过他,一回两回也许有可能,多了久了,怕是不可能。”倪二又补充了一句,“刘士禄和寿王殿下关系也不一般。”
“哦?”冯紫英忍不住又是一挑眉,“刘世禄与寿王是何关系?”
“据说是姻亲关系。”倪二沉声道:“寿王妃姓刘,真定府曲阳人氏,其父是后军都督府一名武官,现在好像在神武右卫担任军职,而刘世禄也是曲阳人,元熙三十八年的举人出身,原本也只是工部一名小官,后来不知道怎么入了皇上眼,便当了工部员外郎,……”
冯紫英捏了捏鼻梁,觉得有点儿意思,这刘世禄看来也是有所仗恃,才敢这般,但是寿王和许君如这样就未免有些出格了,真觉得他这个监国坐稳了?要显示一下存在了?
“这节慎库物料出来这般倒腾,都是惯例么?”冯紫英又忍不住多问一句。
倪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大人,这种事儿,哪里不是如此?不说国朝,前明不也如此么?无外乎有的时候朝廷查得严一些,大家手就紧一些,朝廷如果松一些,那大家自然就更大胆一些罢了。”
冯紫英默然无语,饶是再多的制度,再多的机构,朝堂上喊得再响亮,你你执行的人出了偏差,终归是无用,这都察院,龙禁尉,刑部,要说家家都有职责,敢说对这种事情一无所知?但京通二仓也好,西山窑也好,这节慎库也好,却样样都是窟窿。
再联想到自己岳父林如海,几年巡盐御史做下来,宦囊丰厚,能拿出几十万两银子,这还是当御史的啊,怎么说?
冯紫英不愿意深想了,哪怕是个穿越者,面对这种情形,一样感觉到束手无策,也许等上十年自己资历熬够,位极人臣,然后再学着张居正那般来搞一场新政,看看能不能有点儿作用吧。
打发走了倪二,冯紫英又和一直没有说话的傅试说了一些具体事宜,除了涉及到城中的工部修缮外,那么城外的一些水利沟渠,是不是也可以考虑进来,再比如也需要考虑这些流民再熬过明春之后,如果不愿意返乡,或者说明年继续旱情,没法返乡,又当如何,都需要筹划筹划了。
冯紫英也琢磨着梁城所那边荒地如此之多,大沽未来可期,那么将这些劳力用在港口建设和卫河疏浚上亦是大好。
第二百二十六章 聚京师众商欲开眼
无论是龙游商人,还是徽商、江右商人和洞庭商人,他们都在京师城中有自己的会馆。
这种会馆一般都是公开设立在京师城中最繁华最当道的区域,招牌显赫,金碧辉煌,以显示会馆所代表商人们的实力。
像洞庭会馆就建在大时雍坊和小时雍坊交界的西长安街上,而江右会馆则设立在南熏坊玉河北桥边儿上的东长安街上,同样徽州会馆则设立在崇文门里街上,山陕会馆则坐落在皇墙西大街,这几条街都是京师城里最繁华最热闹也是最显眼的街道,而且紧邻的要么就是官署衙门所在,要么就是达官贵人们聚集居住的豪宅区域。
翁启阳从洞庭会馆出来的时候,便径直上了马车。
一直跟随着他的老仆也悄然上了车。
“翁福,情况怎么样?”翁启阳半闭着眼睛,仰靠在车厢板上,沉声问道。
“按照老爷的吩咐,这两日老奴和翁礼都四处走了走,看了看,也打探了一番,京师城里情况的确和上一次来的时候有很大变化,最明显的就是流民数量明显增加,街面上显得有些杂乱,……”
老仆恭声应道:“但街面上公人也不少,五城兵马司和巡捕营的人都能见到,所以虽然有些杂乱,但秩序也还过得去,……”
“过得去就算不错了,听说从山西、保定、真定那边来了十来万人进京,我当初都还有些担心上京会不会出事儿呢,现在看来好像情形没想象的那么糟糕呢。”翁启阳语气很飘忽,明灭不定,“还有呢?”
“按照您的吩咐,我们重要查探了一下市面情况,粟米和小麦价格比去年八月都涨了两倍以上,粳米涨得略少一些,但也差不多,比起金陵那边时价,也高出了接近六成,不过……”
老仆迟疑了一下,翁启阳却睁开眼,问道:“不过什么?”
“感觉价格似乎有点儿到顶的感觉,老奴了解了一下,粮价其实在一个半月前似乎就见了顶一般,十二月下旬的时候还有些下跌,但随即又涨上来,但随即又落下去,就这么起起伏伏,……”
“老奴打听过,京中也有一些粮商想把价格拉起来,但始终未能如愿,从永平府那边过来的粮食一直源源不断,每每价格要起来的时候,就会有几十车粮车进城,另外丁字沽那边听说也囤着不少粮,有人专门买通了丁字沽那边守粮的人进去查看过,全是满的,起码是二十万石,据说是等着买个好价钱,弄得京中粮商们心里七上八下,……”
老仆的话让翁启阳微微动容,二十万石粮食压在丁字沽,估摸着在榆关和岳婆港那边也是如此,再加上海运不断,朝廷虚虚实实,让京中粮商们摸不清楚底细,京师城中的粮价便涨不起来,只要人家不全数出手,就能把你压得没法拉起价格。
“流民的情况如何?”翁启阳又问道。
“乱七八糟,到处都有,但是好像被划分成了许多块,都有人盯着,不像是官府的,但说话很算话,这些流民都挺怕的,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就被官府放进城里了,而且似乎还发了不少铲、锹这一类的工具,……”老仆接上话:“老奴也没敢去深问。”
“这么看来,朝廷局面好像并没有我们原来担心的那么糟糕嘛,起码流民都被控制住了,翻不起风浪来。”
翁启阳很清楚要把十来万流民给控制住,很不容易,现在看来似乎朝廷没有亲自出手,而是用其他人就把这桩事儿给办下来了,这很不简单。
至于或发铲、锹这类工具,只怕还是走以工代赈这条路,话说回来,这么多流民,不用这个法子,又能有哪条路来解决?而这京师城里晴日一身灰,雨天一身泥,也实在该好好整修一番了。
“除了粮价这些外,其他物料可有上涨?”翁启阳闭着眼睛又沉默了一阵,才又问道。
“其他物事,若是和衣食相关的,皆有一定幅度上涨,比如油价也翻了一番,还有羊肉价格更是涨了三倍,猪肉倒是涨得少些,不过,像铁料涨势不太明显,大概比去年上涨了约莫三成,水泥价格涨了七成,……”
翁启阳默默盘算着,如果走海路,那么相比于漕运,成本会上涨,但不会超过四成,甚至如果用熟手,也就是三成左右,而且还会随着来往路线越发熟悉,港口码头设施越发完善,以及所用船只越大,持续下降。
如果按照当下南北物价对比,北方铁料、水泥这一类大宗物料南运,依然有相当可观的利润,而南方粮布北运,利益更是极为诱人。
马车一直沿着西长安街走,一直到石碑胡同处才拐弯向南,最后到了和松树胡同交汇处的一处闹中取静的宅院。
进了大院,已经有好几辆马车停在了马厩边上,翁启阳知道应该是龙游商人、江右商人以及扬州盐商们的代表都到了。
冯紫英派人到江南江北发通知的情况并没有瞒这些人,虽然商帮之间竞争免不了,但是基本的规则大家都还是要遵守,而且和朝廷之间的合作和斗争从来就没有歇停过,所以相互通气,避免被朝廷所误,也是大家的底线。
这一轮来京师城里参加发卖,真正的主事人都不会参加,派出的人也都是基本上是从未在外边儿露过面的角色,从表面上是半点都看不出他们的来历,但是这并不代表江南商人们就不关心了。
相反,他们更为重视,因为他们需要从来这一趟的所见所闻点点滴滴,结合他们在朝中的代言人们给他们提供的情报信息来观察和分析当下朝廷的局面究竟如何。
说着关系到所有人身家性命未免有些夸大其词,毕竟他们在两边都下了注,但是如果押错了,那么错失一个巨大的机会,甚至可能要陷入黑暗中挣扎许久,那却是真切实在的。
中院里人影幢幢,不过都没有出来,翁启阳也没有理睬,径直而入内院。
不出所料,内院里已经有几个人在了。
龙游商帮的童海山、江右商帮的杜三保,还有徽商中盐商何氏的代表何廷发,山陕商人没有来,他们也没有邀请对方,人家是早早就坚定不移地站在了朝廷一边儿。
“翁公来了?”何廷发是个面容富态的白面胖子,温润如玉的肥手上一枚普普通通的银扳指都能透出几分贵气来,见翁启阳进来,笑着迎了上来。
他其实和翁启阳并不算太熟悉,洞庭商人和盐商交道不多,而且也不太看得起盐商,反倒是廖友发和杜三保他们与翁启阳很熟络。
“何公来得早啊。”翁启阳拱了拱手,“童兄、杜兄也早。”
“不早不行啊,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啊。”何廷发念叨了一句,摇了摇头,“我是五日前就到了,但还有比我还早的,苏老板比我还来得早,但今日却似乎迟到了。”
“正弦兄稍微有点儿事儿耽搁了,估计也该到了。”接话的是童海山。
他们口中的苏老板苏正弦是宁波商人中的翘楚代表,既是大船东商人,还是宁波最大船厂的老板,而且还在东番与安福商人合作,砍伐巨木,运到宁波用作船用。
正说间,门外脚步声便响起,进来一名黑瘦男子,一身青衫步履,步伐矫健,进来便是拱手:“小弟来迟了,翁公,童兄,杜兄,何公,……”
这人便是宁波巨贾苏正弦。
翁启阳微微颌首,其他几人也都是见礼。
仆从将茶端了进来之后,便消失再也不见踪影,花厅内只剩下几人。
这里是杜三保的一处别宅,十分隐秘,像会馆那等地方委实不适合作为商计之地。
“何公既然来了京师一段时间,想必也是有所获?”杜三保先问起这个话题。
何廷发面色柔和,白皙富态的面庞越发阳光,“唔,我是见到数万流民抵京,但朝廷似乎早有方略,在城外便分流,老弱妇孺留在城外,该赈济赈济,精壮便被分成几拨,陆续引入城中,听说是要大修京师城中街道沟渠,……”
“物价倒是上涨不少,但是却不乱,并没有涨到离谱的境地,……”
“据说今科秋闱大比依然要正常举行,这是小弟从礼部一位熟人那里得知,包括南直、江西、浙江、福建尽皆如往科,……”
“听说山西军已经过了宁晋泊,在新河、枣强一线了,蓟镇军也在河间府开始集结,……”
“两位监国听说和内阁有些龃龉,前日里禄王殿下据说还被齐阁老当面训斥,……”
“忠惠王欲调整京营人事,但听说阻力不小,……”
一干商人们开始交换自己所获知的消息。
对于商人们来说,评判形势的渠道有许多,物价、朝中局面、军队、治安这些都在他们观察考量治中,如果站在冯紫英的角度来看,这其实更科学。
第二百二十七章 析细节计议定立场
细节决定成败。
南北之争,决定胜负的绝不只是军队这一单纯表面的力量对比,甚至可以说战场上表现更多的隐藏在这种种细节之中。
作为商人,他们更关心的是物价,在他们看来,他们最熟悉的各类物价,往往更能体现出一个政权的韧性和支持能力。
这种情况信息交换持续了接近一个时辰,相互之间免不了也要就所获知的这些情况进行探讨分析,提出各自的看法见解。
翁启阳觉得差不多了,这才轻咳了一声,几位也都安静了下来。
“情况就是这些,我估摸着大家心里也都有数了,若是单纯是朝廷的一场发卖,用不着你我如此大动干戈过来,实际上我们也就是来看一看朝廷的表现,……”
翁启阳知道若是自己不开口,这些人是断不会主动发声的,这既是翁氏的一份地位,同时也是一份责任和压力。
“就目前的情形来看,我觉得朝廷的表现似乎要比南京更好,……”翁启阳淡淡地道:“或许还有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但是单单是这十来万流民进京,京师城里还能有条不紊地包吃住现在的局面,居然还敢让流民入城,这很不简单,若是没有点儿底气,怕是不敢,我想南京遇到这种场面,恐怕是没这份魄力吧?”
“翁公,可是京师物价腾贵,也超出了我们的预料啊,尤其是粮价,……”杜三保迟疑了一下,方才道。
“粮价腾贵,这不假,但若说是超出了我们预料,我倒是觉得未必,看价格是方面,但我以为关键是要看是否能控制住,这才是关键,……”翁启阳显得很有把握。
“我专门让人查过从去年七月开始到现在的粮价,也对比过去年这个时候的粮价,涨势最初的确很凶猛,但是从去年铁网山秋狝之后暴涨了一波之后,很快涨势就趋缓了,当然涨肯定是还在涨的,北地大旱,漕运中断,有这两个因素都还不涨,那我们江南就不成其为江南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这是他们的底蕴,货通南北,这大周的商贸流通就是他们这些商人支撑起来的,尤其是南粮北运。
“粮价在涨,但涨势幅度已经落下来了,甚至还有涨有跌,当然总体还是上涨势头,可是丁字沽和榆关的存粮有多少,我们知道么?大概知道,但老百姓知道么?不知道,可他们就觉得丁字沽和榆关粮充足,没见着《今日新闻》成日里都是这般说的么?京中百姓对其的信任度甚至比朝廷邸报更强,……”
苏正弦接上翁启阳的话头,“翁公说得是,京中百姓若是觉得粮食无虞,那便不会去抢购,而只要这股风潮起不来,粮价便是可控的,这还没有说海运的问题,朝廷和这份《今日新闻》似乎有某些默契啊。”
“海运是朝廷后手,这也是防着有其他变故,这一手亮出来便可应急来稳定民众情绪,……”何廷发语气阴柔,“我估摸着朝廷多半还有其他后手,看来是胸有成竹啊。”
“也未必。”杜三保摇摇头:“涨得这么高,京中百姓能支撑多久?能坚持到年底么?今年北地就能丰收?我听钦天监那边消息,弄不好今年北地还要继续旱下去。”
“可朝廷只要年底之前打下江南就足够了。”何廷发反驳。
“但朝廷能做到么?”杜三保摇头,“偌大山东,牛继宗和孙绍祖集宣府大同精锐大军,又有运河可用,运输补给异常方便,朝廷能轻易打败他们?只要拖到夏秋时节,只怕朝廷就难以为继了,你不会觉得牛继宗和孙绍祖连几个月都撑不下去吧?而且还有淮扬镇作为后盾,这还没有说湖广那边如果王子腾北上,朝廷如何应对?关外的女真人和蒙古人会无视这个机会?”
这一番话又有些让在座众人有些动摇。
朝廷是四面受敌之势,一旦这些敌人联合起来,南京只需要采取拖延战略,就能把朝廷拖垮,海运济得一时,却不能管长久,起码现在还不行。
这些敌人会联合起来么?
肯定会,哪怕他们之间没有联系,但这种默契也会让他们迅速行动起来,而朝廷要想打败南京方面,不是三五个月就能结束这场战事的,这足够周围的敌人们行动起来了。
不得不说杜三保的观点还是很符合现实的,朝廷除非一蹴而就彻底打垮南京,一旦拖下去,周遭敌人联合起来发起进攻,朝廷会不会顾此失彼,甚至陷入危机之中?
“其实年底打不下江南也没什么,只要拿下山东就足够了。”苏正弦缓缓道。
“正弦兄何以如此说?”杜三保不解地问道:“山东难道能供应京畿所需?”
“山东肯定不能满足京畿所需,但是起码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缓解京畿压力,漕运便可以直达济宁,甚至徐州!”苏正弦回答道:“这还没有算海运这一块依然是一条无法阻绝的通道,只是不如漕运那么作用大而已。”
“徐州?”众人尽皆疑惑。
“陈继先首鼠两端,一旦朝廷拿下山东,陈继先什么态度,谁能说得清楚?就算不是马上向朝廷投诚,起码也要暗通款曲了,弄不好现在就在和朝廷暗通款曲呢。”苏正弦撇了撇嘴,这是顾登峰带来的风传消息,“如果陈继先态度暧昧,廷发兄,扬州和淮安敢断绝与徐州的往来?”
何廷发摇头,“那不可能,除非南京方面派大军进驻邳州一线,即便那样,效果也不会好,甚至可能引发陈继先率先发兵江南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还担心什么?”翁启阳一锤定音,“以我们现在观察了解所得,朝廷不可能连一年时间都支撑不下去,而且,就算是外敌联手,像蒙古人和女真人就算是打下辽东,王子腾兵出河南,那又如何?朝廷好歹还有辽东镇在,拖一年难道都扛不住?一年时间解决掉山东,江南就根本无法撑下去了,届时大军一举南下,江南只怕就传檄而定了。”
杜三保迟疑了一下,“南京方面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朝廷拿下山东而没有动作吧?”
“南京能有什么动作?”苏正弦嗤笑一声反问:“江南卫所那些士卒,三保你不是不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