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此时的几人都已经无从选择,只能选择相信冯紫英,听得冯紫英的鸡汤都是点头。
“我方才和老太君说了一阵子话,说实话很佩服老太君的淡定沉静,贾家能有这样的顶梁柱,可谓难得。”冯紫英抿了抿嘴,“但老太君不关心贾家是否抄家,也不关心朝廷会如何处置贾家,却关心你们几个的将来,再三恳请我可以不管贾家其他,但一定要想办法为你们几个寻到一条出路,她说,只有你们几个摆脱这场厄难,才能有贾家的将来。”
贾宝玉、贾环几人眼圈又红了起来。
“我答应了老太君,会尽我所能帮你们,让你们能有机会出去,但这需要时间,所以我希望你们在狱中不要自暴自弃,不要颓废消极,更不能产生其他不必要的想法,沉下心来,好好想一想将来,我下一次进来,会给你们带一些书籍进来,宝玉你可以好好读书,也可以写一写你想写的东西,而环哥儿、兰哥儿以及琮哥儿,要继续周教谕给你们布置的任务,坚持读书,哪怕明年的秋闱大比你们可能没机会参加,但再下一次呢?”
冯紫英的话又给了一干人以希望,贾宝玉最是心急:“冯大哥,您是说,我们有机会出去?”
“一切皆有可能,但现在肯定不可能。”冯紫英摇头,“但我希望你们保持积极向上的心态,学习读书不能松懈,……”
“冯大哥,您说我们以后还有参加秋闱春闱的机会么?”贾环是最看重这一点的。
在此之前他是恨透了自己的出身,在内心中已经无数次诅咒贾家,在他看来,如果不是贾家的拖累,明年他就能参加秋闱大比,也许他就能一举考中举人,哪怕是丝毫不依靠贾家,自己也能闯出一片天地来,谁曾想没有享受到贾家多少好处,却还要在关键时刻被拖累。
他不希望冯紫英只是一番安慰他们的虚言,那会让他绝望。
“怎么,连我的话都不信了?”冯紫英看出了贾环,包括贾兰和贾琮内心的担心,平静地道:“我说过,哪怕明年这一科不行,那么下一科我也会让你们能有机会参加,这是我的承诺,永远有效!”
冯紫英斩钉截铁地承诺终于打消了贾环等人的担心,冯紫英鲜有如此郑重其事的承诺,一旦做出,便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说过,贾家的事,和案子本身无关,而取决于朝廷的态度,而朝廷的态度取决于南征的结果,所以这需要一个过程,需要时间,你们也许会错过明年秋闱大比,但是以我的了解,即便是环哥儿,你这一科的秋闱春闱也未必有太大机会,如果多沉淀三年,也许还能一跃龙门,破茧成蝶。”冯紫英看着贾环眼中跳跃的火焰,语气里充满了鼓励,“牢记我的话,胜不骄败不馁,你们还年轻,多少三十过后才考中举人进士的,而你们呢?才十六岁不到,急什么?”
给贾环等人打了一圈气之后,这一波入狱看望就算是告一段落了,因为有这么多人相伴,让冯紫英对探春、湘云、惜春、岫烟和李纨等人都没能有太多的私语,只能泛泛地安慰一番。
即便如此,冯紫英也能从姑娘们依恋盼望的目光里感受到许多,这种时候往往是最能收获女孩子们的一缕情丝的,缺乏安全感,朝不保夕,命运多舛,种种不确定性,让她们会把自己的一切寄希望于那个能够给他们带来最大安全感的男人身上,更别说冯紫英早早就在她们心目中确立了最完美情郎的形象。
从诏狱一离开,冯紫英就把这点儿儿女情长抛之脑后了,顺天府还有无尽的公务等着他,而朝廷也从不会让他安生,还会有各种顺天府丞分外的活儿朝着他抛来,让他无从躲避。
他很清楚,自己只有越是对朝廷诸公显现出自己的能力作用,也才越是能让卢嵩意识到自己的价值,那么自己若是想要拯救出千红万艳那几位出来,才越有机会,否则,以卢嵩的现实,起码自己现在顶多也就能把林之孝夫妇或者邢岫烟这样的边缘人物捞出来罢了。
不过冯紫英也不会浪费这样的机会,既然卢嵩表现出了亲善之意,那么冯紫英自然也要利用到极致。
三日之后,冯紫英已经通过交保侯审的方式将林之孝夫妇和邢岫烟一家人给保了出来,其代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家两千两银子而已。
这边是睡了人家女儿的代价,以及想睡人家的代价,当然还有妙玉那有意无意在冯紫英身旁欲言又止的结果。
第二百二十三章 细揣摩紫英巧夺心
看着林红玉满脸兴奋恨不能立即投怀送抱满足自己一切的媚人姿态,冯紫英觉得也许找个时候自己可以解锁发挥一些平素不好在其他人身上的“高难动作”了,比如某些春宫画或者绣春囊上的所绘所绣的动作姿势。
说实话,虽然这年头高门大户人家内宅里如春宫画、绣春囊这类东西比比皆是,便是荣宁二府里边也少不了这些东西,但在冯府还真的不多见。
不是说冯府就自命清高不屑于这些东西了,而是真的没有。
其实这也是一种底蕴,只有那等养尊处优几十年,家族里闲人众多,闲极无聊才会“开发”出这一类爱好来,而冯家的资历积淀实在太浅薄了一些。
前几十年冯家几乎都是在边关打拼,而且冯紫英的两位伯父几乎都是战死沙场,根本没有多少闲暇来“积淀”,一直到冯唐被免职进京,才算是真正从一个边地大族开始向京中望族进化。
而且冯家人丁单薄,这又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能改变的,所以冯家在京中真的只能算是一个“暴发户”,只不过这个“暴发户”爆发的太凶猛,而且是文武两开花,所以才会让外人觉得太过耀眼罢了。
好在和贾家这边的联姻还是有一些好处的,比如大胆豪放如司棋就敢替冯紫英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突破”,别看迎春胆小保守,但是她身边这个大丫头却是恁地大胆,在觉察到冯紫英有意无意的撩拨后,便会主动满足冯紫英的一些放肆出格举动,渐渐地也就成了二人的秘密。
有些时候司棋也会从荣国府那边悄悄拿来一些诸如绣春囊这样的“心跳物件”,算是一种小调剂,倒也让冯紫英对司棋多了几分别样的喜欢。
若是换了别人,只怕对司棋这种丫头早就断然处置或者冷落打发了,不过对冯紫英来说,床上荡妇的风格如果对象只要是对自己一人,那就是再好不过了,而司棋这种狂放大胆的作风还真的让自己身边女子多是保守谨慎风格的冯紫英平添几分禁忌之快感。
其他诸如晴雯、金钏儿、云裳和香菱这些丫头对于冯紫英稍微出格一些的举动都是有些抗拒的,唯有红玉这丫头似乎还没那么反抗,倒是让冯紫英多了一个选择。
邢岫烟一家被弄出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盖因邢家的确和贾家的事儿没太多关联,无外乎就是刑忠在进京之后在京师城里厮混烂赌烂酒,在贾赦邢氏夫妇那里借了一些银子,还有些乱七八糟的赌债是贾赦邢氏帮忙处理的,而贾赦的所得又和孙绍祖在平安州的营生息息相关,所以这样一牵连下来,便是没有关系也能扯上关系了。
不过龙禁尉的诏狱素来是好进不好出,邢岫烟一家子在京城也有几年了,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尤其是牵连上贾家附逆一案,所以邢家一家三口都是自叹晦气倒霉,卷入这种事情,刑忠更是在狱中骂骂咧咧,只说进京来没沾着妹妹几分福气,却是受牵连遭如此大罪,而邢岫烟也是心中暗叹时运不济,会赶上这种事情。
谁曾想在贾家其他人都还在狱中苦苦煎熬时,邢家一家三口却率先被放了出来。
看着眼前这个清理出尘的女子在自己面前盈盈一礼道谢时,冯紫英倒没有假客气,他也当得起这一礼。
虽说邢家的确和贾家附逆没太大关系,但是要扯上关系实在太简单,而且进了诏狱,哪里就这么简单能出来的,不死也要脱层皮那就是指这种既没有钱又没多少厚实关系的人。
从狱中出来换了一身素白衣衫的邢岫烟脸色还有些苍白,毕竟在狱中一呆就是二十日,除了寝食难安外,更多的还是对自己未来不确定的精神压力,这对于任何一个女孩子都是莫大的煎熬,饶是邢岫烟性子淡泊,但也一样无法免俗。
“好了,妹妹现在出来,便好生休息就是,黛玉和妙玉都成日里惦记着妹妹,宝钗宝琴她们也是如此,……”冯紫英看着坐下的岫烟,温言道:“出来就好生将养,莫要再去想那等烦心之事。”
“大恩不言谢,但小妹还是要代家父家母感谢冯大哥的厚爱了,若非冯大哥一力帮忙,只怕我们一家还不知道要在诏狱里呆多久。”邢岫烟目不斜视,侧坐在下首的椅中,细声细气地道。
此情此景,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来面对眼前这个男人了。
如果说之前对冯紫英的感觉是带着某些感激、仰慕、喜欢的复杂情感,但现在经历了这种一家人救命之恩的故事之后,邢岫烟就有些茫然了。
感恩当然是感恩的,但如果说恩重如山的这种感觉反而让邢岫烟有些把不准自己未来究竟该如何了。
“没那么夸张,愚兄也不过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帮一把罢了,本身你们和贾家就不是一家人,强行要拉扯到一起也没有道理,和龙禁尉交涉一番之后,他们也承认先前把你们羁押的理由有些牵强,另外贾家被羁押那么多人,朝廷哪有那么多钱粮来供养,还不是希望早些处理掉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更好?所以也借着这样一个机会,愚兄才能把你们邢家和林家这边人弄出来,下一步愚兄也会继续努力,争取再弄出一些人来,只是唯一遗憾的就是像贾家那些如老太君和宝玉这些成员,怕是不能,……”
冯紫英的话倒是十分中肯,但邢岫烟却知道哪有那么简单。
龙禁尉的诏狱若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轻易弄出来,那也就不叫诏狱了。
固然有他说的那些原因,但是若没有冯大哥的全力帮忙,岫烟清楚,自己父亲肯定是别想出来的。
至于林家那等下人,岫烟也隐约知晓肯定是和红玉求到了冯大哥跟前有关系。
即便是自己,只怕妙玉黛玉也在冯大哥面前不知道念叨了多少回吧。
想到这里邢岫烟心中也是微微一动,欲言又止。
“怎么了,岫烟?”冯紫英也觉察到了岫烟情绪变化。
“冯大哥,小妹知道妙玉姐姐和黛玉妹妹她们都很关心小妹,宝姐姐、琴妹妹她们亦是如此,冯大哥可是因为她们的恳请才会来努力帮小妹一家么?”
岫烟澄澈如镜的目光落在冯紫英脸上,一动不动。
冯紫英心中暗叹,又来了,又来了,似乎每个女孩子都特别在乎她自身在对方心目中的印象和分量,论迹不论心在这上边是半点都不管用的,不过对于冯紫英来说,这种回答他也是早就有所准备了的。
“妹妹为何这般说?”冯紫英一脸讶然,看着岫烟俏脸,“林妹妹和妙玉、宝钗她们的关心是她们的一分心,妹妹该记着,但是便是没有这些,难道妹妹就觉得愚兄能对妹妹一家人的情形无动于衷么?妹妹就这么看愚兄?”
岫烟一窒,赶紧摇头:“不是,冯大哥,……”
“妹妹,愚兄在这里肯定剖肝沥胆地说一句,妹妹在愚兄心目中如孤云出岫,空谷幽兰,和其他姐妹是完全不一样的,……”冯紫英话语几乎是脱口而出,而岫烟则是眼睛都不眨地看着他,似乎是想要把冯紫英话一字一句都镶嵌入自己心版中。
“那冯大哥对小妹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呢?”岫烟脸颊已经有些发烫,连声音都微微发颤。
“说不出来,千言万语口难开,嗯,很复杂,清新隽永,历久弥新,……”冯紫英在对方目光逼视下有些口不择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很清楚,也许就会在这短短几息之间,决定自己和眼前这个女孩未来的关系。
邢岫烟不像其他人,如湘云、探春,她们已经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而岫烟不一样,她本来就是小家碧玉出身,对她自己未来没有那么高的期望值,所以她甚至可能会对嫁入冯府与其他女人一起竞争来博取丈夫宠爱没那么热衷,甚至会有些抵触,唯一能打动的也许就是冯紫英的特别性,以及冯紫英对她的特殊感觉了。
贝齿轻咬樱唇,岫烟深吸了一口气,胸前微微起伏,点了点头,“小妹知道了。”
你知道了?你知道什么了?冯紫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怎么对方就知道了自己说的什么了?
有些发蒙,但是冯紫英表面上却是一脸诚挚湛然,“岫烟,愚兄这个人口齿笨拙,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但从见到妹妹那一刻起,愚兄就觉得妹妹是一个不一样的人,这种感觉随着和妹妹的接触越多,就感触越深,如一盏歙县松萝,初品清新鲜润,再品齿颊留香,而后越品越回味悠长,……”
岫烟连唰的一下红到了极致,面对这样一个好感甚深的男子,用这般近乎于示爱的话来当面挑破,绕是她心中亦有爱意,也难以接受,只能举袖掩面,悄然而出,留下有些发愣的冯紫英。
第二百二十四章 危难时倪二表忠心
撩一撩女孩子们,博取她们芳心的事儿,不过是冯紫英繁杂的日常事务中一个调剂心境的小插曲,面对日益增长的流民数量和日渐严峻的物价形势,这些才是困扰冯紫英,让冯紫英压力山大的大事儿。
冯紫英越发发现顺天府之所以是顺天府,之所以要比其他府高出几个等级,是有其理由的,一国中枢所在,一国菁华聚集,些许声音都能被放大无数倍,传遍全国,可以一发动全身,绝不为过。
可以说一句不客气的话,在永平府饿死一百人也不及在京师城里饿死一个人影响大,信息的不对称和闭塞性,使得京师城内的任何一个动作,任何一个影响都会被提升到不同的站位高度。
冯紫英发现自己现在的工作时间分配也出现了一些变化,以一旬十日为计,基本上只有七日左右在顺天府及下边州县里奔波处理事务。
剩下三日,文渊阁那边起码要占去一天,而剩下两天几乎都是在户部、兵部、工部、刑部这几部里打旋儿。
尤其是户部去得最多,如他自己给黄汝良所言,他这个顺天府丞都可以成为一个编外的户部侍郎了。
流民进京已经成为永隆十年一开年的最大一桩事儿。
事实上这波流民潮从永隆九年的十二月便开始出现,来自山西大同和太原二府的流民,经北直保定、真定,并裹挟了大量当地灾民汹涌北上,宛如洪水泛滥不可阻挡。
虽然地方官府也是想尽一切办法拦阻劝返,但是很显然,到了这种层度,除非诉诸于暴力,否则根本无法阻挡得了这些为了求活的流民。
哪怕是朝廷和顺天府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当远远超出大周立国百年,尤其是元熙年间和永隆前十年规模的流民到来时,还是引起了整个京畿上下的恐慌。
尤其是这种流民潮带来的影响还在发酵,以至于诸如河南、北直其他一些府州和山东地界内的灾民也都受此影响,开始自发地向他们认为最便捷最富裕最能求活的地方——京师进军。
谁都知道,现在京畿粮价已经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但是在朝廷压制下还能勉强承受的高度,而这些流民的到来不仅要消耗更多的包括粮食在内的物资,而且还会带来更大的恐慌心理,在漕运暂时无法恢复的情况下,京畿能承受得起这样的压力么?
朝廷部分官员也在担心,如此大规模的流民进京,一旦粮价涨到京畿百姓无法承受的高度,恐怕就会陷入一场不可收拾的混乱之中,而京畿动荡混乱势必影响到朝廷正在紧锣密鼓准备的山东攻略,一旦山东攻略失利,那对于朝廷将是致命的。
就地拦截流民,甚至动用军队处置的想法不是没有人提出来过,但是困难很多。
一来地方官府动力不足,能够减轻自己本地压力,将这些风险转移到别地,何乐而不为?更何况朝廷的财政赈济没有兑现,这不完全是地方官府的责任;二是一旦处置,极有可能就在保定、真定这些白莲教最猖獗的地区引发民变叛乱,而这些地方的卫所军队相对薄弱,一不小心可能就会出现无法收拾的局面,那会适得其反。
“秋生,情况如何?”看着瘦了一圈儿的傅试进来,冯紫英放下手中的狼毫,沉声问道。
“太混乱了,工部根本就没有做好充分准备,这样拖下去要出事儿!”傅试气恨恨地道:“早就把方略递交给了工部,但是上热下冷,崔大人他们倒是十分重视,但是下边具体做事的却是推三阻四,阳奉阴违,第一批筛选出的流民六千余人已经安排到了大兴那边,县衙里也做了准备,有人牵头,有人布置,但是工部这边迟迟拿不出修缮建设的方案来,而且据说节慎库那边也在扯皮,……”
“节慎库能扯什么皮?”对工部办事的拖沓冯紫英早有预料,崔景荣担任工部尚书时间不长,而且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强势的主官,所以工部做事效率不能指望太高,但节慎库目前是比户部银库还重要的所在,若是那里都要出问题,那这以工代赈消纳流民的计划就麻烦了,这是万万不行的。
“大人你该清楚节慎库虽然是工部管理,但是主要供应内府使用,朝廷提出要临时挪用节慎库的钱银和物资引起了宫里边的强烈反对,其中二位监国都表示不能开此先例,由于掌管节慎库的工部员外郎历来是由皇上直接任命,所以现任工部员外郎刘世禄拒绝接受工部指令,节慎库的守卫也是由勇士营和四卫营负责,所以工部到现在也没法从节慎库里调用钱银物资,……”
傅试舔着嘴唇,有些艰难地介绍着节慎库的情况。
冯紫英只知道节慎库是属于工部掌管,但是的确主要是供内府所用,也就是说这是皇帝内库的一部分,而且是最重要的一部分,因为这是朝廷体系中的工部体系来完成收纳的,而非像以往用矿监、税监方式来直接收取。
矿监、税监收取的矿税既可以入节慎库,但更多的还是直接进入皇帝内库,就像是当年冯紫英在临清时遭遇的民变,其实就是税监在临清设立关卡,收取关税,结果导致民变。
但节慎库不一样,它是属于朝廷体系一部分,有着大周律法规定的收取规则和渠道,只不过收取来的钱银物资主要是供内府宫中使用罢了。
像节慎库收取储存的钱银物资只要是白银、铁料、铅、铜以及少量木材,每年工部四司以定额形式向各省收取料银,按照永隆六年标准,每年收取的料银大概折银在八十万两左右。
由于这部分钱银物料主要是供宫中内府使用,在元熙帝期间,宫中奢靡,挥霍无度,是从无结余,但是永隆帝继位之后,以永隆帝相对节俭的性子,基本上每年都能有二三十万两银子的结余,至今估计节慎库的结余应该在二百万两银子以上,对于当下的朝廷来说,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收益。
“会有这种事情?一个工部员外郎,就能拦阻朝廷的决策?”冯紫英觉得不可思议。
“大人,刘世禄是皇上任命的,这是本朝惯例,类似于两淮巡盐御史一般,须得要皇上点头,方能任免。”傅试也很无奈。
“那也就是说只要刘世禄不答应,朝廷就束手无策了?”冯紫英觉得太荒谬了,“吏部和工部怎么说?”
“工部那边还在劝说刘世禄顾全大局,但是刘世禄以二位监国都不同意为由,表述恕难从命。”傅试回答道。
冯紫英怒极而笑,“成千上万的流民现在就拥堵在城里城外,还有数万人在源源不断地蜂拥而至,就因为这么一桩稀奇事儿,如此大计就被搁下了,我真不明白这户部和工部一帮人究竟在干什么?这得窝囊到什么程度才能有这种事情发生。”
傅试不语,他也一样觉得无法理解。
强压住内心的怒火,冯紫英沉吟了一下。
要解决这桩事儿看样子还得要从刘世禄身上着手,工部和吏部都这般态度,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紧迫性和严重性,这些流民进了城,无所事事,一二日还好,拖上几日,只怕就要焦躁不安了,谁来供应他们吃喝用度?顺天府的计划是起码要吸纳消纳掉三成到一半的流民中的精壮,否则就这就是一个火药桶。
刘世禄把责任推给了两个狗屁监国,而看样子寿王和禄王也是趁机拿捏滋事,显然也是不满朝廷把他们当做摆设了,要想表现一番自我存在。
只是现在六千多流民已经进了城,相当于是交给了顺天府这边,工部钱银物料没到,没法开工,真要出了乱子,都有责任,顺天府一样落不到好。
“让人去把倪二叫来,我和他谈谈。”冯紫英想了一下,他还只能先让倪二扛着。
倪二来得很快,就像是一直等候在府衙外一般。
“见过二位大人。”现在的倪二已经和前两年的倪二截然不同了,一身紫色镶边长袍,头顶一袭四方巾,粗壮的手指上一枚碧绿的祖母绿扳指,步履从容,进来是虽然态度依然恭谨,但是换一个场合,已经能感觉出来气度大不一般了。
养移体居易气,短短两三年见,倪二就已经褪掉了昔日那股子流氓无产者的气息,而摇身一变成为城中士绅的模样了。
“你可知道找你来何事?”关系不一般,冯紫英也不和对方绕圈子,直接问道。
“傅大人已经和小的说过了,工部和顺天府定下来的城中维修方略,现下民壮已经进城,但是节慎库那边出了岔子,……”倪二很坦然。
“唔,此事不能拖,而且三日后,还有八千人要筛选完毕进城,你的人准备好没有?”冯紫英没有先说工部的问题,而是问倪二。
第二百二十五章 节慎库内里有秘情
“大人放心,小的这边十日前便开始准备,而且这么些年来,小的手底下几百号人都是靠这个吃饭,做了多年,熟门熟路,工部这些活儿也不是什么讲究活儿,粗苯活计罢了,……”倪二胸有成竹。
“倪二,这可不是几百人,恐怕最终进城的人数会达到二三万人呢,你才几百人,能带得下来么?能保证不出事儿么?”冯紫英看着对方问道。
倪二搓了搓手,斟酌了一下言辞才道:“大人,二三万人,便是搁在那里任由他们好吃好喝也免不了要出事儿,这么多人难免没有个磕磕绊绊,哪儿能不出事儿?便是我那手底下几百号人,都是熟的不能再熟了,一样隔三差五打架闹事儿,关键是能不能控制得住。”
“唔,有道理,那这几万人交给你,你打算怎么管好?”冯紫英问道。
“还是大人您说的,连坐法,一人出事儿,集体受罚,表现良好,那就人人有奖。”倪二对于这些事儿已经烂熟于胸,对于管理这些下边这些苦力,几年下来,再不会也练成了行家了。
“分地区,分年龄,三五十人一组,让他们内部推选头儿,我的人只管头儿,出了事儿,那就连坐受罚,既可以是打板子抽鞭子,也可以是扣口粮,还可以与他们的家人挂钩,小的倾向于后边两者,当然太过分也不能放纵,该打该杀不能手软,这一点大人放心,我手里有的是人来做这事儿,保证做好,……”
倪二语气里满是自信,“做得好的,听话的,也得要赏,赏休息,赏多给口粮,根据情况而定,不在于多少,而在于一定要兑现,做到令行禁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