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王培安倒是不错,能沉得下心来读书,虽说起步晚了点儿,但读书刻苦,按照段喜贵所说,教书的夫子很看好王培安,认为这样读下去,考个秀才绝对没有问题,就是举人的话,也不是没希望,但是那都是七八年后的事情了。
倒是左良玉不是一块读书的料子,识得百十来个字之后就有些坐不住了,若不是有冯紫英临走之前丢下的话撂在那里,估计这厮早就溜了。
即便这样,这厮现在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个正经,好在州府衙门和巡检司的人,以及山陕粮帮的人都已经熟悉了他,所以这家伙现在在临清州城里很是吃得开。
看来这左良玉还是得按照历史惯性走上老路,这甚至就在冯紫英预想之中。
当初就觉得这厮定不下性子,唯一希望的就是他读几本书,识得几个字,别当个睁眼瞎,就算是你要入军,要想往上走,没几百个字的功底,连文书都看不懂,你怎么当一个合格的将领?
全靠幕僚?那也得等你熬到一定份儿上才有这个资格。
现在才识得百十个字就坐不住了,看样子还得要敲打敲打,写封信过去,得要这小子亲自执笔给自己回信,这样一来二去,总得逼着他多识几个字。
冯紫英一直等到巳初三刻,这帮家伙才算是走到。
不过也难为这帮家伙了,一大早就要起床出门,还得要饿着肚皮走,这一大早书院里也没有人替你准备这些,顶多也就是头一日里自己藏两个笼饼。
不得不说青檀书院是真的寒酸,便是节日里也没有多少好食用的菜肴,基本上是沿袭了平素一贯的风格。
看见一堆人终于上门,冯紫英算是舒了一口气。
答应了他们要一起出游一次,冯紫英还是看得很重的,这关系到自己承诺,也算是一次十分重要的聚会,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应该是一个松散小团体开始凝聚人心的尝试和机会。
或许书院里很多人还意识不到,像自己舍里那几个,还有王应熊和郑崇俭他们这些还在东园乙舍里学习的学子,年龄都还太小,意识不到,但冯紫英相信练国事肯定是能琢磨出一二来的,而范景文和贺逢圣或许还有些懵懵懂懂吧。
范景文和贺逢圣是年龄还小了一些,但是他们一直是东园甲舍那边的领袖人物,所以或多或少应该有些这方面的意识,只是远不及冯紫英这么已经一步一个脚印的开始实施自己的战略步骤了。
不过练国事是个厚道人,冯紫英的意图他或许知晓一二,确也还是很支持,这大概和他对冯紫英的观感极佳有很大关系,而且他也认定冯紫英未来会不同寻常,这种行为反而在他意料之中。
踏进冯府的外院,练国事、范景文和贺逢圣等年龄大一些的学子们还能保持镇静,郑崇俭、许其勋这些性子本身沉稳的也还能稳得住,但像傅宗龙、王应熊、宋师襄、方有度几人就有些坐不住了,免不了唏嘘感慨,言语间自然也有些艳羡。
“得了,别感慨了。”冯紫英知道这也是免不了的,看到几个人都是眼花缭乱,忍不住摇摇头:“我们家这不算啥,而且方叔你也别老啧嘴,日后你要中式之后出仕,一样不会差。”
倒是宋师襄虽然艳羡,但是也能理解,他是陕西人,清楚这边将的情形,睥睨了方有度一眼,淡淡的道:“方叔,人家这是世伯拿命从鞑靼人几十年搏杀那里换来的,你要有本事,也可以去从军啊,要不就只能像紫英说的,好好读书,秋闱春闱大比脱颖而出,你要二十岁之前真的敢考个三鼎甲,愚兄可以打包票,这京中的各路达官贵人们就敢榜下捉婿!”
“别说三鼎甲了,只要二十岁之前能考个同进士,愚兄都敢说方叔你走不出这个京城大门,山长他们那里就会有无数媒人上门。”贺逢圣也笑着打趣方有度。
方有度家在南直隶歙县,照理媒妁之事该是找他父母,但他父母在老家乡下,这很大程度就只能找他业师座师这些人更合适了。
青檀书院的学生们大多出身贫寒,顶多也就是算是小门小户,尤其是像方有度这种应该是最普遍的了,只能说是在家乡吃得起饭不至于饿肚子,不属于赤贫阶层,但是走到冯紫英这等家庭中来,自然就只有目不暇接的份儿了。
第七十八章 冶游
榜下捉婿这种事情在前宋最盛行,但是随着科考人数日增,科举难度也日益增加,别说是进士二十岁之前少见,便是中举,也多在二十岁以上了。
而以现在这个时代风气,男子若是十八岁还未曾娶妻,那基本上就很少见了,即便是有,那也是早就定了亲,只等科举凯旋成亲。
所以宋师襄和贺逢圣说的都是一种理想化的状态,不是没有,但的确很少见。
像方有度这等家庭比较差的,当下他也十五了,也就是说明年秋闱不管他能不能考中,估计家里都要考虑他亲事的事情了,而且按照他这个年龄,照理说他前年考中秀才时就应该有人上门提亲才对,只是不知道他家里应允没有。
像这群人里边,练国事就不用说了,他乃是真正士绅之家,前明练子宁一脉嫡传,河南归德练氏一族大名鼎鼎,作为二十几岁的男人早他就成亲了,据说还有两房妾室,应该是他考中举人之后纳的妾,但好像还没有子嗣。
其他几个人,范景文和贺逢圣都是在家乡就已经成亲了的,他们都十八岁了,宋师襄、王应熊和许其勋是订了婚尚未成亲,而且基本上都是确定了秋闱之后就要明确成亲时间,如果春闱能过当然好,不能过也一样要成亲了,估计只有年龄最小的傅宗龙和郑崇俭不知道有无定亲了。
一番打趣却是把方有度说得眼中精光湛然,显然是激起了方有度胸中雄心,他也才十五岁,明年秋闱不过十六岁,哪怕下科春闱不过,再下一科也不过二十岁,再苦读五年时间,方有度还是有这个决心去考一个进士的。
这一群人就没有成绩差的,要说也就只有冯紫英反而是最差的,经义比起这几人来都要逊色许多,不过冯紫英在时政策论上高超的嗅觉和分析判断能力却又让这几个人自叹弗如。
一番说笑之后,冯紫英便将几人引入去见自己父亲。
既然是到人家家中造访,虽说都是些年轻人,但基本的礼数他们都还是懂的,而且冯唐好歹也是神武将军,也无甚恶名,所以礼节上也要去拜见一番。
冯唐当然对自家儿子带来的这帮学子很欢迎。
都是青檀书院的精英人物,没准儿十年八年后这些人就能走上朝堂成为文臣中的中坚力量,尤其是看看他们现在的山长齐永泰和官应震,真正大儒,未来铁定是要重返朝中六部或者都察院的,这帮弟子跟着这两位,还能没有一个好前程?
当两辆马车驶出冯府时,已经是巳正一刻了。
十个人,分乘两部马车,另外还外带了两个小子和食盒,略有些拥挤,但是都是些少年人,挤在一块儿反而热闹。
“紫英,你听说没有?”练国事坐在最前面,一只手把着车厢门框,“从邸报上传回来消息说,建州女真两年前就在关外筑城,名唤黑秃阿剌,其野心是越发不加掩饰了,召集木工铁匠附籍,如今规模越发扩大,可朝廷却毫无动静。”
“哦?”冯紫英心中一紧,黑秃阿剌?怕是赫图阿拉吧?这么久来读书也好,在贾府流连也好,过节也好,他下意识的都有些沉醉在这个时空中美好的一面里了,而忘了在看不见的地方隐藏的各种威胁,“从哪里得知的?”
筑城可不是一件小事情,这意味着以游牧渔猎为生的女真人开始踏上了进化之路。
一旦有了稳固的后勤基地,特别是像木匠、皮匠、铁匠、泥瓦匠这类看起来似乎不太紧要的人员开始附集群居,那么也就意味着手工业可能出现分工合作,工作效率会进一步提高,对于女真人在兵刃武器和盔甲鞍辔这类物资补充上都可能有质的提升。
或许与大周的差距还很大,但是一旦他们踏上这条进化路,那就意味着他们已经从羊肠小道走上了一条相对宽敞的大路了。
大周不是对女真人表现出来的桀骜不驯没有所警觉,但是来自北方的鞑靼人极大的拖住了大周的注意力,所以前几年里女真人的一系列动作都只是让在打盹儿的大周偶尔睁开眼睛看看,而严重拖欠的军饷更是让大周显得有心无力。
但随着女真人在关外活动越来越频繁,动作也越来越大,大周已经开始感受到了来自东北的压力,尤其是女真人对辽西表现出来的咄咄逼人气势,更是让大周感觉到女真人所谋乃大。
辽西一旦被女真人控制住,那就要直接和鞑靼人,也就是蒙古诸部连接在一起了,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那朝廷就没有一个说法?”冯紫英知道既然练国事主动和自己说起这个话题,肯定是觉得自己在这些方面更有发言权,相比之下,范景文、贺逢圣乃至郑崇俭他们显然在这方面还要差许多。
“还没动静,两年了,毫无反应。”练国事轻轻叹了一口气,“楚材兄,嗯,还算是你的老乡,你怕知道吧?他现在在兵部职方司,他是元熙三十八年进士,职方司员外郎,他前日里来看为兄,顺带说起了这事儿。”
楚材兄?还是自己老乡?冯紫英立即反应过来,点点头:“楚材兄我当然知道,但我不熟悉,家父倒是认识楚材兄,一直说楚材兄是我们东昌府的青年才俊,……”
耿如杞,字楚材,东昌府人,元熙三十八年同进士,后考取庶吉士未果,先是到户部任主事,后转任兵部职方司员外郎。
冯紫英虽然知道自己现在对真正的军国大事上帮不上忙,但是他还是对北方九边战局很关注的,毕竟这可能关系到自己未来的身家性命。
别自己还没有发育成熟,鞑靼人或者女真人就打进来了,那自己美好幸福的生活梦想就泡汤了。
毕竟这历史现在已经有了一些偏差了,会不会偏得更大还真不好说。
到现在冯紫英对大周整个政治、经济、财政、军事、文化、交通、商业、后勤等各方面的认知都还是杂乱零散的,大周面临紧急情况下的动员能力究竟有多强,也不清楚,难以形成一个综合性的概念。
千万别搞成了明末那样,真的一出乱子四处都漏风,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结果是样样都按不住,所以现在他也力图尽可能熟悉了解各方面的情况,只不过自己所处的位置,年龄经历,都限制了他获取各方面信息的能力。
还是这该死的年龄和时间线啊,让自己无法迅速成长壮大。
“朝廷还是应当一个综合性的方略,对鞑靼人,对女真人,都应当要认真考虑,职方司应当多派人去北边摸清楚情况,给兵部和朝廷提供更准确细致的情况汇总,别都是些零七八碎的消息,如果主事者再懒散一些,只怕就难以拿出一个像样的方略来了。”
冯紫英只能含含糊糊的提出一些看似很有针对性,但是却缺乏实际操作性的套路来,没办法,他也不了解兵部那里边的底细。
究竟兵部重视不重视,对女真人的真实想法是什么,都一无所知。
万一现在朝廷乃至兵部还在采取怀柔或者拉一帮打一帮的策略呢?那建州女真和其他女真各部现在的关系,朝廷的态度又是如何?
练国事倒是对冯紫英这番话很赞许,嗯,当然都是些纸上谈兵的角色,所以冯紫英的大套路还是很具有迷惑性的。
“嗯,楚材兄也提出了要加大力度对辽西和女真人的渗透,另外应当在于女真人私下商贸往来上做文章,不能听之任之,他们来朝贡也需要严格控制,……”
冯紫英点点头,这耿如杞看来还是有些见识的,已经意识到了民间商贸可能带来的各种隐患和威胁。
目前女真人和大周的关系还属于一种藩属和朝贡的体制下,但是朝贡带来的贸易已经越来越不重要,而民间商队开始担纲起主力了。
“难啊,这商队涉及到背后层层关系,……”冯紫英轻轻吁了一口气。
他很清楚,现在女真人和大周的商贸联系有多紧密,大量的皮毛、北珠东珠、参茸、药材、金砂、兽皮从关外源源不断的进来,更成为京师城内达官贵人们争相竞逐的喜好。
官宦家庭的妇人没有一袭貂皮大髦,你都不好意思出门。
自己老娘、姨娘去冬就添置了一件,苏谢两位姨娘看样子也是在床上缠着老爹,今冬二人都一人添了一件,虽说毛色没有母亲和姨娘那么纯正,但是放在京师城里也算是能穿出去的盖面货了,据说光是苏姨娘那一件便花了一千二百两银子。
这里边的暴利有多大,而又牵扯到多少人的利益?
还有那北珠,比东珠更牛,在贾府里边,冯紫英就见到了王熙凤头上的钗冠便镶嵌了一颗东珠,硕大饱满,浑圆晶亮,虽说不知道价格,但是冯紫英估摸着不会低于千两银子。
第七十九章 在路上
练国事可能没有冯紫英对这些商队涉及到的各种利害关系了解那么深刻透彻,但是也能想象得到这肯定关乎很多人利益。
大周经历了近百年的繁荣安泰,便是前几年壬辰倭乱的时候对大周内部也没有太大的影响,看看这京师城内的繁盛景象,就能知晓这等奢靡物事在大周这些通都大邑里有多受欢迎。
见练国事也沉默不语,冯紫英也摇头苦笑,“君豫兄,这等事情还轮不到我等来插话,不过到的确需要引起足够重视才是,也许……”
“也许什么?”练国事颇感兴趣,他知道这一位历来足智多谋,想出的办法也是极具针对性,往往都能收到奇效。
练国事和冯紫英的对话也引来了一旁贺逢圣、王应熊和许其勋的注意力。
他们先前谈的话题一样也让他们很感兴趣,但是却觉得插不上话来,这等关外辽东的局势对他们来说还是太遥远了一些,像涉及到所谓商队关联瓜葛背后的各种利害关系他们就更陌生了,但如果是自己可以在其中做点儿什么,那就更好了。
“小弟在想,这等事情或许朝廷很多时候不太在意,但是对于我们来说却是难得的一个机会,如果我们可以把相关的情况慢慢积累起来,然后提出我们的分析判断和建议,嗯,撰写成墨卷一样保存下来,然后供整个书院的同学阅读探讨,……”
看见练国事和贺逢圣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冯紫英微微一笑,“如果我们的这些分析建议获得了山长和掌院的认可,我们甚至可以将其送到兵部和五军都督府,请这里边的文臣武将们看一看,或许能够赢得他们的认可呢?哪怕是未必全部赞同我们的观点,只要有部分认可,或者对他们有所触动,那不也是我们的一份成绩呢?”
练国事忍不住击掌赞叹,这个冯紫英果真是天纵奇才,这般主意都能想得到。
像为了科考的历次科考墨卷保存下来研读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但更多的都是去为了应对下一科秋闱或者春闱可能的出题方向的应试行为,并无其他价值意义。
像这种纯粹是为了国政朝务的分析研究,不但可以和时政策论息息相关,提升同学们这方面的能力,而且还能把书院的名声和影响力传递到兵部和五军都督府中去,甚至影响到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一些战略决策,不管其结果效果如何,那都是一份了不得的荣耀,最起码也能让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大佬们知晓青檀书院的学子们是在勤于国事,为君分忧。
贺逢圣、王应熊以及许其勋他们也都回过味来,越想越远,脸上都露出了兴奋之色。
士林盛会那一场大辩论让青檀书院声誉鹊起,在北方四大书院中俨然一起绝尘,领先于其他三大书院了,所有学子都受益匪浅。
原来崇正和通惠书院还因为规模和影响力上略胜青檀书院一筹而一直认为它们应当排在前面,但现在除了规模外,影响力上,青檀书院凭此一役远超它们两家,再加上严谨的学风纪律,更是当之无愧的成为北方四大书院的头牌,连带着像韩敬和许獬在竞争京师三大才子的呼声中也高了许多。
“紫英,这事儿须得要回去就向山长和掌院报告,愚兄觉得此事非常重要,一旦形成定制,而且我们的这些文章若是真的言之有物,或者某一次被某位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人采信和认可,那么日后我们书院的这些文章必定会更加受到重视,这对于我们书院,以及我们这些文章的撰写人来说,都意义非凡!”
以练国事沉稳的性格都忍不住兴奋起来,以手击掌,连连慨叹怎么以前从未想到过这种办法。
冯紫英抿嘴微笑不语。
贺逢圣却想得更远:“紫英,君豫兄,还不止于此!并不一定要局限于兵部和五军都督府,也并不一定要局限于方才你们所说的此事,以盐法开中法为例,我们一样可以拿出我们的见解看法,请山长和掌院完善之后,送到户部甚至内阁,请诸位尚书侍郎甚至阁老们一阅,只要我们写出来的东西是真正有内容有价值可信可用的,只要有那么一两回能被这些朝中重臣们认可,未来他们就有可能愿意继续看我们写出来的东西。”
“是啊,关键在于我们第一炮一定要打响,须得要认真策划撰写,未必要以辽东此事为头炮,若是有我们更为熟悉了解,更有把握的话题来撰写,务求一鸣惊人,这样效果会更好。”许其勋性子更谨慎细致,提出自己的建议。
练国事略作思索也微微点头,许其勋的这个建议无疑更具可行性,选择一个更为熟悉了解的话题来进行分析,拿出更具有说服力的依据,让文章更有内容和看点,能够一下子打动这些朝中大佬们的心,务求一举成功。
“虎臣所言甚是,此事须得要细细思量,但是此法却是为我们书院另辟一条蹊径,若然能以此为契机扩大我们书院影响力,只怕崇正、通惠书院日后又要目瞪口呆了。”
练国事想到这里忍不住抚颌微笑。
“君豫兄,克繇兄,非熊,虎臣,其实这里边可操作的余地还有很多,我们撰写的文章固然要找到我们最熟悉最了解的话题内容,也的确为必要局限于某一隅,文章也的确需要言之有物针砭时弊,具有冲击力,但是在选择投送朝中重臣上,却有一些窍门,甚至可以说能做到一击必中。”
冯紫英胸有成竹的表情让练国事几人心中更热,“紫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怎么才能一击必中?”
如果呈送出去的文章,人家不认可,或者觉得泛泛,那没准儿就丢在一边,不但白白浪费了一番心血,关键是时间机会都耽搁了,甚至还可能留下一个不太好的印象,这确实需要认真考虑。
“其实简单,我们可以先行把朝中关于某一项事务的相关官员对这类事情的态度进行一个收集了解,比如此事尚书可能是大概支持认同的,但是左侍郎却是反对的,又比如此法某位阁老是坚决支持的,但是涉及到兵部或者工部、户部某位尚书则是坚决反对的,还有某位侍郎乃至员外郎是认可的,一一先摸清楚,然后把这些文章送到那些认可支持赞同我们所做文章观点的官员们案头上,……”
在座的都是人中龙凤,哪怕是对朝中朝政运作模式不清楚,但是也能知晓一个大概,冯紫英话未说完,他们就已经领悟到了精髓,这就是要寻找到有共同语言共同观点的“同党”啊,让他们来使用和佐证。
“……,小弟相信他们拿到了这类文章,肯定会在朝中议事时提出来,现在咱们青檀书院风头正劲,把这些文章的观点拿出来作为佐证,未尝不能加强他们的说服力和话语权,我相信他们肯定会用上,这一下我们的文章乃至观点便能在朝中广为人知了,……”
“说得好!”贺逢圣忍不住一拍旁边的座位,却未曾想到拍到了身旁王应熊的大腿上,疼得王应熊龇牙咧嘴,“克繇,能不能拍你自己大腿?”
贺逢圣没有理睬对方,还沉浸在兴奋中:“这些官员肯定会把我们的文章引用,且不说咱们现在书院声势正盛,而且山长和掌院原来也是在朝中担任过要职的,若是山长和掌院推送过去的文章,他们肯定也要好好掂量一二,但若是用的时候,他们肯定会说这是书院学子所撰写的文章,避免其他人说他们屈从于山长和掌院的态度,……”
冯紫英和练国事都忍不住扬眉,多看了贺逢圣一眼。
难怪此人能在甲舍中和范景文并驾齐驱,以前倒也没看出来此人如何,但是就凭刚才这一番话,就足以说明此人考虑问题的深沉细致,连这些官员的心态都能揣摩到,绝不简单。
冯紫英倒也罢了,练国事却是把贺逢圣的评价又提升了几分。
这等人才,在青檀书院中都绝对是佼佼者,以前他更倾向于同为北人的范景文,但现在看来,这贺逢圣也当得起和范景文匹敌。
王应熊和许其勋也都在细细揣摩贺逢圣的话,对于他们来说,要理解领悟还需要一些时日,但是他们也都感觉得到,那就是随着冯紫英在书院里时日越长,影响力似乎也越来越大不说,而且给书院带来的变化也是越来越多。
几乎隔三差五就有一些新的路数出来,而且明显都是能对书院未来带来很大改变的。
这个到白石庄的一个时辰路上,就成为这辆车上几个人最有意义的一段路程,以至于在事后回到书院之后,除冯紫英外的几个人都对游历兴致乏乏,反倒是对那段路上的时间记忆尤深。
第八十章 推心置腹
白石庄是京师城西郊很有名的景致所在,不过更多的是二三月间京师民众踏青冶游所在,现在正月里来,显然太早了一些。
不过对于一帮书院学子来说,就无所谓了,只要能透透气,寻找个机会宣泄一番,就是很不错的享受了。
白石庄的柳树、虬松和老槐都既有味道,哪怕是现在时节不合适,但是这帮学子文人都总能找到一些合适由头来吟诗作画,自然也就成了一景。
对于冯紫英来说,这就是他的弱项短板了,所以他很知趣的充当起了背景板,指挥着瑞祥和另外一个小厮加上两个车夫充作仆役,帮着同学们安排午间饮食。
准备好的布幔屏风扯起来,这白石庄野地里风不小,哪怕是寻了个避风处,那也一样寒意逼人。
两个专用木质食盒抬下来,搭好桌架,摆上杯盘碗盏,立时就成了一桌相当丰盛的宴席。
郑崇俭、傅宗龙、王应熊、宋师襄和方有度算是真正感受到了大户人家的气派,原本以为能够几个炊饼蒸饼填填肚子也就行了,但看看这架势,人家是早就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