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贾府里花径繁多,石板铺筑的小路也是四通八达。
现在还没有大观园,但是这气象依然不是冯府那等地方所能比的,这四周西府海棠和刺槐间杂,偶尔还有几株丹桂错落有致,端的是大家格局,见之忘俗。
探春一愣,这还用问么?不过她倒是个爽利性子,知道冯紫英既然问这个问题肯定有陷阱,但是还是坦然回答道:“这肯定是好事,宝二哥能读出书来,也能光耀咱们贾家门庭,他日后也能有一个好的前程。”
“嗯,这话在理,但是却要看情况。”冯紫英微微点头,一边负手向前走,“可是宝玉不喜欢读书,心里很抵触,他现在年龄还小,若是强逼着他去读书,也许他就更难受,没准儿就要生病,还有老祖宗和你母亲看到宝玉生病恐怕也要担心难受,没准儿就要和世叔闹,也许还要病倒,结果是书没读出来,却弄得一家家宅不宁,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一番话把探春给问倒了。
这种可能性很大。
宝二哥对读书有多么反感抵触府里上下都知道,为了躲避读书,啥办法都想过,可现在老爷要让他去读书,为此和老祖宗和太太都争吵过了,否则也不会闹得这么大,但日后宝二哥能不能读出书来还是一个未知数。
起码探春自己内心都是不太看好的。
要逼得太紧了,真有可能生病乃至发生冯大哥所说的那些事情,那就真的变成一桩坏事儿了,联想到珠大哥的结局,探春心里都是一紧。
别说生病,乃至假痴不癫都是有可能的,只不过冯紫英没说而已,没准儿这就是贾宝玉的最后大招,看看你们还逼不逼我读书。
犹豫了一下,探春又嘟着嘴鼓足勇气道:“冯大哥,那怕是不一样吧?那朝廷政策如何能与这等事情一样?”
冯紫英笑了起来,看着探丫头那份好奇宝宝的模样,摇摇头:“治大国如烹小鲜,其实内里都是差不多的,那我就再举一个例子吧,嗯,是我们书院辩论预赛时候的一道题,朝廷海禁政策的利弊优劣。”
这不是什么秘密,朝廷一直延续了前明以来的海禁政策,虽然在这一二十年来,海禁废弛,走私猖獗,但是名义上仍然还是实施海禁,但是据说目前已经有意要解除海禁,但是却一直未有定论。
这事儿探春虽然年幼,也还是听说过的,不过她也只是听闻一些大概,“冯大哥,这小妹可不太清楚,但是肯定还是和倭寇犯海和朝贡不利有很大关系吧?”
冯紫英大感惊讶,望向探春的目光里已经多了几分欣赏和喜悦。
虽说这不是什么秘密,但是想探春这九岁丫头居然都能一下子说出这朝廷海禁的主要原因,或许对方并明白其中真正的原委,但是能知晓这两点已经非常难得了,冯紫英估计就算是去问那贾宝玉甚至贾蓉这等人,都未必清楚其中原因。
在冯紫英眼光注视下,探春没来由的一阵心慌,脸颊也是微微一烫,下意识的地垂下头,扭着衣角,“冯大哥,是不是小妹说得不对?”
“不,不,说的太对了。”冯紫英这才收拾起情怀,肯定道。
看来这探丫头还真的是有些英武天成的锐气啊,才九岁,居然都能对这些时政政策和原委知晓一二了,不简单,日后怕真的会有一番出息呢。
“咱们大周的海禁政策是沿袭了前明,前明之所以海禁,那是因为一方面是朝贡政策出现了偏差,所以导致入不敷出,朝廷支应不起,嗯,这一点其实也是咱们大周海禁的一大原因,前明海禁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当初前明太祖朱元璋争夺天下时,他的对手很多和海上力量关系密切,所以他对海上力量十分恐惧,所以才要海禁,当然后期则是因为倭寇势力的兴起,从走私逐渐演变成为掳掠,对海疆安全造成极大威胁,这种情形一直延续到了我们大周建立之后,依然如此……,所以海禁政策就成为朝廷的根本国策了。”
没想到冯紫英如此耐心的为自己解答,探春心中有如鹿撞,一种被重视和关注满足感更是油然而生,语气更轻,“那按照冯大哥你这么说,这朝廷海禁政策肯定还是有很多弊病啰?”
“当然,海禁政策弊端很多,难以一言蔽之,或者说其弊远远大于利,海禁所带来的那点儿好处在现在看来根本不值一提,而所带来的弊则会朝廷和老百姓都受到很大损失,……”
见冯大哥侃侃而谈,丝毫没有拒绝自己问话甚至还有点儿鼓励自己发问的意思,心中砰砰猛跳的探春粉靥含春,凤目流盼,“那朝廷的朝贡政策为什么会入不敷出呢?既然是周边小邦来朝贡,奉上贡品,朝廷该是大有收益才对,为何却入不敷出支应不起?”
“呵呵,这个问题问得好啊,但要回答,却也是说来话长了。”冯紫英没想到眼前这探丫头还真的是一个好奇宝宝了,这么些个问题一个接一个,而且也都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
“这朝贡政策是中原正统王朝对周围藩属国家的一种政策制度,嗯,本意是好的,显示我中央王国泱泱气度,万邦来朝,但是这周边一些小国藩属呢,多来几回呢,就发现了其中有一个漏洞,那就是咱们的朝廷啊,特别好面子,你要送上一两银子的朝贡物品,那么朝廷就要回礼给你五两十两银子的礼物,……”
“……这一来二去,大家都搞明白了,原来你们好面子啊,那行啊,我就多朝贡点儿,一年多来两趟,这一下子这口子越开越大,咱们大周朝廷就有些受不了了,你这送上十万两银子的东西,朝廷就得回一百万两礼,隔三差五来一趟,也不按照我们朝廷给你约定的时限来,谁受得了啊?”
冯紫英就像讲故事一样给这两个小丫头讲这些,娓娓道来,听得探春欣喜雀跃。
在他看来,既然探丫头这么感兴趣,想必林丫头也是愿意听的,却没有注意到林丫头早已经玉靥含霜,脸瞅在一边儿,手中一根鲜红的汗巾子绞来绞去,都快要绞碎了,那噘起的樱桃小嘴更是快要能挂油瓶了。
黛玉是真的要爆发了。
这探丫头太可恶了,你有你的宝二哥不去缠着,却要来和我抢冯大哥?
要跟着我来我也忍了,那你就老老实实呆一边儿呗,咋地就还喧宾夺主起来了?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没见着我都还没有说话么?
懂不懂礼貌,守不守规矩?
这个冯大哥也是,一点儿都没有眼色,没看到自己脸色这么难看么?
还在那里和探丫头说什么朝廷政策海禁朝贡,探丫头她真的懂么?就爱装出一副喜欢问问题的样子,铁定就是故意要占自己这点儿时间。
眼见得就快要走到自己住的小院了,可他们俩的话题好像完全没有结束的样子,那自己怎么办?
黛玉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气,心里更是堵得难受,眼圈也渐渐红了起来,一口细米银牙都快要把嘴唇给咬出血来了。
冯紫英是真没注意到这些,而探春更是兴致盎然。
在这府里边,她虽然也看了一些杂书,但是却从未有机会和别人说起过府里边以外的事情,没想到今日却无意间说起这些事儿,原本她也只是偶然翻过那么一两本这些书籍,也不太明白,但今天听得冯大哥这一说,顿时就让她对这府外边儿的世界充满了更多地好奇和向往。
若是冯大哥能经常来府里和林姐姐与自己说说话该多好,那自己就可以多问很多问题,不过老祖宗和母亲好像都希望冯大哥能多来府里教导一下宝二哥,没准儿还真的能经常见到冯大哥欸。
第七十六章 柠檬
当冯紫英终于注意到黛玉表情不太对的时候,这都已经走到了黛玉住的小院门口了,这个时候冯紫英和探春乃至后边两个丫鬟才觉察到了黛玉的神色。
冯紫英何等聪颖的人,立即明白今日的事情自己做得差了,只顾着和探丫头说话,却忽略了林丫头,但这等时候若是再要多解释,以丫头的脾性,铁定是不肯接受的,弄不好这别扭劲儿这一个年气都消不下去。
那探春一样是机敏聪慧无比,看见林姐姐眼圈都红了,咬着嘴唇使劲儿的绞着手中汗巾,心里也有些发虚。
自己今儿个的确有些唐突冒失了,抢了林姐姐盼了这么久的事儿,只是这个时候道歉只怕更会让林姐姐心酸,没准儿一股脑儿的柠檬话都要给自己砸过来,甚至要坏了两人的交情了,正犯愁该怎么办,冯紫英却已经当机立断了。
“三妹妹你们先进去,我和林妹妹说两句话,紫鹃也留下来吧。”冯紫英摆摆手,探春如释重负,赶紧领着侍书往里走,转过头来朝着冯紫英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的进去了,屋外只剩下冯紫英和林黛玉以及紫鹃。
看见丫头把头扭在一边,两行珠泪在探春一离开时就落了下来,冯紫英大感头疼,这丫头啥都好,就是太小气了,动不动就闹别扭。
这个时候你要去解释,道歉,这丫头只会更觉得委屈难受,对这种事情,就要快刀斩乱麻,直接发大招。
“后两日里,冯大哥要去白云观,你自个儿想办法出来,冯大哥陪你一天,如何?”
这一招果然收到奇效,眼泪尚未擦拭掉的丫头立即扬起头来,先前脸上的冰霜顿时消融无踪,泪里含笑的娇靥看得冯紫英都是一呆,“真的,那可说定了?可我怎么出来?”
冯紫英沉吟了一下,“我准备约琏二哥两口子另外再找两个朋友一起去游玩,你明日找个机会先和琏二嫂子说,这样我说在后,那么琏二嫂子肯定就会顺带把你带上,到时候自然就有机会了。”
这正月里踏青游玩也是京师城中最常见的一种娱乐方式,和贾琏接触了这么久,冯紫英觉得这个人也还能做点儿事情,那么适当的帮他拓展一下朋友圈也不是不可以。
而且以冯紫英观察贾琏的态度,似乎是有意要和自己加深关系的,至于说究竟意欲何为,还要进一步观察。
但以冯紫英的猜测,应该是一些营生上的合作比较大。
因为以现在贾琏的状态,既没有仕途上的可能,也不存在参与到贾府的重大事务决策上去,这等重大决策事务甚至连贾赦和贾政都难以做主,更多地还是追随王家,也就是王子腾的意向而动。
所以贾琏要有所谋,肯定是在经济营生上有想法,或者他背后可能还有王熙凤和贾赦,这二人都是见钱眼开的角色,难保不有这方面的企图。
心情终于好转的林丫头嘟起嘴巴,“探丫头太招人烦了,非要跟着来,来了还可劲儿的闹腾,……”
冯紫英笑了起来,很想摸摸对方的头,但是还是没敢,这紫鹃还在一边儿看着呢,而且自己摸林丫头的头也感觉怪怪的,摇了摇头:“行了,她不也和你一样,成天都关在这府里边,也没有什么人陪她吧,你们俩还真有点儿同病相怜的感觉啊。”
“哼,去白云观,我一定不会带着她去了。”林丫头气鼓鼓的道:“那可说定了,冯大哥,可琏二哥和二嫂子都要去,你还有别的朋友,那怕是没有时间来陪我吧?”
看着这丫头心气难平的模样,冯紫英心里也好笑,“那你觉得该如何?总不能冯大哥就站在这里陪着你说话吧?人来过往的看着也不好。”
见丫头还是嘟着嘴不肯做声,冯紫英只能想了一想道:“到时候冯大哥给你带个礼物怎么样?”
“什么礼物?”丫头果然中计,俏眸中闪过一抹惊喜,她要的就是这份不一样的感觉和对待,和别人要不一样。
“嗯,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冯紫英也只能先把对方稳下来。“再说了,那是一整天呢,哪能没时间,再说了,琏二哥他们也要商量事情,那不就有机会了么?”
冯紫英也不知道这丫头怎么就这么黏自己,看样子还是在临清时给她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所以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了,啥事儿都先把自己想着。
听得冯紫英这么解释,林丫头再不信也只能如此了,再加上念着冯大哥要给自己带礼物来,心情也就好了许多,终于不再耍小脾气。
冯紫英又看了一眼在一旁嘴角带笑一声不吭的紫鹃,似笑非笑的道:“紫鹃,这段时间你们小姐脾气不小,你也不劝劝?”
“只要冯大爷多劝劝,那效果就要比我们当下人的效果好得多。”紫鹃抿嘴一笑,“就怕冯大爷经常说话不算话,明明是来陪小姐说话的,结果见了别人就忘了小姐,……”
“这丫头,居然敢调侃起我来了,故意挑拨我和你家小姐关系不是?”冯紫英笑骂道,这紫鹃还是挺护主的,难怪能跟丫头一辈子。
“行了,我不多说了,这人来人往的,也不方便,紫鹃,你家小姐那小脾气你也知道,有时候上上下下还得要靠你帮忙打圆场,别让你家小姐在这府里边弄得受冷落。”
紫鹃也明白冯紫英主要说的是下府里边后房厨房里那些下人,送花送饭送水的,这些人最麻烦。
小姐脸冷,刀子嘴,很容易得罪人,又不是这贾府里正牌小姐,难免就会有人说闲话或者故意难为,你要去告状,甭管是老祖宗还是琏二奶奶那里,一回两回还行,多两回,没准儿就招人厌了。
“嗯,谢谢冯大爷提醒,紫鹃知道了,定不会让小姐受委屈。”紫鹃一边说,一边郑重其事的屈身福了一福。
看得冯紫英为忍不住点头,是个值得依托的人,日后倒要好好关照一番。
“进去吧,我也该走了,瑞祥这小子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回去要揭这小子的皮!”冯紫英环顾四周,示意黛玉和紫鹃快进去了。
眼见得丫头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模样,紫鹃在一旁劝慰着,到最后美眸中依然泪光盈盈,冯紫英也有点儿心疼。
这丫头现在还真的把自己当成了这京师城里的唯一亲人了,那也就罢了,可能小姑娘心性便是如此,只是为何自己却也有生出一份莫名的眷念?
看来这人和人相处久了,难免就会生出感情来,只是这种感情属于哪一类,却还要细细梳理梳理。
冯紫英走到角门外,才看到了瑞祥这厮。
不出所料,这厮正和角门外的两名下人说得热闹,见到冯紫英出来,赶紧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爷,要走么?车在这边儿。”
“你跑哪里去了?”冯紫英很想训斥一番这厮,一点儿规矩也没有,不过想想这家伙真正跟着自己像这样四处走动社交应酬,还真没几回,以前在家中更像是一个打杂的仆役。
“先前就在门里,后来二门上来人传话说爷要和琏二爷去吃酒,就把我和老孙头一起带到外院吃饭,吃了饭我也进不去内院,就只能在这角门上候着您了。”
瑞祥也有些委屈,看得出来少爷脸色不好看,可他一个下人怎么能进得去二门里?只能在外边晃荡,又怕错过了,所以干脆就在这角门外来把车守着。
“走罢。”冯紫英摇摇头。
看样子还是得要教一教这府里下人的规矩。
冯府和贾府这样的大家族相比,在基本规矩的底蕴上还是要逊色不少,尤其是这些下人要么是从大同那边带回来的,要么就是到了京师之后慢慢买来养着的。
这冯家也的确没有多少底蕴,以前这方面也不怎么注重,加上府里边自己老娘对家里这摊子事儿也是个不怎么上心的,下人丫鬟啥的都有些散养的感觉,而姨娘们主要心思又都放在外边儿营生上,所以到了这京师城里就和其他勋贵家庭之间的距离显现出来了,难怪连平儿都在说自己该讲究一些了。
虽然都在咸宜坊这一片,但是贾府位置无疑要比冯府这边好不少,但总的来说丰城胡同这边也算不错了。
大街小巷人气都很旺,这正月节日里,来来往往的人们,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冯紫英坐在这马车里,从车帘子缝隙里看着这大周京师城里下午间最繁华热闹的一面,很有点儿《东京梦华录》和《清明上河图》的感觉。
昏黄的阳光落在马车上,硕大的车轱辘咯吱咯吱碾压在青石板径上,偶尔遇上一个窝子颠簸一下,竟然有一种恍惚穿越的失重感。
冯紫英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爱上了眼前这一切,真的不能辜负啊,否则要遭天打雷劈的。
第七十七章 真实的一面
这个春假对于冯紫英来说也是意义巨大的。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感受到这种传统大节的魅力,休沐长达二十天,整个京师城都沉浸在一种迷醉的繁盛之中,完全感受不到这个世界似乎还有许多不如意。
即便是城里稍有宽裕的小门小户也要尽可能的借助这样一个节日来排解一年来的劳碌和艰辛,而大户人家更是扎灯挂彩,充分上的享受着大周盛世带来的幸福安宁。
同样冯紫英也能在盛世余晖之下感受到某种潜藏的寒意。
乞丐们在这个大节时候也能迎来他们一年中最幸福的时光,走到哪里,都能获得笑脸相迎,剩菜剩饭基本上是能管饱的,偶尔也还能获得主人家们的零碎铜钱打发,自然也要送上一片祝福声,一片祥和。
在这背后依然会是某一夜大雪过后,会有无数冻僵的尸体从破庙里或者桥洞下被悄无声息的抬出城去。
冯紫英就在某一日亲眼见到了这一情形,但他却无能为力,毫无办法。
这京师城里百万人口,城内城外便是乞丐也是数以千计,每个坊里的乞丐都是数以百计,遇上头年周边省份大荒还不止。
他们有些是半丐半偷半骗,有的是半丐半盲流顺带帮闲,有的则是真正的专业乞丐,不一而终,但是总的来说都是在生死线上挣扎。
或许某一日暴病而亡,或许某一日被冻死路边,又或者运气好被某一家人看中且身份清楚便自卖为奴,这等现象每天每月每年都在发生,遇到北直隶、山西和山东水旱灾害时,那这类情形就会爆发式的增长。
这便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真实写照,但冯紫英却深刻感受到了自己作为一个穿越者对这等事情深沉的悲哀之后和日渐麻木,甚至到了安之若素的地步。
“前晚大雪,昨晚砖塔胡同东边万松老人塔那边儿上又抬走两三个,西头能仁寺门上也拉走一个,都是年龄大点儿的,熬不过去了,……”瑞祥手插在袖笼里,跺着脚,吐着白气,嘟囔着:“咱们这咸宜坊算数不错了,爷您瞧瞧那边金城坊鹫峰寺街边儿上城隍庙里,一晚抬走十二个,吓煞人了。”
看见冯紫英横过来的一眼,瑞祥立即不敢再说了,心里却在嘀咕,不是您再问我这两日下大雪外边情况么?我这老老实实说了,您又不爱听,那我该咋办?
还好云裳从院门外进来,俏脸冻得通红,搓着手呵着气,看得冯紫英都有些心疼,“去哪儿啦?也不嫌冻得慌?”
“奴婢去太太那边看了看,怕太太要出门,您又要用车,怕撞上。”云裳赶紧道。
“不是有三辆车么?”冯紫英奇怪。
冯府用车人不多,老爹经常是走路或者骑马,不太爱坐车,只有老娘和几位姨娘出门才用车,有三辆足够用了,不过府里边还是准备翻了年之后再添一辆做备用。
“那辆车车轱辘坏了,还在修呢。”云裳跺了跺脚,“少爷,您还是进屋里去吧?这么冻,您也干受着,不难受?”
“冻着点儿好,精神!那车什么时候能修好?”冯紫英也学着云裳跺脚,今日书院一些同学要进城来游玩,他得陪着,先到自己家门口集合,然后再去白石庄和紫竹禅院游玩。
白石庄在西郊白石桥北面,是西郊有名的风景名胜所在,万柳垂绦,溪流环绕,老槐、虬松,芍药和牡丹都专门的院子,还有郁冈亭可以俯瞰月池。
虽说现在不是去白石庄的好季节,不过有树有水,加上本身也很宽敞,还挨着另一处风景名胜地——紫竹禅院不远,所以也就选在那里了。
先前和冯紫英约了的人只有舍里的几个,除了陈奇瑜不来外,其他几个,包括傅宗龙都要过来,加上练国事、范景文和贺逢圣以及王应熊,再加上一个郑崇俭,就正好九个人,加上自己就十个人了。
陈奇瑜不来是因为他们山西几个学子准备聚会,但是郑崇俭却答应了自己这边,原本孙传庭都准备跟着郑崇俭一道来的,但因为陈奇瑜的缘故,所以郑崇俭主动劝孙传庭还是去陈奇瑜那边。
“估计还早,不过太太和姨太太她们都不出门,所以两辆车足够了。”云裳对这些事情很上心,比瑞祥强,这方面瑞祥这小子还得要学着。
看着瑞祥,冯紫英又想起了段喜贵和自己说的左良玉与王培安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