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730章

作者:瑞根

  无论是集群冲锋,还是零散组队,都很难躲过这种相距不过三四十步的营车结垒,尤其是这种交叉火力更是直接封死了意图从两个营垒中插入的骑兵,再加上其两侧虎视眈眈的长矛队作为预备,让几度冲击失败的骑兵队很快就丧失了愿望。

  没有人愿意冒着被火铳密集攒射的风险去强行冲锋,命是自己的,在看不到突破希望的情形下,这种冲锋太不划算。

  好在姬韶春的弓箭兵迅速赶了上来,采取和抛射以及针对长矛兵的射杀,使得贺虎臣部的在撤退过程中终于开始出现破绽,尤其是在后续掩护的过程中,不可避免被后续跟进的宣府大军咬住,尤其是在越靠近巩华城门时,越是希望早些摆脱追击撤入城中,而这个时候宣府军方面也是越发咬得紧,不肯罢休。

  这个时候贺虎臣才意识到了危险。

  每一次撤退都是一次危险的降临,虽然之前他也作了十分充分周密的准备,前期的撤退也有条不紊,十分顺利,但是随着宣府军过河的弓箭兵追赶上来,这种营车结垒的交叉掩护方式损失也就大了起来。

  宣府军跟进的弓箭兵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无论是集中攒射还是抛射能力都是第一流的,这给了躲在营车后的火铳兵以及掩护的长矛兵以很大杀伤,特别是大家伙儿都想要尽快撤回去时,这种时候稍微露出破绽,就会被敌人抓住机会予以打击。

  “命令张德昌的虎蹲炮队在城门处架设好,鹰嘴铳队在城门楼上架设,准备掩护最后一批撤回的军队,先行撤回的火铳队在城门口集结,集中掩护,我们暂时不进城,一直要给宣府军造成足够的损失,让他们不敢靠近,才是我们进城的机会!”

  贺虎臣咬着牙关下达命令。

  交叉掩护在前期效果不错,但是当宣府军大规模压上来和弓箭手的密集打击出现之后,己方的损失大大增加了,撤离营车结阵也开始困难,到后来不得不推动营车缓步后撤,但这样后退速度更慢,损失更大。

  只不过这种损失是必要的,否则一旦不顾一切的后撤,极有可能就被宣府军死死咬住,难以拉开距离了。

  也幸亏只有两里地,当宣府军大军扑上来的时候,贺虎臣部已经基本上撤离到了最后几个营车结垒,距离巩华城门不足百步。

  等到最后两部火铳兵与长矛队撤出营垒聚集在城门处时,贺虎臣大略清点了一下,短短两里地里,长矛队损失了超过四百人,而火铳手也损失了两百多人,算起来不多,但是这都是自己的基干力量啊,可以说让贺虎臣也是痛彻心髓。

  到了城墙下,贺虎臣反而不怕了,无论是对面的宣府军有多少,拉开的距离决定了他们要想发起冲锋就必须要付出代价,而这份代价牛继宗愿不愿意付出,就要看他了。

  而且即便是他们愿意付出,也未必如愿以偿,贺虎臣已经命令了两部火铳手先行登城,与鹰嘴铳手一道在城墙上组成了第二道攻击火线,在加上赵克明部的两千多人守城部队,宣府军要想一下子就攻下,没那么容易。

  伴随着宣府军的两轮进攻被打退后,京营已经龟缩到了城门处,而且依托营车形成的一个弧形防御圈,城上城下的火铳交替射击,再加上虎蹲炮队的助力,形成了相当密集的火力网,再度强行进攻的结果就是宣府军的伤亡急剧增加。

  当然宣府军的弓箭手也不是吃素的,围绕着城门的争夺更加激烈,这种对射的结果就是双方的伤亡都不断增大。

  贺虎臣亲临城下指挥,将结阵的营车防御圈不断缩小,指挥火铳兵集中攒射,一直到最后退缩到了城门处,才完全退入城中。

  这种步步为营的退却方式让宣府军空有兵力优势,但是却是狗咬乌龟——无处下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军退入城内,丢下十余辆营车在城下。

  牛继宗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不得不说对面这个武将很好的把控住了局面,先是利用火铳火力优势加上营车掩护阻敌,使得自己一方难以咬住对方,然后稳步退却入城。

  而反观己方,骑兵未能提前切断其退入巩华城中的道路是一大失误,但这也不能完全责怪古晋。

  对方相当狡猾,提前就动用营车在沿线结阵筑垒,使得骑兵突击难以竟全功。

  加之石桥距离巩华城实在太过近了,两里地距离,一鼓作气就能退却回来,而郭云禄太过谨慎,未能咬住对方。

  所以综合几方面下来,自己空有如此优势,竟然未能压下对方一大口来。

  现在敌军已经完全收缩回城,加上原有守城兵力,这座小小的巩华城里边竟然有七八千人守城,虽然城墙低矮,但是也毕竟是一座城,要拿下来,恐怕就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了。

  但不拿下是不行的,巩华城时京西重要的粮草物资补给所在,宣府镇和蓟镇西面的补给都要从这里中转,而且放任这七八千人在自己背后,无论是谁都法接受,拿下这里,才能保证宣府大军下一步进军京师可能和蓟镇主力遭遇之后的大战需要,才能让己方有一个安全的后方。

  只是尤世功会给自己这么多时间么?

  这是牛继宗面临的最大难题。

  巩华城虽小,但是以对面主将表现出来的水平,只怕不是好对付的,野战能打出这么漂亮的成绩,换了守城,只怕更难啃这块骨头。

  七八千人如果都是这种以火铳兵为主的军士,这一仗要拿下巩华城不但要付出相当代价,更关键的是能不能抢在尤世功大军到来之前办到?

  斥候已经反馈回来,尤世功大军距离只有六十里地了,如果尤世功不顾疲累兼程,晚间就能赶到,甚至他的骑兵可能还会提前赶到,这非常麻烦。

  绕着巩华城看了一圈,牛继宗也没有能拿定主意。

  从城墙下看不出多少端倪来,但是牛继宗能判断,先前守城一部应该和石桥阻击一战那一部不属于同一部,虽然他们都属于京营,应该是五军营的军队,但似乎不像是以火铳军为主,而是长矛、刀盾为主,这稍微让牛继宗放心了一些。

  根据他所了解到的情报,新五军营组建时间很短,老五军营主力都被陈继先带到淮扬镇去了,剩下都是一些老弱病残或者非嫡系部队,忠惠王从神机营中抽调了部分作为基干才开始组建新五军营。

  这支火器营应该是从神机营来的,但神机营重建时间也不长,钱国忠这个神机营主将也算不得什么不得了的人物,怎么这一支火器营却如此能打?而且其战法也和自己以前所了解的截然不同。

  自己这一战吃亏有很大原因还是因为不了解敌情,这和之前从未想到过京营居然敢出兵来阻击自己有很大关系。

  之前自己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蓟镇尤世功那边了,未曾关心过觉得早已经不值一提的京营,没想到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新京营却给自己这个老京营节度使来了一个下马威。

  时不我待,牛继宗只能立即召集众将计议,看如何来打破这座巩华城,这个时候他也意识到了自己这种狂飙突进带来的问题,那就是军中的西夷大炮一尊未带,如果想到要面临攻打巩华城,哪怕只带上那么两三尊,起码也能用作攻城陷阵只用,而现在却不得不面临要用人命去填的困境。

  好在这巩华城城墙低矮,本来也不是为守城而建,所以更像是一座腹地的物资补给基地,对方守起来一样也不容易。

  就在牛继宗召集众人研讨如何破城时,尤世禄和赵建功两部六千骑军也在马不停蹄地向巩华城赶来,这一仗对他们来说一样关键,丢掉巩华城的风险一样难以承受。

第一百零八章 人心易变

  巩华城距离京师城太近了,以至于当夜夜战的结果很快就传递了出去,京师城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你说什么?在榆河受阻?”义忠亲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数万大军被一条榆河给拦住了,这榆河是长江黄河么?义忠亲王对着京畿一带的地形十分了解,榆河他也过了几十次,算什么?

  一条河沟而已,就算是现在秋季涨水期,也不过就是几十步宽而已,谁能阻挡得住数万大军?

  就算是夜里一时间不好渡河,那白日里怎么说?

  “五军营在榆河石桥堵住了宣府军东进之路,昨夜两军在榆河石桥交战通夜,直到今晨,宣府军才算是渡过了榆河,将五军营围在了巩华城中。”向义忠亲王汇报的是他安插在宣府军中的亲信派来的人,即便是对牛继宗,义忠亲王也不能完全放心。

  倒不是不放心牛继宗的忠诚,而是牛继宗掌握数万大军,难免会他自己的想法,未必一板一眼的按照自己的意图行事,这是每个独当一面主帅都不可避免的,王子腾那边也一样。

  义忠亲王不可能事事干预,但是他觉得起码要随时掌握了解这些具体情况,牛继宗和王子腾他们也该主动地报告才是。

  但是往往这些人都会有选择性的报告,要么报喜不报忧,要么报忧不报喜,总而言之都是报告对他们自身有利的,隐藏不利的,或者想要达到某种企图的,这也是义忠亲王最为头疼的。

  “老十的五军营能挡住牛继宗的宣府军?”义忠亲王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五军营都被陈继先带走了,老十煞费苦心从钱国忠的神机营那里弄了几千人过去,这就能把牛继宗给挡住了?牛继宗的宣府军已经沦落到和京营一样了?”

  来人讷讷,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位正在气头上的王爷。

  还是汪梓年替对方化解了尴尬,“据我们所知五军营都没有全部出动,就出动了两部,不过区区几千人,不可能挡住牛公的大军吧?”

  “的确只有几千人,但是榆河涨水,虽然水面不宽,但是水却深了不少,而且之前牛公也没有想到会有京营出来阻路,一直是在侦察蓟镇军,所以未曾考虑在榆河上有什么阻碍,一时间收集民船不畅,所以一直拖到了早上,而榆河石桥却遭遇了京营提前设置路障,而且他们以火器为主,宣府军诸部都未曾预料,所以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加之石桥太过狭窄,便于京营发挥火器优势,所以才会两度受挫,……”

  “两度受挫?”义忠亲王气得忍不住啧啧出声,“说得这么委婉,是不是碰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啊?死伤了多少?伤筋动骨了?五万边军精锐,居然在几千没组建起来几天的京营面前受挫,巩华城是不是京师城还雄峻,还是榆河比长江还宽广?孤都要怀疑牛继宗还是不是牛继宗?莫不是宣大总督变成了老十,京营节度使变成了牛继宗,两边儿弄反了过来?!”

  极尽挖苦讽刺之能事,足以见得义忠亲王气得有多么恼火。

  汪梓年也有些尴尬,这宣府军的表现的确有些拉胯,你说打蓟镇军受点儿小挫还说得过去,怎么打京营这帮街溜子也成了这样?难道忠惠王这啥都不会的闲散人还成了一代名将?说出去也没有人信啊。

  来使有些难堪地抬了一下头,小声解释道:“王爷,榆河情况王爷有所不知,虽然河面不宽,但是因为前段时间下雨涨水,水深及接近一丈,而且两边河滩都是淤泥浮泥厚积,无论是搭设浮桥还是船渡,都有些困难,我们也是很花了一些心思才算是渡河而过,……”

  “渡河而过?意思是牛继宗最终还是没能把那座石桥给打下来,还是因为从其他地方渡河过了,才迫使对方撤离,然后进了巩华城?”

  义忠亲王还是有些水准的,基本上猜准了一个大概,来使也不好否认,只能点点头道:“京营这一部的火铳装备和以往我们见过的都截然不同,威力尤其凶猛,射程远,穿透力强,而且击发速度快,如果采取轮射方式,的确是一个很难对付的敌人,他们死守石桥,石桥桥面太窄,如果用营车遮掩,藏于其后的士卒太少,若是两翼没有营车遮挡,单靠盾牌却又抵挡不住,对方的火铳能够轻易打穿盾牌,我们之前就是不知晓这一点,所以吃了大亏,……”

  “吃了一次亏,还能吃第二次亏?京营多少人,你们多少人?”义忠亲王依然是一脸不屑,“行了,孤也不多说了,那现在牛继宗准备什么时候进京?尤世功恐怕距离巩华城也不远了,难道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巩华城屹立在那里,当一颗钉子扎在他背后?”

  “王爷请放心,这一点大帅还是有把握的,巩华城城墙低矮,几千人中出了这支火器营威力不俗外,其他一部不值一提,大帅已经下了决心,最迟今日午后未时之前要拿下巩华城。”来使赶紧道。

  义忠亲王这才轻哼了一声,看了看时间,“那就是说这个时候牛继宗已经在攻打巩华城喽?也罢,孤就信他一次,在这里等他好消息,孤得到的情报,尤世功正在紧急往巩华城赶,如果不再申时之前拿下巩华城,恐怕牛继宗就要面临和蓟镇军对峙的局面了,那种情况出现的话,就很不利,也很不好说了,你把这个消息转达给他。”

  汪梓年没有搭话,但他想了想这个时候再让这个使者回去说,估计那边城都已经攻破了,或者就是又失利了,那局面就真的危险了,甚至不得不考虑第二个方案了。

  来使走了。

  但义忠亲王反而陷入了困惑和纠结之中。

  现在该怎么办?虽然牛继宗还在信誓旦旦,但是一夜时间居然不能突破一个小小的榆河石桥,而且还是面对的京营那帮街溜子,这不由得让他产生了一些怀疑,牛继宗的宣府军是否像原来外界想象的那么强大。

  都说宣府军和大同军乃是边军精锐中的精锐,更甚于辽东军,但怎么数万大军对上几千京营还花了一夜时间才勉强渡河,而现在还只是把这支京营困在巩华城中尚未拿下,这不能不让人起疑。

  之前他考虑一旦宣府军兵临京师城下,哪怕蓟镇军也赶到,那么他都打算径直去见叶向高表明态度了,那种情况下,他相信叶向高不敢对自己有什么不利的举动,毕竟自己只是希望在这种情况下监国,而并没有表现要马上继位。

  以他对叶向高的性格了解,叶向高多半是会推诿拖延,但是只要他不敢立即否定,那就是胜利。

  老四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不值一提,而自己可以充分利用江南方面的影响力来给叶向高施加影响力。

  毕竟叶向高也是江南士人出身,这些文臣们更看重的是那一句“与士大夫共天下”那句话,谁继位都需要他们来帮助治理天下,这是士人们最大的倚仗,只要自己承诺叶向高继续为首辅,义忠亲王相信叶向高最终会认可自己。

  无外乎就是一些交易罢了。

  李廷机已经年满七十,完全可以致仕了,而李三才是老四的心腹,又是北人,亦可让其不再担任阁臣,这样让汤宾尹入阁,另外一个阁臣位置可以选择考虑给缪昌期和贾敬来斟酌,实在不行,把礼部尚书顾秉谦拿下,让缪昌期接任礼部尚书也是一个合适安排。

  齐永泰若是知趣,这阁臣中还是需要一个北人来平衡,一样可以让他留任。

  这种情况下,义忠亲王觉得自己是完全可以控制住朝政的,就算是日后老四醒过来,也不可能再改变什么,他有这个自信。

  但现在情况却演变成这样,不能不让义忠亲王起了一些担心。

  牛继宗的宣府军连京师城都靠近不了,自己怎么去和叶向高理论说服?怎么让叶向高接受自己?

  对这些士人文臣来说,只怕老四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对他们来说恐怕更好控制左右吧?

  “梓年,你说孤现在该如何?”义忠亲王一反先前的暴怒气盛,此时却变得有些意态萧索,“牛继宗这可真的是给朕长脸了,打出一个这种局面来,孤还以为他这会子应该抢在尤世功之前都已经抵达京师城下了呢,没想到……”

  汪梓年也没想到,按照他们的预料,牛继宗这会儿都已经该到京师城下了,即便是尤世功也赶到京师城下,那也无关紧要了。

  因为风向变了,形势变了,整个京师城的民心就动荡起来,文臣们的心思也会因此而变化,这就是一种走势,但现在你没有能靠近京师城,哪怕就是那么五六十里地,但是感觉就是不一样,你到了城下,守卫城门的这些京营子弟,都是混口饭吃的,没有主心骨,敢阻拦么?

  但现在呢?

第一百零九章 游说,再战

  楚琦去了牛继宗那边,但现在应该是南下了。

  作为义忠亲王留在北面的左膀右臂二谋主,楚琦更侧重战略策划,而汪梓年则更更多协助处理具体事务,当然二人也只是相对一个分工,实际上在操作中,还是根据实际情况来定。

  像协调宣府军的事宜,就交给了楚琦,这关系到义忠亲王能否在京师城中立足,而且义忠亲王也授予了楚琦全权协调处理宣府军动作的权力。

  之前他们也做过最坏打算,那就是一旦宣府军进攻不利,比如蓟镇军来得太快,挡住了宣府军,甚至战事不利的局面下,宣府军退回宣府镇地盘,下一步该如何。

  当初设想的就是考虑了两条路。

  一条路是如果京师城局面僵持,那么宣府军和大同军乃至山西镇中能被牛继宗指挥的各部就暂时按兵不动,以观局面变化,但要同时做好各种应对准备。

  另一条路就是认定局面不利,义忠亲王难以在京师城中获得支持,那么就只能南下,宣府军主力和大同、山西二镇中能动员的也要南下,但这南下不是一件小事,需要经保定、真定、大名府一路南下,盖因北地这几部很难得到支持,一旦断绝辎重后勤补给,很可能就会陷入混乱,那么就需要当机立断,立即南下,但这是千里迢迢南下,地方上若是不保障粮草物资,根本做不到。

  要么就是一路抢过去,要么就干脆攻城拔寨,占据控制这些北地要隘和地方,自行获取粮草补给,等待时机。

  这都是非常复杂的考量,而且都要取决于京师城内的局面变化,尤其是义忠亲王能够得到文臣们多大的支持,以及地方上的态度。

  现在谁也无法判断,掀开摊牌之后,朝中文臣们如何着想,地方上官员们又何去何从。

  甚至还有一个非常巨大的变数,那就是一旦皇帝醒来,又该如何?这也是文臣们需要考量的因素。

  万一这边刚和义忠亲王达成一致意见,那边皇上突然醒来了,那怎么办?

  全部推翻,将义忠亲王拿下,甚至赶尽杀绝,以绝后患?还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夺门之变”进行到底?

  同样义忠亲王这边也要考虑这种情形。

  文臣们对谁当皇帝虽然不会太在意,但是基本脸面还是要的。

  永隆帝真的驾崩了,那他们接受义忠亲王说得过去,但永隆帝苏醒过来,他们恐怕很难做得出“夺门之变”那种事情,毕竟这些文臣大多都是永隆帝一手擢拔上来的,本身也对义忠亲王没有多少亲近感,作为士人基本的礼义他们也很难舍弃正统。

  宣府军不能一举进城控制局面,就意味着风向不太可能按照最初最美好的预计那样走,但这一点义忠亲王和楚琦、汪梓年等人本来也没有指望过能一帆风顺一蹴而就,本身永隆帝的遇刺昏迷这个结果就有些出人意外,不过是孤注一掷搏一搏,如果不成那么就要考虑第二条路。

  面对义忠亲王的询问,汪梓年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艰难地道:“王爷,恐怕我们还是要立足最坏地打算了。”

  “你是说让孤尝试一下都不尝试,就直接南下?”义忠亲王摇摇头,“不,不能这么做,就算是孤最终被迫要南下,但也绝不是现在,孤要南下只能是一种情形,那就是老四醒过来,局面恶化,只要老四不醒,孤相信朝中群臣便不敢对孤有什么出格的动作。”

  “可宣府军突袭京师城失败,我们已经失去了掌控京师城的可能,……”汪梓年沉声道。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义忠亲王脸色很沉静,“朝中群臣对老四那几个儿子并不太看好,这一点孤很清楚,尤其是从道理上似乎该成为储君的张驰,连老四自己都看不上,色厉胆薄,轻佻无德,毫无人君之相,老四想让张骕上位,可张骕才十四岁,如何能服众?他倒是想要扶上马送一程,但现在呢?”

  “那王爷您究竟是怎么打算的?留在京师城做什么?万一……”汪梓年有些着急了。

  “富贵险中求,若是孤这点儿胆量都没有,凭什么坐这个皇位?”义忠亲王沉吟着道:“孤在想,现在叶向高他们究竟在想什么,难道就这样坐等老四苏醒过来?一天两天可以,十天半个月呢,三月五月呢?”

  “那您的意思是去接触一下朝中群臣?”汪梓年也试探地问道:“如果叶相那边暂时不好接触,那像六部的诸公呢?比如高攀龙和黄汝良,还有刘一燝和顾秉谦他们,他们都是江南士人出身,不妨许一许愿,试探一番,……”

  义忠亲王也觉得有些为难,没有宣府军作为后盾底气,去试探这些人多半是不会明确表态的,拉拢一番倒是可以做,但是有多大意义呢,都是些见风使舵之辈,不肯表明态度就是不太看好自己,的确有些难办。

  现在这个局面实在是太混沌了,一个不确定什么时候醒来或者还能不能醒来的皇帝,几个不成气候却还争斗不休的皇子,外加一个虎视眈眈却又没能取得主动还缺乏大义的义忠亲王,以及一帮主持朝中大政却还心思飘忽不定的文臣们,而且他们自己内部的意见也未必完全统一,还有鼓噪不已的江南士绅,这种局面怎么来弄?

  “梓年,不如先去接触一下湖广士人。”义忠亲王沉吟了一下,“江南出身的士人,孤估计他们不会太信任我们,毕竟汤宾尹、缪昌期和朱国祯他们在南京那边太活跃了,高攀龙、黄汝良他们很反感,北地士人这边,我们搭不上话,毕竟以前这都是老四的基本盘,唯有湖广士人,你注意到没有,内阁中没有一个湖广士人,七部尚书中,只有官应震一个商部尚书,七部左侍郎中也只有柴恪一人,这种局面湖广士人据说很有怨言,……”

  “柴恪不在京中,去了铁网山,只有官应震、熊廷弼、郭正域几人在。”汪梓年迟疑着道:“官应震素来和北地士人关系密切,熊廷弼、郭正域分量不太够,……”

  “不一定,郑继芝虽然致仕了,但是在湖广士人中仍然很有影响力,不妨接触一下;官应震他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他是湖广士人魁首,要代表湖广士人的利益,未必就不能谈一谈,可以一试。”义忠亲王字斟句酌。

  “那王爷您的意思是现在我们暂时还不接触叶向高那边?”汪梓年摩挲着下颌。

  “可以找人去打探一下口风,不能正面去接触,一旦对方否定,那就没有回旋余地了,估计方从哲和齐永泰不在京中,他也不会给任何答复。”义忠亲王搓着脸颊,“牛继宗可给孤出了一道大难题,如果他的宣府军现在在京师城下,甚至进了京师城,孤何须如此难堪?另外还需要随时关注着京中社情民意,看看士民们的态度,孤估计很快老四昏迷不醒的消息就会在京中传开。”

  ……

  就在义忠亲王愁肠满腹长吁短叹时,巩华城外则是战火熊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