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见冯紫英犹豫不语,黄汝良心中一喜,这家伙居然被自己给忽悠住了,看来这挖一挖潜力还真的可行啊。
“黄大人,我当然愿意替朝廷分忧,但是你这一步跨得太大了,我真没有把握。”冯紫英想了一想才道:“我预计最多再能想办法多发卖出二十万两银子来,这已经是极限了,九月份情况也差不多,……”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六月底一百二十万两,九月份一百三十万两!”黄汝良应声答允,“紫英,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可是要按照你这个标准来打算的,差一点儿都不行,拜托了!”
黄汝良起身作了一个揖,吓得冯紫英赶紧起身回礼:“大人,您这是为公,何须如此?学生可担当不起。”
“紫英,谁不是为公呢?在其位谋其政,在这个位置上,便当勠力同心共谋国事啊。”黄汝良摆摆手,示意冯紫英坐下,“先前我还在和有孚说,西北乱局,朝廷选人困难,只怕还要落在你父亲头上啊。”
冯紫英又是一惊,今儿个可是接连不断的意外啊,“朝廷需要,家父自然是责无旁贷,哪里都一样,只是辽东那边也不能轻忽,努尔哈赤危险性只怕尤甚啊。”
第一百八十一章 再开口子
“紫英,朝廷自有考虑,只是临时性让令尊到西北救急。”黄汝良沉吟着道:“你也知道陈敬轩辞任,但朝廷找不到合适人选,而且裁撤固原,合并甘肃宁夏二镇,都是关乎军心稳定朝廷大局的大事儿,放眼当下,只有令尊在榆林担任总兵和宁夏平叛之战中颇得西北军心,所以……,当然这只是我和有孚兄的一些私下想法,还要看兵部和内阁的意见,……”
冯紫英默然,今儿个本来以为是要论发卖一事,没想到却听到了要动自己老爹位置,而且黄汝良话语里也并非矫情和诳骗。
九边中,辽东二,宣大三,三边四,论位置重要素来都是宣大排第一,蓟辽次之,三边再次,虽然随着形势变化,宣大和蓟辽的地位时有调整,但是近二十年来,三边地位一直是排在末位的,所以兵力配备和军饷优先,也是如此排序。
拿西北边军的话来说,三边四镇历来是二娘养的,要把宣大和蓟辽那边安顿好了,才会想得到三边四镇。
三边四镇历来对朝廷怨气很大,当年刘东旸他们兵变叛乱,很大原因还不是因为此?
现在朝廷裁撤合并首先考虑还是三边四镇,虽说从朝廷的道理来说没错,但是作为三边四镇这些当事人,肯定就不满意了,尤其是下边将士群情激奋,就算是你当总兵的也未必能压得住。
你如果不能为下边将士争取利益,那么杀了你或者囚禁你,乃至逼迫你一起兵变造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这个兵头也不好当,尤其是三边四镇的兵头更不好当。
陈敬轩一直是在蓟辽和漕运上任职,哪里去干过三边四镇这些穷乡僻壤的兵头,而且他是永隆帝点的将,内阁对他并不太感冒,所以对其支持很一般,自然遇上情形就要吃瘪坐蜡了。
黄汝良和王永光如此想,想必内阁和兵部那几位更会如此想,把老爹推过去江湖救急,先应付一年半载,等到局面稳定下来,然后再让老爹回辽东,只是这话是这么说,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局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样,还能不能会辽东,谁能说得清楚?
只是现在朝廷有此意,自己老爹又能如何?
辽东虽然重要,但就目前来看,努尔哈赤的心思还在整合收揽野人女真那边,暂时还没有把精力放在南面来,但一旦有机会,建州女真肯定会迫不及待地南下西进进犯辽东的。
见冯紫英默不作声,黄汝良给王永光打了个眼色,王永光清了清嗓子,“紫英,此事不过是你我几人私下探讨罢了,做不得数,最后如何确定,那还是朝廷的事儿,但银子的事儿却是不能有半点含糊啊,西北稳定,西南战事,淮扬镇组建,还有整个北地今年面临灾情的赈济,恐怕都离不了你手里这笔银子,我和明起计算过,没有三百万两银子的额外收入,真的是没法过今冬,这就得要落到京通二案上,……”
“王公,您别把这副担子压在我身上,我这小身板儿真的承受不起,前期一百二十万两银子我答应了,但九月那一百三十万两我可没敢应承,还有年底究竟还能收缴到多少,我心里也没底,我只能说尽我所能。”冯紫英沉吟了一下,“若是京通二案难以达到目标,那朝廷可得要有另外打算,……”
黄汝良苦笑,“紫英,朝廷的收入都摆在明面上,谁还能随便变出来不成?像京通二案这样的事情,可遇不可求,……”
“大人,您这话我可不认可,京通二案存在多少年了,二十年不敢说十五年随便有了吧?迁延至今,难道说朝中诸公都不知晓?”
冯紫英脸上似笑非笑的神色让黄汝良和王永光都有些尴尬。
京通二仓的事儿谁不知道,但是谁也没想到会牵扯如此之深,数额如此之大,若是知晓数量如此之大,那真的是豁出去也的要博这一把,收益太可观了。
当然换了冯紫英这样的愣头青,又颇得皇上信重的人来办此案无疑是最合适的了,大家可以在一旁帮衬,也避免了矛头直接指向,毕竟很多人都牵扯到其中利益,而冯紫英则没有这些忌惮和牵绊。
“紫英,就你我几人,我们也不说虚言,京通二仓的问题我们的确都有所耳闻,但说实话谁也没想到如此严重,当下涉及到工部和漕运这些事务中有谁能说自己清清白白,自强(崔景荣)走马上任工部尚书现在不也是一门心思在清理么?越清理问题越多,弄得他焦头烂额,你初来乍到,正好来点这把火,无疑是最合适的,朝中诸公都很支持,也看着,……”
黄汝良语气里多了几分感慨,“不得不说,朝廷还是选好了人,当初让你出任顺天府丞,叶相和方相还有些迟疑,担心你接不下来,但现在看来,……”
黄汝良最后摇了摇头,显然是想到了府尹吴道南,那是他们福建——江西联盟士人中的中坚力量,但论表现简直不及冯紫英这个毛头小子一半,甚至差得更远,难怪他都只能摇头。
大家都是能看到的,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你这两相对比,作为府尹的吴道南还成日里没事儿一般,继续他的诗会文会,如何不让同为江南士人的他们感到难堪?这可是自己一帮人选的顺天府尹,而且还不得不力挺和维护。
还算好,吴道南倒也没有给冯紫英设置什么障碍,场面上的风度还是保持得很好,这一点还算让人满意。
“多些二位大人的夸奖了,紫英只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冯紫英见黄汝良颇为感触,倒也不好再说其他了,想了一想道:“其实紫英本打算给户部出个主意的,只是这个主意也许是馊主意,……”
“什么主意?”黄汝良的感触和王永光唏嘘都立即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家伙的主意基本上一出一个准儿,户部只管收银子,其他也轮不到他们,再好不过了。
“西山窑。”冯紫英嘴里吐出三个字。
“啊?”黄汝良和王永光心中都是一亮,怎么把这一出忘了呢?
“紫英,西山窑的情形我们也知晓一些,你有什么好的建议?”王永光捋须微笑,很是满意地问道。
“其实简单,让都察院和龙禁尉摆出要好好查一查的姿势,那些背后的牛鬼蛇神必定都要炸营跳出来,然后再来一一清理,有京通二仓大案的情况摆在那里,这些人只怕一个个心惊胆战,不是正好可以游刃有余地处理了?”
冯紫英笑着道:“现在都察院诸位御史大人们心气正高,刑部也极力配合,才能取得如此好的效果,不过西山窑的情况略有不同,更多的是涉及到以前一些遗留的历史问题,当初工部和顺天府只批复同意了区区几家炭窑开采,现在有多少家?数都数不过来吧,论理这些炭窑都是未经许可的存在,户部和工部是否可以采取措施没收然后予以发卖?”
冯紫英三言两语就把想法抖落了出来,而且也把顺天府摘得干干净净,不掺和这些破事儿,等都察院去牵头。
这种事情刑部也不会去参与,和京仓大案不一样,毕竟不是刑事案件,而龙禁尉可以在暗中予以情报支持,工部和户部作为都察院后盾,相信会有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目的就只有一个,捞钱,为国库捞钱。
炭窑没收,重新发卖,甚至包括原来的这些窑主们都可以来竞购,当然这么多年的无偿开采,都察院和户部工部也可以勒令这些窑主们予以补偿,这其中尺度如何拿捏,那就是都察院和户部工部的事情了。
冯紫英离开时,黄汝良和王永光都还在冯紫英的这个建议探讨,不得不说,冯紫英的建议让他们动心了。
西山窑何止数十个,每一个都是下金蛋的母鸡,现在京师城中除了皇宫中还在用木炭外,民间大多数冬季采暖和平时的烧水做饭都开始使用石炭了,而这些窑主们只管躺着数钱。
这些炭窑除了寥寥几个属于官府的大窑外,其他都是属于私自开采的私窑、小窑,如果能够和工部、顺天府一道将其合法化,那么必然可以收回一大笔开采费,而且日后每年也能收取一笔矿税。
粗略估算一下,这笔银子只怕不会比京通二案所获少,而且还能有长期的矿税收入,可以说比京通二案更有价值意义。
“有孚,紫英这小子真的是能人啊,这一来就给咱们出了这样一个点子,让我们欲罢不能啊。”黄汝良也有些羡慕这北地年轻士人出了这样一个妖孽般的人物,要说江南士人中青年俊彦也不少,南直隶的韩敬,浙江的黄尊素,福建的许獬,但是和冯紫英比起来,都要略逊一筹。
“明起,咱们还是别感慨了,这事儿我们的抓紧时间研究一下,给内阁诸公报告一声,还得要把都察院拉进来,西山窑主们背后的人不比京通二仓背后的人逊色,而且这还不算是案子吧?”王永光更关心实际的东西。
第一百八十二章 远谋
冯紫英心情喜忧参半。
老爹可能要去三边担任总督,这一点他的确没想到。
之前他也听闻说宁夏甘肃和固原三镇军士哗变此起彼伏,但是规模都不大,在武将们的安抚下都基本上平息下来,但是还是让朝廷意识到要裁撤和合并三镇没那么简单。
这些士卒几十年戍边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虽然清苦,但是却也能吃饱肚皮。
今年北地大旱的情况众所周知,这个时候突然说要裁撤一大批人,给点儿银子打发回老家,这些士卒大多来自陕西、山西和北直隶,其次是山东、河南,可以说基本上都是遭遇旱情的地区,那点儿银子拿着回去能买几斗米麦?人家一家人怎么过活?
很显然这些士卒们都会认为这是朝廷想要甩包袱,把他们打发回老家,减轻军中消耗,这如何能让他们接受得了?
朝廷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两者之间的联系,而是一厢情愿的还按照以往裁撤军队的做法去做,前期准备工作也没有做周全,而陈敬轩的威望显然不足以压制整个三边四镇,所以才导致西北局面陡然动荡起来,军队哗变,士卒骚乱,如果不及时加以控制,真的又要搞成第二次宁夏叛乱了。
应该说黄汝良和王永光的观点也没错,现在能够弹压住三边四镇的最合适人选还只有自己老爹了。
老爹在榆林镇干过几年总兵,而且还全程参与了宁夏平叛,和甘肃镇、宁夏镇甚至固原镇的各军头将领都有交情,最起码也打过交道,加上老爹在大同干了多年总兵,不少武将都是从大同系出去的,所以在三边四镇中人脉都还算厚实,这种情形下,几乎没有谁比老爹更合适。
像牛继宗这种,只怕朝廷也不太放心让他去,在宣大总督位置上,所辖三镇,山西镇(太原镇)是牢牢控制在朝廷手上的,大同镇也大部分在朝廷掌控之中,只有宣府镇牛继宗占有优势,如果让牛继宗去三边,那边天高皇帝远,一旦引发叛乱,那朝廷可就真的鞭长莫及了。
而且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朝廷也不愿意去刺激牛继宗,万一牛继宗认为让其道三边去是有意要调开他,立即就出手了,那该怎么办?
以冯紫英看来,其实这个时候恰恰是调开牛继宗的最佳时机,可以一举拔掉牛继宗在宣大三镇中的影响力。
如果义忠亲王他们真的有野心阴谋,那么现在正是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期,果断把牛继宗调开,牛继宗肯定会被打一个措手不及,他既不敢彻底翻脸造反,又不愿意就此服从去三边,但最终除非他们那一党打算立即起事,否则就只能服从。
唯一让人担心就是一旦这么做,而牛继宗又服从了,那么三边四镇在牛继宗手底下会变成什么样,就不好说了。
但是在冯紫英看来,废掉牛继宗这个卡在宣大总督这个关键位置上的钉子,哪怕是付出一些代价都是值得的,而且三边四镇远在西北,就算是掀起一些风雨,也很难影响到京畿,无外乎就是便宜了土默特人罢了,日后大周可以慢慢找机会重新扳回来。
不过有些话冯紫英却没法说透,说牛继宗和义忠亲王勾结要造反,这毫无依据的情况下,朝廷怎么可能接受?
便是永隆帝现在大概也是打的只要把京营这边理顺,那么京城内就安全了,何必再要去多生波折。
宣府军就算是真的想要进攻京师城,那朝廷也可以把近在咫尺的蓟镇军马上调过来,宣府军便没有机会能攻进京师城。
所以当黄汝良提及三边总督人选时,冯紫英也很知趣地没提牛继宗,因为他知道提了黄王二人也不会认可,朝廷内阁诸公和兵部也一样不会接受。
老爹去三边在冯紫英看来其实也不算是坏事。
现在老爹在辽东两年,加上把曹文诏、贺人龙和尤氏兄弟这些老下属带了过去,已经在蓟辽立住了脚,而且尤世功更是在老爹力荐下成为蓟镇总兵,这就是转移地图带来的好处。
当然尤世功升任蓟镇总兵有多方面原因,一是蓟镇的确需要一个作风稳重的宿将坐镇以牵制牛继宗控制下的宣府镇,二来永隆帝也有拉拢和分化老爹麾下诸将的意图,现在尤世功和永隆帝关系的确密切了许多这也是不争的事实,不过尤世功也非那种白眼狼,对老爹依然十分尊重,这不算是坏事。
一个不能推荐自己属下上位的武将肯定是失败的,至于说推荐上去之后人家羽翼丰满肯定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为你马首是瞻,那也很正常,只要有这份香火缘在,那么就不一样。
老爹在大同镇干过总兵,属于宣大总督下辖,本身就在宣大这一块有着很深厚的人脉,后来又去榆林当了一任总兵,并且成为平定宁夏叛乱的主力,在三边也建立了相当影响力。
现在坐镇辽东,把李成梁在辽东的影响力逐渐消除,确立了冯家在蓟辽这一块的地位,如今如果再去三边当总督,甘肃镇、宁夏镇和固原镇也就意味着要纳入老爹的势力范围。
以老爹的人脉和手段,哪怕只呆上一年半载,利用现在裁撤合并三边四镇的契机,也不难把三边经营成冯家稳定的后院。
可以说日后九边重镇,冯家的影响力就无出其右了,但是这又都是在朝廷的一手安排下造成的,并非冯家有意要做什么。
太平时节,这冯家在军中的影响力倒也没有什么,只要王朝稳固,没谁会有什么其他异心,但冯紫英还真有些担心当下的大周。
眼见得几大隐忧都难以化解,甚至隐隐有恶化的趋势,这种情形下,冯紫英也不得不为冯家多考虑一些,自己可是一大家子人,妻妾成群,现在除了沈宜修替自己生了一个女儿,王熙凤肚子里又装上了一个还不知是男是女,还真的不敢大意,自己还想着娇妻美妾,千红万艳,共聚一堂,享受奢靡浮华人生呢。
这种情形下,老爹在军中稳扎稳打,自己一门心思在朝中发展,应该是最稳妥之举,以老爹现在身体状况,不说像李成梁那样干到差点九十岁,起码再干二十年是没啥问题的,有二十年的经营,冯家在军中的影响力也足够自己好生享用了。
正因为如此,冯紫英对黄汝良和王永光提出的让老爹去三边并不是太反对,而且他也感觉得到朝廷现在是真的无人,辽东局势现在稍缓,让老爹去三边恐怕也真的只是救急,一年半载稳定了自己老爹还得要回辽东,毕竟辽东才是大周最担心的所在。
怀着满腹心思,冯紫英回到顺天府衙,这个时候才算是把精力重新放在了府衙里的事务上。
吴道南现在几乎是完全放飞自我了,原来自己在永平府朱志仁起码隔三差五还要召集自己了解各方面事务的情况,判案还要坐在堂上周吴郑王的威武一番,而吴道南却真正走了一个极端,除了诗会文会,也就是顺天府学和儒学教授这一块事务他还感兴趣,过问一下,其他事务基本上就放手了。
这倒也好,无论是自己还是梅之烨以及五通判们,都乐见其成,按照各自意图去做,原来因为没有一个主心骨,做起事来还有些蹑手蹑脚,但现在冯紫英表现出来的强势,大家底气都足了许多,是连梅之烨这个和自己不太对路的家伙现在都要积极了许多。
回到府衙里,吴耀青早已经在守候着了,见到冯紫英进门,便疾步跟进来,“大人,弘庆寺那边的情况有一些进展了。”
冯紫英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回过味来,“你是说仁庆?”
“对,大人交代之后,我就安排了一组人去盯着仁庆,这家伙十分谨慎,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弘庆寺和衙门里边这两点一线活动,看不出有什么其他端倪来,连续两个月我们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一直到前几日,这厮在傍晚从弘庆寺侧门独自悄然出行,……”
“哦?独自一人?”冯紫英来了兴趣,仁庆法师和他在衙门里也见过几次面了,甚至还谈过一次话,不过不曾深谈,自己对僧道事务兴趣不大,感觉这家伙还是有些本事的,起码佛经经义还是钻研过的,说起来头头是道,风度极佳。
“是,就是独自一人,而且出门之后去了弘庆寺旁不远处一处宅子,易装之后再出行,如果不是我们一直盯着,而且几个兄弟都是江湖上盯梢的高手,能够从一个人日常形迹中判断行走姿势,根本就看不出就是对方。”吴耀青显得很兴奋,很显然这样一个结果让他十分得意,“大人可知他去了哪里?”
“哪里?赌坊,粉子胡同?”冯紫英笑了起来,如果是这样,倒也不奇怪,僧侣压抑太久,难免也会有需要,守不住清规戒律出来放荡一番也很正常。
第一百八十三章 蛛丝马迹
吴耀青也笑了起来,“大人,这仁庆法师若只是这般,那也不值得咱们如此大费周章的去跟踪盯梢他了。”
“哦?看样子收获不小啊,说来听听。”冯紫英兴趣来了。
“我们盯住他,一直看到他从东门出去,乘船去了通州,因为他突然改乘船,我们差点儿就没赶上,也幸亏我们反应够快,饱了一艘小艇跟上,他连夜到了通州,而且十分警惕,在张家湾一带绕了一圈儿,我们的人几次差点被他发现,但还好,终究还是找到了他的落脚地,……”
冯紫英这才明白还有这么多原委,对方如此警惕,肯定是去一处紧要所在,难怪吴耀青如此得意。
“唔,看来这一处所在应该就是仁庆的命门要害了。”冯紫英笑了起来。
“嗯,确定地方之后,我们也没有惊动,一直等到两日后仁庆离开,我们才开始想办法着手调查这家人,原来是这一处粮铺,老板常年在外跑生意,铺子里留着老板娘和两个妾室,以及四个儿女,铺子生意主要是批发,也还过得去,在通州这一带数百家大小粮铺里边并不起眼,……”
冯紫英吃了一惊,“你是说仁庆是这家的男主人?!”
“对。”吴耀青很肯定地点点头,“我们很花了一些时间和心思从外围来调查,另外也通过通州州衙里的可靠熟人摸了摸底,确定了仁庆就是该粮铺的主人,当地里正还见过仁庆几次,不过仁庆都是俗家打扮,彬彬有礼,而且一头黑发,并未秃顶,……”
“假发?”冯紫英点点头,和尚娶妻纳妾,还有几个儿女,嗯,若是出家前也就罢了,但这显然不是出家前的事儿,“他这几个妻妾儿女年龄不大吧?”
“妻妾都很年轻,都是三十岁不到,听说娶妻纳妾也就是十来年前的事儿,儿女最大的不到十岁,小的才两三岁,……”吴耀青明白冯紫英的意图,“我们悄悄调查过,基本上仁庆每个月都要来住两晚,甚至还要拜访一下周围的邻居,打点一下当地里正,因为他家生意很一般,所以也没有多少生意上的对手,似乎也不靠这个赚钱,一家子乐乐呵呵,也没什么仇怨,不过听说几年前有两个泼皮想要上门欺负他的妻妾,但后来一个醉酒失足落水而亡,一个则是因为在赌场和外地赌客争勇斗狠被打成重伤,至今仍然瘫痪在床,……”
“那外地赌客肯定也没找到?”冯紫英笑了起来。
“对,官府也怀疑是不是这仁庆,嗯,他在本地叫做梁掌柜,梁庆仁,但却没有证据,加上那泼皮在本地也是招人厌的角色,官府也就没有深究。”吴耀青差得很清楚,“原籍山西大同,十八年前来的通州,先是经营油坊,后来才开的粮铺,兼营油坊,……”
“那周围也都没有怀疑,既然没赚到多少钱,还能继续一直经营下去,衣食无忧,……”冯紫英摩挲着下颌,问道。
“肯定也有些好奇,但那掌柜娘子称掌柜在外边主要是经营将粮食运往山西大同,因为和军中有关系,所以并不靠这边铺子赚钱,这种情形在通州那边也很常见,在因为通州这边粮食除了京师城外,大多是要往辽东、蓟镇、宣府和大同、山西那些军中运,除了漕粮,也有开中法之后遗留的一些门道,所以蛇有蛇路鼠有鼠踪,大家也都相安无事,……”
“看样子这个仁庆法师不简单啊,居然还在不远不近的通州安了一个家,不过耀青,单单是这个也说明不了什么,就算是戳穿他的真面目,那也就是行为不检点,有违佛门清规,大不了还俗便是,还有什么可疑之处么?”
冯紫英不相信就这一点能让吴耀青如此眉飞色舞,说穿了,一个僧纲司的副都纲就算是拿下大狱对于现在的冯紫英来说也没太大意义,不足以为其威信提升多少。吴耀青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有。”吴耀青点点头,“因为我们一直暗中跟踪调查仁庆法师,顺带也对那帮住在弘庆寺中的人摸了摸底,发现这帮人甚至比仁庆的行踪更诡异,基本上早出晚归,有时候半夜也要出门,而且……”
吴耀青顿了一顿,“我们发现这帮人其中也有不少练家子,……”
“江湖帮派人士?”冯紫英觉得恐怕没那么简单。
“不,不是江湖人,起码不是那种我们口中的江湖门派帮会人,否则我们的人肯定认识。”吴耀青摇摇头,“我们怀疑他们应该是和白莲教有瓜葛,或者说他们就是白莲教中人!”
冯紫英几乎要跳起来,正说找不到白莲教的踪迹,现在居然是在弘庆寺中,而且还是和府衙里僧纲司的副都纲有瓜葛,这如何不让冯紫英心惊?!
若真的是仁庆和白莲教的人勾结起来,要对付自己,那自己可真的就麻烦了,尤其是在没有防范的情形下,那刺杀成功的几率就太大了。
“耀青,这可不能妄言,白莲教中人住在弘庆寺中,而且还和仁庆有交情,这怎么看都觉得不可思议啊。”白莲教是被佛门视为异端邪说深恶痛绝的,怎么可能容忍这些人住进庙中?冯紫英有些不相信。
“大人,我们做出这样的判断自然有其道理,这帮人行迹诡秘,但活动十分频繁,但其中练家子不少,武技也相当出色,我们不敢跟太紧,宁肯跟丢,不能暴露,所以这段时间我们只掌握了他们经常出入翠花胡同、棉花胡同、花猪胡同几处,但具体在哪里,我们不敢跟太紧,……”
吴耀青很肯定的语气让冯紫英越发慎重起来,“翠花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