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哦?这我可不信。”紫娟笑嘻嘻地道:“你可不是一个甘居人下的性子,晴雯那丫头也差不多,便是在荣国府里,除了鸳鸯能让你们俩安分几分,嗯,平儿也勉强算,可她是二奶奶的人,其他人我还真没找出来。”
“你看人倒是准。”金钏儿深看了紫娟一眼,“要不你家姑娘嫁过来之后,我来跟着你?”
“你这可是真心话?”紫娟毫不在意,斜睨了她一眼,这才道:“若愿意过来,我自然奉你为尊,不过就怕你受不了我家姑娘的性子。”
金钏儿这话当然是玩笑话,林黛玉的小性子,阖府皆知,只怕也只有自小服侍她的紫娟才能受得了,别说金钏儿这冷傲性子,便是像玉钏儿这等柔和性子也未必能行,更别说林黛玉怎么可能容忍别人压紫娟一头?
二女一边说笑着,一边才进了院子。
“你还是和玉钏儿住这边儿?”紫娟打量了一眼这个老院子。
这是冯紫英平素回府之后读书、写字以及处理一般公文和见客的地方,现在就归金钏儿、玉钏儿姐妹俩来打理,平素是不允许闲人进来的。
尤其是书房,除了金钏儿玉钏儿两姐妹负责打扫整理,其他人一概不得入内,而小院内外都有专门人白天黑夜都守着,便是金钏儿玉钏儿除非得冯紫英召唤,否则也只能按时准点进去收拾,平常时间也不能进去。
“不住这里住哪里?”金钏儿把紫娟引到自己房间,因为这个院子特殊,所以只有她和玉钏儿住,连府里小丫鬟一般也不能进来,“这里倒也清静。”
紫娟一眼就看见了炕下一双男式趿鞋,瞥了一眼金钏儿,金钏儿也没想到自己大意了没能收起来,脸一红,就要去收起,紫娟却拦住,“行了,我面前还遮掩个啥,是冯大爷用的吧?”
金钏儿瞪了紫娟一眼,“你觉得呢?”
“冯大爷的就没啥,他读书处理公务之余来你这里休息也很正常。”紫娟倒是不以为然,“你都是收了房的人,还有什么不好意思遮遮掩掩的,这院子一般人不能进来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 阴风
“一般情况下只能是我和玉钏儿能进来。”金钏儿话语里掩饰不住的自豪,“那边一排书房和会客室以及爷午休室,爷经常在那里,我和玉钏儿也只能定时进去,或者是爷召唤才能进,你看两边厢房里房顶的阁楼没有?”
紫娟也早就看到了明显高出一头的两端阁楼,不问可知是警哨岗位,点点头。
“日夜都有人盯着,那边就是爷最机密的地方。”金钏儿笑了笑,“爷也说不是什么最紧要的,但是爷不喜欢外人打扰,所以,便是奶奶们也一般不过来,来了,也不会进那一排屋子。”
紫娟打趣,“哟,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你可真是爷的贴心人呢,只有你们姐妹俩能进去,连奶奶们都不能进,不就是想要显示你们姐妹俩在爷心目中不一般么?”
金钏儿被紫娟话给逗得脸一红,赶紧解释:“也不是,主要是奶奶们根本不会过来,其他人当然就更不会来了。”
“行了,我可不是查岗来了,你用不着和我解释。”紫娟笑了起来,“你月末过生,还有几日,我家姑娘也说了,你在爷身边儿爷辛苦,让我给你带件礼物来,来,拿着,这是我家姑娘专门从孙锦集买来的,你也可以贴身挂着,……”
紫娟把一枚环形玉佩塞在金钏儿手里,金钏儿一惊,连忙推辞:“这如何使得?林姑娘对我好,我心里感激,但这个……”
“好了,我知道你素来是不愿意受人之物的,但是我家姑娘的不一样,你也知道她性子就是那样,但待人却是用心的,你在爷身边做事实诚,我家姑娘心里也明白,没别的意思,难道你还担心冯大爷能对我家姑娘给你了无事不满不成?”紫娟笑了起来,“放心吧,我家姑娘找机会也会和爷说的,不会让你难做,再说了,我家姑娘明年就过门了,就是一家人,何必见外?”
金钏儿迟疑了。
她也知道爷对林姑娘的情分是素来不一样的,与沈大奶奶和薛家二位都不一样,那是有过生死与共的缘分,据说最初爷也是要和林姑娘最早订亲的,也是因为林姑娘年龄太小,而太太他们又盼着爷早些成亲好延续香火,才选了沈大奶奶,这话究竟真假不得而知,但是也足以说明爷和林姑娘之间感情不一般。
就在金钏儿迟疑的时候,紫娟也就把那枚玉佩塞在了金钏儿手中,然后又才拿出自己的礼物,一件羽白色丝质绢帕,上边绣着一串红色樱桃,煞是可爱,“这是我的,比不得我家姑娘的,也就是一个心意。”
对于紫娟的礼物,金钏儿倒是没有犹豫就收下了,谢过之后,珍而重之的藏了起来。
“那紫娟你替我谢过林姑娘了,我也是要禀明大爷的,明儿个大爷和太太奶奶们一大家子要去巡河厂海潮庵游玩,我也要跟着去,找个时候我和爷说清楚。”金钏儿点点头。
“哦?你们要去巡河厂海潮庵?”紫娟眼睛一亮,“我家姑娘也早就在说巡河厂海潮庵那边风景旖丽,山水甚美,想要去一游,也和三姑娘、云姑娘她们说过,只是一直没有选定时间,……”
金钏儿似笑非笑地看了紫娟一眼,“紫娟,择日不如撞日,也许你们姑娘觉得明天正合适呢?”
紫娟眨了眨眼睛:“是啊,历书上说明日正好适合出游,这几日天气也好,我看我家姑娘多半也是选了明日出游呢。”
两人都笑了起来。
金钏儿不经意地透露给冯紫英一行出行的日子,紫娟自然心领神会,虽说这未婚夫妻不宜私下见面,但是这种公开出游相遇却无甚影响,如果还有其他人在一起,那就更没问题了,这也是一个能在一起见面的机会,远胜于姑娘们来冯府以见沈大奶奶和薛家奶奶的名义。
……
“怎么了,说好一大家子人去巡河厂海潮庵踏青游玩,你却不去了?这是故意扫你家奶奶的兴,还是扫爷的兴啊?”冯紫英看着眼圈明显有些乌黑的晴雯,俏脸似乎更尖了一些,很显然这几日她的生身父母到来,给她带来了很大困扰,茶饭不思,睡不安枕,才弄得这副模样。
“爷,奴婢始终心里不踏实,也不知道怎么地,就是心烦意乱,虽然爷说的那些奴婢都懂,但是就是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晴雯咬着嘴唇,手指绞着汗巾子,站在冯紫英面前,气短心虚地道。
“迈不过这个坎儿,那就暂时搁在那里,时间长了,心态平和了,大千世界凡尘种种,见得多了,你就会觉得这些没有迈不过去的。”冯紫英淡淡一笑,“爷也不强迫你要接受什么,自家事儿自家去悟,总归有悟明白的时候,不过却不能影响爷的心情,今儿个你若是不跟着去,少了一个,那爷心里就不畅快了。”
这就是耍蛮横玩霸道了,可冯紫英就喜欢这个调调,不能为所欲为,岂不是白穿越了一回了?
晴雯心里一热,甭管对方这话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能把自己这么惦记看重,自己都觉得感动。
她知道自己长得俊俏,这位爷当初恐怕也是冲着自己姿色来的,但随着从荣国府出来到了冯府,和这位爷接触越多,对这位爷的才华本事越来越敬服的同时,晴雯觉得自己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位爷的心思了。
自己早就首肯了,连奶奶都应允了,晴雯也早就做好了被收房的准备,从内心来说,她也是心甘情愿的,女儿家哪个不过这一关,原来在荣国府还有些记挂宝玉,但现在宝玉的印象在晴雯眼中已经变得暗淡而可怜了,这位爷才是自己的主心骨,可以依托一辈子的男人。
“爷这般说,奴婢再要多说什么,那就是不识抬举了,那奴婢去和爹娘说一声。”晴雯轻轻点点头,福了一福,便准备下去。
冯紫英想了一想,“这会子还有些时间,她们也还要收拾一下,晴雯,你去把你父母叫来,我见一见,说说话,别说你父母来了,我却吝于一见,失了礼数。”
晴雯吃了一惊,“爷,这不用吧?”
“去吧,总归是你的爹娘,我迟早也要见一见的,迟见不如早见,也好留个印象。”冯紫英不在意地摆摆手。
晴雯心里越发感动,咬着嘴唇点点头,赶紧下去了。
沈宜修也进来,略感讶异地问道:“相公,你要见一见晴雯父母?”
“嗯,见见也好,易州大旱,我也顺带了解一下那边情况。”冯紫英点点头,“保定府若是阖府大旱,今冬怕就难过了,我担心流民啊。”
京畿周边几个大府,保定、河间、真定都是人稠地窄,一旦遭遇水旱灾害,那流民的压力便会迅速传递到京师城,前几年整个北地包括北直隶情况天气都不太好,丰年少,灾年多,不但小户人家熬不过,便是一些中产之家也都濒于绝境,如果今年再遭遇大旱,那真的就很容易出大问题了。
沈宜修也叹了一口气,北直隶都面临着旱情严峻的压力,而顺天府首当其冲,不但要承担顺天府自身压力,同时免不了要遭遇周边府州的冲击,这就是首都必须要担待的责任。
丈夫第一次出任顺天府丞,还遇上一个没担待没抓拿的府尹,那自然要责无旁贷,可以想象得到今冬丈夫会有多么大压力。
很快晴雯便带着一对中年男女进来了。
冯紫英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这对夫妻穿着虽然破旧,但是也还算素净整洁,也许是考虑到要来女儿的主子家,又或者是晴雯专门吩咐收拾了一番,显得干净利索,粗布夹袄,半新旧的布鞋,男的有些畏缩,女的倒还算是精明。
冯紫英简单问了一下家中情况,男的几乎是问一句答一句,女的倒还要大方一些,多说了几句,冯紫英问完之后就话锋一转,开始询问易州那边情况。
一提起这个话题,男子的态度要积极一些了,介绍了从去年开始到现在易州雨水稀少,尤其是今春几乎是滴雨未下,夏粮绝收已经成为现实。
冯紫英微微颌首,“易州春种小麦夏播粟,若是五六月间播粟天时好转,雨水合适,也应该还是能维系吧?”
这个时代粟米作为北地秋税大头,仍然占据着六成以上,这也就意味着在北地,小麦种植不断扩大,重要性不断提升,但是仍然还没有能取代粟米成为税赋的第一大户,在北方秋税中的粟米征收才是第一大户。
所以说,真正决定老百姓能不能熬过去或者说活下去的,还是要看秋季这一季的粟米收成。
男子略感诧异,不过一想这位是顺天府的大老爷,天上文曲星下凡,对农时农务自然也是知晓的。
“回老爷,秋粮当然最要紧的,可是若是小麦才是我们农家今年熬过去的保命粮食啊,秋税那都是要教官府和老爷们的,哪里能剩得下多少,而且听老人们说,今年的天时和元熙二十八年、永隆三年那一年差不多,看样子也是雨水稀少,秋粮收成肯定也是难,……”
男子絮絮叨叨地说着,时而冒一些土音,弄得冯紫英听起来也有些困难,但是他还是坚持询问了几个问题,主要就是掌握了解像易州那边的保定府那边如果出现了欠收甚至绝收情形,官府赈济跟不上的情形下,老百姓一般会有那些出路可选。
并无意外,男子开始也不明白冯紫英的意图,好一阵后才算是弄明白冯紫英要问的是他们那边遭灾之后的习惯。
他也老老实实地说了,借贷、逃荒、卖身,或者直接就往北面的保安州和万全都司那边跑,这主要是指青壮劳力,到了边地,那边虽然苦,但是因为大军驻扎,需要夫子量很大,虽然艰苦,也有遇到战事丧命的风险,但总能填饱肚皮不至于饿死,甚至胆大亡命的还可以直接翻越边墙去蒙古人那边讨饭吃。
当然,老弱妇孺是肯定没有那个体力能熬到翻山越岭跑去边地的。
“那也就是说你们那边人过不下去了多是往边地跑?嗯,还有翻越边墙出关的?”冯紫英不动声色地问道:“这种情形多么?”
“回老爷,那也是没办法才如此,没地,连借钱人家都不肯借,家里也没什么可卖的时候,还能如何呢?”男子叹了一口气,“来京师城各地官府也都要阻拦,倒是往北边儿跑,官府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冯紫英点点头,又问了几句,这才打发二人出去了。
中年男女出了门,老老实实地在晴雯带领下到了后院一处逼仄宿处,待到说了几句话之后,晴雯离开,才相互交换了一下戒惧的眼色,都是心有余悸,背后却早已经汗透重衣。
第一百二十四章 巧遇
就在晴雯带着她的父母离开之后,冯紫英这才皱了皱眉,“宛君,你觉得晴雯这父母如何?”
沈宜修有些惊讶,她听出冯紫英话语里似乎有些不太满意,沉吟着道:“怎么,相公对这对夫妻有什么看法么?”
“也说不上来,照理说和晴雯相认,离开了这么多年,多少也应该有些愧疚和不安的情绪在里边,嗯,我感觉这对夫妻好像忐忑不安倒也罢了,但更多的是一种紧张,甚至警惕,呃,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过于敏感了,难道一个女儿十多年不见,不闻不问,现在要来投奔了,求助了,就纯粹的是利益关系,没有一点儿父女母女感情在里边么?或者是我的要求太高了?”
冯紫英其实纯粹是一种情绪的发泄和感慨,沈宜修听出来了,叹息了一句,“贫贱夫妻百事哀,像乡中贫苦人家,成日里都忙于糊口生计,哪里还能有多少悲春伤秋的精力?都沦落到卖儿卖女的境地了,十多年天各一方过去了,你说这里边父母子女的感情还能残存多少呢?他们现在不也是为着糊口生计而来么?”
冯紫英默然。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些年来,他也算是接触到了最基层的种种,深刻感受到民间疾苦。
用前世的目光来看,困苦艰难挣扎求活,只求一个肚皮半饱都已经成为一种奢望。
一时间他都不知道用什么言词来形容这个时代的农民了,真的是民不聊生,稍有天灾人祸,那便是弥天大祸。
也难怪这个年代人的寿命如此之短,而疾病如此容易让小孩子夭折,很多都是由于营养不良而导致的身体状况太差,些许小疾病都能击垮一个人的身体。
明末陕北的各路起义顾及那真的都是没有办法,要么就是饿死,要么就是造反而死,早死晚死,晚死总比早死强,何不搏一把,万一如陈胜吴广或者朱元璋一般,搏出个荣华富贵来,也胜过窝窝囊囊的憋屈而死。
中国人从来就不冒险的勇气,就看有没有合适发芽的土壤和环境。
但是造反带来的对社会结构和财富的破坏性又往往是难以评估的,所以要想遏制住这种破坏冲动,那么就首先需要从萌芽状态就要扼杀和平息。
至于说采取何种方式和手段,那就见仁见智,或者说剿抚刚柔并济了。
“也罢,难怪晴雯纠结,遇上这种事情,总归是把心境给搅乱了,我都不知道替她把父母寻回来,对她究竟是祸是福了,也只有她自个儿去慢慢品味了。”冯紫英抚掌叹息。
“相公,不管晴雯最后如何想,但是相公这桩事儿却是为她着想的,至于说她自己怎么来应对,那纯粹就是自己心态问题了,和相公所做的无关,若是连这点儿好歹都分不清楚,我们这冯家也真的不适合她了。”沈宜修冷然道。
冯紫英深以为然,晴雯的性子本来就有些倔,往好里说,叫刚烈坚毅,往怀里说那就叫刚愎钻牛角尖儿,这等人若是稍微变通识时务一些,那是一把好手,但是如果走向极端,那就是麻烦了。
从现在来看,晴雯还不至于到最糟糕的那一步,但是得好好磨一磨,但愿她能经此事反而有所改变。
……
黛玉早早就起床了。
昨晚紫娟带回来消息之后,黛玉就很高兴,但是在究竟叫不叫上探丫头,以及还叫不叫其他人的问题上,黛玉也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觉得把云丫头也叫上。
之所以把史湘云也叫上,黛玉也是想到这段时间云丫头心情极度糟糕,尤其是史鼐已经表明态度就是要把她许给孙绍祖,这更是让史湘云感到恐惧。
恰巧这段时间老祖宗身体不是很好,史湘云又不愿意因为此事去劳烦老祖宗,而且她也隐约感觉,即便是老祖宗想要干预此事,也未必能让两个叔叔放弃,她太清楚自己两个叔叔的德行了,尤其是还有两个更不省心的婶婶。
所以黛玉才想着拉着云丫头一起去散散心,如果冯大哥能给出个主意,那就再好不过了。
“姑娘真是心善,但没准儿也是招来麻烦呢。”紫娟一边替黛玉梳头,一边道。
“怎么说?”黛玉淡淡地道。
“明知道是二姑娘好不容易摆脱了孙家,史姑娘其实就是被史家和大老爷给害了,……”紫娟抿着嘴道:“您这把史姑娘叫上,遇上冯大爷,肯定是要让冯大爷给出出主意吧?冯大爷何等本事,万一冯大爷真的把史姑娘那边给说脱了,没准儿孙家那边又要转过来来吃回头草了,那二姑娘怎么办?”
黛玉一愣,想想也是,二姐姐想要入冯家当妾的事儿已经有点儿半公开的味道了,也就是上边长辈们都不愿意说,其实下边人和几位姐妹间都心照不宣了,折腾了这么久,二姐姐若是真的能去冯家,未尝不是跳出了樊笼,得了自由和幸福。
以冯大哥的心性,二姐姐纵然是给他做妾,他也断不会亏待她,对二姐姐这种性子来说,其实反而是一个最好的出路。
那孙绍祖若是在云丫头那边没得手,没准儿还真的要回来找大舅舅说二姐姐,那可不是害了二姐姐么?
想到这里黛玉也忍不住皱眉:“那孙绍祖没有这般无聊吧?”
“姑娘把人心想得太好了一些,那般在边地厮混的武人,只怕没有几个不是心狠手辣脸皮厚的角色,只顾着眼前利益,哪里会计较其他太多?”紫娟瘪瘪嘴,“何况只要有银子,大老爷这边……”
黛玉转过头来拍了紫娟的手一下,沉着脸道:“死丫头,说话注意一些,什么边地厮混的武人,没地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还有大舅舅这边也是你能评价的?”
紫娟吐了吐舌头,前面半句的确有些把冯大爷的父亲都卷进去的意思,但后边儿这半句说大老爷的,便是自家姑娘也心知肚明,平素里也没少闱二姑娘打抱不平,只是这会子自己说起来,肯定就不合适了。
黛玉又叹了一口气,“二姐姐是个可怜人,若是真的嫁到孙家,肯定是活不出来的,她那等老实性子,便是随便那个下人都能骑到她头上作威作福,冯大哥那里才是她的最好归宿。”
紫娟心中也有些感动,自家姑娘的确心善,虽然嘴巴上不肯饶人,但是却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自家还没嫁过去,却先替自家相公考虑起纳妾的事情来了。
“那姑娘觉得该怎么办才好?”紫娟也犹豫了一下,“或许和冯大爷说开了,冯大爷定然能考虑周全。”
黛玉瞥了紫娟一眼,“那云丫头这边如何想?”
“那姑娘寻个机会,暂时避开史姑娘和冯大爷说就是了。”紫娟很自然地道:“史姑娘也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肯定知晓姑娘有话想要单独和冯大爷说,自然会主动避开的。”
“你倒是会安排。”黛玉只是说了一句,却没再说。
一会子探春和湘云便联袂而至,湘云虽然心情不是很好,但是在黛玉和探春的宽解下,也是暂时放下心中烦忧,一干人也出了门上车,便往高梁河那边的巡河厂来了。
这边冯紫英一行也是浩浩荡荡,七八辆马车逶迤连绵,加上护卫仆从,不下三十余人,算是这么久来冯家最大规模的一次出游了。
这大周沿袭明制,这休沐时候官员出游者甚众,大多都是携带家小一起,这京师城中可供游玩之地也是不少,天坛松林,高粱桥柳林,德胜门内水关,安定门外满井,都是好去处,四月份还能看看潭拓寺佛蛇,西湖景,玉泉山,香山,碧云寺,都是京中人喜欢去的地方。
这巡河厂周近也是柳林成荫,河道蜿蜒,流水潺潺,一望去心旷神怡,见之忘俗。
寻了一处开阔地,自然有护卫下人去了靛青色的帐幔,沿着围了起来,隔出一大片空地来,从马车上也卸下来各种物事,包括桌椅板凳,摆设开来,还有专门带来各种零嘴小吃,铺陈放好,宛如家中小聚一般,沿着长桌便坐开来。
大小段氏自然是坐上首,冯紫英坐了左边第一个,对面便是沈宜修,宝钗宝琴、二尤也就沿着坐下,一干丫头们也各自去了板凳坐在了各家主子身后。
见这幅情形,大段氏心情也甚是愉悦,只是念及冯紫英至今都还没有男嗣,这也是最让大段氏烦心的,虽然明知道这等场合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免不了要敲打沈氏、薛氏和二尤一番,要她们抓紧时间,早日替冯家诞下麟儿,也好让冯家能早续香火。
沈宜修和薛宝钗薛宝琴也都只能含羞带愧地点头应允,婆婆说着等话也是天经地义,她们何尝不想,但却由不得自家,只是在这种场合,卫冕有些扫人雅兴。
正巧宝祥进来禀报说在外边儿遇上了林姑娘她们一行,也让大段氏心中一动,这娶了两房进来,怎地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听说那林黛玉的庶出姐姐却是个体格丰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