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苏大强那一夜应该是带着接近一百五十两金子,按照郑氏所言,是二十两一锭的金元宝七锭,另外还有有些散碎金叶子,至于零碎银两没计算在内,但是在发现苏大强的尸体上,他那个随身带的革囊不见了。”
李文正对冯紫英所说杀人不过是仇、情、财三类很是赞同。
他没想到这位小冯修撰对破案也如此精通,问及的细节也都是关键所在,非内行人不会了解,难怪人家誉满京师,这是有真才实学的,没准儿这桩已经弄得大家天怒人怨的案子还真的能在小冯修撰手上解开呢。
想到这里,李文正也是颇为振奋,遇上一个既愿意听得进人言,但有对破案颇为熟悉了解的上司来管着这一块,而且性格强势,没准儿这桩案件还真的能在他手上破下来呢。
等到李文正把案情介绍清楚,已经是天色黑尽了。
案卷在刑房中保存,这种未结案的,都不允许直接存档,要看也不简单,各种手续签字画押。
冯紫英索性就暂时不回家中,而是连夜开始阅读起整个案卷起来。
整整几大卷的案卷材料,冯紫英看得头昏眼花,尚未到其中五分之一,这要把案卷一一看完,估计都得要一个月后了。
一直到了子初两刻,冯紫英才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府里,而薛氏姐妹都感觉到了冯紫英的疲倦和自己在这些方面显得无能为力的短板。
第六十四章 牛刀小试(1)
“相公,公务很繁重棘手么?”冯紫英前一段时间虽然也很忙碌,但是一般都是在戌时就回来了,鲜有超过亥时回来,但是这一次居然托到了子时才回来,这就不能不让宝钗和宝琴感到担忧了。
这个时代的人夜间生活没有那么丰富,加上早上一般都起得很早,所以戌正时分就上床睡觉的情形很常见,便是亥时入睡的就已经算是睡得晚了,子时已经是正经八百的深夜了,哪像现代大都市里,子时才算是开始进入夜生活的开端。
冯紫英这么晚回来,让二女都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这位风流倜傥的相公是不是有在外边儿有什么韵事了,但看到冯紫英满脸沉思和疲倦,就知道多半是公事烦心了。
放心之余也有些心疼丈夫,这才到顺天府就这样,比起在永平府来不可同日而语,在外边儿固然光鲜显耀了,但是内里却是丈夫操劳辛苦作为代价。
“嗯,遇上一桩案子,觉得挺有意思,所以多花了一些心思在上边儿,准备好好琢磨琢磨。”
冯紫英倒也没有遮掩什么。
两女都在,按照惯例今晚是要歇在宝琴屋里,但宝琴却早早在宝钗这边来守着,看样子也是两姊妹都是放心不下,他心中也有些温暖。
被人关心始终是让人心情愉悦的,更何况是这样一对并蒂莲姊妹花,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嗯,好像也还不能这么说,还有黛玉和迎春、探春还等着呢,这话让她们听见,岂不伤心?
“什么案子上相公如此上心?”宝琴上前来亲自替冯紫英换衣,那边儿莺儿和龄官则是蹲下身子替冯紫英脱掉官靴,换上屋里穿的趿鞋。
“一桩杀人案,比较复杂,牵扯面也很宽,己方都有些来头,算是我到顺天府之后遇上的一个烫手事儿。”冯紫英笑了笑,还沉浸在整个案件过程中的许多细节里。
在他看来这桩案件委实有些令人期待,无论是哪一方,都具备充分的杀人动机和理由,可又都没有足够的证据来指证对方,加上这三方人都是有些背景来头,不像寻常人便可以直接羁押用上大招,这样就极大限制了案件的查破。
苏家想拿回觉得本该属于他们的财产,郑氏如果是和外人有奸情,那么自然是想要一劳永逸,免得奸情暴露,而蒋子奇面临贪没生意伙伴钱款的罪状要暴露,甚至可能导致自己的声誉彻底崩坏再无挽回余地,狗急跳墙之下杀人的可能性也极大,但如何能从中火眼金睛般的辨识出谁才是真正的凶手呢?
这种案子基本上都没有什么捷径可取,只能采取排除法,一个一个的通过各种细节来映证排除,冯紫英感兴趣不仅仅是因为案件本身,而是因为这桩案子从刑部到顺天府衙再到通州州衙里边来回踢皮球一样都反复几遍了,已经在上下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也引来了无数人的关注,如果自己能够接手审破这样一个案子,无疑对自己在顺天府的威信有极大的提升的。
而且,从李文正介绍的情况来看,郑氏牵扯郑贵妃,蒋家是漷县望族,牵扯京中亲眷官员,而苏家也是通州大户,巡城察院中中城巡城御史苏云谦便是苏家的叔父,苏大强及其他那几个嫡兄弟便是苏云谦的亲侄子。
这就是京师城,一个案子就可以牵扯出如此多,如此复杂的人脉关系来,若是寻常案子也就罢了,可这又是一条人命案,任谁都不可能把他给捂下去。
可要动哪一方,如果罪证确凿,那也罢了,无人能说什么,可你若是什么手段都用了,大刑也动了,最终却是冤枉了好人,那这桩事儿恐怕顺天府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也是为什么从刑部到顺天府以及通州三级衙门都不愿意接手的缘故,做好了,没人记得你的好,做差了,那就是丢官挨板子的祸事儿。
可这件事情对于冯紫英来说,却是一个难得的机遇。
审案断案原本不是他作为府丞的职责,吴道南再不理政务,也不会轻易把这等只属于府尹的特权让给外人,也正因为这桩案子的棘手麻烦,才让吴道南生出了脱手之意,否则根本不可能落到冯紫英身上来。
如果能够把这桩案子办得漂亮,不但能在几方那里都能确立自己的好印象,而且更能在府县和刑部乃至民间树立一个极其耀眼的光辉形象,这才是冯紫英想要的。
巡城察院的御史们虽然是从都察院派出来的,但是巡城察院五御史和五城兵马司的五个指挥使一样,都是直接受命于皇上,五御史对五指挥使具有监督和弹劾权力,某种意义上来说,和两淮巡盐御史一样,都是隶属于皇帝的自留地。
见冯紫英如此兴致浓厚,二女也都颇为惊讶,便挨着冯紫英坐了下来,要听冯紫英介绍案情。
冯紫英想了一想,也还是简单把案件情况介绍了一下,这个时代也没什么保密守则,官员家中谈论公务也是正常现象,更何况这个案子早就在外边吵得沸沸扬扬,并不算什么秘密新闻,只不过细节上不及官府掌握那么详细罢了。
听完了冯紫英的介绍,二女也都是被吸引住了,苏家几兄弟,郑氏,蒋子奇,人人都有可能,又都无法证明那一晚的行踪排除可能,那究竟是谁?
见二女如此,冯紫英索性就拉着二女在宝钗房中安歇,宝琴显然有些抵触,不过见丈夫如此兴致,也只能从命,好在冯紫英上床之后也只是和二女谈论这个案件,并没有其它出格之举,倒是让宝琴心里踏实许多。
叙谈一阵,渐渐都困了,仨人便相拥入眠,倒也安稳。
不过到了早上,冯紫英自然是兴致勃发,便褪了宝琴小衣,恣意晨练一番,羞得宝琴在自家姐姐面前只能掩面翘臀不敢作声,任由丈夫为所欲为。
欢好之后,神清气爽,冯紫英也不管羞得难以见人的儿女,让莺儿和龄官替自己换衣,只是那情形也让未经人道的儿女也羞不可抑,倒是差点儿又让冯紫英食指大动。
只不过点卯时间实在不饶人,也只能把那份心思吞回肚里,唤起瑞祥,去上衙点卯了。
不出冯紫英所料,今日的议事,吴道南便以心神疲竭为由,将苏大强被杀一案全权交给了冯紫英处置,这就意味着下对通州,上对刑部,内对案件,外对民间,都要由冯紫英来负责此案了。
当吴道南很淡然地提出这个意见时,包括梅之烨在内的几个官员脸上都竭力保持了脸上的平静,但是冯紫英还是能感受到某些人内心的幸灾乐祸和冷眼旁观的种种心思。
在很多人看来,这个案子从通州到府衙再到刑部已经反复几次,可以说该查的都查得差不多了,一帮嫌疑人也都屡次三番被传到了府衙里过堂审问,但是都没有结果,再要查,从哪里入手?劳民伤财,如果到最后依然是没有结果,那最后的锅恐怕就得要由大名鼎鼎的小冯修撰来背了。
冯紫英看到傅试和朱谭的目光暗示,都是示意自己不要接下这桩活儿,但是冯紫英还是很爽快地应承下来。
会散了之后,推官宋宪倒是表情复杂地主动跟着冯紫英走着,冯紫英也知道这家伙恐怕现在也是心情纠结,既高兴总算是有人来接招,但是又担心小冯修撰兴许在其他方面能力突出,但是这审案方面却没有听说过有什么特长,莫要也是走马观花的搞一通,结果丢下一地烂摊子。
“致远,就这么不看好我?”冯紫英也算是和这位宋推官有了几分交情,虽然还远谈不上多么亲近,但是他也知道这位推官是个做事踏实之人,只不过作为推官,某些思维上却还是欠缺几分灵性,不过放在这个时代,此人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大人,下官如何敢这么想?”宋宪摇头,“不过您应该清楚这一案不在于案件本身,而在于案件背后的东西,投鼠忌器,我们顺天府现在也是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啊。”
“嗯,案卷我昨日看了一部分,打算花两天时间看完,具体有些东西到时候我们再交流,既然府尹大人把此案交给我了,我怎么地也得尽一份心,若是有什么不清楚的,我会找你询问。”冯紫英也不赘言,现在就该全身心投入在这个案子中来了,至于说宋宪担心那些却恰恰不是他担心的。
宋宪见冯紫英信心十足,也只能苦笑,这一位还真的是不同凡响,但对方有这个资格,可审案有时候也不能全靠背景啊,你就算是能克服那些困难,但是也未必能遂你的愿。
“大人这般说,那下官就祝愿大人旗开得胜马到功成,嗯,有什么需要下官的,请尽管吩咐,下官知无不言。”宋宪也点头。
第六十五章 牛刀小试(2)
接下来的两天了,冯紫英都全神贯注查阅卷宗,也调来了刑房几名老吏询问情况,对整个案情有了一个比较详细的了解。
案件准确说不复杂,唯独就是这些人员关系复杂,苏家几兄弟,郑氏,蒋子奇,在冯紫英看来,其杀人的可能性逐渐增大。
苏家三兄弟都是嫡子,苏大强虽然拿走了价值几千上万两银子的财产,让他们很不满,但是这是否值得上升到要雇凶杀人,冯紫英个人觉得可能性比较小,至于自己亲手杀人,那就更不可能,有两兄弟基本可以排除,唯一一个无法排除的,冯紫英觉得如果花心思来核查,是可以找到办法排除的。
他现在的想法就是用排除法,自己觉得可能性最小的尽快排除,而郑氏那边,冯紫英觉得里边有些其他古怪可能性更大。
郑氏与郑贵妃有瓜葛,而郑贵妃也应该清楚如果真的是涉及人命案,她如果贸然参与进来,日后她是脱不了干系的,但仍然插手,说明这应该是和杀人一案无关才对。
应该是有什么其他的难言之隐,才会如此不管不顾的干预,但应该和本案无关,当然这是冯紫英自己的判断,还需要映证。
对冯紫英来说,这不是坏事,郑家虽然只是一个贵妃,但是其父是有些背景的,在顺天府做官,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结识和收揽各种人脉资源。
冯紫英从没有指望单单依靠志同道合的理想或者说同学、师长这些人脉资源就可以无往而不利,按照统一战线的说法,那就是为了实现目标,尽可能的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他当然不会放弃。
至于说蒋子奇这边,冯紫英觉得可能性应该是最大的,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他说他在码头仓库上住,却又恰恰在仓库守夜伙计们面前露了一面,证明其在场,可后边儿却无法映证,越是有这样刻意露行迹的,冯紫英觉得可能越大。
在冯紫英看来,通州那边的调查做得不够细,还有很多工作是可以沉下心来查一查的,一些细节上往往就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文言,你怎么看?”冯紫英终于看完了所有卷宗,又把一些重要的口供精读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了,这才把汪文言招来。
汪文言是司狱司小吏出身,对于这等案件十分熟悉,“大人觉得呢?”
“我想先听听你的看法。”冯紫英笑着摇头。
“嗯,那我说说,苏氏兄弟我觉得可能性不大,我了解过,苏氏兄弟在通州不算是那种强横霸道的角色,也就是不忿与苏大强母亲一介歌伎居然能的了苏老爷子欢心几十年,苏大强和其母原来是外室,后来苏老爷子年龄大了才纳入进来的,也难怪苏氏兄弟总觉得苏大强是野种,……”
汪文言言简意赅,“苏大强两个兄长,素来老实,和江湖绿林也无交道,买凶杀人这种事情他们做不出来,自己动手更不敢,若是让族中下人,那更是授人以柄,一辈子别想安生,以苏氏兄弟做生意的精细性子,不会如此,……,苏大强倒是有些孔武有力,一般人还干不过他,唯有苏家老四,这个人好赌不说,有喜欢上青楼,所以家产败得差不多了,也和地面上那些光棍剌虎有往来,一直希望把苏大强那分家产拿回来归自己,哪怕不能完全拿回来,拿一部分回来,也能聊解当下困境,具备一定可能性,……”
冯紫英微微颌首,汪文言观点和他基本一致,但这个苏老四……
“苏老四你觉得可能性大?”
汪文言笑着摇头:“其实我倒是觉得苏老四可能性最不大,……”
“哦?”冯紫英大惑不解。
“因为这厮的后期表现,苏大强死后,这厮就忙不迭地去闹上门,说这苏大强的家产不该有这么多,该有一部分属于苏家,言外之意应该归他,还闹腾着要找苏家族长来重新公正分家产,和郑氏闹得不可开交,郑氏也有些怕这个小叔子,步步退让,……”
汪文言笑了起来,“大人,常理下,您若是这个嫌凶,您会这么张扬的四处闹腾,唯恐天下不知么?”
冯紫英微笑,“万一是这厮有意如此装出理气直壮,以显示自己问心无愧呢?”
“大人要这么说也不无道理,但据文言所知,苏老四头脑简单,做事没什么计划讲究,似乎还考虑不到这么深沉,另外据了解,苏老四也一直和他大哥二哥闹腾,认为家产分少了,要求他两位兄长要重新分一部分家产给他,双方还处于僵持中,我以为,这种状态下,他突然要去谋杀苏大强,可能性不大,……”
冯紫英点头,汪文言这个观点倒是颇为合理。
没有理由这边还在和自己两个兄长争家产,那边却突然要去杀人夺一个庶出兄长的家产,何况就算是杀了其兄,那家产也不可能轮到他一个人得,这风险与回报太不符了。
“文言,咱们所言都是一种臆测,真要排除苏老四,还得要有真凭实据才行。”冯紫英点点头,“我打算明日去通州走一遭,看看通州那边情况。”
“大人的确该去通州走一遭,此案是通州上任知府在任上时的案子,据说前任知府对此案不太上心,认为这几家都是难缠,所以一味推给府里来办,现任知州房可壮是和大人一起走马上任的,原来是保定府定州知州,升调过来的,据说颇为干练。”
汪文言早就对这些情况做了一个了解了。
“唔,房可壮我知道,和我算是老乡,青州人。”冯紫英点点头,此人的确有些干才,不过性子有些刚直,不喜欢结交朋友,照理说他是元熙三十九那边的进士,而且是二甲进士,虽然未能成为庶吉士,但是也曾经在都察院呆过几年,后来到定州担任知州,这才转迁通州知州,这已经算是混得比较差的了。
“嗯,听所他走马上任之后,也是整饬地方治安,尤其是原来通州码头一带,剌虎横行,他上任便拿下多人,其中有两人都是直接被打死在大堂上,也引来世人侧目,不过地方上反应还是比较好的。”
这一情况冯紫英走马上任之后也有耳闻,通州那是京师城最重要咽喉要道,每日过往商旅货物不计其数,若是没有一个强势一些的地方官,还真的吃不住,看来这位房知州还干得很出色,自己倒是要去会一会。
……
在去通州之前,冯紫英先去拜会了乔应甲。
现在乔应甲是右都御史,已经是都察院的二号人物,加之他又是山西士人领袖,在北地士人终于也是颇有威望,苏大强一案,蒋子奇所在的蒋家在都察院和大理寺都有人脉,而那苏家则在巡城察院里边有人,都是和都察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先不把事情说清楚,难免一上手就会遭到各种掣肘。
乔应甲听了冯紫英的介绍倒没说什么,查案之事论理轮不到冯紫英这个府丞,但是冯紫英想要迅速打开局面,确立威望,在这种世人皆知的案子上做文章无疑是一个好选择,乔应甲当然要支持。
蒋绪川那边乔应甲会去打招呼,案子拖了这么久,不查清楚肯定不行,这样拖下去,对哪家的名声都有碍。
苏云谦那边也一样,巡城察院的御史都是出自都察院,当然他们去了巡城察院基本上就不会太买都察院的帐了,但是渊源仍在,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没有人愿意结怨乔应甲这样的大佬。
从京师城走陆路去通州实际上耗时并不长,主要是看你怎么走,如果一路疾驰,半日都要不到就能到,但如果你要官轿慢行,一日也到不了,若是马车,一日刚好。
冯宗英走得略早一些,还是乘坐马车,骑马对于文官来说,还是略显粗鲁了一些,虽然冯紫英不这么看,但他不能逆着士人看法来。
走之前曹煜也被冯紫英招了来,既然安心要把这个案子办好,那么必要的宣传肯定要跟上,但前提是要能完美解决案件才行。
“见过冯大人。”房可壮老远就看见了马车,他不太喜欢这种迎来送往,但是冯紫英轻车简从,而且先就申明只为案子而来,不为其他,人家这么知趣,房可壮自然也不会太冷淡,该有的规矩还是要讲。
“房大人客气了,临清距离青州那边不算远,紫英也早就听闻房大人才名,今日才有幸一唔,……”
冯紫英很客气,房可壮对冯紫英印象好了一些,以前都只觉得这就是齐永泰的得意门生,有些才干,但更多的还是运气好和大佬们扶持,但人家如此谦虚,倒让他印象有些改观。
感觉到房可壮是个不喜客套之人,冯紫英三五句寒暄之后就直接步入正题。
第六十六章 牛刀小试(3)
一步入正题二人的沟通交流迅速融洽起来,这种风格冯紫英和房可壮都很喜欢。
冯紫英是单纯的觉得和什么人说什么话,做事儿投契就行,房可壮则是觉得对方并非浪得虚名,而是真有两把刷子。
“这个案子我到任之后也认真研读过,要说简单也简单,虽然目前无法断言谁是凶手,但是可以先行排除一些,苏家几兄弟中,有两个已经被排除,有证人,而且不止一个。”
房可壮一点也不壮,身材单薄,但是做事说话却既有风范,“剩下那个苏老四,可以由我们通州这边来查清楚行踪,我就不信他从赌场里出来在柴垛边儿上睡觉,就会没人看见?那大发赌场周围是左近闻名的私窠子所在,私娼不下百余人,而苏老四也是这边儿的闻人,都认识,……”
房可壮雷厉风行,说做就做,立即就招来了三班捕快们和刑房的吏员,交代下去,这些人都是当地地头蛇,那桩事儿当时也在本地吵得沸沸扬扬,记忆犹新,这种事情本来早就该做落实的,结果是州府不睦,两边推诿扯皮,才落下来。
“看来阳初兄与小弟的观点基本一致,不知道大人对郑氏这一出又怎么来处置?”
一番接触之后,二人渐渐熟络起来,加上午间又吃了一顿酒,小酌了几杯,本来又都是山东老乡,北地士人,即便房可壮原来对冯紫英有些看法,但在冯紫英的可以结交之下,也迅速消融,变得密切起来。
“紫英,你少来给我上套子,郑氏背后牵扯着谁你不知道?”房可壮斜睨了一眼冯紫英,“连府尹大人都不愿意去招惹的,你难道就希望看到房某去触霉头?”
“不至于吧,就算是郑氏牵扯着郑贵妃,小弟在想,郑贵妃只怕也不愿意这等事情继续这般发酵下去吧?总归有一日传到宫中,或者为某位皇室宗亲所知,最后进了皇上耳中,那才是吃不了兜着走呢。”
冯紫英笑吟吟地道。
“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是女人的心思谁说得清楚?一旦蛮不讲理起来,那可就真的麻烦了,房某可刚到通州,不想招惹这样的麻烦事儿。”房可壮连连摇头。
“阳初兄,这可不是你的风格,你才来就能杖毙二人,岂是怕事之人?”冯紫英继续戴高帽。
“行了,那是两回事儿,能比么?别给说这些,紫英,这该是你们顺天府衙的事儿,你是京师有名的小冯修撰,我相信你有门道能打通,就别难为为兄了。”房可壮把身体靠在官帽椅里,端起茶盅抿了一口,“其他事儿都好说,这桩事儿该你出面了。”
见房可壮不为所动,冯紫英也笑了起来,“这案子中涉及到那名码头力夫,说郑氏和外边客商有染,这个情况我觉得很重要,须得要查清,这件事情阳初兄总该是责无旁贷吧?”
“紫英,你这的打算去碰这个?”房可壮看了一眼冯紫英,意味深长地道:“这可是触人阴私,很招人忌讳的。你我其实都清楚,郑氏就算是和外人有奸情,但要说杀苏大强,可能性并不大,……”
“阳初兄,这我知道,但是这种可能性如果不排除,我始终不能心安,总不能因为这点儿原因,就不查了吧?万一呢?岂不是就漏过了一个可能?”冯紫英摇头,“我没有这样的习惯。”
房可壮心里暗自为冯紫英的坚持点赞,作为一府官员理应有这样的坚持和担当,涉及到人命关天,岂能随意放过?他先前不过是一种试探,看一看这位声名大噪的同乡士人是否名副其实,现在看来,却非浪得虚名。
“那你打算如何做?”房可壮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