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510章

作者:瑞根

  崔景荣也松了一口气,“若是紫英能帮顺天府解决七八万流民压力,顺天府和朝廷都能喘息一下了,而且关键是这是商人们出银子,不用朝廷出钱。”

  “若是朝廷出银子,那就没这么大意义了,以工代赈,官府都能干。”齐永泰笑着道。

  “那也未必,若是朝廷以工代赈,到时候不知道又有多少官员要在其中上下其手,从中渔利了,但是商人们来干,嘿嘿,要从商人们手里偷食,那可不容易。”孙居相摇头。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另外紫英也说,可能山陕商人们还准备继续扩大在卢龙和迁安的铁厂、炭场和矿山,在滦州也有这方面的考虑,估计也能吸纳三五千人,这算下来,估计总计能从这批流民中分流十万人到永平府,算是替顺天府缓了一口气。”

  齐永泰对冯紫英主动请缨替朝廷和顺天府解决难题极为赞赏,平素他少有表扬自己这个得意门生,便是开海之略他也没有给予更多的肯定,但这一回却是实打实的好生夸赞了冯紫英一番。

  “紫英也和我提到,现在北地稍有灾害便会流民云集,而且地方官府赈济和管治的能力都不尽人意,极易让白莲教这等势力趁机坐大作祟,所以这等事情都需要及早谋划,一旦出现这类情况,无论是赈济,还是以工代赈,又或者迁民,都要有一整套应对计划来,避免事到临头手忙脚乱,而在这里边除了地方官府外,户部、工部和刑部都要首当其冲,齐心并力,……”

  崔景荣和孙居相都深以为然。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未雨绸缪,这些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治大国若烹小鲜,更需要精心布置规划,仔细运作。

  崔景荣和孙居相都算是干练之臣,也都清楚当下朝廷的困境,尤其是西南局面有恶化的情势,而杨鹤、孙承宗和王子腾三人在那边竟成了九龙治水一般,见不到效果,更让朝中诸公揪心。

  “齐相,即便是这分流十万人,京畿这边仍然是危机重重啊。”崔景荣提醒道:“如果按照伯辅所言,现在京师城中光是这两个月起码就已经流入了好几万流民,这里边有多少已经被白莲教蛊惑之辈?而京师城中原来有没有?若是放任这些人在其中滋生,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孙居相立即接上话:“怎么没有?虽然几经铲除,但是根患未除,刑部和顺天府都心里有数,但京师城百万之众,官府哪里能够一一根究?加上庸官胥吏上下其手,睁只眼闭只眼,可以说我们尚未发现的问题还不知道有多少深藏水下。”

  齐永泰心中微凛,孙居相的提醒很有可能,京师城百万人口,其中鱼龙混杂,这很正常,黑白灰,形形色色,但是这白莲教却不简单,他们不是简单的只图利,而是要祸乱江山,如果他们接着这些黑白灰各道掩护藏身,还真的不好查究,尤其是如果官员中也有被拉下水的,那就更危险了。

  现在顺天府尹吴道南是江右崇仁人,乃是方从哲密友,也是叶向高较为信任之人,已经年过六十,虽然为人淡泊清正,也平易近人,但实际做事能力却不佳,对顺天府很多事务都是采取得过且过之策,使得顺天府衙门威信日减,京师城中蛇鼠丛生,治安状况每况愈下。

  齐永泰一直觉得顺天府尹应该是一个手段手腕和魄力决心兼具的能臣方能稳住这中枢之地,甚至在私德上都可以暂且放置一边。

  像贾雨村在金陵担任知府(应天府尹),虽然检举弹劾不断,但是却能把整个应天府(金陵)梳理得十分顺畅,所以也一度考虑举荐让贾雨村来京师接替吴道南。

  贾雨村是湖州人,而方从哲祖籍也是湖州,在齐永泰看来二人是乡党,照理说也应该能为方从哲所接受,但贾雨村却是依靠王子腾的竭力举荐,又走了太上皇的门路,才得以出任应天府尹(金陵知府),所以虽然和方从哲是乡党,但是关系却不算密切。

第一百零六章 人事是最大的政治

  顺天府这样一个中枢之地,其实需要向贾雨村这样既有手腕手段,也不乏权谋和圆滑的角色来主政,当然贾雨村的毛病也不少,趋炎附势,贪财好色,但这都不重要,关键在于此人缺乏原则性,这一点也是齐永泰最担心的。

  但齐永泰觉得贾雨村在应天府担任府尹反而更危险,因为那边天高皇帝远,此人会更加肆无忌惮,但搁在朝廷眼皮子下的顺天府,都察院和龙禁尉都能盯死他,那这个家伙恐怕就得要检点许多了。

  “此事我知道了,下来还要请伯辅多操心了。”齐永泰叹了一口气,“这边我也会和顺天府那边叮嘱一番,会甫兄这方面,唉,……”

  齐永泰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但孙居相却没有客气:“吴道南身为顺天府尹,掌管京师城和五州二十二县,成日里不是吟诗作赋,就是访贫问苦,只是这顺天府尹是这等哗众取宠卖直取忠就能做得下来的?齐相,在这顺天府尹人选上,朝廷应当选择合适人选,而不是论资排辈任人唯亲!”

  孙居相的不客气让齐永泰都有些脸红。

  在吴道南出任顺天府尹问题上,他是有责任的。

  当时他是吏部尚书,如果他坚决反对,吴道南是坐不上这个位置的,但是他最终屈从于叶向高和方从哲的压力而同意吴道南出任顺天府尹,结果就是现在的顺天府问题频发。

  “伯辅,这件事情我有责任,但是要想改变却还要等待合适时机。”齐永泰难得地道歉,面带诚挚,“当下还是先应对可能会发生的情形,至于说下一步才能谈得上顺天府的人事调整。”

  见齐永泰都道歉了,崔景荣也连连给自己眼色示意,孙居相也不是那等不知进退之人,只能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说。

  “这边我也会和怀昌和汝俊他们说一声,请巡城御史加强五城兵马司和巡捕营对城中可疑情况的查处,也算是多帮衬顺天府一把,必要时候,可以动用四卫营和勇士营。”

  齐永泰本来想说可以动用京营,但是立即意识到不妥,便改了口。

  京营现在情况复杂,几方都是隔着口袋买猫,估摸着来,便是皇帝都对京营的现状吃不准,倒是四卫营和勇士营这些号称皇帝亲军的角色,相对单纯一些,兵力也不多,可以一用。

  崔景荣和孙居相走了,齐永泰却陷入了沉思中。

  崔景荣出任兵部尚书,那么户部左侍郎就空缺出来了,户部这边还是需要一个可用之人。

  原本官应震比较合适,但是商部成立在即,湖广士人肯定更希望官应震能出任商部尚书,这样也能让六部,日后的七部中继续保持有一个尚书人选,不至于全军覆没,齐永泰也能理解湖广士人的心思,所以官应震不能动的话,就只能在吴崇礼和郭正域两人中来考虑了。

  吴崇礼无疑资历和能力都没有问题,而且他是山东士人,也很符合北地士人的意愿,但齐永泰更属意其出任吏部左侍郎。吴崇礼能文能武,既有智才,也讲原则,无论江南士人谁出任吏部尚书,吴崇礼都能有效制约对方。

  如果吴崇礼要去吏部,那么户部就只能考虑郭正域。

  对于郭正域能出任户部左侍郎,湖广士人肯定是喜闻乐见的,郭正域是江夏人,但此人和江南士人也走得比较近,这也是让齐永泰有些担心的,莫要这一推上重要岗位,最后却成了李三才这样的“两面人”,那就太失策了。

  另外郭正域的资历也还差了一些,要想出任户部左侍郎有难度,就连当户部右侍郎恐怕都还要和叶向高、方从哲他们好生博弈一番。

  当然如果推郭正域上位,肯定能极大的密切北地士人和湖广士人之间的关系,让双方的合作更稳固,这一点也是作为北地士人领袖的齐永泰不得不考虑的。

  所以这事儿,齐永泰还得要和官应震、柴恪等人商量一下。

  这些事情都让齐永泰想得头疼,每一个人的调整都牵扯着无数人,既要照顾北地士人想法,又要顾及湖广士人的盟友关系,而且关键这种事情他一个人说了又不算,还得要和叶向高、方从哲他们磋商,还要考虑皇帝的心意。

  所以有时候你都觉得万事俱备了,各方都满意了,但是东风却变成了西风,皇帝的一个不顺眼或者不满意,就得推翻从来。

  ……

  叶向高沉郁的脸颊上掠过一抹决然,他不打算在继续拖下去,“尔张,我看就让明起出任户部尚书吧,吏部这边就依中涵的意见。”

  李廷机吃了一惊,看了叶向高一眼,“进卿,吏部尚书让给他们?”

  吏部尚书落入南直隶——浙江这一帮人手里,委实让李廷机有些遗憾,黄汝良出任户部尚书当然是喜闻乐见之事,但让出吏部尚书,这损失有点儿大,但是李廷机也清楚如果一定要把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都牢牢攥在自家福建——江西联盟手中,只怕就真的要和方从哲他们翻脸了,而且肯定方从哲怎么都不会答应。

  “不然能如何,一直这样拖着,什么事儿都定不下来,什么事儿都做不成,乘风那边都有意见了,他提了让崔景荣出任工部尚书,看来也是不愿意再拖下去了,中涵也有些赌气了。”叶向高悠悠地道:“顾秉谦出任礼部尚书,现在中涵他们那边都有三个尚书了,怎么样,看起来比北地士人还风光,如果还不满意,那就真的没话可说了。”

  李廷机也笑了起来,推顾秉谦上位这是顺着皇上的心思,但是又将了方从哲一军。

  顾秉谦可不简单只是南直隶人,这人毫无风骨气节,但却极善于见风使舵,而且极得皇上欢心,但却是不折不扣的南直昆山人,而且资历比方从哲还老,文才极佳,从哪方面来说,当个礼部尚书都是无人能有异议的,至于说实质,那另说。

  “那益庵心里的大石头终于可以放下了。”李廷机点了点头,“这样也好,皇上那边也好说一些。”

  如果加上即将成立的商部,现在就是七部,户部尚书定了黄汝良,工部尚书崔景荣,商部尚书官应震,礼部尚书顾秉谦,兵部尚书张景秋,只剩下吏部尚书和刑部尚书,另外如果再加上都察院左都御史是张怀昌,八大金刚已经定下来六个了。

  吏部尚书那是江南士人囊中物,无外乎就是内部平衡罢了,而刑部尚书略微复杂一些,齐永泰有意推礼部左郎韩爌出任,但叶向高则希望让右都御史刘一燝出任,这也是一个艰难的博弈,但叶向高有信心。

  这样算下来,北地士人就有些凄惨了,除了崔景荣外,就只有张怀昌,而张景秋虽然较为倾向于北地士人,但实际上他是南直隶人,当然他更是皇上的心腹。

  尚书们定了下来,才能说得上侍郎们。

  七部十四个侍郎,加上都察院的都御史、副都御使、佥都御史,甚至还要考虑南京六部和都察院的堂官们,粗略算下来空缺人数不少。

  元熙帝最后几年,基本上是延续老套路,不怎么进行人事变动,致仕不准,若是病故也不补,这种格局一直拖到永隆帝登基之后。

  前几年永隆帝还战战兢兢,笼罩在内禅退而不休的元熙帝阴影下,除非万不得已,也基本上没有动高层,一直到永隆四年之后,永隆帝才开始慢慢调整,但是也都是采取极个别的动一动,整体来说还是修修补补。

  “进卿,刑部尚书那边,乘风恐怕不会退让啊。”李廷机想起什么似的,又道。

  “嗯,我也有这个考虑,韩爌的确是一个得力干臣,在礼部左侍郎位置上有些委误了,该挪一挪,我的意思让其出任吏部左侍郎,又或者让其出任南京户部尚书,尔张,你觉得如何?”

  叶向高的天马行空,让李廷机都目瞪口呆,“进卿,怎么想到让韩爌到南京?中涵不是有意让朱国祯出任南京户部尚书么?”

  韩爌是山西士人的领袖之一,和乔应甲并称,在礼部左侍郎位置上显得较为低调,但是并不代表此人能力就弱了,这一点朝中诸公也都很清楚。

  便是顾秉谦这个内定的礼部尚书都压不住对方,只不过韩爌不得永隆帝的喜欢,所以才会一直在礼部左侍郎位置上盘着,叶向高很清楚这条大龙一旦给他机会,必定会搅起风云,所以才想要将其推到南京去,让韩爌到南直隶那边去折腾。

  “朱国祯性子虽然清正,但是南京户部是个烫手活儿,需要韩爌这等人才才能做好,朱国祯倒是可以到南京吏部担任尚书。”

  叶向高摇摇头,他也知道这也是他的一厢情愿,这里边肯定还会有许多变数,北地士人和湖广士人那边肯定不会轻易就任由己方随便安排,这里边还会许多平衡和妥协,便是皇上也不会容许江南士人一家独大。

第一百零七章 熬一熬这帮家伙

  朝中的暗流涌动却没有影响到冯紫英,现在的他只想一门心思把事情做好。

  论理永平府人口不算少,但是绝大多数劳动力都被捆绑在了土地上,要腾出足够的劳动力来启动永平府的大规模工业化和基础建设,难度很高。

  但现在蒙古人的入侵却变相的给了冯紫英这样一个机会,数十万顺天府北部州县的流民涌入京畿附近,给顺天府带来很大的压力,即便是有朝廷赈济,一样困难重重,尤其是现在不是元熙年间财政还算健康的时候了。

  从元熙三十五年之后朝廷的财力日渐脆弱,壬辰倭乱虽然已大周表面获胜结束,但是却沉重的打击了大周财政,某种意义上来说,元熙帝的主动逊位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撂挑子,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解决财政拮据难题,而又面临着六下江南的政治攻讦,才使得精疲力竭的元熙帝主动内禅让位。

  这种财政困难的情形到永隆帝登基之后更是捉襟见肘,一直到开海之略后稍有好转,但是紧接着一连串的宁夏叛乱、建州女真崛起给辽东带来的巨大军事压力,现在又是播州之乱,又把稍有好转的财政给拖得快要垮了。

  如果能够从顺天府的流民中引流几万劳动力过来,不但可以立即启动卢龙——抚宁——榆关的混凝土道路建设,而且还可以吸引一部分劳动力建设和服务日后会越来越繁忙的榆关港。

  冯紫英甚至考虑如果条件成熟,整个永平府的迁安、卢龙和滦州三县州铁矿、冶铁、制铁、烧炭、水泥几大产业能够日益上规模,将滦州——卢龙,迁安——卢龙的道路一样按照标准修筑起来,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前提是整个永平府的煤铁建材复合体产业规模达到相当高度,商人们觉得道路建成之后对于货物的运输更划算,更有利可图,才可能愿意继续投入支持。

  如果一年后卢龙——抚宁——榆关的道路建成,那么这部分劳动力既可以考虑转入几大矿山、冶铁工场和制铁场、炭场和水泥厂去谋生,也可以让榆关港吸纳一部分,冯紫英相信到那个时候,这两三万劳动力消化掉不是问题,甚至可能还不够。

  “紫英,朝廷来了旨意了,让我们准备接受两万多户密云、怀柔以及部分蓟州的流民,大概在二万二千户,接近九万人,估计会在一个多月里陆陆续续过来。”

  朱志仁叹了一口气,捏着手中的公函,不无担心。

  这是内阁通过通政司那边来的公文,这也就意味着没有商量余地。

  当然这在之前冯紫英已经和他通过气了,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他朱志仁在永平府知府位置上最后一件政务,做好了也是政绩,做砸了,那就不好说了。

  在会见了山陕商人的代表们之后,朱志仁稍微放下了一些心,有这帮财力雄厚的山陕商团做后盾,起码情况不会太糟糕,而且冯紫英也已经通过各种关系从山东和江南那边买粮买布,以便于应对流民的到来。

  至于说铁锹、铁铲、锄头、镐头和板车这些器械物资,永平本地本身就是生产大户,自然不用担心,半个月之内就能准备齐备,而现在迁安、卢龙和榆关都已经建起了水泥厂,三家同时发力生产,足够满足整个道路建设需求而绰绰有余,还能有相当富余部分外销。

  “府尊,放心吧,我已经和抚宁、卢龙县衙里边打了招呼,另外也和山海关那边也通了气,该准备的有些木料、草料、石炭、被褥等等物资,也都已经让商人们开始准备了,保证误不了事儿。”

  冯紫英清楚朱志仁很担心流民过来出问题,冻死饿死疫情都是政治责任,你主动请战,现在人过来了却出了乱子,那朱志仁这个府尊就首当其冲跑不掉。

  冯紫英内心也知道其实朱志仁不太赞同这个事儿,但是冯紫英一力推动,商人们也都来“拜会”了他,如果他还不懂这里边的奥妙,那就是不识时务了。

  当然朱志仁也知道这种事情对永平府未来的发展肯定是极为有利的,看着现在日益红火的几大产业,还有草原上也开始出现的商队直接来这边,加上榆关港的繁荣,谁都清楚这股趋势是无法阻挡的。

  有时候朱志仁都觉得冯紫英更像是知府,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傀儡,每天负责在大堂上一坐,哼哈点头几下,就算是了事大吉。

  不过他这个年龄和履历,到这个时候了,自然不会去和冯紫英争这些,他就想安安稳稳熬过这几个月进京,而商人们的孝敬也没有少他一分一文,自己也乐见其成。

  唯一有些麻烦的就是本地士绅们现在有些眼红了,之前他们对山陕商人进来开矿建厂都是冷眼旁观,他们不是没见过开矿建铁厂,遵化那边那么好的条件都弄得现在举步维艰了,迁安也好,卢龙也好,条件并不比遵化好,而且无论是道路还是工艺以及外销渠道都是难题,所以本地士绅根本不看好。

  但是等到佛山庄记带着大批匠人过来,再加上榆关港开埠通航,还有与兵部军器局合办的兵工工场建成投产,所有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所以当蒙古人入侵之时,本地士绅中不少人也是不无恶意的企盼着蒙古人能够给这些外地商人来一场大洗劫,最好彻底把这帮外地商人给席卷一空。

  只是冯紫英提前预警,山陕商人们的未雨绸缪,让本地士绅想法都落了空,然后就眼睁睁看着蒙古人折戟迁安城下,再然后就是蒙古人居然就缩回到西北角的三屯营把京营干翻就再也不南下了,这种离奇魔幻的情节让永平士绅们都是不敢相信。

  现在山陕商人再度开始扩建,眼见得滚滚银子可能就要塞满山陕商人们的腰包,本地士绅都有些坐不住了。

  没人愿意和银子过意不去,而且眼睁睁看着外地商人在自家地头上挣银子,没理由他们不去加入进去参一股。

  他们要找的自然首当其冲就是知府大人了。

  “紫英,听说山陕商会这帮人还准备在迁安和卢龙扩建,另外也要在滦州勘探开矿?”朱志仁干咳了一声,笑纳了永平府本地的这些士绅们奉上的礼物,朱志仁也是讲规矩的人,自然也要替他们说和一声。

  “嗯,滦州那边其实最初就已经勘探过了,只不过当初觉得卢龙和迁安条件更好,靠近榆关更近,所以先在迁安和卢龙开矿办厂,现在既然榆关港吞吐运力不断扩大,那么适当扩大规模也就在情理之中了,正好这些外来流民劳动力也可以日后补充进去,正好了。”

  冯紫英还没有反应过来,但见到朱志仁那有些做作的干咳,就知道应该是有什么事儿。

  “府尊,可是有什么事儿?”

  “紫英啊,你来永平府也有大半年了,你引入山陕商人来咱们永平是好的,但是确也不能忽略了咱们永平本地的士绅商贾啊,现在外界有些传闻说你虽然是北地士人,但是过于偏向晋商,对咱们北直隶乃至永平士绅商贾却弃之如敝履,这对你的名声不好啊。”

  朱志仁的话语里没太多倾向性,“我年龄大了,日后永平府的事务还得要靠你主要来操心,我以为这些本地士绅其实还是可以分一分,也能为你所用的。”

  “大人,您不知道这帮家伙跑到京师城里去告御状,都察院那边儿都接了不下十封关于我的状纸么?”

  “嗨,紫英,这等事情哪里都有,若是你都要斤斤计较,那就没法做事儿了。”朱志仁又干咳了几声,“我的意思是,在这块土地上,他们毕竟是地头蛇,现在既然他们愿意服软了,那么就不妨给他们一个台阶,另外山陕商人一家独大,过于强势,也不符合咱们官府这边的利益,须得要制衡之策才最好,……”

  朱志仁的话不无道理,不过冯紫英可没有轻易饶过这帮士绅的打算,就算是要给他们机会,那也得要他们拿出态度来之后。

  “大人,此事倒也不急,我知道这帮家伙现在眼红了,可当初咱们可受了这帮家伙不少气,也给咱们下了不少绊子,哪有随便递上几句话咱们就网开一面的?”冯紫英乐呵呵地道:“好歹也要拿捏他们一番,您放心,您说的我自然要办,但熬一熬不更好么?若是问起来,你也就假意责怪我,把责任往我身上推便是,让这帮家伙也心急火燎一阵,受一受当初咱们的窝火憋气味道。”

  朱志仁也笑了起来,这家伙还真的是一学就会,心思比谁都灵动,自己话也带到,人家也愿意按照自己意见办,至于过程拖一拖,这不是好事儿么?也能好好熬一熬这帮永平士绅的性子,这么些年自己也没少受这帮家伙的腌臜气。

第一百零八章 风雪路(1)

  进入十一月下旬,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席卷整个京畿和京东,这标志着整个北直隶都进入了隆冬季节。

  整个从通州、顺义、平谷向东的官道都被淹没在皑皑的白雪中,淹过脚踝的厚雪让所有路上的行旅绝迹,当然,这只是普通的行旅,还有着数万人正在艰难的从通州——香河——宝坻,越过封冻的鲍丘水、沽河和浭水,抵达丰润。

  他们将在丰润稍作休息,才进入滦州的榛子镇,这里也是号称京东第一府——永平府的“京东第一镇”,在这里接受简单的安排,然后再向卢龙进发。

  这只是南线的迁民路径,而另外一条路径则是北线。

  从三河、平谷集结,然后经蓟州,沿着经石门镇的官道渡过同样早就封冻的梨河,从遵化、三屯营沿着滦河南下直抵迁安,再从迁安到抚宁。

  鹅毛大雪落地无声,整个天地间都被飞舞的雪片所笼罩,白茫茫杳无人迹,除了远处略有起伏的山峦银装素裹,近处的一处驿站屋檐下露出苍黑的老旧门窗,一个酒招在雪中孤零零的垂落着,显得格外寂寥。

  而实际上这里本该是一条从京师到永平去辽东最繁忙的一条驿道。

  “雷四,还不赶紧上房去看看,老觉得这椽子咯吱作响,可千万别被这场雪给把房顶给压塌了。”从厚实的双重草帘和棉帘里钻出来的老栾被扑面而来的寒风钻入颈窝里,冷得一个激灵,双手赶紧抄进怀里,跺着脚跳着,“赶紧的,这屋顶要是塌了是小事儿,把里边客人们给压住了,咱们可赔不起。”

  “掌柜的,不是去年才换了屋顶吗?”被叫做雷四的年轻活计有些不满的跟着出来,举着一个梯子,上下打量着房顶。

  “少废话,赶紧上去看见,不行用扫帚给我扫一扫,这特么一夜大雪谁知道积了多厚,现在还不见小,再这样下去,谁家也受不起。”栾平不客气地踢了雷四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