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498章

作者:瑞根

  尤老娘内心固然好奇,不过她却是一个知趣的妇人,对此并不太在意。

  自己两个女儿不过是侍妾,只要姑爷对两个女儿好就行了,而从冯紫英对自己两个女儿和自己的态度来看,这位冯姑爷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至于说喜欢女色,这有点儿身份的男人,又有几个不好这一口?

  “姑爷,那需要不需要老婆子……”尤老娘试探性地问道。

  “不用,老娘,那边屋子都还留着吧?”冯紫英摆摆手,他是问原来尤二尤三住的厢房。

  “欸,留着呢,留着呢,老婆子没事儿就去打扫一番,也就琢磨着万一那一日姑爷要临时用,……”尤老娘嘴巴也格外利索,丝毫不觉得这话里边有什么不对,哪有女儿给人做妾,却还觉得姑爷外边找女人理所应当的?

  “那就行了。”冯紫英看了尤老娘一眼,“我在这里歇一下午,晚饭前就要走,……”

  尤老娘又是秒懂,鸡啄米一样地猛点头,“老婆子正说去石灯庵里去坐一坐,那明净老尼前些日子说老婆子后半辈子有了依靠,一直说要好好和老婆子算一卦,老婆子正说去那边儿坐一坐,那张氏也说家里有点儿事,正好让她也回去看看,……”

  冯紫英早就知道这尤老娘是个机敏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甚至能猜出自己今日来是和别的女人幽会,但是人家却半句不提,自己稍许一说,人家就立即配合。

  “嗯,二姐三姐这段时间在永平府也没回来,我明日便要回永平府,这一次回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回来,这里有五十两银子老娘拿去买些布,做几件衣衫,……”

  冯紫英话音未落,尤老娘已经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那如何使得?老婆子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姑爷待二姐三姐儿和老婆子都是极好了,老婆子现在有吃有喝有用,还有人侍候,每日里就是享受,哪里还能要姑爷的银子?切莫如此,……”

  冯紫英有些讶异,他没想到这尤老娘居然还这般懂事,倒也高看了几分。

  “也罢,老娘若是寻常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和二姐三姐说便是,二姐三姐没回来,也可以和府里金钏儿说,……”

  冯紫英也不多说,点点头,尤老娘已经忙不迭地去把东厢房那边打开了,果然如尤老娘所言,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看上去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却也格外清爽。

  冯紫英很满意,抬脚便进屋里,歪在炕上,那边尤老娘又早已经把自家屋子里的炭盆捧了过来,很快屋子里便热了起来。

  “姑爷就在这里好生休息,老婆子就先走了。”尤老娘见一切收拾停当,这才虚掩着门,自顾自的离开了。

  冯紫英也有些感触,这尤老娘虽然接触次数不算多,但是和她两个女儿相比,在人情世故上却是强太多了,三姐儿就是一个啥也不想多管多问的直爽性子,而二姐儿倒是有些方面捡着了尤老娘性子,但是在精明能干上却还差了一大截,也许是年龄沉淀的缘故,也许日后生下一男半女之后会慢慢成熟起来。

  王熙凤和平儿是让贾府马车送到了长安街上的单牌楼边儿上,这里是最热闹的商业区,许多绸缎和香粉铺子都在这一片儿,大户人家的马车也大多就在这一带听候。

  二人下了车,便假意进了一家绸缎铺子,随便看了一阵,便蹩了出来,再沿着街边儿上走了一段,便看到了宝祥带着马车来了。

  二人也不做声,只管放下帷帽遮帘,径直上车,便是车夫都不知道二女究竟是何来路,但是宝祥既然不吭声,他也就只管赶着车边走,内心里也大体知道这又是大爷在外边儿养的外室,难怪又带到马巷胡同这边儿来了。

  马车一直到了院子门口,没法进去,王熙凤和平儿这才下车,放下遮帘,缓缓进了院子,宝祥这才把外院门关上。

  平儿推开内院门,见里边倒也干净清爽,似乎是有人居住,但是却没有人,只有东厢房那边有动静。

  两人都不说话,一直走到门口,冯紫英已经看见了王熙凤和平儿的声影,便跃起身来,赤着脚敞着衣衫走出来,一把左拥右抱,大大咧咧地道:“怎么这会子才来?”

  王熙凤和平儿都被吓了一大跳,虽然有过肌肤之亲了,但是这却是大白天。

  正午的阳光光线透过窗棂钻进来,抛洒在炕头整洁的猩红褥毯上,光线散射在空气中,因为冯紫英起身带动尘埃浮动,似乎是预示着什么。

  几乎是同时,二女都挣脱了冯紫英的搂抱,王熙凤是面带薄怒,而平儿则是羞燥难抑。

  挣脱的同时,平儿忙不迭地窜出厢房门,丢下一句话:“奴婢去关内院门,奶奶先和大爷说说话,……”

  王熙凤被平儿的突然逃窜弄得有些措手不及,面对脸上露出快意笑容的冯紫英,一时间手足无措,赶紧后退两步:“铿哥儿,我是来和你说正经事儿的,……”

  “正经事儿也得要上炕再说啊,难道就这样站着说话?”冯紫英也不在意,他能揣摩出王熙凤此时混杂着种种情绪的心境。

  对陌生环境的紧张,白日里这种时候的担心,第二次接触的羞燥和渴望,还有想要打探甚至介入事务的某种期待,当然或许还有某些有过肌肤之亲之后将自己作为依靠的些许思念,总而言之,王熙凤此时对自己的感觉应该很复杂而微妙。

  王熙凤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外,却见平儿已经把内院门门闸闸上,但是却只是在院门处四下打量,大概是在观察这座院落的情况,看样子是不肯过来了。

  心里稍微放下一些,想要去关上虚掩的房门,王熙凤却又觉得这样太过露骨,抹不下颜面,正犹豫间,冯紫英却已经一个箭步过来,猛地一下子就抱起了王熙凤,在王熙凤捂嘴惊呼声中把对方放在了炕上。

  王熙凤的剧烈挣扎却一声不吭让冯紫英略感意外,再一看对方眼眶似乎也有些泪影,冯紫英意识到自己还是有些唐突了。

  先前以为这妇人要么是想要介入赎回京营将佐一事捞些银子,要么就是贪恋那一夕之欢还想要梅开二度,又或者二者兼有,但是现在看来这女人对自己似乎还不完全是如此,好像还夹杂着某些其他的情分在里边,若是自己在鲁莽一些,只怕这桩孽缘就要戛然而止了。

  冯紫英的动作一下子柔缓起来了,也没有再去解王熙凤棉裙下的小衣的汗巾,而是将对方的下颌抬起,“怎么了?”

  王熙凤竭力让自己保持一种冷傲的模样,挣扎了几下,却又未能摆脱对方另一只胳膊揽住自己的腰腹,只能竭力把自己的头向后仰,让自己和对方的面孔保持一定距离,“铿哥儿,你把我叫来就是想要折辱么?我王熙凤在你心目中就只是你发泄一番就丢在一边儿的青楼女子?”

  冯紫英内心也是无语,不是你要见我么?不是我没法再进府你说你可以出来么?怎么却成了我要如何折辱你,还把你当青楼女子了?

  但他知道这些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要说出来,那就真的是要撕破脸,恐怕一拍两散了。

  “欸,凤姐儿为何如此说?”冯紫英目光澄澈,注视着对方:“难道我冯紫英为人行事处世立身在凤姐儿心里就如此不堪?那一日恩爱之后我说过的话,凤姐儿难道就全数忘了?我可没忘。”

  一句“我可没忘”让王熙凤眼圈又红了,随即将头扭到一边,冷声道:“谁知道你说了些什么?不过是男人兴之所至信口而言罢了,……”

  “天地良心,凤姐儿要这么说,难道要我剖心挖肝?”冯紫英感受到对方情绪的软化,心里稍微一松,“我对你是什么情分心意,难道你心里感受不到?”

  这女人就是麻烦,有些时候你完全猜不到她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尤其是像王熙凤现在的情形,他也能理解。

  本来就被和离了,现在甚至是无家可归了,可原来又是荣国府里高傲不可一世的琏二奶奶,又和自己有了肌肤之亲敦伦之事,难免就会担心自己会看不起她,加之在这样一个环境下,各种焦虑、烦躁、担心和期盼情绪骤然间交织在一起,被自己不经意的一个动作就给引发了,就想要倾泻出来释放出来了。

  只不过自己却就赶上了,还得要温言相劝,美言宽姐,甚至好生抚慰一番,这才能慢慢将其导入港。

  似乎是有些触动,王熙凤没有再剧烈挣扎,但是身子仍然有些僵硬,冷声道:“我倒是没感觉到你铿哥儿心里有什么情意情分,那你说给我听听。”

  冯紫英心里一苦,这还把自己给套上了,但是表面上却半点颜色不敢露出来,脑子里却迅速盘旋思考如何应对这个问题,女人是感性动物,回答得不好的话,弄不好今日就别想近身不说,便是日后都要大费周折。

第七十六章 魅惑人心

  “真的?”冯紫英脑中急速思索,一边却漫声道:“凤姐儿你可真的如此薄情冷性?”

  王熙凤被冯紫英的先发制人给压得一窒,一时间没有说话,似乎是在回味冯紫英话语里隐藏的深意,冯紫英却知道这不过是自己的权宜之计,若是不能拿出足够说服力的话语来,这女人肯定会越发起疑。

  “凤姐儿,你可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王熙凤一愣,下意识的摇摇头。

  冯紫英却没有理睬对方,一只手虎口张开,轻轻卡住对方的下颌双颊,抬起:“你可能没有太多印象了,不过我却印象深刻,……”

  王熙凤心中一颤。

  “……,从临清回来之后那第一面,我见到你便坐在老祖宗身畔,我记得很清楚,你身上穿的是镂金百蝶穿花打红洋缎窄银袄,下边穿着翡翠撒花洋绉裙,腰间还系着一块玉佩,应该是比目双鱼玫瑰佩吧?豆绿色儿的,我印象极深。”

  冯紫英悠悠地道:“……,你那头上插着的钗子,五凤朝阳,耀眼夺目,别人戴着,只怕就是妖艳媚俗,但是你带着那就是妖而不媚,熠熠生辉,我喜欢,……,那件石青色的刻丝银鼠褂呢?这两年我却没见你穿了,……”

  冯紫英一字一句,犹如破甲锤一般轻而易举的就把王熙凤心中块垒给击打得粉碎,豁然敞开,一股子热意从下至上贯穿全身,酥麻中带着某种说不出舒畅,暖融融,晕乎乎,……

  “铿哥儿,几年前的事情了,你那时才多大,为何……”王熙凤呼吸粗重,双颊似火,眉目生春,死死盯着冯紫英。

  冯紫英坦然对视:“凤姐儿,你说呢?年龄大小有影响么?我那时便认定了,这个女人天生就是为我而生的,我一定要得到她,……”

  轰的一声如洪水破堤,将王熙凤心中一切担心、忧惧、疑虑涤荡一空,只剩下一股子火热滚烫的情意在胸中来回奔涌。

  “可是,……”

  “我知道,你是有夫之妇,但是没关系,我可以等,琏二哥不珍惜你,我作为朋友,没有太多的劝诫,只是由他去,而且我以为琏二哥也配不上你,或者说,不适合你,但我也可以扪心无愧地说,我和琏二哥相交几年,作为朋友,我没在其中做任何煽风点火挑破离间之事,我只是没有多劝,因为我内心有某种期盼,而这份期盼最终成真,请原谅我这份自私,……”

  冯紫英的大气堂皇,坦率直爽,让王熙凤全身忍不住剧烈颤抖起来,美眸中满是夹杂了浓不可解的情意和泪水,垂落下来,只把那颊边胭脂都湿润不少。

  “铿哥儿,我……”王熙凤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这么久来的种种煎熬和忧惧,使得她一直怀疑眼前这个已经得到了自己身子的男人究竟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但是今日这一番言语,瞬间就将她的一切担心疑虑彻底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便是无尽的情意和渴望。

  再无多余的话语,王熙凤美眸中异彩爆闪,殷红如血的唇瓣芬芳轻吐,鼻息咻咻,那份期盼,那份渴望,那份痴恋,……

  此情此景,冯紫英哪里还能按捺得住,头重重向下一压,咿咿呜呜的声音很快就变成了无比热情的拥抱,仿佛要将对方的身体每一处镶嵌入自己的身体中,……

  便是那一日百般缠绵,冯紫英也没能如今日这般被对方毫无保留的奉上了火热的樱唇,那份汹涌而来的情意,任谁都能清晰感受到。

  绣袄,汗巾,长裙,肚兜,纷纷扬扬,如天女散花,……

  兰袂褪香,罗帐褰红,绣枕旋移相就。……

  偎人恁,娇波频溜。鸳衾谩展,浪翻红绉。香汗渍鲛绡,几番微透。

  ……,梅萼露,胭脂檀口,……

  拼却一生休,尽君一日欢。

  平儿忍不住用有些凉意的手捂住发烫的脸,悄悄站在内院门上,透过内院门向外看。

  她叮嘱了宝祥去外院大门上守着,就是想要避免这种尴尬情形,好在宝祥这孩子还算听话,从内院门缝隙能看到宝祥就老老实实守在外院门上,双手抄在袖笼里,跺着脚,一边儿向外边巷子里打量。

  厢房里传来的声音太大了,为了防止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太大,平儿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走到香坊门口把门拉紧一些,走到门口时,却又忍不住鬼使神差地透过那门缝隙一瞥,差点儿把平儿吓瘫软在门槛上。

  伴随着阵阵不可描述的声音,只见那莲足如玉,摇曳生波,……

  只看得平儿心惊胆战,拼尽全身力气小心把门拉紧,这才悄然拔足离开,便是现在平儿脑海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场景仍然让她酥然欲醺。

  奶奶来时还气势汹汹,说要和冯大爷好生掰扯掰扯,谈一谈这大老爷和冯大爷之间可能合作的营生,怎么这才没几下子就掰扯到炕上去了,还弄得这般大呼小叫,不堪入耳。

  ……

  厢房里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然后就是一阵低不可闻的呢喃细语,在没有喊自己之前,平儿知道自己是不该过去的,老老实实地守在内院门口。

  这院子还是小了点一点儿,虽然是内外两重院子,但是内院正房和东西厢房间距太小,根本就起不到隔音效果,也幸亏外院稍微大一些,但是若是谁在内外院之间的隔墙或者门上侧耳一听,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绝对是清晰可闻。

  不是说这是原来冯大爷原来金屋藏娇安置珍大奶奶两个妹妹的地方么?冯大爷也不怕和二尤欢好时候被人家听墙角?

  想到这里平儿突然间发现自己怎么会去想这些无聊的问题,难道说就因为觉得自己和奶奶有了依靠,想着自己迟早要成为冯大爷的枕边人就有些不知羞了?

  忍不住捂住脸颊,让手上的凉意冷静一下自己浮想联翩的思绪,平儿猛然间又想起好像二奶奶这几日正是最容易受孕的时间,先前还口口声声说只说正事儿,没想到……

  想到这里平儿也不禁有些着忙,若是这一发而中那可真的就棘手了,这时候要避孕就要麻烦许多。

  厢房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屋里的炭盆让整个房间里都还算暖和,再加上这一番“赤膊鏖战”,两人身上的汗津津的,只能随便拉扯一条被褥遮掩着。

  冯紫英进入贤者时间,而王熙凤却已经渐渐恢复了清明理智。

  丰软柔绵的身子紧贴着,虽说进入贤者时间,冯紫英还是忍不住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铿哥儿,你明日便要回永平府,今日却还要进府,既不进园子见宝丫头和林丫头,也不和二老爷见面打招呼,却和大老爷这一谈一个多时辰,还一起吃酒,这是唱的哪一出戏啊?”王熙凤尚未完全从余韵中恢复过来,潮红的面庞,额际湿润的发梢,还有有些发腻的声音,加上迷离慵懒的眼神,无一不在勾动着冯紫英的神经。

  “怎么,赦世伯和我吃顿酒也能引起大家的关注?”冯紫英手探入被褥中捏了一把,入手腻滑丰润,收回手有余香。

  “你现在可不是得了,是京师城中大红人,这茶楼戏院,哪一个地方没有人谈论迁安之战和你赴蒙古人鸿门宴的故事?”王熙凤丹凤眼迷离慵懒中透露出几分兴奋,显然也是很为这个和自己欢好过的男人有如此名声感到得意骄傲。

  “那又如何?不过是些虚名,等一些日子便自然冷下来了,现在也就是蒙古人还没有完全退去,凤姐儿,你信不信,等到明春,便再没有人记得这些了。”冯紫英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我是永平府同知,做好自己的本份儿就好,其他我也没有太大兴趣去掺和。”

  “所以你就让大老爷来替你操持?”王熙凤猛然撑起身体来,目光灼灼,盯着冯紫英。

  冯紫英报之以目光灼灼,不过却是落在王熙凤胸前,“操持什么?”

  王熙凤这才意识到自己动作过大,惊叫一声,迅即拉起被褥遮住,然后寻找肚兜,却不知道被冯紫英扔到哪里去了,索性也就不找了,却依然不依不饶地道:“操持什么?这还用问么?还给我打哑谜?怎么,大老爷打算把二丫头许给你当妾?”

  冯紫英赶紧摇头:“没这事儿,凤姐儿你可别瞎说。”

  “哼,有贼心没贼胆,以前贾琏不就和你说过么?你若是真对二丫头有意,未必不能让大老爷点头。”王熙凤撇了撇嘴:“我也懒得管你那些破事儿,只问你和大老爷是不是商计京中被俘武勋的赎回之事?”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冯紫英还得要吊一吊这女人胃口,一谈及这些事情,王熙凤可是比谁都精明,而且情分和利益可是分得清清楚楚。

  “如果是,那大老爷做得,我也做得,而且我可以保证我比他做得更好更周到更稳妥。”王熙凤一只手提着被褥掩着胸脯,一边坐起身来,那光滑如玉的香肩,粉雕玉琢的胳膊,加上蓬乱的满头乌发,真真魅惑人心。

第七十七章 凤姐儿的心声

  “哟呵,这么有把握?”冯紫英并不为所动,手指挑起对方丰润光洁的下颌,淡淡地道:“贾赦是一品将军,未来荣国府继承人,可以利用荣国公的名声来作保,京中武勋也愿意相信他,自然可以通过他来作这桩事情,可是你呢?你一介妇人,内无底蕴,外不能出头露面,如何来做这桩营生?”

  冯紫英毫不客气的话并没有让王熙凤气恼,相反,她觉得冯紫英能把她等同于贾赦的身份来看待,更让她感到高兴,起码冯紫英并没有一口将她拒之门外。

  而且在这些事情上,她也不愿意用儿女私情来捆绑谁,她深知在这些事情上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凭感情用事,那样的冯紫英也在仕途上就走不远。

  “铿哥儿,你未免太高看大老爷,也太小看我了。”王熙凤傲然道。

  “哦,说来听听。”冯紫英也不介意,很平静地道:“若是能说服我,我也不吝给凤姐儿你这样一个机会,嗯,或许你已经在考虑要为日后离开荣国府做准备了?”

  王熙凤一怔之后,想了一下,还是点点头:“你若是不说,我倒是一时半会儿没考虑到,但是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还真不能失去这样一个机会了,贾琏日后要带着他的妾室和妾生子回来,甚至可能在扬州娶妻回来,我当然不可能再在贾家呆下去,我也不瞒你铿哥儿,我现在手里还有些家底儿,但是我这一出去,只怕就如无根浮萍,再无落足之处,我和平儿两个人日后生老病死都得要靠自己,我若是不早些做准备,难道还真的只能靠着你铿哥儿不成?”

  “怎么,靠着我又有什么不对了?”冯紫英也不在意,语气里似乎还多了几分轻松,“是觉得我养不起你们主仆俩,还是你觉得靠着我心里不踏实,我这个人不可靠?”

  “铿哥儿,我这个人性子你是知晓的,如果可以,我宁肯靠我自己,当然我也希望能有一个男人作为依靠,这样我也可以不至于那么瞻前顾后。”王熙凤柳叶吊梢眉多了几分凛冽之意。

  “不过铿哥儿,你也是有家有室的人了,而且还是三房,我和平儿日后算什么?总不能厚颜无耻地和宝丫头、林丫头去争个什么,或者膈应她们吧?这等事情我王熙凤也做不出来,那要想自家独立门户,总得要有充裕一些的本钱才行不是?铿哥儿你我好歹也算是恩爱一场,同等情况下与我一番好处,不为过吧?”

  冯紫英看着王熙凤看似满不在乎,却也还有些说不出凄婉,心里也有些感触:“凤姐儿,我还是那句话,我能给你的,都可以给你,当然你也清楚,有些东西,我没法给你,这是我欠你的,但冯紫英这个人如何,我相信你凤姐儿和平儿心里都有数,无论什么状况下,我冯紫英始终是你们最后的依靠,始终为你们留着一扇门!”

  王熙凤目光在冯紫英脸上逡巡良久,最后噗嗤一笑:“好,不愧是我王熙凤看中的男人,纵然此生不能做夫妻,但是也不枉恩爱一场,行,我记住了,若是我和平儿真的走投无路了,自然也还要投到你门下庇护的,但在此之前,我还是更希望靠我自己来闯荡一番。”

  冯紫英点点头:“你有这个心也不是坏事,不过你觉得你哪一点儿比贾赦强?”

  王熙凤表情也严肃起来,只不过一手扯着被褥掩胸,赤裸的香肩和宛如玉屏风的裸背若隐若现,还是让冯紫英内心有些喜感。

  “我比贾赦强的地方可多了去。”王熙凤毫不客气:“首先我是王家嫡女,贾家这么些年来其实和武勋,尤其是军中武勋联系并不多了,看看他们在京营里,在周围的卫所里,有哪一个是贾家子弟,堂堂四王八公身份的武勋,居然沦落到没有一个子弟在军中,这不滑稽么?可王家呢?我舅舅是登莱总督,还有几个王家子弟在其他边镇军中,山西镇副总兵王澎便是我不出五服的堂兄,这等情形,贾家有么?”

  “这一点我承认,但是你是女子,便是王氏女子,你又如何来联络或者说体现出王氏一族的影响力呢?王总督可是远在湖广,而你说这个王澍远在太原,也远水解不了近渴吧?”冯紫英回应道:“贾赦这段时间可是马不停蹄,四处奔波,我可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卖力。”

  “我也可以有人来替我做这事儿,不会比他差。”王熙凤语气很肯定。

  “你兄长?”冯紫英眯缝起眼睛,若是王熙凤那兄长王仁,他可真看不上,现在王仁就在京中,但是却是住在王子腾家中,混吃赖喝,这等人物根基也没有,要想做这事儿,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