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雪雁说林丫头带着紫鹃去了大护国寺,我都要说,这外边兵荒马乱的,出去也不安全,城里边一下子涌进来那么多人,听说前日里宛平县衙办的粥棚施粥,结果有人抢粥打起来了,一个年老的就因此丧了命,西城兵马司的人就来抓了人,弄得那一片儿都是哭天喊地,……”
“没那么厉害吧?”宝琴也吃了一惊,“那你还成日里往外跑?林姐姐那边儿府里边肯定是有派着人跟着,倒也无虞,倒是云姐姐你这边儿,又不要人跟着,倒是要小心。”
“这几日我不会出去了,我回来的时候看街上都有了兵,不是五城兵马司和巡捕营的,倒像是京营里边的兵,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湘云随口道。
二人正说间,就听见外边儿闹腾起来,一个声音正在叫嚷着:“出事儿了,出事儿了,起兵了,起兵了!”
“谁在那里乱喊?”宝琴和湘云都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往亭外走,却见园子大门口,宝玉和贾环正在问着一个仆僮,应该就是那茗烟儿,这段时间有啥事儿宝玉都是打发他出去打听消息。
“你在哪里瞎喊什么?什么起兵了?”贾环恶狠狠地盯着茗烟,就差一口啐在对方脸上,“妖言惑众,你想进大狱么?”
“不是,三爷,是真的出乱子了。”茗烟儿满头大汗,忙不迭地作揖。
这会子贾环可不比前两年的贾环了,自从中了秀才,地位直线上升,加之现在又在青檀书院里读书,回来时日并不多,但回来之后,便是老祖宗和大老爷二老爷都是要叫去问一问的,连赵姨娘现在都抖了起来。
所以贾环这一瞪眼,脸板着,连茗烟都有些惧怕了。
宝玉倒是不太在意这个,忙不迭地问道:“究竟出什么事儿了,你说起兵了,是啥起兵了?”
“二爷,三爷,我刚从安仁草场那边过来,就遇上了一大队兵吵吵嚷嚷地从营地里出来,黑压压的一大片儿,我正在纳闷儿,难道是蒙古人打到城下了,这些人要去上城,心里正慌着,却又见从另外一边儿过来几百骑兵,堵着了他们,然后就闹了起来,然后眼见得他们就要打起来了,这都是朝廷的兵,怎么蒙古人打来了,他们不去打蒙古人,却自家闹腾,后来旁边才有人说,先前是五军营的兵,这后边赶来的是神枢营的兵,听说是为了他们出城打仗的同伴据说出了事儿他们要去讨个说法,……”
第二百二十九章 密云欲雨(完)
“陛下,局面已经控制下去了,是五军营一部因为听信谣言,说起袍泽被蒙古人俘虏,朝廷装作不知,蒙古人索要赎金,朝廷也是不闻不问,欲置京营官兵于死地。”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怀昌沉着脸汇报道:“神机营前往处置,两军在安仁草场附近斗殴,但是未动武器,只有一百余人受伤,七人死亡。”
永隆帝脸色阴沉得吓人,虽然局面控制下去了,但是事情却是挑破了,京营数万人被蒙古人俘虏,现在这数万人如何处置?
蒙古人索要银子,这样庞大一笔银子,高达数百万两,朝廷哪里拿得出来,而且永隆帝也根本不想拿出来,他早就想把京营这个掣肘自己的祸害给拆解了,现在有此良机岂可放弃?
但这种想法只能在内心深处念叨,便是朝臣中有领会得到自己意图的,自己一样不能承认,只能让他们去做而不说,便是有人提及,那也要用其他理由解释过去。
原本兵部做得很好,总算是把京营这帮老油子给忽悠上钩了,陈继先也出了很大力气,五军营身先士卒的出了四万人,这也是神机营那帮人愿意附从的另外一个原因。
不过陈继先在安排人马的时候做得有些过于明显,基本上都是那些和他关系浅淡或者有矛盾的被安排了出去。
这固然因为是大家都觉得这是一次难得的为部下挣得一份外快的好机会,反正行动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见势不妙就可以自行安排行程,而且对蓟镇的安排还有否决权,这等情形下,如果都不敢出门,那就太招人耻笑,在京师城里的名声就真的臭了,所以也是无数人都在争这个机会。
但很多事情都得要从两个角度来看,原来觉得好,怎么都能挑出各种理由觉得美美的,但一旦坏了事儿,再仔细一琢磨,各种不利的因素都会冒出来了。
在没出事儿之前,大家还能以为陈继先是惹不起这帮人,所以才把这个美差给了他们,但是一旦出了事儿,阴谋论自然而然就要翻出来了。
想想陈继先也当了几年五军营大将了,在没有京营节度使的情况下,他这个五军营大将就有权力号令整个三大营,像柳国荃这些人虽然傲岸,但是如何能与他陈继先掰手腕,真要是美差,再不济陈继先也该为自己的嫡系争取一二机会才对。
现在事情挑破,再有有心人在其中煽风点火,矛头就隐隐向自己指来了,这是永隆帝最气恼的,好不容易得手,如果再又花大价钱把这帮废物赎回来,朝廷不但花了银子,还折了颜面,更关键的是这帮人回来之后就回京营的话,自己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除非这帮人回来不能再进京营。
可是老大花了这么大力气煽动如此大的阵势来逼宫,恐怕也早就算好了这些后手,真正挑起了这京营士卒及其一二十万家眷对自己的敌意,一样是非常危险的。
这个时候永隆帝才充分意识到为什么京营这十多万人烂成这样,也不是在自己这个时代才如此,几十年前就这样,可父皇乃至皇祖父都从未考虑过要动他们,实在是他们及其家眷已经成为京师城中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牵一发就动全身。
京师城里不过一百多万人口,可这京营及其亲眷加起来就有二十万,几乎占到了两成以上,谁敢忽略这样一支庞大的力量?
“兵部的意见呢?”永隆帝强压住内心的懊恼和愤懑,低沉着嗓音道。
“臣和子舒商量过,为了避免引发京城内动荡,此事亦顺不可逆,如何来处置,我们觉得还是要看永平府那边和内喀尔喀人的谈判结果,这边我们已经安排人去永平了,一方面了解谈判进展,另外一方面也把朝廷的意图传达给永平方面。”
张景秋也被此事弄得极为被动,他也知道皇上肯定对此事十分不满,但是这却和兵部没太大关系。
这消息从哪里传出去的,现在查也肯定查不清楚,知道的人表面上看起来就那么几个,但实际上如果要仔细盘查,起码也能牵扯出几十人,要从这么多人里查出谁泄露了秘密,基本不可能。
问题在于谁有这么大能耐煽动京营士卒出营闹事,这才是关键。
陈继先肯定有责任,但是三日前陈继先就称病不起,皇上还差太医去看过,的确是患了足疾,肿得厉害,难以出门,但没想到却在这个骨节眼儿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现在陈继先已经带病回到了京营兵营中坐镇,局面稳定下来,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差错,但影响却传出去了,谁都知道京营数万人被蒙古人俘虏了,朝廷怎么来处置,直接关系到京城内外的稳定。
“都交给冯铿来处理?”永隆帝阴着脸,虽然知道这应该是最稳妥之举,避免朝廷被推到第一线,万一谈不好,也还有一个退路,但是这种感觉却很不舒服,尤其是被有心人摆了一道。
“皇上,这种事情拖一拖,缓一缓,让百姓知晓朝廷并未置之不理,正在积极处置,民众情绪就会慢慢缓和下来,……”张景秋解释道:“再说了,如果谈到有一定结果,不妨让紫英回京一趟。”
见永隆帝目光望过来,张景秋瞥了一眼低垂着眼睑的左都御史张怀昌,见皇上没有表示,这才沉吟了一下继续往下说。
“臣在想,既然紫英敢和宰赛面谈,肯定已经让内喀尔喀人不敢轻言一战了,起码在永平府那边是如此,很多情况兵部这边也需要进一步了解具体细节,如果还能谈得一个更好的结果,那何乐而不为呢?届时皇上也可以问一问紫英的具体情形,并给予指示。”
张景秋的话让永隆帝明悟过来,对京营这几万俘虏的如何处置应该是有一些余地的,但具体用什么策略方式,具体条件,都还要斟酌。
张景秋也意识到,想必冯紫英也正是考虑到这里边很微妙而复杂,才会让尤世禄先把消息传递到兵部,这边永平府给通政司的公文才没有提及这一点。
这个冯紫英在某些方面还真的学到了乔应甲这个老狐狸的风格,滴水不漏,灵活有度,比起他另外一个师尊齐永泰这方面就要活泛许多。
张怀昌也听出了张景秋和皇帝之间是有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默契,尤其是张景秋那意味深长的一停顿。
不过他也假作不知,安静地等待。
张景秋是皇上的铁杆,一度皇上也希望张景秋入阁,不过自己和张景秋最终都未能如愿,被李三才这厮给抢了先。
皇上最终对京营如何处置,张怀昌不想过问,但是京营现在被蒙古人俘虏几万,进而引发了京中民意动荡,他作为左都御史就不能不管了。
把京营这几万俘虏弄回来,这是朝廷的职责,但弄回来之后朝廷如何处理,这是皇帝和内阁考虑的事情,他张怀昌只管前半段,后半段不是他的责任。
当然张怀昌也很好奇冯紫英如何与内喀尔喀人谈这帮京营的处置。
对于冯紫英这个家伙,张怀昌现在是越来越感兴趣,作为辽东人在朝中的唯一代表,张怀昌没有其他愿望,就是希望辽东不但要牢牢留在大周版图中,而且还应该摆脱现在这种随时处于被外敌虎视的危险之下,这是他作为辽东士人为官的最核心的目标和责任。
而现在似乎冯氏父子就隐隐有了这种的气象,比起以前的李成梁来,更让人能看到希望。
所以张怀昌从宫中出来之后,略作思考之后,就让人去给齐永泰府上送了帖子。
京师城中龙禁尉几乎遍布于整个官员们身边,这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不过龙禁尉也有许多限制,一旦被官员们发现,都会不动声色的以各种方式驱逐,龙禁尉也不能有什么怨言,大家都保持着一种很默契的和谐。
并不是说官员之间就没有交往,但是按照朝廷的例制,官员之间的交往应当光明正大,而非私下勾连,所以官员之间登门拜访并不是禁忌,相互邀约一起看戏听曲也是允许的。
张怀昌既不希望冯紫英在这样一件事情上太过于出风头,但是更不希望冯紫英在此事上拂逆了皇上的意愿。
但现在五万多京营俘虏落在内喀尔喀人手中,却和冯紫英与宰赛的谈判捆绑在了一起,也就意味着无论怎么样,冯紫英都已经成为这件事情中的关键人物,是功是过,日后冯紫英都脱不了责。
这种情形下,就更需要考虑周全,如何做到让皇上满意,最起码要让皇上对冯紫英不至于有了敌意,又要避免京中舆情民意的反噬,这还真是一件考较人的活儿。
这种情形下,他需要和齐永泰协调一下立场,真要有什么,他们俩也好及时出手来平复。
第二百三十章 历史性的会面(1)
冯紫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和宰赛的见面已经成为无数人关注的焦点,他还在按部就班的准备着和宰赛的会面。
在察哈尔人和外喀尔喀人联手在顺天府北部取得了辉煌战果之后,整个京师城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而京营在三屯营遭遇的历史性的惨败更是加重了京师城内官员和民众的惊恐和担忧。
他们担心一旦内喀尔喀和科尔沁联军也加入战局,从顺天府东面的遵化、丰润发起攻势,京畿一带已经没有多少机动兵力能阻挡内喀尔喀和科尔沁联军的进攻,大同和宣府的兵调过来需要时间,而这期间,内喀尔喀和科尔沁联军甚至有可能直接打穿蓟州、三河、香河、宝坻这一线,向西掐断运河。
蓟镇兵由于将主力都已经调集到了北面,除了遵化还保留有两万大军驻扎外,在丰润仅仅只有两个营六千人兵力,而且在获知三屯营京营惨败之后,就迅速向西退却至玉田,到后来更是直接退过了鲍丘水,在宝坻、香河设立防线。
这也就意味着兵部几乎彻底放弃了玉田、丰润,而从蓟镇那边传来的消息,遵化一部也准备退却到蓟州,也就是担心内喀尔喀和科尔沁联军会借势从遵化与玉田之间突进,利用其强大的骑兵机动能力来实施穿插突破。
蓟镇方面的退却,直接导致了丰润、玉田乃至更南面的梁城所这一片光大区域的风声鹤唳,所有人都在传言内喀尔喀和科尔沁联军会西进顺天府,这使得这几个县的百姓开始向西难逃,席卷而来的逃亡流民把整个运河堵得严严实实,这个时候如果内喀尔喀人真的趁势突进,冯紫英觉得恐怕还真要出大事儿。
这种情形也无疑加重了冯紫英和宰赛谈判的压力。
见面地点选择在了榛子镇。
这里距离三屯营不算远,离迁安和卢龙也不近,紧邻丰润县城,位置适中,所以最终商定于此。
榛子镇上的人早已经逃亡一空,这既有永平府之前发布的坚壁清野命令,也有三屯营一战之后,京营溃兵的四处流窜,把一些不愿意离开的民众也给彻底吓跑了。
所以当冯紫英带着布喜娅玛拉和德尔格勒的甲骑,加上侯承祖的五百水兵地带榛子镇附近时,宰赛的内喀尔喀轻骑也到了。
双方的斥候早已经撒了出去,确保双方都不会有摧毁俘虏对方的意图,这样在榛子镇两头各自都驻扎各部,然后斥候相互监督。
最终进入会谈所在——就在榛子镇十字路口的一处茶楼上。
双方的警卫、斥候把周围都检查了一遍,便是莽骨大、比领兔所带的精骑与布喜娅玛拉、侯承祖等人所带的甲骑和水兵也都留在了外围。
虽然在下方能看到这一个四面敞亮,并无遮挡的二楼茶楼上,但是周遭太过空旷,没有制高点,而且又窗棂、门框的遮掩,要想用火铳和弓弩暗杀却很难。
冯紫英和宰赛几乎是同时抵达的,两个人在茶楼下的十字街头两头下马,遥遥相望,然后带着人各自走近。
布喜娅玛拉和侯承祖二人跟在冯紫英身后,而宰赛则带着莽骨大和比领兔以及所宰三人。
看着布喜娅玛拉跟在那个年轻的吓人的汉人青年身后,宰赛也有些惊讶和触动,看来建州女真给了叶赫部太大的压力,才迫使叶赫部和大周走得如此之近,甚至不惜甘为大周的附庸了。
但这样的选择有错么?宰赛不确定。
就像自己来和冯紫英见面一样,内喀尔喀五部中一样有很强的反对声音。
除了卓礼克图洪巴图鲁的支持外,其他三部几乎都是不赞同,尤其是在察哈尔人与外喀尔喀联军在顺天府取得大捷,在京畿北部风头正劲时。
林丹巴图尔在获知己方在三屯营大获全胜,一举击溃了京营八万大军时,也是专门遣人送来贺礼以示祝贺。
当然随之而来的也有邀请和指令,希望内喀尔喀和科尔沁联军能趁势进攻遵化和丰润、玉田,向西挺进,最终三方能会师于通州。
内喀尔喀五部中对于向西挺进到通州还是有些疑忌,毕竟这个距离可不近,而且需要打穿整个顺天府东部地区,再说蓟镇军的主力在北面,但是越是向西挺进,也越是意味着深入了敌后腹地,一旦有个什么意外,要想脱身就不那么简单了。
在这一点上,卓礼克图洪巴图鲁和巴颜达尔伊勒登的观点趋于一致,认为那样太危险,纵然真的要执行林丹巴图尔的命令,也最多打到玉田,拿下玉田和丰润二县就是极限了。
至于遵化,卓礼克图洪巴图鲁和巴颜达尔伊勒登都不愿意去碰,那是蓟镇军驻扎重兵之地,遵化城甚至比迁安城更城高墙厚,弄不好就要像迁安城一战一样,碰得头破血流,现在内喀尔喀人已经拿到足够多的利益,是该考虑在如何保存实力的情况下把到手的利益保住退回草原才是第一要务。
其他几部态度都更倾向于执行林丹巴图尔的命令,最起码应该打到宝坻、香河一线再来观察形势,而且宝坻、香河的富庶也远胜于玉田和丰润。
尤其是科尔沁人更是心思更甚,一门心思要想饮马运河,这让宰赛也很是不屑。
好在在经历了这一仗之后,宰赛已经在内喀尔喀五部中建立起了足够的威望,再有卓礼克图洪巴图鲁的坚定支持,其他几部,包括科尔沁人也都不敢拂逆宰赛的决定,反对归反对,当宰赛决定和冯紫英一唔之后,其他几人也都知趣地等待会晤的结果。
冯紫英和宰赛两边的人都在茶楼下站定,双方都在相互打量。
布喜娅玛拉算是对双方都认识,不过此时她没有马上向前介绍,而是放任相互对视掂量。
最后还是冯紫英坦然一笑,上前一步抱拳一礼,“这位可是弘吉剌部首领宰赛?久闻大名了,在下冯铿,大周永平府同知。”
“在下正是宰赛,小冯修撰的大名,宰赛也是久仰了,今日得见,幸甚。”
没想到宰赛的汉话说得如此流利,而且居然还能说几句文绉绉的礼节性话语,冯紫英也颇为惊讶,对宰赛的印象也好了许多。
在冯紫英看来,一个愿意学习汉话和汉人文明的内喀尔喀首领起码具备了足够的眼界和胸襟,能后认识到自己部族要发展壮大,就不能故步自封,这样的人物值得他冯紫英一交。
见冯紫英眼中露出惊讶之色,宰赛也颇为得意,其实他汉话虽然说得还算流利,但是要说能用一些礼节性的敬辞和语言来表达,那就有些为难人了,不过他还是专门去学了几句,现在看来果然让对方大为吃惊。
“虚名何足挂齿,让宰赛君见笑了。”冯紫英微微一笑,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宰赛君请!”
“冯君请。”宰赛也做出同样的姿势,这让他也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把这见面一套走完了,他在短时间内能学会的,也就这些了,再多就要露馅了。
既然对方豪爽,冯紫英自然也就坦荡,索性伸出手去,宰赛一愣之后,直到冯紫英胳膊伸过来,二人把臂,朗笑声中,一起上楼。
茶楼上只摆了一张茶桌,并没有其它闲杂人,好在水缸、茶壶都有现成的,临时烧水便是。
上楼的几人中,大家都把随身携带的武器,包括刀剑、短弩、自生火铳等物件都放在了楼下,交给了各自的随从带到一箭之地保管。
茶桌旁只摆了两张椅子,作为主人这边,侯承祖只能勉为其难的亲自烧水,布喜娅玛拉则站在了冯紫英身后两步之遥处,同样莽骨大、比领兔和所宰三日也站在了宰赛身后。
这个时候冯紫英才有暇来仔细打量这个内喀尔喀五部中新近崛起的首领。
三十左右,一张典型蒙古汉子的面孔,鹰目隆准,薄唇上方两撇胡须,颧骨微高,略显黝黑粗糙的皮肤显示出对方长期奔波磨砺才会成就眼下这番成就。
同样宰赛也在观察着这个极具名气的年轻人。
蓟辽总督的独子这个身份已经很显赫了,但是这却不是对方名气最大的一方面,小冯修撰这个名头更大。
宰赛也仔细了解过这个大周翰林院修撰背后的含义,这意味着对方是大周读书人中最富有名望的那一批,而和草原上不一样,大周朝廷中掌握核心权力的不是武将,而是文臣。
而读书人就是要成为一个文臣的起码要求,而考中进士就是所有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愿望,一旦考中进士就能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鱼跃化龙。
可即便是成为进士,进士这个群体中也只有屈指可数的极少一部分人,才有资格进入翰林院,可以说进入了翰林院,也就具备了可以进入大周文官权力巅峰的门槛,有资格成为内阁阁老中的一员,那是可以和大周皇帝共享权力的群体。
第二百三十一章 历史性的会面(2)
这是一个流落到草原上的汉人读书人多年前给宰赛的父亲伯言以及伯父暖兔讲述大周的权力结构时,宰赛在一旁受教时所得。
他尤其印象深刻的就是一句话,(皇帝)与士大夫治天下,说这句话时,那个读书人虽然从未在大周得官,但是说起这句话时也是无比骄傲,满脸自豪之色,也足见在大周朝,士大夫权力之大。
当时他也是非常惊讶于大周如此强大一个朝廷,皇帝居然不能独享权力,甚至比草原上的部族首领的权力还不如,一样需要和贵族们(士人文臣)们协商分享权力,之前他一直以为大周的皇帝是无所不能的。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大周士林文臣中最具潜力的一员,其师尊据说已经是大周朝廷内阁中的一员了,想必此人日后也会沿着其师尊之路走下去才对。
宰赛很清楚内喀尔喀五部要想遗世独立那是不可能的,随着林丹巴图尔的野心膨胀,努尔哈赤的胃口大增,无论是察哈尔人还是建州女真都不会放任周围的各方势力坐山观虎斗,内喀尔喀五部迟早都要被卷入其中。
既然早晚都要加入,与其被动的被卷入,何如自己先行主动选择,起码能有一个选择机会,另外走在前面也能够获得更好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