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嗯,确定了,此女的确是原两淮巡盐御史林如海庶出女,其母是原杭州同知董增贵,董增贵因倭寇进犯贻误战机被抄家问斩,后病殁狱中,其女原本该入教坊司,却被当时还在都察院的林如海看中赎出养为外室,后来便生下此女,……”
陶姓男子也知道这位王爷在龙禁尉那边也有自己的人脉,所以很快就得到了确切消息。
“林如海和冯铿举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乔应甲是同科,临死之前将嫡女许给冯铿,此女便陪嫁为媵,只是因为林如海才死,林家两女都需要守孝,所以还未嫁入冯家,林如海嫡妻便是荣国府贾家嫡女,所以……”
陶姓男子微微点头,算是明白了这里边的瓜葛关系。
贾家无足轻重,虽然还有一个女子嫁入宫中,但是作为张骐的心腹,他也知道贾家那个女子名义上是贵妃,但更像是一个用来拉拢王家的噱头,当今皇上并未放在心上。
“殿下,牟尼院在京中贵人中亦有相当名声,若是要解决牟尼院这边泄露消息,恐怕很难,动了牟尼院的人,加上这二女,只怕顺天府和刑部都难以压制住,弄不好龙禁尉都要介入,此事就要闹大了,……”
陶姓男子语速很慢,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我也想过看是否可以以王府护卫凑巧遇上解救的名义来解决此事,但是武亨又说另外一女似乎看穿了他们身份,不过这也无关紧要,只要没对这二女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相信小冯修撰也不会为此大动干戈,便是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甚至可能还觉得殿下颇为礼遇,……”
张骐一喜,“那先生的意思是……?”
“没那么简单。”陶姓男子苦笑着摇摇头,“如果换了是别的人,那也就罢了,可小冯修撰……”
张骐微微点头,意识到了问题。
冷着脸摆了摆手,示意武亨等人先下去,只留下陶姓男子和另外一名一直抚剑站在张骐身后的壮年男子。
陶姓男子知道对方身份,倒也不忌讳:“小冯修撰虽然马上要出京,但是齐大人、乔大人和官大人都和其关系匪浅,日后回京是迟早的事情,若是因此是而交恶,却会成为殿下的一块心病啊。”
“那武亨他们……”张骐一咬牙,眼中掠过一阵阴寒杀意。
陶姓男子摇摇头。
他虽然不喜欢这帮人,但是一来这帮人在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上还是能有些用处的,二来牵扯面太宽,恐怕影响太大,第三,也是最关键的,只怕便是杀了这帮人,冯紫英也未必会认为是这帮人自作主张,没准儿还觉得是杀人灭口。
“殿下,此事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不过只能暗中求个最好,以余愚见,先把人放回去,可以叮嘱一下这二女,毕竟被人掳走也不是什么好听名声,就说是一场误会,盯住二人不外泄,如果二女真的没有对外说,那就再好不过,……”
陶姓男子的说法让张骐摇头,如果都这么简单,那就真的好办了,他也希望如此,可如果对方去告知冯紫英那边了呢?
“如果二人把事情说出去了,这边殿下也要有些准备,就说偶然一见惊为天人,原本想要找人扮强盗殿下亲自出马英雄救美,以搏美人芳心,没想到会出这样一个状况,所以……,殿下亦可私下寻个机会向小冯修撰道歉赔罪,以余之见,或许还能变坏为好,……”
陶姓男子的这样一个主意让张骐眼睛一亮。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
自己想要演绎出英雄救美博取美人芳心虽然看起来荒唐了一点儿,但是自己这种人家好像做这种事情也说得过去,而且在发现二女身份之后就立即表明了态度和诚意,甚至道歉赔罪,这等姿态不可谓不好,没准儿还真能拉近和冯紫英之间的关系呢。
“这恐怕是最好的态度,另外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也可以证明殿下的坦荡的性格,以余之见,或许像小冯修撰这种人,更愿意结识那种性格直率坦荡而非执着于经义诗文的王爷。”
张骐忍不住站起身来,欣喜的搓手不已,“先生所言甚是,这位小冯修撰虽然科举成名,但是和父皇一样,一直不屑于诗文,孤和大哥以及三弟屡屡邀请其到诗会文会一聚,都被对方婉拒,先生这么一说倒是真的有点儿这种意思在里边,……”
“殿下切莫高兴太早,这只是一种可能,而且以我的看法,这位小冯修撰出身武勋,但是却又颇得朝中诸公的信任,只怕不简单是一个意气用事之人,其对时政策务的关注重视,说明其人在很多方面有着自己的主见,殿下若是想要赢得其人的支持和认可,怕不能单单只希望于性情上的好感才对。”
陶姓男子的分析让张骐更加满意,他当然不会简单的以为这样就能化不利为有利,未来争夺大宝之位的路程还很漫长,需要每一步都踏稳,冯紫英当然是值得争取的对象,但是眼前这位表现出来的智谋和判断能力更让他高兴。
“先生所言,孤记住了。”张骐长叹一口气,“那么此事就按先生谏言来处理便是,不过以先生之见,觉得孤应该是希望这二位女子回去之后是告知冯紫英呢,还是闭口不言呢?”
陶姓男子苦笑,摇摇头:“殿下,您这是太着相了,以余之见,此事最好的结果还是二女隐瞒不言才好,毕竟我们无法预判冯家对此事的看法,小冯修撰的性子以及他对此事内心究竟如何着想,我们也无法确定,这等不必要风险能不冒还是最好不冒,我先前所说也不过是迫不得已之下的对策罢了。”
张骐有些遗憾地点点头,从内心来说,他还真的希望是后者,但也的确有一些不确定的风险,不过日后倒也还有机会来好好结交。
……
邢岫烟和妙玉枯坐在这间房中,短短两个时辰,却像是两个月,每一刻都是煎熬。
虽然有着某种期盼,但是邢岫烟内心也很清楚,这种期盼的可能性并不大,对方更大可能还是担心暴露带来的不测而对自己二人下毒手。
杀人灭口的故事在传奇话本里也是屡见不鲜的,甚至深入人心。
纷乱如麻的心事不断在胸中涌现,忽而想起父母,忽而想起冯紫英,又忽而想起园中诸位姐妹,邢岫烟只能握住同样已经有些六神无主而又绝望无助的妙玉的手,以示安慰。
这等时候只能坐等结果,门外监视自己二人的“匪徒”似乎也一样有些心神不宁,不时耳语几句,望过来的目光也是时而凶悍,时而复杂,更让二女心惊肉跳。
终于,门外二人汇合了另外几个人的脚步声,一阵低不可闻的对话声之后,邢岫烟和妙玉忍不住抱在一起,等待着命运的抉择。
这个时候她们才发现自己显得是如此脆弱,面对不可预测的结果,竟然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还是那名蒙面男子进来,一挥手把汗巾和蒙眼巾拿过来,态度却好了许多,“对不起,二位姑娘,这是一个误会,抱歉了,我们会送二位回去,请二位姑娘还是像方才一样,我们就不唐突了,请二位自己……”
邢岫烟和妙玉简直不敢相信耳朵,忍不住紧紧搂在一起,然后松开,“英雄,您说现在就送我们回去?”
“对,纯粹是一场误会,这事儿请二位姑娘谅解,嗯,也不必宣扬,以免有损二位姑娘名声,……”男子态度出奇的温和,“好了,我们马上就送二位回去,……”
第五十章 影响力,不自知
当马车将二人在牟尼院放下迅速疾驰而去时,邢岫烟和妙玉又忍不住紧紧搂在一起。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邢岫烟和妙玉都不知道自己二人在那个宅院里呆了多久,但看看天色就知道差不多是戌时了。
“岫烟,我们现在怎么办?”妙玉经历了这一次,再也不敢倔强矫情,恨不能立即离开这牟尼院,忙不迭地拉着邢岫烟的手道。
正如岫烟所说,这些人既然可以随意出入牟尼院,说明这些人肯定有极大背景,这一会儿他们虽然放了自己,但是万一他们又突然反悔了要卷土重来呢?下一次还会有这样好的运气?
“姐姐,要不还是赶紧收拾一下直接跟我回府里吧。”虽然相信对方不至于再来,但是邢岫烟心里还是有些后怕。
此番不清楚对方究竟什么原因大发慈悲网开一面了,但是她能猜到多半是和自己提到的妙玉姐姐要嫁入冯家为媵有很大关系,若非如此对方恐怕那个时候连停下脚步来听自己一说的兴趣都没有,至于后来就更不必提了。
至于说对方究竟出于什么原因在听到冯大哥的名头之后就直接把自己二人放了,还希望自己二人不要在提及这件事情,对方究竟是什么人,既像是在这京师城里有很大势力,但又如此克制的虎头蛇尾,让邢岫烟也有些看不透。
难道说冯大哥的影响力已经大到了这种程度?
这可是京师城里啊,达官贵人王公重臣多如牛毛,冯大哥现在就算是升官了,也不过就是一个正五品,放在外边儿肯定很威风了,但是在这京师城里只怕就未必够用了,这让邢岫烟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好,我就回去简单收拾一下,反正屋里边也没什么东西,就是有些换洗衣物和小物件。”妙玉也是一咬牙,“只是这没有马车,天也渐渐黑了,我们怎么回去?”
这却是件难事儿。
从牟尼院到荣宁街可不近,寻常时候岫烟为了不麻烦府里,都是自己走路过来,再怎么也得要小半个时辰,若是这会子还要陪着妙玉去收拾物件,再出来,起码也要两炷香工夫,而那时候天怕都已经黑尽了,上哪里去租马车?
京师城中也有可租的马车、驴车乃至马匹、骡子、驴子等驮货驮人的车行、马行,不过一来这种车马行不是随便那里都有,一般一个坊市也就是两三家,得去找地方;二来一般都需要提前预定,商量好价格,约定租用时间,若不是熟人常客,还得要缴纳押金,这个时候突兀地要去找马车,天都黑了,还真不容易。
要不就只能回贾府去要马车,可这一来一去,只怕还得要一个时辰,可看妙玉这个样子,也是唬得不轻,是半刻都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而邢岫烟也一样恨不能早点儿归家。
若是走路,那不说背负这东西,这黑天光景,别说妙玉,就连岫烟自己都不敢走这种夜路,那真要遇上那等泼皮无赖,才是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了。
对于女孩子们来说经历了这样一场刺激惊吓,只想早些回到家中在那平安稳当的环境下放松一下。
二女正在犹豫间,却见一辆马车在身边缓缓停了下来,一个油光满面颌下浓须的脑袋伸了出来,“邢姑娘,这天都要黑尽了,这是要上哪儿去啊?”
邢岫烟一愣,有些面善,骤然想起来了,这是来过府里几回,这段时间经常和姑父都有交道的那位倪二爷,听说和冯大哥关系很密切。
“倪二爷。”邢岫烟福了一福,迟疑了一下,“我们想要回府里去,只是还要带些东西过去,正琢磨该怎么办呢。”
“哦?要回府里去?”倪二一听赶紧跳下车来,“这会子恐怕不好租车了,正巧,我这车寒碜了点儿,二位姑娘如果不嫌弃,就拿去用。”
“那如何使得?”邢岫烟赶紧道:“我们用了车,您怎么办?”
“嗨,那有什么使不得?”倪二乐呵呵地道:“你们姑娘家身娇肉贵,我这等粗人,哪里去不得?换了一两年前没有冯大爷提携我一把,我还不是一样成日里两条腿走路?甭说了,赶紧吧,有什么东西,让苏三去帮你们扛出来。”
那车夫一听倪二发话,赶紧跳下车来,等着吩咐。
“那倪二爷,就太感谢您了,我们正犯愁怎么回府里去呢,眼见着这天都黑了,……”邢岫烟又道谢:“拿东西就不必劳烦这位兄弟了,我们就在这牟尼院里拿点儿东西就出来,烦请你二爷和这位兄弟稍等一下,我们去去就出来。”
见二女要进牟尼院去取东西,倪二也知道让手下跟着去不合适,便点头应着,“那行,我们就在外边儿等着姑娘。”
“对了,倪二爷,这一位是我姐姐,是林姑娘的姐姐,……”邢岫烟见倪二看了一眼妙玉,赶紧替对方介绍,“林姑娘倪二爷是知道的,……”
倪二恍然大悟,心里也一阵兴奋,这一位是冯大爷的姨姐?
林黛玉倪二当然是知晓的,三房大妇嫡妻啊,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他能和冯紫英迅速走近,很大程度还是走的夫人路线枕头风,在尤氏姐妹还在马巷胡同那边住的时候,他便格外殷勤,经常前往送些各种用度和礼物,尤氏姊妹也自然要在冯大爷面前提及自己,后来也才有了越来越多的机会。
但尤氏双姝毕竟是妾室,虽然颇得冯大爷喜欢,但是这林姑娘又不一样了,那是要明媒正娶的嫡妻,日后生子那也是嫡子,要继承冯老爷神武将军爵位的。
倪二赶紧见礼,妙玉也能看出这位倪二爷态度的热切和亲近,大略能猜出应该和冯紫英有些瓜葛。
一直到进牟尼院时,妙玉这才问邢岫烟这倪二是什么来头。
“姐姐日后进了荣国府里就知道了,冯家和贾家是世交,冯大爷对贾家的宝二爷和环三爷都有提携之恩,尤其是环三爷现在更是进了青檀书院,听说珠大嫂子也在找冯大哥希望能把兰哥儿日后送进青檀书院,好让兰哥儿日后有个出息,二位老爷也对冯大哥格外看重,所以贾家其实和冯家渊源很深,……”
邢岫烟意识到自己话题有些偏了,又拉了回来,“这位倪二爷据说是在西城和南城极有势力,原来是贾家的邻居,这几年得了冯大哥提携发达起来了,具体他做什么,一句两句话也说不清楚,……”
妙玉虽然不怎么通时务,但也能感觉得出来这位倪二爷好像不是寻常人,孔武有力,浑身上下压抑不住的那种剽悍气势,虽然态度格外温和谦卑,但是那是对着自己二人,对着旁人就完全不是那股味道了。
不过岫烟好像也有些顾忌,不愿意多说这位倪二爷的事情,妙玉也就不多问了,只是这样一个人也会是冯紫英提携起来的,这让妙玉也大为惊奇,冯紫英不是翰林院修撰么,怎么还和这类分明不是官宦士子的人物有往来?
收拾完东西,妙玉和岫烟出门,却见那倪二便一直在门外等着,丝毫没有不赖烦,等到二女出来,还亲自来把妙玉手上的包袱拿上马车,请二女上车,自己则跟随马车一起步行。
这也让妙玉和邢岫烟二女格外不好意思,招呼倪二上车,但倪二却坚决拒绝,只说自己走路习惯了,坐车反而是迫不得已,正好今日也走一走活动活动筋骨。
一直把二女送到贾府角门,这天早已经黑尽了,倪二又把二女送进门,这才告辞离开。
邢岫烟自然明白倪二肯定是看在冯紫英的面子上才会如此殷勤热情,但无论如何,人家这么做,邢岫烟都必须要领情,等到见到冯紫英时,也自然要通过冯紫英好生感谢一番,兴许这位倪二爷要的也就是这样一个目的。
栊翠庵这边早就整理好了,家具物件都一应俱全,甚至包括各种被褥蚊帐。
得知妙玉进园,虽然天色已晚,但是几位姑娘也都纷纷来关心了一番,各自送了一些物事,倒是让妙玉很有些感动。
考虑到这屋里还有一些物件尚未齐备,妙玉也还有些不适应,邢岫烟便把妙玉拉到了自己的芦雪广那边联床夜话。
经历了今日的这场风波,岫烟和妙玉两人感情更深了一层,许多话也就没有太多顾忌。
“那妹妹的意思是这事儿还是要告诉他?”妙玉没说他是谁,但是岫烟自然明白。
“我也说不准,那人提醒我们不要说起此事儿,虽说不明白他们的意思,但是事情却已经出了,万一以后又有类似情况呢?”邢岫烟当然清楚这样一桩事儿传出去肯定有损自己和妙玉名声,但她却信得过冯紫英,“不告诉冯大哥的话,我心里始终不踏实,我也相信冯大哥会有一个妥善的应对办法。”
妙玉深深地看了自己这个闺蜜一眼,虽然对方一直不承认,但是她可以确定,岫烟对冯紫英的感情绝非普通的远亲关系,那种无条件的信任,岂是一般人能有的?
第五十一章 揭盖子
就在邢岫烟和妙玉还在身陷囹圄的时候,贾府里边却丝毫没有觉察到什么异常。
邢岫烟在府里本来也就只算边缘人物,能让其入住大观园也是考虑到她是一个姑娘家,好歹也算是邢夫人亲戚,加之邢岫烟性子极好,颇受人喜欢,所以才会让她住进园子,而岫烟也很知趣地选了最简单素淡的芦雪广,当然这也是她最喜欢这里简约秀雅的风景。
此时的贾府却已经笼罩在了一种紧张的气氛当中。
“回老祖宗,自一月以来,族学的茶水果子便没有了,午饭也差了许多,本来这些碎末事儿都不该来惊动老祖宗的,可是这些来族学里读书的子弟们许多都是府外边儿的,当初府里为了鼓励族里子弟读书上进,也说了管午饭和课间茶水果子,这一两年里也深得子弟们的喜欢,都知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原来有,现在没有,这闲话就开始多了起来,孙儿也在想若是这些话越传越开,必定会给咱们贾家带来莫大的影响,若是外人知晓,保不准就会乱想,……”
贾瑞站在厅堂里,语气平静,但是话语里隐藏的意思却是很明显。
“我也去问过二嫂子,二嫂子说当下府里困难,略有减少,茶水果子没有原来那等多是事实,但是午饭却还是按照原来规矩,孙儿便去后房问了,说是外边儿蔬菜米面都涨了价,茶水果子就索性减了,填补到午饭里来了,……”
贾赦、贾政都是面色阴沉坐在一旁,那边儿邢夫人、王夫人也是脸色很不好看。
论理这等家里边儿的事情,轮不到老爷们来掺和,但是此番是贾赦贾政两兄弟去参加齐国公府陈瑞文母亲八十寿诞时听到的消息,让二人大失颜面,所以这才赶回来问个究竟。
定城侯谢家家主谢鲸,现在是五军营中游击打趣贾家现在连饭都揭不开锅了,引来大家的嘲笑,贾赦贾政两兄弟也不知道是什么梗,当时极为尴尬,下来之后才打听到原委。
原来是贾家族人子弟原来在族学里读书,本来都是管午饭,课间还有茶水果子,现在茶水果子没有了,午饭也差了许多,有些子弟回去之后便埋怨,一来二来便传了出来,以讹传讹,在这些武勋家族里边沦为笑谈。
“后来孙儿便去厨房管事的柳家媳妇,柳家媳妇却说这是管事安排如此,采买置办也是按照后房管事要求,……”
厨房管事负责的是柳家媳妇,但是分管厨房采买的后房管事却是郑好时,包括厨房、柴房等一切用度都归后房管事管,而郑好时媳妇却又是赖大的远房妹妹,郑好时便是赖大赖二的便宜舅子,素来是和赖大穿一条裤子的。
贾母脸色极为难看,轻哼了一声,“瑞哥儿,你还想说什么?”
“孙儿也觉得很奇怪,这年前蔬菜肉蛋倒是要涨价,可年后按照惯例这些东西价格都是要跌一截的,而且孙儿也听闻去年江南湖广粮食丰收,从运河上运来的米面价格都要比前年低了一成左右,连带着所有物事价格都有些下降,怎么到了我们贾家这边儿却涨了一大截呢?”
贾赦和邢夫人不动声色,而贾政和王夫人却是微微色变。
贾政在工部,自然也能听到一些消息,京师城里粮价多少他自然是不会过问的,但江南和湖广去年的确丰收这等消息他当然知道,京师粮食都是来自江南湖广,丰年粮贱,自然价格就卖不起价,怎么贾家这边采买的却还说价格涨了一大截?
而王夫人却要比贾政敏感得多。
她也从王熙凤那里知晓这府里上下对修园子花销如此巨大甚至影响到府里人月钱发放意见很大,可元春是自家大姑娘,又是贵妃省亲,再怎么也要撑起这个场面。
现在公中窟窿太大,下边人有意见,她心知肚明,可是这等情形下还有人在这后房采买上搞这种勾当,甚至恶名都传到外边儿去了,她心里也就有些上火。
只不过赖家是老太太面前的老人,王夫人心里虽然窝火,但也不好立时发作,不过她却从大伯的阴沉不语和邢夫人面带兴奋的冷笑表情中窥测出一二,这个贾瑞选在这个时候发难,绝非碰巧,只怕是早有蓄谋了。
“瑞哥儿,以你的意思,这里边是什么原因呢?”贾赦沉吟良久,方才捋须慢吞吞地道。
“回大老爷,这分明就是后厨有人在里边作祟。”贾瑞既然赶来公开挑明,自然也是早有准备,“所以侄儿也很惊讶,便去做了一个调查,……”
听得说贾瑞自己去做了调查,贾政和王夫人都是面面相觑,这都做到这一步了,这是要干什么?
“……,这后厨的蔬菜、肉、蛋、果子、米面分别是在城东郊的顾家,东南的田家以及金城坊的胡氏肉铺分别再送,这三年里一直是这三家分别承包了咱们荣国府,嗯,还包括宁国府的蔬菜和果子,蛋,以及肉,而米面除了少许是自家庄子里送来给府里边儿各位老爷太太小姐们尝鲜的,也都是从城南南熏坊杨氏米铺进货,至于再往早,米铺则是原来咸宜坊的赵氏粮房,肉则是安富坊的兴隆肉铺,……”
贾瑞振振有词,“还有这后房用的白煤和麝煤,白煤和麝煤原本是京西尹家煤场和卢家炭场最有名气,以咱们贾家的声望,去尹家和卢家进货,原本都不是问题,却不知道怎么却专门去一家叫老号朱记煤房进白煤,嗯,麝煤也是在这家进货,后来侄儿去一打听,原来这家朱记煤房也都是从银价煤厂和卢家炭场进的货,那也罢了,若是挨着咱们府里边儿近,好像也说得过去,再一打听,这家煤房给咱们府里送的白煤要比给其他家送的价高二成,麝煤更是要高三成,……”
白煤是冬日里用来烧炕烧地龙用的,阖府上下用量很大,而麝煤就是优质木炭,主要是姑娘太太们用的熏笼暖炉里烤火用的,当然吃烧烤也得要用这种麝煤。
贾赦脸色阴沉得吓人,而贾政也有些坐不稳了,这府里公中现在亏空巨大,连王熙凤都不愿意在管事儿,成日托病,问起原因,也是吞吞吐吐不愿意说,看来多半也是和这等事情有关。
倒是贾母脸色冷峻,却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