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沈有容也知道对方会问及这个问题,之前自己也专门就埋下了伏笔,就等对方问及。
当然他也同样清楚,能提出开海之略的冯紫英肯定不比寻常人那么可以三言两语糊弄,对方对开海的利弊一样有着很深刻的了解,而且能让汪文言这位自命不凡的好友也极为推崇的人,当然不简单。
“从长远考量,沈某以为冯大人也应该早就想到了,那就是全面开海,彻底把大周的人力物力体量优势和位居中央的地理优势发挥出来,无论是日本还是西夷人,如果真的要和我们拥有上万里海疆和数以千万计的沿海百姓来比,只要我们放开手脚让我们的百姓可以出海要不了几年,我们就可以收获一大批能够在海上驾风驭浪的船夫,也能造出一大批我们想要的舰船,我们再有地利之便,谁能在海疆上奈何我们?反过来,我们还可以以我们的优势去做我们想做的事情!”
看着沈有容炯炯有神的目光中透露出来的神采,冯紫英都差一点儿要觉得莫不是这厮也和自己一样是个穿越者,可穿越者能混得这么差么?
当然不可能,只能说此人长期在辽东和福建这等海疆之地奔波历练,不但对大周的实情了如指掌,同样也对朝鲜、日本和西夷有着很深刻的认识,这等人才,在这个时代尤为难得。
“那沈将军在福建经营水师多年,对水师一道如何看?”冯紫英追问。
沈有容吃了一惊,见对方神色郑重,不敢怠慢,思考了一番之后才缓缓道:“大周水师就目前情形来看,说句不客气的话,守户之责都难以胜任,也是当下时机尚好,没有太大来自海上的威胁,否则……”
“……,山东水师几近于无,闽浙水师迫于倭寇海盗之威,仅能勉力维系几个重要港口和卫所不被敌扰,而两广水师荒于嬉戏,多和南洋海盗眉来眼去,……”
这番话可谓刻薄,难怪沈有容在兵部投贴一年也无人问津,没有那么上司喜欢这等下属,再说不济,用这等言语来形容,恐怕当事人都受不了。
冯紫英观察沈有容同时,沈有容也在观察对方。
他要看看对方当得起汪文言所说有经天纬地之才这句太过夸张的话语没有,有才者甚众,但是有经天纬地之才者罕有,但仅有才还不够,若是没有广阔的心胸,一样难成大事,至于年龄,那倒是小道了。
自己有些刺耳的言论并没有让对方皱眉,对方似乎更轻松了一些,这让沈有容也更增添了几分信心。
“那大周水师如今当如何应对?”冯紫英还要看一看对方除了宏观战略上的见识外,在真正实务的本事见解,这关系到他对对方的推荐去向。
第八十六章 同道,共鸣
沈有容眉头微皱,斟酌了一番才道:“这要看朝廷的想法了。”
“哦?”冯紫英只是“哦”了一声,却没有搭腔,静候对方继续解释。
“以当下朝廷财力,只怕内阁和兵部都只想暂时性的恢复辽南——登莱航线,保障辽东军务补给线就行,若只是这般,那也简单,把山东水师现有的船只修缮一番,再适当添些船只,另外也需要补充一些小炮,嗯,也就能勉强凑合了。”
沈有容说得很勉强,显然是不太认可这个方略,但这却又是最可能被朝廷采纳的路数,毕竟这最省钱,兴许几万两银子就能凑合着做起来。
冯紫英倒没想到沈有容对朝廷态度如此悲观,看来对方应该是在辽东和福建任上被朝廷大佬们的态度伤透了心了。
“沈将军,这等方略只能说聊胜于无,若真要这般,朝廷也无须专门设立登莱总督,便是一介巡抚都绰绰有余了。”冯紫英摇头,目光澄澈。
“您无须试探我,紫英虽然位卑,但开海之略是由我提出,便是内阁诸公和皇上亦是找我专门计议过,这举债之后钱银花费投向何方,那么登莱——辽南这条航线乃至于控制朝鲜日本未来贸易,势在必行,甚至日后闽浙乃至两广,亦要效仿,当然可能时间上要略晚,我们需要斟酌一个轻重缓急,所以,我想听沈将军更实在的建议。”
沈有容脸一热。
他没想到对方如此坦率,倒显得自己有些心胸狭隘了。
郑重起身一抱拳,沈有容沉声道歉:“冯大人,沈某失言了,先前所言有些情绪,也是这么些年来被各方所激,今日听闻冯大人所言,沈某既感到惭愧,又倍感兴奋。”
“无须如此。沈大人心怀家国,紫英只有佩服,只是时不我待,文言既然举荐沈将军,紫英自然信得过,而沈将军先前所言,也让紫英心神震荡,颇有一抒胸臆的冲动,所以紫英真心希望沈将军能够带给紫英一个更有价值意义的建议。”
冯紫英的话让沈有容更觉不好意思,定了定神,这才道:“若是朝廷真的有意要讲水师打造起来,那么以沈某之见,当废弃原有的舰船模式,而选用西夷人带来的新式造船技术,选用当下西夷人最新式的卡伦船作为我们水师舰队的主要舰船,……”
见冯紫英面带疑惑,沈有容又解释了一句:“卡伦是佛郎机人的说法,也有说是盖伦的,嗯,是从一种中大型的尖底三桅纵帆船演变过来的,那种规模更大的纵帆船更适合远洋航行,据说在西夷人那边已经相当流行,便是在南洋的苏禄吕宋、满剌加都已经随处可见了,只是在近海不及我们大周的福船沙船更实用,……”
一句话就让冯紫英对沈有容的观感再上一个台阶。
盖伦船?这可不是随便谁都能说得出这个词语的。
虽然冯紫英对舰船的知识也只能停留于一些前世中带来印象,但是他也知道盖伦船在大航海时代中充当军舰的历史不短,甚至可以说是称霸了一个时代。
“这种盖伦船有什么优势么?嗯,另外我们能造得出来么?”冯紫英也曾经在内阁和皇帝面前卖弄过,但是说实话,他心里也没底,只能先把大话说出去,把永隆帝和内阁诸公的心给稳住,否则难以赢得他们的支持。
“优势很多,第一适合远洋航行,第二更适合布置火炮,第三对海上风向变化也能更好的运用,当然也有弊端,操作繁复,所需水手多,若是战船上,就会极大的占用空间,但我以为未来海战那等跳船接舷战在面对拥有众多火炮和复杂海域中越来越难以适应,更需要选择合适的海域作战,可战争哪里会给我们这么多选择呢?”
冯紫英听明白了,这个人是真的有真材实料的,在水师舰队中的官兵们乃至大周的海盗和倭寇们都还沉迷于依靠火箭火攻和跳船接舷战来决一胜负时,他已经看到了更远,看到了海战的变化,这让冯紫英都感到震惊。
见冯紫英沉默不语,沈有容也以为自己的观点太过标新立异,让对方无法接受,略感失望之余但转念一想也很正常。
不是吃这碗饭的,不是长期接触海上舰船的,谁能懂得起这个?
千年以来依靠火箭火攻和跳帮接舷战来决一胜负已经被所有人奉为圭臬,便是火铳和火炮的出现,也没有改变大家的观念大家都觉得火炮的不稳定性和命中率无法成为制胜法宝,而火铳其实也就是和弓箭一样只能作为辅助。
自己前十年前不也是这样认为的,如果没有在澎湖见识了红毛番的舰船和火炮配置结构,也见识了那等舰船在海战中的演练,他也不会相信这等海战的决定性因素已经转移到了要靠火炮来决定胜负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冯紫英稳了稳心神:“沈将军,您说的这个我认可,可是我们能造得出这种船么?另外你感觉你认为火炮会在未来海战中起到关键作用,可是我们大周的火炮能适应这种舰船使用么?我知道我们大周水师船上也有火炮,但都不大,而且反映也不太好,这是什么原因?如果我们大周自己制造的火炮难以适应水师舰船,如何来解决?”
沈有容心神微颤,压抑住内心的喜悦和惊奇:“冯大人,您认可我的这些观点?”
冯紫英笑了起来,“沈将军,您不会以为我提出开海之略,而且还要说服内阁诸公和皇上,就不对海上之事儿一点儿都不了解吧?那我如何说服他们?真以为内阁诸公和皇上只靠嘴皮子就能蒙骗么?”
听得冯紫英这么一说,对冯紫英话语里的揶揄之意沈有容都毫不在意了,他定了定神道:“冯大人,当着您的面,沈某也不隐瞒什么,您说的这些都有很大难度,但是并非不可解决,……”
“……,卡伦,呃,就是您说的盖伦船,也包括更适合用于商船的克拉克帆船,其实在苏禄吕宋都很常见了,在马尼拉佛郎机人也有船厂,而且包括佛郎机人和红毛番来往我们大周日多,这些船只虽然也很讲究技术,但是只要我们下决心要造,也是能造的出来的,……”
“……,无外乎就是花银子去聘请他们的造船技师,其实在两广在吕宋这等人才虽然少见,但是也能物色到一二,当然肯定远远不够,如果真想要尽快造出,可以委托那些佛郎机人和红毛番,让他们去他们的母国为我们聘请这等技师,许之以重利,便无不可成!”
“甚至我们可以直接去吕宋和满剌加暗自挖人,吕宋有许多佛郎机人,满剌加也有许多红毛番,他们都建有修造舰船的厂坊,而且据我所知,他们来我们这边的许多人都是苦于生计,多是在母国生活困苦甚至难以为继才来的这边寻生活,只要他们有这门技术,我们愿意开出更高更优厚的待遇,便可以把他们挖来为我所用,我们的匠人也可以向他们学习,……”
沈有容越说越兴奋,“沈某原来曾经多次接触过那些佛郎机人和红毛番,他们对来大周通商十分感兴趣,只不过朝廷海禁之略让他们很失望,如果我们能够以此为条件允许他们直接来我们大周通商,并开出一些条件,我想他们是可以为我们招募这类工匠的,……”
冯紫英也有些兴奋。
来到这个时空他才深刻感受到作为一个文科狗固然对许多时政历史有着优势,但是却对那等工业革命之前的种种寻常科技他都是几乎没有多少见识,除了偶尔那么一两样因为兴趣原因有所涉猎,其他都是一片茫然。
像先前沈有容所提到的造船技术,还有可能会牵扯到的火炮制炮技术,那都是需要理工类的科技积,自己在这方面连基本的金手指都没有,怎么开挂?
不过想想估计就算自己是工科狗理科狗也未必能对那个时代的这些科技了解,所以真正想要解决问题,还得要从这个时代的基础工业科技着手。
而这个时代的大周固然有一些零散的领先,但是封闭的体制思想让整个教育、科技和工业体系上已经开始落后于进入大航海时代的西欧国家了。
“沈将军,我先前提到的火炮技术,是否亦可按照这类方式来操作行事?”冯紫英问道。
沈有容犹豫了一下,“冯大人,火炮制炮技术恐怕在西夷亦是机密要务,要想获取这等技术,恐怕难度不小,当然西夷人重利,他们不远万里前来,我觉得如果我们如果能够在通商贸易上予以优惠,或许可以。”
冯紫英很满意了,沈有容的表现已经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在这个时代能有这样一个具有相当广阔视野的清醒人,太难得了。
“嗯,沈将军,我明白了,除了这些,您觉得还有哪些是我们需要立即解决的呢?”
“东番。”良久,沈有容才缓缓道:“沈某担心,如果我们不能尽快彻底控制住东番,佛郎机人和红毛番迟早会窥视东番。”
第八十七章 要摊牌了
冯紫英在回家的路上还沉浸在与沈有容这一个多时辰的交谈中。
谈了水师舰队的组建打造,谈了虾夷地、东番和琉球的重要性,尤其是东番,谈了未来开海向南的种种可能,当然冯紫英也要重点考较沈有容在水师舰队上的种种想法。
沈有容是个实诚人,他明确表示对原来的大周水师舰队经管模式他很熟悉,但是如果要按照西夷人那般建造这种盖伦船为主和以火炮会战定胜负的管理打造,他也一样没有多少经验。
他表示如果真的要他接手的话,他更多的还是也只能是慢慢摸索,但他更主张可以大量招募聘请西夷人的水手进来,帮助自家的水师舰队提升实战水平。
毕竟现在大周水师舰队暂时还不是以西夷人为主要敌手,短期内海上的倭寇海盗和日本才是目标,甚至更重要的是要打通一条确保辽南——登莱——江南的补给线,进而可以尝试打通绕过朝鲜经虾夷联结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的路径。
构想很美好,但是摆在面前的困难也很多,舰船的建造,不仅仅是要招募江南商贾北上,同时还需要从西夷人那里获得工匠技师和造船技术,这甚至还需要火炮技术,每一样都是难题。
关键在于从造船到造炮,都不是一个单纯的造船造炮问题,还涉及到一系列的工业技术体系链条。
像造船涉及到木材的烘干和加工,原来大周是采取自然烘干,这样最好,但是在时间上却明显难以满足,动辄两三年的烘干,谁受得了?这才有烘干房的出现。
像火炮就更麻烦了,涉及到材质提升,那有需要铸锻技术和炼钢技术的革新,还涉及到火药的改良,涉及到各类加工技术和设备的革新,而在欧洲,这些东西都不算是特别高深了,但在大周,却明显已经落后了,这也就还涉及到整个技术人才体系的培养。
冯紫英和沈有容探讨了许久,都认为通过纯粹的私下招募甚至挖人来帮助大周设立制造西夷舰船的办法虽然可行,但是在时间上可能会相当长,但如果要通过相对公开的招募方式,可能就要和佛郎机人的官府和红毛番的组织——东印度公司打交道了。
沈有容并不知道红毛番的背后是什么,也就是荷兰人的东印度公司,但冯紫英却知道。
只有许以重利,才能让佛郎机人和红毛番动心。
和沈有容的观点不同,冯紫英认为大周要想在造船技术和火炮技术上获得更多支持,恐怕还得要把心思放在荷兰人以及荷兰东印度公司身上。
因为在这个时代,荷兰人虽然已经在欧洲摆出了海上马车夫的霸主架势,但在东方的势力还相当孱弱,远无法和在吕宋已经根深蒂固的佛郎机人(西班牙和葡萄牙共主联邦)匹敌。
荷兰人渴望获得商业利益,特别是一家以牟利为主的商业公司,拓殖的目的仍然是赚取利益,荷兰东印度公司十七人董事会每年都需要审议公司的目标和对策,只要能为其带来丰厚利润的事情,他们都敢于去做。
对大周和日本、朝鲜的市场与商品,荷兰人垂涎已久。
而先来一步的西班牙现在则成为了他们的拦路虎。
则牢牢的卡住了吕宋这个通往大周和日本朝鲜的要害之地,所以荷兰东印度公司不得不在去年冒着与佛郎机人彻底翻脸的危险夺取了安汶,以求在东方获得一个真正的立足之地。
只有利用这一点,才能让红毛番(荷兰人及其东印度公司)心甘情愿的为大周所用,起码在这个时候,荷兰东印度公司还从未想过要和大周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开战,甚至在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都还没有这个心思,这就是机会。
虽然只是两个时辰的长谈,但是冯紫英已经基本确定了沈有容是一个非常合适的水师统帅人选,不仅在于其精通水师事务,而且他还目标明确,知道未来大周需要一支什么样的水师,知道如何去建设这样一支水师,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只知道一味照搬以前,那恰恰是冯紫英最担心的。
现在的问题就是要这样一个人推荐给王子腾,推荐给兵部,而这还需要冯紫英花一番心思来解决。
像登莱水师主帅这样的职务起码需要一个卫指挥同知,从三品的官职,好在原来沈有容就是从四品官员,这样跳升两级的情形在大周不多见,但是不鲜见,属于有人脉背景又有实打实功绩表现就能做到的。
但对于一个丁忧三年然后又闲置了一年,甚至可能不得兵部待见的武官来说,就不容易了。
冯紫英和兵部尚书张景秋关系一般,虽然对方对他印象不错,但更多的是在一些军务工作上的认同,却没有多少私人交情,不过好在柴恪即将回京,兵部左侍郎空缺日久,他回来之后应该就要接任兵部左侍郎,在这一点上,冯紫英有信心做通柴恪的工作。
至于王子腾这边,反倒是好解决了,对方有求于自己,同样也可以实现利益互换,对王子腾来说,一支能迅速打通辽南——登莱后勤补给航线的水师舰队才是最重要的,而王子腾也并无意在登莱总督位置上呆多久,只要能满足他的需要实现他的政治目的即可。
回到家中,已经是天黑尽了。
居然没有留自己吃顿饭,嗯,还想把酒言欢呢,看来这位沈有容在讨好上司的能力上还是欠缺了一些,难怪兵部那帮人都不待见他。
不过对于冯紫英来说,这不重要,一个水师统帅只要明白目标,执行力够强就行了,若是过于圆滑或者考虑个人利益,他还真担心对方会被王子腾这等人拉下水。
回到家中冯紫英用完晚饭,便进了书房开始写自己今日所获。
这是他从去江南时开始养成的习惯,每到一地,所见所闻所感,有所得,甚至回忆起前世中的某些东西,觉得有用有价值意义的,都可以便随便写一写,有些像日记,但却不定时,只有觉得有所获时,才会动笔一写。
当然这个收获也指多方面的,对人,对事,自己的感悟,都可以笼而统之的写一写,这可以作为自己日后积累或者著书立说的资料。
像今日和沈有容的种种探讨,包括勾起自己对前世的一些回忆,他都把它记了下来,像荷兰的东印度公司,英国人此时正在印度的攻略,和荷兰的关系,以及西班牙葡萄牙共主联邦与荷兰人之间的矛盾,马尼拉大帆船运来的海量白银,这些都让冯紫英回忆起不少。
“爷,太太和姨太太请你过去。”金钏儿来召唤,让冯紫英很意外,“这个时候,没说设么事儿么?”
“太太没说,不过姨太太和太太应该是商量什么事情才对,奴婢听明珠说姨太太和太太说了许久的话了。”金钏儿的确要比云裳、香菱都更会处事儿,来的时间比云裳和香菱都短,但是很快就和大小段氏身旁的大丫鬟们实现了“和睦共处”,连香菱和云裳都很惊讶金钏儿是怎么做到的。
要知道自打爷拒绝了这几个丫鬟可能到爷屋里的可能性之后,这几个丫鬟就一直看云裳和香菱不顺眼,没想到金钏儿来了却迅速打开局面,让明珠、明嬛等几个大丫鬟都不敢再轻易寻衅。
冯紫英有些疑惑,不过还是迅速就过去了,看到母亲和姨娘坐在屋里炕上,脸色神情倒也没有多少异常,心里也就放下来了。
“娘、姨娘可是唤儿子有什么事情?”
“铿哥儿,你也回来几日了,你去江南之前你爹和你老师就已经去信和沈家说的差不读了,后来在你去江南时,家里的聘礼也已经送到了沈家,这事儿就算是定了下来,但具体成亲时间,两家还要商议一下,娘也想问问你,看什么时候合适,娘也知道你现在很忙,所以你得自个儿把时间腾挪出来,但也不能再拖了。”
段氏倒也心平气和,“沈家那边情况我也打听过了,姑娘很知书达理,而且各方面条件都很好,书香世家,娘希望你能早日娶过门,也好让你大伯那一房早些开枝散叶,也对你大伯九泉之下有一个交代。另外,娘也要和你商量一下我们三房这边的事情,……”
冯紫英心中一凛,恐怕这最后一句话才是自己母亲的主要意图。
至于大伯那一房的事情,是早就定了下来,具体时间也不过就是两家说合一下,选个好日子罢了,最迟也不会晚于明年,而且可能今年的可能性最大,毕竟这会儿也刚二月。
“娘,沈家那边的事情,儿子没有异议,至于时间上,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放在下半年或者明年上半年吧,这两三个月恐怕我还得要忙一段时间去了。”冯紫英小心地观察着自己母亲的神色变化,“至于您说的咱们三房,娘,那就不必太忙吧?而且儿子觉得大房这边定下来,三房儿子希望找一个条件也不逊于大房的,您觉得呢?”
第八十八章 姜是老的辣,舌绽莲花
“不忙?”段氏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的意思,“铿哥儿,你今年就要满十七了,你看看你身边你这么大年龄的,哪一个还没有成亲?许多人都已经有儿有女了。大房是大房,那有了孩子那也是为你大伯一方传宗接代,为娘没别的想法,总得要让你们老冯家三房这一脉有香火继承,不然日后你娘和你姨娘都没脸进你们冯家宗祠!”
语气里没有任何回旋的味道,冯紫英知道有些麻烦了。
自己老娘的性子他还是清楚的,平时不怎么管事儿,像府里边大小事务都是姨娘一手操持,她顶多就是定期过目一下账目,其他事情都懒得管,但唯独自己的事情她就格外上心,特别是成亲这事儿。
现在这架势,肯定是有什么原因,也让老娘觉得是时候解决自己婚姻之事了,不过他还没弄明白,但不管怎么,他也觉得也许是该摊牌的时候了,林家那边也该有一个交待了。
“母亲是怎么想的?”冯紫英也郑重其事起来,让段氏也有些诧异,难道铿哥儿知道了一些什么?
“这三月里你不在家,有几家托人来说亲,娘也和他们说了你兼祧的事儿,他们并不在意,也就是说你三房这桩婚事儿,有两三家,娘托人去了解了一下,各方面条件也不错,也和你父亲通了信儿,你父亲的意思是还是要多征求你的意见,嗯,你爹现在是有些惯着你了,……”
很显然段氏对这等婚姻大事丈夫居然要征求冯紫英的意见有些不满。
虽说儿子在外边儿很有出息,声名大噪,朝廷里也是交口称赞,但是他毕竟才十六岁,对于婚姻之事的意义哪里及得上自己了解那么深刻,但丈夫说了,她又不能不尊重丈夫的意思,要不她早就要选一个最合适的定下来了。
“母亲,儿子都马上十七了,去年去西疆一行,和父亲也在一起,父亲也对儿子十分满意,认为儿子做事稳健持重,老师替儿子选下沈家女时,也曾先征求儿子的意见,这才和父亲通信定下此事,所以儿子觉得自己可以对自己的亲事有足够的认知判断能力。”
冯紫英已经意识到了一些问题,他必须要抢夺回主动权,这桩婚事的主动权必须要回到自己手上,否则自己老娘又要生事儿了。
不出所料,段氏一脸愠色,“铿哥儿,你翅膀长硬了?你的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房我就不说了,可三房必须要由娘来做主!”
“母亲,儿子有儿子的想法,父亲都很尊重儿子的意见,您也知道儿子现在的情形,什么长房、三房,长房那边也没有长辈了,还不都是您的儿媳妇?日后还不都得要孝顺您?所以您不能说不管长房的事儿,父亲常年不在,那长房那边有事儿还得您和姨娘来过问操心啊,万一有了孩子,那还不是儿子的血脉,不是冯家血脉?”
冯紫英不动声色的寻找话题入口,开始寻机击破自己母亲逻辑思维。
“长房那边老师替我下聘了沈家女,沈家是老师的同年,现在是东昌知府,您也知道咱们老家是山东,这一门亲事难道父亲母亲不满意?”
段氏一窒,她对沈家这门亲事当然是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