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23章

作者:瑞根

  “冯公子,此次事情千户大人都说还要全赖冯公子从中使力,方才如此顺利的得以处置,我们锦衣卫也非蛮横无理之辈,日后若是在山东这边有什么难处需要帮忙,打个招呼,能办的一定办。”

  冯紫英也不坚持,将赵文昭送到了外院。

  此人还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日后有机会倒是可以打打交道。

  至于张瑾的话他是不敢信的,没准儿现在张瑾已经在安排人查自己底细了,对外边而真正需要查的,比如倭人,张瑾未必有那份能耐,但是像自己这样反而会让他起疑,也更感兴趣。

  不过冯紫英也不担心什么,因为没什么好担心的。

  到冯紫英离开临清北上回京时,薛峻也没有给冯紫英一个明确回答。

  很显然冯紫英的年龄成了最大障碍,无论他在这一次临清叛乱事件中表现得多么突出引人瞩目,但是他毕竟才十二岁。

  涉及到要让薛家相当大一部分资产和人员向北方转移,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十分重大的举措,若是没有冯家掌舵人的支持,薛峻当然不敢轻易允诺,所以他也称会在完成对山东这边的考察之后进京一趟,届时回来冯府拜会。

  从临清启程北上回京,仍然是乘船。

  大船缓缓行驶在水上,在封航几天之后,运河终于又开通了,这几日里由于税监常公公暂时回京,经历了一场风暴之后的临清税监暂时歇停下来,一些阿附在常公公身旁的无赖恶棍们也在没有了主子的情况下悄然无声了。

  在税监究竟会怎么办没拿出结果的情况下,大家都在静候,不过这却成了来往的商贾货船最大的利好消息,大家都在抓紧时间利用这段空档期上下过船,赶得一时算一时。

  靠在船舷边上,冯紫英也浮想联翩。

  回去将要面对父母,这个世界这具身体的父母,但是他觉得自己已经在慢慢和这具身体和灵魂融为一体了,前世中的许多意识和习惯正在慢慢的被这一世所同化。

  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好事,但是冯紫英也习惯于用笔记下前世中的许多东西,现在也许没用,但是也许多年以后某个时候会突然需要,他怕自己那个时候已经记不起这些东西了。

  左良玉留在了临清,思前想后,他觉得还是要给左良玉一个更自由的成长空间,跟在自己身旁沦为像瑞祥那样的角色,那就太可惜了。

  他愿意给左良玉提供更多的机会,比如读书,为以后真正可以从军入伍的时候打好基础。

  临清清源书院是原临清兵备副使齐之鸾捐资和支持下建立起来的,也是临清最著名的书院,周、任、冯三家都对此很支持,主要是周家在派人主持管理,冯紫英为此专程拜会了周家主事,获得了同意,让左良玉和王培安二人能入学。

  他都给了机会,但至于说他们能不能抓住,那就要看他们自己了。

  至于王朝佐,他临走的时候还是去见了一面,也有一些安排。

  这是他早就有考虑的。

  临清,乃至山东,恐怕未来几年后都不会安静,白莲教不会就这么轻易烟消云散,他也不相信锦衣卫这样的散漫态度可以根除这种风险。

  而冯家的根基还在临清,这也算是冯家的潜在基本盘,在山东,如果这里未来真的可能演变成一片混乱之地,那就不能不预先做一些准备,这个准备需要是各方面的。

第五十五章 回家

  注意到冯佑也是一脸复杂表情的坐在船舱内另一头,冯紫英忍不住笑了起来:“佑叔,我说了,不用担心,我会和老爷太太交代清楚。”

  冯佑叹了一口气,这铿哥儿变化实在太大了,就这段时间,变化大得让人难以相信,难以接受。

  若是这么回去一交代,只怕别说太太了,就是老爷都能乍然变色,只不过当时自己怎么就听信了铿哥儿的话呢?

  虽说事情圆满解决,而且是在铿哥儿的一手努力下解决的,结果也比想象中最好的结果还好,但是老爷太太会信这个么?

  他们恐怕只看到了铿哥儿在这般情况下如何冒险,如何九死一生,这才是关键。

  见冯佑愁眉苦脸的模样,冯紫英也只能摇头:“别把我爹和我想得那么脆弱,我爹和佑叔你不也是在大同和鞑靼人打生打死,你们都不怕,我难道就做了点儿这等微末之事,就值得这么大惊小怪?”

  冯家也并不希望冯紫英走父辈的道路,所以才会他送进国子监,在边境上戍守实在太危险,哪怕是位居总兵高位,真要到了上阵的时候一样跑不掉,该拼命还得拼命。

  老爷这一辈三兄弟,老大老二一个战死一个病殁,要说都算是死在战场上,又没留下个男丁,连袭爵的人都没有。

  现在冯家在京师这一支就只剩下铿哥儿这一个男丁,所以冯家才是打定主意不会再让铿哥儿走军职的道路,宁肯让他一辈子荫监走杂科,甚至就混个闲职的龙禁尉,不求其他,起码能保住这冯家一脉香火安安稳稳传下去。

  “铿哥儿,回去之后,你也别再老爷太太面前说太多,不过这事儿老爷太太已经知晓了。”在事了之后,冯佑已经派人上京送信,这么大事情,不可能不让府里知晓,“回去之后老老实实,别再像出来这么疯,我都不知道当时怎么就信了你,哎,……”

  冯佑满脸苦涩,想象得到回去之后太太那一关怕是不好过,自己和铿哥儿都得要吃排头。

  这事儿冯紫英也没辙,父亲母亲那边也只能回去之后好好替冯佑分解了,啥责任都得要自己一下子揽到身上,本来也是自己的主意,但也没得选择。

  只不过对父母来说恐怕感情上难以接受怎么你冯佑不去冒险,专门分派你去保护他,却让我儿子这么小就去闯生死关?

  “佑叔,你说我爹那事儿现在怎么样了?”冯紫英只能岔开话题。

  “不太清楚,这事儿老爷自己在办。”哪怕是面对冯紫英,这等话题,冯佑便是知道也不会搭话的,事关机密,这点儿规矩冯佑是懂的。

  “怎么佑叔在我面前口风这么紧,还觉得我年龄太小,不能过问这些事情?”冯紫英斜睨了冯佑一眼,还把自己当做小孩子?

  冯佑愣怔了一下,似乎意识到眼前铿哥儿不是来临清之前那个万事无忧的铿哥儿了,看看他这几日里的表现,所以犹豫了片刻,还是摇摇头:“铿哥儿,你就别为难我了,老爷的事情素来不许外人插嘴的,你若是有意,回去之后自个儿问老爷去。”

  冯紫英也不为难对方,笑笑不再言语。

  船在码头上靠了岸,早有马车来接,就这么入城。

  冯紫英觉得虽然这才过去不过十来天,却恍如隔世,若论起来,也的确算是隔了一世,自己就是在临清才算是完成了魂穿和蜕变,真正让两具身体和灵魂性格都融为了一体,也成了这个世界的一份子。

  马车入城,冯紫英甚至还专门让马车先行绕着宁荣街走一圈儿,他印象中对这条街已经没太多记忆了。

  的确敕造宁荣二府,果然气派辉煌,比起冯家的神武将军府要强太多了,四王八公的威风至今不坠,只是不知道这股子气势还能维系多久?

  冯紫英看罢,这才让马车沿着宁荣街由西向东绕出,径直奔自己府上去了。

  神武将军府在丰盛胡同。

  这处宅邸是原来前明丰城侯李彬的宅邸,大周立国迁都北京之后,这一片陆续被大周从龙之臣们纳为己有,神武将军府便在这里,距离宁荣街其实也就只有两里地,这一片大多是武勋宅邸的所在,四王八公中大部分都在这方圆十里地之内。

  “见过父亲母亲。”在内厅里一见到那张阔面浓眉的脸,冯紫英就赶紧低头行礼,旁边的中年妇人毫无疑问就是母亲段氏了。

  论相貌除了眉毛和眼睛外,脸型和鼻嘴,冯紫英无疑更像母亲,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典型的上下结合综合了优点的一张高颜值俊脸,难怪能号称红楼四侠,和以容颜俊美的柳湘莲和蒋玉菡齐名。

  至于说那倪二,冯紫英完全没有印象,如果真的如电视剧中形象,那他的这一“侠”就真的是侠了。

  “小畜生,你可真是大胆妄为,可曾想过一旦出事儿,家里怎么办?”饶是冯唐看到自己儿子毫发无损,甚至精气神状态比去临清时更好的独子,还是忍不住怒声呵斥。

  冯家京中这一支就此一个啊,真要有个三长两短,难道真要让冯家绝后?

  当接到冯佑让人带回来的信之后,冯唐便坐卧不安,好在那时候冯紫英已经安然回到临清,若非如此,冯唐真要丢下一切赶到临清去了。

  “父亲,其实并不像佑叔说的那么凶险,……”冯紫英知道这一趟只怕冯佑免不了要受责罚了,他得要解释几句。

  “住嘴!凶险不凶险是以你说么?你爹我和白莲教匪打交道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你知道他们的底细?”冯唐怒喝,猛地一拍桌案,“你才多大?如果万一被贼匪拿住,怎么应对?贼匪既然起了造反之心,便是无所顾忌,弄不好就要拿一些人头来立威,你以为你能掌控得住这些人的心思?”

  冯唐已经先行问过冯佑了,对此也十分不满,但冯佑是跟随自己多年的亲随,而且还救过自己的性命,但这等事情还是让他心里很不高兴。

  想一想,那等情况下一个十二岁不到的少年和另外一个同龄少年在乱匪围城的情况下冒险出城,还是泅水而出,也不知道冯佑这脑袋里怎么想的。

  冯唐也知道冯佑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当然不是怕死,而是欠考虑,这一旦有个闪失,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冯唐就不寒而栗,至于说后面冯紫英如何说通了漕务总督,虽然也让冯唐感到惊奇意外,但是对于他来说,儿子的性命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一切都可以丢在一边了。

第五十六章 父母心

  冯紫英也知道当时自己的行为的确是在冒险,看似很顺利,但其实有很多机缘巧合。

  如果不是左良玉通过王培安搭上了王朝佐这条线,如何出城还真的是一个大问题,但处于那种情况下,你不去搏一把,那又当如何?

  当然这个时候他肯定不会去和父亲争论,再怎么父亲也是为自己安危考虑,也是一颗爱子之心。

  “父亲,我明白了,以后一定不再如此。”低头认错才是最明智的做法,冯紫英垂头。

  冯唐深吸了一口气,还欲再言,却见自己妻子已经面露不悦之色,只得改口:“我先到书房,你先和你母亲说说话,待会儿到我书房里来。”

  待冯唐拂袖而去,段氏早已经按捺不住,一把拉过冯紫英揽入怀中,手也在冯紫英头上脸上摩挲着,“儿啊,你可吓死为娘的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娘该怎么办?”

  也的确让段氏心惊胆战,这几日里寝食难安。

  她三十岁才生下这么一个独子,可以说是视若拱璧,整个冯家只此一子,香火全靠他了。

  本来让其到临清去吊唁长辈她就不太乐意,但想到这山东地界也是一片安泰,冯佑也是一个精细可靠之人,这船来船往也就是几日的事情,未曾想到一去先是患病,后是遭遇匪乱,差点儿就要把她给吓得魂飞魄散。

  “母亲,其实没有冯佑说得那么吓人,您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汗毛都没丢一根,您也知道我的性子,若真是凶险无比,我哪里敢去?”面对母亲的真情流露,冯紫英也有些感动,这种源自血缘的关怀任何时代任何时候都是不带任何其他色彩的,“不过我还是答应您,以后一定不这么做了。”

  “儿啊,咱们冯家只有你这一根独苗,冯家日后就全靠你了,你爹你妈年龄也大了,你那几个姨娘也是不争气的东西,这么些年来我忍了她们许多,却也没见过生个一男半女。”

  段氏话语里也不无骄傲,唯有自己这个正妻才生下一个嫡子,其他几个,包括自家堂妹都没能结出一个果来,这既让她得意,同时也有些担心,真要自己这个独苗儿子出了点儿什么状况,那冯家就要绝后了,这是冯家都无法接受的后果。

  “母亲您说哪儿去了,您还年轻着呢,身体也好,和爹都能长命百岁,日后你们俩还是得要抱孙子呢。”

  安慰父母最好的话就是这个,果然这话一出,立时就让段氏精神好了不少,话题立即转开。

  “铿哥儿,冯佑说你救了扬州巡盐御史林大人的小姐,莫不是你对那林家小姐有意?”

  “母亲,您这说到哪儿去了?那时候只顾得如何逃得性命,哪有心思去想这些?”冯紫英一愣之后也啼笑皆非,这林黛玉才多大?七八岁吧,自己也才十二岁不到,哪里想得到那方面去?

  但对于段氏来说,却不那么想,她立即摇头:“铿哥儿,你也不小了,马上就满十二岁了,再有两年满十四岁,就要考虑婚姻之事,便是现在你爹也和我商量过,要寻个合适的人家,我听那冯佑说林家小姐身子娇小怜弱,我们冯家只有你一个,她怕是不合适的……”

  冯紫英扶额无语,这都考虑到这么深远了么?生养问题都纳入议事日程了?

  不过林丫头的身子骨好像的确有些瘦弱,这种身体估计在哪个大户人家都不会受欢迎,尤其是那些个人丁单薄的家族,更是婚姻考虑中的必备要素,你不宜生养就意味着嫡子欠缺,须得要庶子承担家业,这又容易带来很多麻烦。

  “母亲,这个话题说得有点儿远了,我还从未考虑过,……”冯紫英只能硬着头皮道。

  “铿哥儿,这等事情也不是该你考虑的,你爹和我肯定会替你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也定要能生养,否则我们冯家开枝散叶咋办?”

  段氏并没有征求儿子的意思,她也不过是随口一说,这婚姻之事历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啥时候轮到孩子自己做主了?

  纵然自己这个儿子好像这一趟出去回来变化很大,长大不少,但是也不可能由着他性子来。

  面对母亲执着的目标,冯紫英只能是败退,这话题无论如何都是争不赢母亲的,为了传宗接代开枝散叶,一切都可以抛开。

  “母亲,我还要到父亲那里去,我先过去了。”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

  段氏有些舍不得的又拉着儿子的手,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阵,无外乎就是老爹就只知道想重返大同,兵部那边关系如何走不通,只是语焉不详,但无外乎就是谋求起复不顺的意思。

  “父亲,起复的事儿不太顺利?”为了防止老爹继续纠缠自己在临清的事情,冯紫英决定主动出击,先找痛点,让父亲的精力转移,果不其然,一击必中。

  “唔,又是你妈和你唠叨的?妇道人家,懂什么?”冯唐很有威势的背手在书房里走了一圈,“兵部那边心思都放在辽东和闽地,哼,九边之事他们懂得多少?倭寇那点儿勾当,不过是癣疥之疾,可兵部却视若大敌,也不知道浙江和福建都司一帮人在干什么,畏敌如虎,……”

  成功的转移了父亲的注意力,冯紫英也就顺着话题向下,“父亲,也不尽然,倭人虽然是癣疥之疾,但是如果处置不好却能对我们江南财赋重地带来极大破坏,不可不防,朝廷税赋十之八九来自江南,若是江南持续为倭寇袭扰,只怕会影响整个国家财税,引发更多的事端,这一次临清民变不就是因为朝廷设立税监引发么?听说就是为了九边军饷朝廷才开始在各地设立税监,……”

  “哼,这可不是朝廷设立的,是皇上亲自派人下去的,没见着都是些公公么?”即便是武将也对这些没胡子的阉人没多少好感,冯唐也不例外。

  突然想起什么,冯唐才发现自己差点儿就被自己儿子把话题带偏,忘了正事儿,立即恶狠狠的道:“小畜生你此次胆大妄为,若非上苍庇佑,岂不是要我冯家绝后?!”

第五十七章 复杂,渐入

  “父亲,此事皆由我一人独断,与佑叔无干,佑叔之前也不同意,但是我一力坚持,佑叔无奈,方才不得已,……”冯紫英见自己父亲虽然恼怒,但是也没有太过于计较,便继续道:“不过此次老家一行,却让儿子心中颇忧,常思长此以往,我们冯家怕是真的要一蹶不振啊。”

  冯唐对于自己儿子的话很不高兴,但是先前冯佑就已经专门就此事向他做了一个细致详尽的叙述,屡屡提及铿哥儿的惊人表现,力陈铿哥儿决不能再以往日的小孩子来看待,对冯紫英的表现更是赞不绝口。

  之前冯唐对冯佑的话还将信将疑,觉得是不是冯佑是为了减轻此次冯紫英自作主张的行为而免受责难,但之前这一番交谈也让他大为惊奇。

  自己这个儿子去了半年国子监,因为这段时间他忙于复起之事,也没怎么管,然后是就这一趟临清之行。

  回来之后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话语条理清晰,而且句句都言有所指。

  虽然有些危言耸听,但是却和以前那种漫不经心或者言之无物完全不一样了,这种感觉变化太大了。

  目光落在儿子身上,冯唐迟疑了一下,才道:“紫英,你这半年在国子监境况如何?我听你母亲说,国子监那边情况也比较复杂,很多荫监都不到校?挂一个号就溜回家?还有很多举贡根本就不到监里?”

  “父亲,这种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些人耐不得清苦寂寞,有的呢本来就没打算靠这个,贾家的蓉哥儿不也是在监里么?这半年我就没见他去过一次。”冯紫英摊摊手,“这就要看个人了,这祭酒那边还是看,对像蓉哥儿这种,可能也懒得管,但是若是想出监为官的,那你想要偷奸耍滑,那就别想了,到时候肯定不会给你开具文书的。”

  “看你的样子,恐怕不是只想在监里混日子吧?”冯唐沉吟着道:“你娘打死也不愿意让你再走我的路,才让你走荫监这条路,但你也知道荫监在大周朝算是杂途,日后顶多也就是一个佐贰之职,看你这气兴,怕是不想在这条路一直走下去?”

  冯紫英倒是没想到自己父亲这么快就看出了自己的打算,微微点了点头:“父亲,这国子监里呢,龙蛇混杂,太浮躁,不是一个沉下心来做学问的地方,但亦有些才俊,我们冯家世走武途,但恐怕您也看到了咱们大周文臣才是正份儿,以文驭武也是咱们朝廷心照不宣的规矩,连贾家都知道让子弟读书参加乡试会试,我当然也想走这条路,便是考中举人也能让我们冯家不至于被视为粗鄙人家,……”

  冯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示意冯紫英坐在自己对面。

  他真正意识到自己儿子这半年多来变化太大了,简直判若两人,这国子监就这么不一般?

  还有这临清之行怕是也给了他很大的触动,先前他说的忧虑,自己还不在意,现在看来还得要问问。

  “紫英,先前你说此次回临清有很多感受和担心,说来听听。”

  冯紫英知道自己先前的一番话已经成功的在父亲面前确立了一个不一样的印象了,自此以后怕是不会再把自己视为孩童了,现在他就需要再好好给父亲加深巩固一下印象,让他深刻认识一下子自己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自己。

  从南下见闻开始,德州的民乱,税监的苛索,商贾的怨言,百姓的困苦,还有白莲教的蔓延,甚至也包括倭人的渗透,还有卫所军的捉襟见肘,锦衣卫的力不从心,一一道来,听得冯唐是心潮起伏。

  对冯唐来说,这些情况他并非一无所知。

  像卫所和锦衣卫的情况,他比冯紫英自然更清楚,而税监的刻毒和白莲教的势大,他也有所闻,只是没想到自己儿子这一趟才短短十来天,居然就有如此深刻的认识,这才是让他最为惊喜的事情。

  倾听良久,冯唐一直没有插话,一直到最后,才站起身来,拍了拍冯紫英的肩膀,“紫英,你长大了,我真的没想到,嗯,咱们大周朝啊,才短短几十年,就变成这样,内里原委一时间也难以说得清楚,但税监的事情,没得谈,户部空空如也,边饷从何而来?”

  见冯紫英张嘴欲说,冯唐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税监收的税银不少都落入了别人腰包,你以为皇上就不知道?可现在朝里,……”

  又摇摇头,似乎不想给自己儿子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但儿子先前的表现又让他心生期盼,也许早点儿让儿子了解一下这些没有坏处:“现在朝中的事情不太好说,皇上御极刚一年,嗯,很多事情都要请示太上皇,朝中大臣们也都……,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