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169章

作者:瑞根

第七十八章 意动,利益

  “海税和特许?”这个新鲜名词儿让柴恪和杨鹤都是吃了一惊之余有些发懵,还是杨鹤反应快一些,迅即问道:“紫英,你说着海税可是指开海贸易的商税?”

  “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重设市舶司,但是不要局限于一两地,可以根据需求,多设几处,鼓励海贸,抽取商税。”冯紫英坦然道:“宣布这样一个计划,然后便以这等市舶贸易的商税为抵押借贷,……”

  “那特许又是何物?”柴恪沉声问道。

  “既然要开海,那么自然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参与的,海上贸易风险巨大,利润也丰厚,自然需要有实力的商贾才能参与,那就需要朝廷特许,就像盐商一样,根据需要,各省各市舶司便可确定几家,甚至还可以根据路线来议定参与商贾数量和价格,比如日本,比如朝鲜,比如琉球,比如苏禄吕宋,甚至更远的满剌加乃至西洋!”

  冯紫英的话让柴恪和杨鹤都是怦然心动。

  柴恪是湖广潜江人,杨鹤是湖广武陵人,二人都是朝廷湖广派官员的代表人物,加上在野的官应震是湖广黄冈人,湖广士人在朝廷中力量不小。

  他们对开海没有北方士人那么抵触,但又不像江南和闽粤士人那样和海商那么关系密切,所以相对中立。

  而且几人都是朝中以务实能干著称,所以听闻冯紫英说到可以以开海为契机来找到一条生财之道,然后来推动平叛乃至开疆拓土,解决自家大麻烦,自然心中也是大为心动。

  柴恪和杨鹤自然也明白开海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既涉及到北方士人的感情,又涉及到南方商贾的利益,同时朝廷在这其中究竟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也是耐人寻味,皇上和太上皇的态度,一旦开海,会给南北带来什么样的改变,都需要认真评估,但是不容置疑,这的确是一条路径。

  所以冯紫英说这是饮鸩止渴,难道就是这个意思?

  “紫英,你是说这是饮鸩止渴,是何意?”柴恪审慎地问道。

  “柴大人,本朝太祖虽是商贾出身,但是立朝以后也是和前明所采取的政策无异,扶农抑商,但随着我朝人口增长迅猛,江南田少人多的情况日益突出,北方却因为天时不好,水旱灾害频发,所以导致流民大增,开海其实已经是必须要摆在台面上来考虑的事情了。”

  冯紫英没有隐晦:“学生曾经在《内参》的《域外奇谭》中介绍过苏禄吕宋,那等肥沃之地,一年三熟,可当地土人却刀耕火种,白白浪费了那等田地,加上富有金银铜矿,这都是我朝奇缺之物,若是海贸发达,即可开采运回我朝,也能将丰收之粮运回,何况海贸若是发达起来,这海运亦能缓解这南粮北运的漕运压力,……”

  柴恪和杨鹤都是皱眉,涉及漕运岂是如此简单之事?不过那都是后事了。

  “紫英,你还未说到这饮鸩止渴究竟是何意呢。”杨鹤问道。

  “学生的意思是,若是这海贸兴盛起来,必定会对整个沿海地区的带来巨大影响,是不是饮鸩止渴恐怕就要因人而异,若是因此一些商贾勾连外部倭寇和走私,越发势大,甚至民众也飘落在外,沦为化外之民,恐怕就会被视为饮鸩止渴,但若是朝廷能因此而组建水军船队,亦能威慑日本朝鲜,进而支援辽东战局,就算真是饮鸩止渴,那么我们也算是找到鸩毒的解药,将其化解了。”

  柴恪和杨鹤都同时点头,冯紫英这话说到要点上了。

  海禁固然有历史原因,但是并非没有祸患弊端。

  一来若是沿海民众都和倭寇、走私商人勾连,势必难以控制,二来这等田少人多之地动辄扬帆出海,外迁南洋之地,不服王化,又该如何应对?

  这对于朝廷来说,恐怕也是最难接受的。

  柴恪略作思考,才启口道:“紫英,若是依你之见,这开海以海税和特许权为抵押向商贾借贷,能否支应咱们这边这场战事?”

  冯紫英笑了起来,“柴大人,您太小瞧了这开海之利了,其实您和杨大人恐怕心里也明白,现在闽浙不少巨贾豪商便是表面为田主,其实阴以出海走私牟利,若是能以朝廷名义开海市舶,这等海税和特许金数量绝不会少,岂止这区区几千兵力支应所能需?但具体有多少,学生没做过调查,并没有发言权,但只要朝廷有心,安排户部派员暗中摸底调查,便能得出一个大概来,但肯定不会少就是了。”

  柴恪微微点头,“难怪闽浙士人尽皆呼吁开海,便是朝廷中闽浙籍官员也对着海禁多有怨言。”

  冯紫英浅笑不语,这就涉及到闽浙籍士人和湖广籍士人之间的利益不同了,自然会有区别。

  但若是不能说服北方籍士人,只怕这开海之事还会有波折。

  “紫英,此事还需细细计议,不过若是朝廷能同意此事,怕也需要一番周折和时间吧?”杨鹤想了一想之后才又问道。

  “杨大人,其实只要朝廷有此意,那就问题不大了,时间拖一些也无关大局,刘东旸部西出沙洲也只是第一步,未必就要一步到位把哈密拿下,在沙州站稳脚跟,把商道疏通好,有了一些成果,再来考虑哈密之事也不为迟。”冯紫英笑着摇头:“您想想,皇上和阁老们肯定希望看到不断的胜利和成功,不是么?”

  柴恪和杨鹤心中都是暗自赞叹,这家伙怎么才是十六岁,心思却是恁地周密,甚至都能揣摩朝廷诸公和皇上的想法了,委实是一个天生做官的料子。

  难怪张景秋和乔应甲都对此子赞不绝口,这般悟性,便是没有馆选庶吉士,都一样能出头。

  只有不断的成功,这样也才能坚持更长的时间,为那边开海筹集资金缓解压力,这拿下沙州可以堵一堵朝廷上下的嘴,然后再等半年再来拿下哈密,如果再能寻些其他朝贡互市这方面的好消息来迎合一下皇上和朝廷诸公的心思,拖上一两年应该不是问题。

  两年时间,啥事情都应该有一个结果了。

  从柴杨二人处出来,一直插不上半句话的郑崇俭陪着冯紫英出门,冯紫英见对方一直没话,有些奇怪:“怎么了,大章?怎地没了精神?”

  “看你在柴杨二位大人面前指点江山,愚兄真的是酸涩苦啥滋味都有啊,这人和人相比咋就差异这么大呢?”郑崇俭深深地吁了一口气,“你说你出来一趟,出使草原立功,我不嫉妒,把人家小姑娘勾得三迷五道,我不羡慕,这你马上就要回去向皇上和内阁诸公奏捷了,愚兄却还是默默无闻,这人和人之间差异为何如此之大啊,心有不甘啊。”

  郑崇俭略带夸张的话语把冯紫英逗笑了,“大章,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酸你自己?别在我面演戏了,柴大人和楚材兄对你的表现都很满意,柴大人甚至都问过我有无兴趣观政结束就留在兵部了,楚材兄也对你极为认可,希望你留在兵部职方司里,……”

  “真的?”郑崇俭精神一振。

  他性格沉稳内敛,平素不喜在人面前形诸于色,便是其他同学面前,也只能看到他老成的一面,但他毕竟也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在和他颇为相得的冯紫英面前还是放得比较开。

  “小弟何曾在大章兄面前撒过谎?”冯紫英沉吟了一下,“小弟估计柴大人估计还是要想把你留在兵部磨砺一番,而现在柴大人这三边总督一职短时间内还无法卸任,估计要等到刘东旸部拿下沙州之后才能说得上卸任了。”

  郑崇俭迟疑了一下,“紫英,你的意思是刘东旸拿下沙州之后,柴大人会回任兵部?”

  “嗯,回任是回任,恐怕就未必是右侍郎了。”冯紫英笑了笑,“柴大人的才干有目共睹,而且也是个务实之人,当今圣上最是喜欢此类官员,……”

  “兵部左侍郎?”郑崇俭深吸了一口气,“萧尚书那就要……”

  “恐怕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在这个位置上坐下去了,早点儿辞任最好,左侍郎一职也是为柴大人留着的,尤其是这一次平叛事宜甚为顺利,柴大人回去之后高升是指日可待。”冯紫英看着郑崇俭,“大章你再在这甘州苦上一年半载,我相信三年观政期对你来说起码能节省一半时间,而且留任京中也对你大有裨益,便是日后要外放,那也能比其他同学高出一线了。”

  见冯紫英这般推心置腹,郑崇俭也不再遮掩,“若是柴大人卸任三边总督,令尊有无机会接任?”

  这个问题冯紫英也考虑过,但是没想到郑崇俭居然也想到了,他想了一下才道:“朝廷对总督巡抚人选一般是以文官为主,毕竟这是一种临设性职位,但是观元熙年间至今,总督已有武官接任先例,并不局限于文官,但巡抚还是以文臣为主,所以家父会不会接任不好说,不过家父年龄也不小了,估计也未必愿意留在甘州,……”

第七十九章 返京

  郑崇俭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道:“紫英,若是可以,还是须得要劝令尊和柴大人、杨大人把关系处好,令尊若是不接任这三边总督便罢,若是接任之后,这三边总督不好坐。”

  “哦?”冯紫英心中微微一凛,“大章,何出此言?”

  “这几月里,我按照柴大人之意也是对整个陕西行都司和四镇情况也做了一个较为详细的了解,其中也不少涉及到地方府卫,像榆林镇也许令尊还清楚,地方上因为多年来水旱蝗不断,历欠田赋数量惊人,地方官吏也是贪墨成风,陕西布政使司便采取拆东墙补西墙,对民众苛索极重,说句不好听一点儿的话,已经有些民不聊生的味道了,除开这沿边几卫外,像延安府、庆阳府、平凉府、绥德州、葭州、耀州情况都相当糟糕,稍有不慎,恐怕就会酿成民变民乱,……”

  冯紫英心中一冷,郑崇俭这是相当冒险给自己透露真实情况了。

  自己父亲虽然是榆林镇总兵,但是毕竟只管边地军务,对所在地方民情或许也有一些知晓,但是以武人的性子,就未必在意了,而且这不仅止于榆林,而且还包括延安、平凉、庆阳,这些都是明末小冰川气候来临时的最大受害地,一旦有什么火星子就有可能点燃。

  但算一算时间也还应该有些年成才对,不该这么早就出乱子啊,但是现在历史已经改变,就像这宁夏之乱推迟了十多年才爆发,而且还波及到了整个甘肃镇,比前世中的宁夏之乱规模要大得多,这谁能说得清楚,会不会带来整个历史的改变呢?

  万一这一下子就变成了周末农民起义风暴了呢?

  想到这里,冯紫英就忍不住有些冷汗涔涔的感觉。

  “还有,柴大人恐怕对三边四镇的许多军务状况也很不满意,特别是冗员问题,榆林镇那边没大问题,令尊掌兵颇有章法,军队战斗力不差,柴大人也比较满意,但是像其他三镇,宁夏镇暂且不说,固原和甘肃两镇都很不满意,或许柴大人就有意要裁汰……”

  裁汰?冯紫英又打了一个寒噤,那明末风暴不就是裁汰兵员引发出来的么?

  “大章,你的意思是……”冯紫英犹豫了一下。

  “紫英,令尊也是老军伍了,这日后三边四镇仰仗朝廷甚多,尤其是军资军饷,与柴大人搞好关系,日后也能让兵部在粮饷问题上不至于太过偏颇蓟辽和宣大啊,我在兵部可是很清楚,无论是辽东还是宣大,虽说粮饷也很紧张,也要拖欠,但是顶多也就是一年半载就要补上,可是三边这边,恐怕就不是一年半载,而是两年三年了。”

  郑崇俭顿了一顿,“若是没有三边总督也罢,设了三边总督,那这些都该是三边总督的职责了,朝廷就下拨那点儿粮饷,僧多粥少,一碗水若是端不平,只怕日后也容易引发事端啊。”

  冯紫英默默地点点头,这个三边总督的确不好当,若真是酿成了兵变,这个总督就是首当其冲,弄不好就是替罪羊的命。

  难怪郑崇俭会这么提醒,这陕西四镇加上几个府州近年来基本上都是旱情不断,间或还夹杂着蝗灾,每年春夏之交都会有大量流民外流,小规模的闹事不断。

  “大章,谢谢了,我会将此情况转告给家父,至于说朝廷如何来安排,还有他本人如何考虑,我也不好说,不过现在还说不到那一步去。”冯紫英也郑重其事地点头表示谢意,“但不管怎么说,谢谢了。”

  “你我两兄弟就不客气了,更何况这本来也是公务,若是令尊真的要接任三边总督,愚兄又在兵部的话,那打交道的时候可就多了。”郑崇俭也拍了拍冯紫英肩头。

  ……

  “哦?让你回去也是应有之意,柴恪和杨鹤他们是平叛主帅副帅,现在刘东旸部还未解决,他们当然不能走,你是庶吉士,回去汇报是再合适不过了,而且皇上对你印象颇佳,而且你还是武勋子弟,所以你回去汇报是最合适不过了。”

  冯唐对这个安排并不意外,“只是柴杨二位这个打算倒是蛮好,但朝廷怎么筹集钱粮?你出的这个主意能立竿见影么?”

  “那就要看朝廷和皇上的决心和想法了。”冯紫英也叹了一口气,“但儿子以为这应该是最好的解决方略了,其他办法都是后遗症颇多,且难以解决,儿子打算回去之后也要向齐师和乔师他们两位把我自己的一些想法向他们两位和盘托出。”

  冯唐也知道这应该是最稳妥的解决办法,真要打或者不闻不问,都难以交差,所以柴恪才会如此迫不及待的要求自己儿子立即回京向朝廷禀报详情。

  “至于你说你那位同学所言情况,为父清楚,榆林和延安这一带情况都很糟糕,连年旱蝗不断,地方官府赈济不力,光是去年我已经协助地方官府处置了九起小规模的民变了,若是继续这样下去,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三边总督位置看起来位高权重,但是在没有钱粮支应的情形下,这就是一个火药桶,为父并无意愿去借这个烫手山芋,最好还是朝廷文臣来接手最合适。”

  冯唐也看得很清楚,有那份精力,还不如回京谋个闲差,反正儿子现在已经出息了,他对这个位置也就没有那么热衷了。

  见冯紫英还欲说,冯唐摆摆手,“此事为父知晓怎么处理,柴杨二人一年之内还走不了,所以你不必担心,你回去之后,还是先让你母亲请人上门议亲,此事不能再拖了,人家沈家姑娘也都是十九了,这般耽误也不合适,起码要把亲事定下来,也好安人家那边的心。”

  “另外,为父还是那句话,如果合适,你也可以把云裳和其他合适丫头收房,这一趟为父也有些心有余悸,若是能替冯家先生下一两个后嗣,那也能早点儿对冯家列祖列宗有个交代,这封信你带回去与你母亲。”

  ……

  冯紫英启程离开甘州时已经是七月下旬了。

  和刘东旸的谈判进行得还算顺利,不出所料刘东旸部先前提出的条件是名义上投诚归顺,但是继续留在肃州和高台以及镇彝所,这当然是柴恪他们无法应允的。

  后来柴恪才提出了让刘东旸部西出沙洲,这边朝廷可以保障其大部分后勤粮草,同时也要让刘东旸保护西出商道,并与西海蒙古诸部实现互市,向三边提供战马。

  这又是一番拉锯战式的谈判,好在刘东旸和柴恪都已经明白了各自想要什么,能够提供什么,所以迅速达成了一致。

  在冯紫英离开的前一天,双方基本条件谈妥,只等朝廷那边有一个明确答复了。

  从甘州返回京师城,需要横跨整个甘肃镇和宁夏镇、榆林镇一直到山西镇北部直到大同,再进入京师地界。

  这一线基本上都是军中驿道为主,但在宁夏和甘肃境内都不算太平,乡间野地里仍然有不少漏网之鱼沦为了盗匪,杀人越货,抢夺掳掠,无所不为。

  这一趟护送冯紫英回去的又变成了冯佑,这让冯紫英也很高兴。

  冯佐是老爹身边最重要的助手,所以不能跟随冯紫英回京,冯佑就算是最合适的了,知根知底,还有几分交情。

  “少爷,恐怕以后你真的不能像在临清和在草原上那样恣意妄为了。”冯佑说话的语气要比冯佐轻松许多,这也是冯紫英乐于和冯佑在一起的主要原因。

  冯佐永远都是板着脸严肃的口吻和语气,即便是解释和劝说,也都是硬邦邦的语气,而冯佑就要圆滑柔和得多。

  “老爷年龄大了,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其他事情老爷都可以坦然接受,包括他自己的安危,唯独您的事情老爷无法泰然处之,您去了草原之后尚未有消息传会来时,老爷那一段时间觉都没有睡好,一直到消息传回来,他才睡了安稳觉,后来你又去了甘州又没有了消息,老爷还要负责指挥打仗,又要担心您,所以老得很快,直到甘州消息传来,老爷才终于放下心,……”

  冯佑的话让冯紫英也真正意识到这种血脉之间的特定纽带组成足以超越其他一切,自己日后再不能以其他理由来敷衍老爹和老娘他们了,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自己好。

  “谢谢佑叔提醒,紫英明白。”冯紫英也郑重其事点头,“所以我离开甘州是明智的,我在这里,父亲始终难以放开手脚。”

  “少爷如果想当老爷和太太高兴,最好的办法就是早日替冯家生下一男半女,老爷在您去了草原之后就一直念念不忘,念叨您还没有为冯家留下血脉,所以少爷可以的话,回京师之后尽快解决这个问题,我想老爷在甘州这边也能安心了。”

  冯佑的话更像是受人之托,但是冯紫英却能理解。

第八十章 尤二姐

  从甘州返回京师可不是一段短距离,四千多里地,约摸按照最快的速度都需要一个多月才能到。

  冯紫英估摸着自己若是一路骑马,早出晚宿,一天估计能走两百来里,走的比较快且中间不出什么意外差错的话,大概也就是二十来天就能到,但那太辛苦了。

  若是乘坐马车那就慢了,一天估计也就是一百里地差不多了,这样下来到京师得九月去了。

  当然对冯佑他们来说,一天起码走两百多里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这一次回去的不仅仅是冯紫英一个人,还有都察院的一名御史和兵部的几名吏员以及柴杨二人的几位家人,这都是要回京给各自衙门和家中带信的。

  如果加上一行随行护送的士卒,算下来也是一支七八十人的队伍了,倒也无惧一路上可能遭遇的各种盗匪意外。

  像这样庞大一支队伍,都只能走官道,也就是所谓的驿道,这样路况最好,而且沿线也有歇息打尖之地,便于休整补给,从治安状况上来说也更有保障。

  再说不惧怕这等流寇贼匪,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从甘州到榆林这一段现在平乱刚结束不久,免不了有一些漏网的乱兵逃兵和一些趁火打劫的贼匪要生事儿,各地都还在清剿。

  这也是为什么专门派出了一支五十人的骑兵小队负责护送一行人的缘故,实在是连柴恪、杨鹤和冯唐都不放心自己辖地内的治安状况。

  一行人基本上都是骑马,但是也还带着几辆马车,那名御史和几个幕僚一样的角色这般长途骑马肯定受不了,也可以适当歇息一番。

  加上还有包括冯唐、柴恪和杨鹤各自给家中送回的东西,也能装上一两车。

  值钱不值钱的,什么皮子、药材等等,出来一趟,总得带回去一些,这也是惯例。

  像老爹就送了二三十张沙狐皮、鹿皮、麂皮,还有几十张滩羊皮、黄羊皮,说是这等经过硝制的羊皮,既能做床上、椅凳上的垫子,也能拿给下人们冬天裹在棉袍里御寒,效果相当好。

  还有一些药材比如枸杞、麝香、鹿茸以及砚台等特产,零零碎碎,但也不少。

  光是这车上的药材,换了在现代,估计脑袋都能掉几十个,这林麝的麝香和马鹿的鹿茸,冯紫英估计起码都是上百头林麝和马鹿贡献出来的,而在这个时代,那就是作为本地猎人天经地义的生活来源。

  都说朝廷困难,但是对官员们来说,却不是那样。

  冯紫英不清楚柴恪和杨鹤带回京里那一车的物事有些什么,值多少钱,但是老爹这一车物事,若是没有几千上万两银子是下不来的。

  这也难怪武将们都想打仗,这一打仗,方方面面都能有所收益。

  这一路从宁夏平推到甘肃,有多少和叛军有瓜葛的豪绅巨贾被族灭?

  便是有些并无甚瓜葛但又没有多少跟脚的地方士绅商贾,遇上像贺人龙这等心狠手黑之辈,随便给你栽一个罪名,就能让你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奉上银子能打发走都是阿弥陀佛了。

  所以对于地方士绅们来说,地方太平是最重要的,若是起了民乱,便是能平定,那被兵过一遍,也和匪过一遍也差不多了。

  便是自己老爹在大同也好,在榆林也好,遇上这等事情,一样也是要睁只眼闭只眼,你不让下边将士趁机捞点儿外快,人家凭啥替你卖命?

  只要不是太过分,不闹出事情来,那就只能视而不见。

  一行人从甘州东出,便沿着驿道直趋凉州卫。

  这一段路都是整个甘肃镇最重要的驿道,道路状况不错,而且由于这条要道来往兵马辎重繁多,所以倒也还算清静,一直要过了,凉州卫便可以分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