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要么就是像石光珏和马夏这种只顾着捞钱啥也不管的武勋子弟,要么就是像贺人龙这种不择手段只顾着捞取战功往上爬的寒门出身武将。
冯紫英不确信何治胜会不会被贺人龙这厮说动,可能性应该在六七成之间,而曹文诏这边,冯紫英就真的不好说了,但他估计如果是自己开口,多半曹文诏是要应允的。
冯紫英估摸着贺人龙这厮觉得是在战功上未曾压倒曹文诏,或者是还想为自己游击将军位置添上一把火好更稳当,所以才会有这般想法,当然这等叛军本来也就是最好的立功资本,但是这却不该是冯紫英这等人所能容忍的。
“贺大哥,此事绝不可行。”冯紫英正色道:“且不说这三千兵力下一步还有用处,这也是我们作为下一步招降刘东旸部的最好例子,贺大人若是还想要立功,这肃州和高台还掌握在叛军手中,只要柴大人他们决定要打下来,下一步我可以向柴大人和我父亲推荐您出任先锋!”
贺人龙大喜过望,赶紧拱手道谢:“那末将就谢过少公子了。”
“贺大哥,你也莫要少公子少公子的喊了,要么叫我铿哥儿,要么就直接叫我紫英,没地见外了。”
“那末将就托大叫你紫英兄弟了。”这话说到贺人龙心坎儿上去了。
先前见曹文诏和冯紫英这般亲近,他心里就不太舒服,现在看冯紫英这般,便顿时爽利了不少,觉得总兵官这位少公子果然不愧是进士出身,这待人处事相当地到位。
等到贺人龙道别离开时,冯紫英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可是真怕贺人龙这等与常人思维不同的武人起什么恶毒心思。
贺人龙踏出总兵府大门时也是摇头。
本想劝说这位现在在甘州城中有很大话语权的“特使”同意或者默许自己的这个建议,这样大家都还可以再立一功,但没想到这位总兵大人的公子却完全蜕变成了文官,和文官们一样的迂腐,不肯捡这种手到擒来的功劳。
只可惜了这样一个大好机会,早知道还不如不说,直接找那何治胜和曹文诏一起动手。
但就是因为和曹文诏关系不睦,贺人龙才不敢轻举妄动,弄不好这厮就可能要反戈一击,而且没有哪个文臣替自己背书,这种事情再有人检举揭发的话,自己就容易吃亏了。
……
“自唐,令郎果真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啊,草原之行也就罢了,在我们预料之中,但是没想到他能在甘州做成这样一件大事,后生可畏啊。”杨鹤策马慢行,旁边的冯唐与其并肩而行。
“秀岭兄,若是从我本意来说,我是根本不愿意让紫英去的。”冯唐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修龄兄应该清楚我们冯家三房,落到紫英这里就只有独一根了,若是真要有个三长两短,我都无颜去见祖宗了。”
说实话,从冯紫英一踏上草原,冯唐就有些后悔了。
虽然他确信素囊也好,卜石兔也好,着力兔也好,就算是真正有什么不轨之心,也不会对冯紫英又什么性命威胁,毕竟冯家和自己的身份摆在那里,你就算是有什么企图,对冯紫英个人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反而会激怒自己。
自己也安排了足够的护卫力量,但是这草原毕竟是鞑靼人的天下,谁也说不清楚,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说不定马惊了还能把你摔在地上跌死呢。
所以儿子一出塞,他心里就开始吊起,开始后悔,一直到消息传回来安全抵达了卜石兔的地盘上,他心里才放下来。
没想到后来在草原上呆了一个多月之后,这小子又去了甘州,这后边儿有杳无音信了,这又让冯唐坐卧不安。
只是这个时候他已经无力影响了,只能强压着内心焦急和烦躁等待着消息传来。
这种煎熬一直持续到了五月下旬才算是有消息传来,叛军进攻甘州失败,并开始向肃州方向退却,这边立即加快了进攻的步伐,战事也一下子变得顺利起来。
冯紫英在甘州之战中堪称力挽狂澜,单枪匹马说得刘白川率三千叛军反正,不但守住了甘州,而且还迫使刘东旸彻底放弃了永昌、山丹诸卫,彻底逃往肃州。
杨鹤也能理解冯唐的担心,换了是自己也当如此,当然他也并不清楚冯唐内里的安排,只不过无论如何出塞都是具有风险性的。
“此事已了,令郎也平安无事,还立下如此大功,我听子舒兄的意思,肯定要禀明朝廷,予令郎以重赏,……”
杨鹤的话并未让冯唐有多欣喜。
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立下如此大功,如果朝廷都还不能给一个说法,那日后就真的没有人愿意替朝廷卖命了。
尤其是甘州完美无缺的保留了下来,几乎是出乎了所有人意料,要知道甘州就是整个甘肃镇中西部的核心和精华所在,不管是被叛军占领还是被打成一片废墟,都是朝廷不可承受之痛。
“修龄兄,叛军盘踞高台和肃州,朝廷下一步如何打算?”冯唐岔开话题。
这关系到下一步的动作,也让人相当为难。
如果要打的话,兵马少了不行,多了的话,从宁夏到甘肃,这一两千里地,恐怕光是粮草军资的花费都足以让户部吐血了,这还没有算后续的各种善后花销。
第七十四章 难啊!
柴恪的确现在很是为难。
高台和肃州都被叛军盘踞,但前期叛军显然是直接放弃了甘肃东部诸卫,像凉州卫和永昌卫这些地方都是毫不犹豫的撤退,可以说像刘东旸、土文秀、许朝部的精锐都没有遭遇多少大的损失。
现在高台和肃州驻扎有叛军接近两万人,高台五千,肃州一万三,嘉峪关一千,如果要收复这三地,可以想象得到,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最北端的镇彝所,也就是河西堡和盐池堡,以及边墙外的金塔,都被刘东旸交给了逃出边墙的喅卸鞑颗叹帷�
好在甘州已经完好无损的收回来了,这让柴恪可以松一口气了。
原本预料战事恐怕要持续到年底去了,甚至自己可能不得不面临一个被打得稀巴烂的宁夏镇和甘肃镇,皇上和内阁也是最为忧心这一点,如果是那样,朝廷甚至可能不得不面临要么放弃两镇,要么就要付出巨大代价来重建两镇的艰难选择。
放弃是不可能的,谁敢言放弃,只怕立即就会遭遇御史们直接弹劾,但是那种情形下要重建,恐怕就不是两三百万银子的事情了,弄不好超过五百万两的花销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还没有算这一趟平叛已经花出去了一百多万两银子了,朝廷实在是不堪重负了。
但现在看来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宁夏那边糟糕了一些,但是也还算能承受,甘肃镇这边就是意外之喜了,原来担心比宁夏还糟糕,但现在看来除了在永昌卫那边损失大一些外,也就只有肃州、高台和最北角落里的镇彝所还在叛军手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
当初叶向高和张景秋在交代自己的时候,虽然没有明言,但是柴恪能感觉得到如果万不得已的话,只要能保住永昌和西宁两卫,将鞑靼人和番人抵御在焉支山以西就行了。
这是最后的底线,但是柴恪却清楚,这个底线的后患相当大,根本不可能接受。
柴恪不相信叶向高和张景秋敢在不经得皇上默许的情况下如此表态,哪怕是朝廷财力再困难,也不可能做出这等丢城失地的让步才对。
一旦西海鞑靼人和番人与北面的鞑靼人连成一片,大周西北战略态势就会逆转,肃州、甘州甚至可能沦为蒙兀儿人的猎场时,西宁和永昌,甚至凉州、庄浪就很难守住了,大周真的就可能变成第二个南宋。
“修龄,休息得如何?”听见脚步声,柴恪抬起头来,放下手中笔。
“还行,出去看了一圈,甘州市面还算平稳,我已经请自唐安排人整肃军纪,避免扰民。”杨鹤踏进屋里,皱了皱眉,“子舒,你昨晚又没睡?”
“睡倒是睡了一会儿,睡不着啊,所以早起来了。”柴恪摇了摇头,披着衣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身体,“我给皇上和内阁写好了奏折,修龄你也看一下,如果没有什么,就要用印发出去了,估计朝廷也盼我们这份奏折盼得心急如焚了。”
“不至于,前期不是发回去了一些捷报么?只要安住了心就行,子舒兄,不是我说话刻薄,只怕朝中许多人连宁夏和甘肃有多大区别,两镇之间相隔多远,在什么地方都未必清楚,只需要随便遍几个故事,斩敌多少,收复了什么地方,他们就能欢喜得手舞足蹈,结果呢?……”
杨鹤语气很寡淡,甚至轻描淡写,但却是字字入骨。
“……,也难怪下边这些个武将们能够随意糊弄朝廷,如果不是你我来亲自走这么一趟,只怕我们俩也未必就清楚山丹卫的重要性,也不知道大小松山其实属于宁夏镇和固原镇各自分管,甚至也未必弄得清楚这草原上阿赤兔、着力兔和卜石兔这几个兔之间的真实关系,……”
有了这一趟锐身赴难的共事经历,这几个月来两个人的关系也迅速走近。
杨鹤觉得柴恪也是一个能做事且特别能考虑朝廷难处的人,不像有的官员,一门心思只想着自己做事立功,却不管后边能不能撑得住,会摆多少烂摊子大窟窿。
柴恪在这方面就要精细谨慎得多。
在宁夏镇,在永昌卫,柴恪都不是首先看斩敌多少,而是看地方局势如何,老百姓有没有受损太大,有没有造成太多流民,单从这一点来看,柴恪就要比很多人强得多。
不求有大功,但求不留后患,这才是真正做事的人。
现在的大周是经不起折腾了。
出京时带来的八十万两银子,后来内库又凑了三十万两银子,已经是朝廷的极限了。
据说皇上已经把所有能凑出来的银子都拿出来了,甚至打算卖掉几处皇庄,为此还压缩了宫中用度,当然太上皇和皇太妃那边的用度是断断不能少的。
但是光是补足榆林镇和大同镇这一帮将士的欠饷就花掉了六十万,而且这是能让榆林镇兵卖命的最基本条件,而粮秣物资又花掉了三十来万两,这一算就只剩下十来万两。
可除开宁夏那边赈济安抚地方估计就要五十万两以上,这还是最低数,甘肃镇这边估计也不会低于这个数,这还没有算这一仗打下来之后抚恤奖励伤亡和有功将士。
柴恪和杨鹤粗略估算了一下,哪怕是抛开肃州、高台的收复战事不提,起码还得要两百万两银子才能这场战事了结。
这仗是真的不能打啊,一打仗,就只看见那银子如同水一般哗哗往外流,没个休止,这些花销让柴恪和杨鹤二人都是看得肝颤。
这一点连冯唐这等武将都毫不避讳的告诫柴杨二人,再这样打下去,恐怕朝廷就不得不又加征税赋了。
“修龄,慎言,自唐听见,只怕又要脸色不好看了,嗯,你这些话,传回朝廷里,只怕你们都察院里都要指责你了。”柴恪微笑着摇头。
“当着自唐我也敢这么说,我不怕,这家伙先前就已经和我吵了一回了。”杨鹤冷哼一声,“成日里就想糊弄我,战死六千五百余人,其中还有一百余人是患病而死,如何能全数计算进入战死?他还要求按照战死之地的米粮价格抚恤,这怎么可能?”
柴恪摇头苦笑。
他也能理解,榆林镇军总计战死这么多人,冯唐日后还想要驾驭住下边这一群骄兵悍将,那就必须要为这些将士们争取最大的利益。
好不容易赶上了这场战事,又立下大功,却不能为将士们争取到最满意的结果,他这个总兵官就坐不稳,没准儿下一个石光珏就会是他。
大周对士卒抚恤也是沿袭了前明,但是略有提高。
像战死士卒除了家中军户无子可以退为民户,若有兄弟则可补入,战死者父母妻儿,可获得五十石米粮抚恤。
但米粮在江南不过六百到一千钱每石,折银不到一两,在北地就可以高达八百到一千二百钱,甚至一千四百钱,放在陕西就会高达一千四百钱,在宁夏甘肃两镇就要达到一千六百钱,而在甘州甚至已经高达一千八百钱了。
这抚恤米粮数量确定了,但是却没有详细规定以什么地方的价格来抚恤。
九边之地一般战损都是在本地,自然不必说,但是榆林兵在本地边墙内外战死,那么就按照一千四百钱每石粮食价格抚恤,而放在宁夏甘肃就要多两百钱,而五十石粮食就是一万钱,也就是要多八两多银子,六千多人算下来就是五万两银子,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同样病死的士卒与战死士卒一样有差异,病死士卒只能得到三十石粮食抚恤,要比战死者少二十石,这对于一个家庭来说,一样是相当可观的了。
这等情况下,冯唐当然不可能让步。
见柴恪不语,杨鹤就知道这位总督大人怕是又存着要和稀泥的想法,一瞪眼睛:“子舒兄,你可不仅仅是三边总督,你还是兵部右侍郎!朝廷的情形你都清楚了,这后续你我的事情还麻烦大着呢,这点儿银子根本就不够用,你不省着点儿,怎么来应付?”
“修龄,自唐和你争的也不过就是几万两银子而已,可是我们差多少?”柴恪脸上的笑容已经不是苦笑了,是难看之极的惨笑,“两百万两!这几万两银子和两百万两的差距有多大,你说我们有必要为这几万两去和自唐争执么?”
杨鹤一怔之后也是颓然。
是啊,多几万少几万有什么意义?同意多给几万两,还能让冯唐记个情,现在是朝廷根本就凑不出这两百万两来。
可没这两百万两,弄不好榆林镇就会变成第二个宁夏镇,没有兵变,也会有民变,还会有无数盗匪蜂拥而起,这陕西四镇这等穷乡僻壤历来就是出马贼盗匪的根源之地,吃不饱肚子,不当贼匪,又能干啥?
想到这里,柴恪和杨鹤心情又都低落下来,平叛战事结束在即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第七十五章 人望民心,君恩所想
“只此一次!”冯唐和冯紫英两父子相对而坐,冯唐很严肃地表明态度。
“之前之所以同意你去草原,还是太大意了,以为我能控制得住局面,但意外因素的确太多,但爹也是想到你迟早也要经历一两次军务,这一次还算是在爹掌控范围之内,爹知道你素有大志,担心日后你还要遇到这类情况还要去冒险,所以还不如你自己去体会一下,没想到你居然敢直赴甘州,冯佐也是不长心……”
“爹,这事儿不怪佐叔,实际上过草原,有卜石兔和五路把都儿台吉护送,没什么危险,只是没想到甘肃镇的情形这么糟糕,马夏这厮居然逃跑了,才会遇上这种情形,也是迫不得已,……”
冯紫英赶紧解释,冯佐这一路算是鞍前马后救了自己好几次,如果还要因此受责罚,那他心里就太过意不去了。
“紫英,话不是那么说,我给冯佐交代的任务就是一个,保证你的安全,到甘州看到这种情形,就该果断丢弃甘州,你们几个人要逃得性命很容易,往北逃回草原就行了,也幸亏是刘白川无心反叛,否则如果他们攻下了甘州,你们怎么办?”
冯唐毫不留情。
“那实在不行当俘虏也可以接受,只要能逃得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我相信刘东旸不会那么不智,真要杀了我也毫无意义。”冯紫英很坦然地道。
“嗯,这话还算能入耳,一句话,只要能留得性命,都好说。”冯唐满意地点点头,他就怕自己儿子热血上头,真要去来一个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那就真的麻烦了。
“那爹,现在打算怎么办?”冯紫英问道:“河南兵和四川兵都没有过来了,连尤世功他们都驻留在凉州和庄浪,柴大人他们是不打算打了么?”
冯唐鼻腔里冷哼了一声,“打?拿什么打?靠甘州这点儿粮食,能吃几天?现在城中就三万人,要打下肃州和高台,起码还要增兵三万人,尤世功部要拉过来,另外河南兵和四川兵起码还要来一两万才行,朝廷承受得起么?先前杨鹤还在和我争那点儿抚恤银子,几万两银子都在和我抠,还想打?不兑现这些兄弟们抚恤和奖赏,谁还会替朝廷卖命?”
“那爹的意思是柴大人他们不打算打了,就这样?”冯紫英不相信。
“那恐怕也不行,留着肃州不收回来,柴恪和杨鹤都别想好过,御史们的口水就能把他们俩给淹死。”冯唐无所谓地摊摊手:“那不是爹该操心的事情,我只管我的将士奖赏和抚恤一两银子都不能少,他们说要打也可以,该增兵增兵,该奖赏抚恤奖赏抚恤,只要银子发下去,就没有说打不下来的。”
冯紫英心中苦笑,这就是武将和文文臣间的心态差异,自己老爹根本就不管那些,只琢磨他的手下要把奖赏抚恤拿到手,否则他就坐不稳,但这也没错,他只是总兵官,不是总督,不是兵部侍郎,这些事儿轮不到他插话。
“爹,那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办?”冯紫英定了定心,虽然他有一些想法,但是可行不可行,他还是要问一问自己老爹,毕竟对这一块,他没有经验。
“打就增兵花银子,不打,那就招抚呗。”冯唐见自己儿子如此感兴趣,摇了摇头:“但招抚也麻烦,招抚下来,这两万兵怎么处置?刘东旸、土文秀这些人怎么安排?继续留在甘肃还是回宁夏?他们的部下要打散重新整编么?都是问题,稍不注意又要弄成一场叛乱,不好办,而且刘东旸他们信得过朝廷的招抚么?没准儿他提一个保持半独立也就是现在这种状态的条件,替朝廷守西陲,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当然不可能答应,答应了柴大人和杨大人他们回去就得要下狱。”冯紫英很果断地摇摇头。
“嗯,铿哥儿你也明白这一点,柴恪和杨鹤岂能不明白?哪怕杨鹤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一样压服不了那帮科道言官,你老师也不行,没人敢答应这个条件,这和前唐藩镇没什么区别了,一样是失地。”冯唐撇了撇嘴。
“其实也还是有一条变通之道,……”冯紫英话音未落,就被自己老爹打断:“什么变通之道?不就是驱虎吞狼,两败俱伤之策么?让刘东旸西出哈密也罢,经营关西七卫也罢,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冯紫英没想到自己苦心构思的“妙策”居然被老爹一眼看穿,大为震惊。
“铿哥儿,老爹能想到的,柴恪和杨鹤也能想到,但是关西七卫地域辽阔,人口稀少,而且多是外族,便是前明立朝时也不过是勉强羁縻,后来很快就丢失了。现在你想让刘东旸这帮人去送死,他们怎么可能去?”冯唐连连摇头。
“爹,你说的有些道理,但是也不完全对。”冯紫英冷静下来,“据我所知,前明关西七卫之所以放弃有多方面的原因,事实上如果不是当初我朝起兵,或许前明起码把哈密卫和沙州卫收复了,只可惜我朝立朝时也学着前明先定都金陵,所以无暇顾及西北,当时吐鲁番内乱,是大有机会收复哈密卫和沙州卫的,后来便无机会,……”
“你的意思是现在就有机会了?”冯唐没想到自己儿子分明已经是走文臣之路了,怎么还对这边地军务如此感兴趣起来,居然对西北草原的情况如此了解。
这从冯紫英之前愿意出使草原他就觉察到了,这让冯唐很是费解。
“儿子得到的消息,目前控制吐鲁番的蒙兀儿人处于一种割据的内乱状态下,他们更多的精力是放在争夺吐鲁番的控制权,关西七卫其实都是有一些小部族把持控制,尤其是从哈密到沙洲这一线,盗匪横行,直接导致这条商道几乎断绝,如果刘东旸真的有这份胆魄,对他的那些个部下也有足够的控制力,那么未尝不能让他西出先占领沙州卫,我觉得这不难,但哈密卫那边恐怕就需要周密考虑了,……”
冯紫英的话没有能说服冯唐,冯唐摇摇头:“铿哥儿,先不说刘东旸部下愿不愿意跟随他西出嘉峪关,就算愿意,我问你这一万多士卒的粮草补给怎么解决?哈密卫加沙州卫估计所有人口加起来都不比刘东旸他们这帮叛军多多少,你想让他们去吃沙土不成?”
“爹,我知道粮草是最大的问题,但要西出肯定不可能要那么多兵士,一半兵马足以,二来,肃州和嘉峪关不也一样要靠内地粮草供应补给?”冯紫英并不气馁。
“朝廷支应甘肃镇的粮草已经被弄得精疲力竭,还要再去支应沙州卫和哈密卫?”冯唐反问:“你觉得朝廷会答应么?”
“可如果在别无选择的情形下呢?”冯紫英同样反问:“刘东旸部盘踞肃州和高台,如果要打,会花费消耗多少?不打而让他们西出占领沙州卫和哈密卫,起码名义上是为国拓土了,爹您觉得皇上和内阁会不会觉得这样一仗更能对朝野上下是一个交代呢?特别是皇上现在处于这种情形之下,你觉得他会拒绝么?”
冯紫英的话把冯唐给问住了。
尤其是儿子最后这一句问话,更是直入人心。
皇上会拒绝么?能拒绝么?对于现在的皇上来说,什么是他最急需的,最让他怦然心动的?
当然是声誉和威望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