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愿闻其详。”卜石兔终于说了一句文绉绉的汉话。
“大周可以支持卜石兔台吉成为土默特汗,也可以授予卜石兔台吉顺义王。”冯紫英态度很坦然。
“就这个?”卜石兔冷笑,“那需要我做什么?”
“如果卜石兔台吉可以让五路把都儿台吉和着力兔台吉、宰僧台吉都跟随你,并在十五日内将你们的转移到哈拉兀速,并保持这种状态三个月,那么大周将在三个月内赐封卜石兔台吉为顺义王,并承认卜石兔台吉为土默特汗。”
三个月?转移过来?这么简单?卜石兔微微色变,而五路把都儿和着力兔、宰僧都是脸色一变。
“少公子的意思是只需要我们把我们的部众转移到这一带即可?”着力兔忍不住抢先问道:“那我们转移过来干什么?卜石兔台吉可以得到大周承认为土默特汗,获得顺义王称号,那我们呢?谁来供应我们的粮食草料和花费?”
“着力兔台吉莫急,你和宰僧台吉的事情可以下一步来说,我们先说卜石兔台吉的事情。”冯紫英摆摆手。
卜石兔狐疑的看着冯紫英,良久才缓缓道:“少公子,如果不知道少公子就是冯将军嫡子,我真的要怀疑大周派您来究竟意欲何为了。”
“是么?是不相信我说的,还是觉得我夸口了?”冯紫英语气越发淡定,“那我还可以再透露一些情况给卜石兔台吉,卜石兔台吉应该知道我们汉人讲求读书,读书最讲求尊师重道,我有几位师长,一位是当下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嗯,做个比较,当下大周朝廷出征平叛副帅也算是他的部下,……”
几个人都是神情微动,虽然汉人的各种官职相当繁复,但是作为一个出征副帅的上司是这一位的老师,那么的确能说明一些问题。
“我还有一位老师是当今吏部左侍郎,而当今吏部尚书是由大周内阁阁老兼任,如无意外,我的老师未来一两年也会入阁担任阁老,……”
这一次连卜石兔和五路把都儿以及着力兔和宰僧都为之色变了。
大周权力顶端除了皇帝,便是内阁几位阁老,便是这些草原上的部落贵人们也都是知晓的,大周朝廷六部一样可以对应到草原上,比如礼部对应是祭祀事务,比如兵部便是掌军大将,那都是台吉的心腹,甚至就是台吉本人,比如吏部和户部合起来就应该是负责分配下边小部落帐数人数和谁来担任首领的角色,这其实还是由台吉承担了。
“另外,我受此次平叛主帅之托,主帅便是我朝兵部右侍郎兼三边总督柴大人,……”
冯紫英又再度将柴恪的身份做了一个介绍,让卜石兔几人终于明白这其中的含义。
“我刚才提的要求,不是异想天开,更不会让诸位在这里白闲着,卜石兔台吉不会以为你们这么集结,素囊台吉会毫无感觉吧?”冯紫英淡淡地道。
卜石兔终于明白了,如果自己将自己的人马和五路把都儿以及着力兔、宰僧的部众召集过来,素囊肯定会认为这是受了大周的收买要和他争夺汗位了。
那下一步会演变成什么样?卜石兔脸色阴沉了下来,也许一场战争就要爆发。
“这是第一步。”冯紫英似乎却半点没有觉察到卜石兔脸色变化,“第二步,如果卜石兔台吉可以在两到三个月之内将在西海的部众带回河套,那么大周可以在茶叶、盐巴和布匹上予以一定数量的支持,具体数量可以下来商量,……”
这个条件不能让卜石兔动心,但是却能让五路把都儿和着力兔、宰僧怦然心动。
几个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卜石兔身上。
卜石兔脸色越发难看,但是却还是忍住了怒意:“还有么?”
“当然还有,第三步,如果卜石兔台吉以及其他诸位台吉,能够将你们的兵马集中起来,向外部宣布,准备整顿军队前往西海讨伐火落赤或者占领莽剌川,并进行一两场演练,那么大周可以在平叛完成之后,与顺义王兼土默特汗在宁夏、榆林再开互市,并商议互市数量品种,……”
整个三步,看起来层层递进,一份比一份优厚,关键在于根本不需要干什么就是让着力兔和宰僧二人把部众带过来,三个月而已,能有多大影响?既不需要打仗,也不需要挑衅,对卜石兔和五路把都儿来说,甚至什么都可以不作,就是做做样子而已。
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当然你要说一点儿动作都没有,那也要看,要看素囊怎么来看了。
卜石兔脸色阴晴不定。
“对了,我最后再说一句,如果卜石兔台吉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和素囊台吉争这个汗位和顺义王之位,那么我先前说的那一切就当我没说,而如果卜石兔台吉有这份心,那么你还在等什么呢?难道等着天上掉馅饼儿,等着素囊台吉主动把汗位和顺义王之位拱手送给您?”
冯紫英冷冷的站起身来,转身离开。
第六十七章 大功传檄,危机再临
沈宜修在收到父亲来信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
谁也未曾想到父亲的同科,也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的乔公就向父亲提出了和冯家议亲的事情了,而且还明确表示了是冯家家主,也就是冯紫英的父亲从榆林专门写信来说准备要提亲了。
这个消息让沈宜修顿时笼罩在忐忑之中,连带着这个年都没有过好。
也许年后冯家就要来提亲?这份莫名的夹杂着期盼和患得患失的心境让这一两个月里沈宜修都有些心不在焉,这一点甚至被弟弟都看了出来。
而另外一个传回来的消息则直接让她陷入了紧张和担心之中。
沈自征并不知道一个郎舅关系如同阴云般即将笼罩在自己身上,而且那个郎甚至比他还小,但是自己可能却不得不要叫他姐夫。
此时的他还沉浸在一种兴奋和遗憾之中。
“阿姐,宁夏平叛传来好消息了,北路官军攻陷灵州,在吴忠堡大破叛军,斩敌八千人!南路官军在半个城下与叛军展开激烈大战,斩敌三千余人,预计在获得南面从固原来的冠军援军支援下,月底便能攻下半个城!”
沈自征兴冲冲的走进屋里,挥舞着书院里从邸报中摘抄回来的消息,满怀欣喜,“看样子要不到六月份就能彻底平息这场叛乱!”
沈宜修心中一颤,稳了稳心神,这才拂弄了一下发梢,故作淡然地从厢房里走了出来,“二弟,官军又大获全胜了,成日里听你说北线大军势如破竹,半个月前攻陷了盐池,收复了宁夏后卫,现在又攻下了灵州,是不是距离收复全境在望了?”
沈自征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好像还没那么简单,根据《内参》最新一期中的《军情观察》,他们认为前期在草原上的鞑靼人开始对峙陷入僵局之后,素囊台吉再无力对山西和榆林构成威胁,榆林镇大军可以放手出击,而且山西镇的另外两万大军也已经赶赴前线,叛军应该是觉察到了危险,所以才且战且退,宁夏卫和宁夏平虏所仍然在叛军手中,而且叛军主力已经在甘肃镇那边攻占了整个凉州卫和永昌卫,现在山丹卫情况不明,而且听说西海那边火落赤也开始犯边,威胁西宁卫,……”
被自己兄弟这一番话说得头昏脑涨,沈宜修哪有心思去听这些个战报,而这些战报现在几乎已经成了青檀书院和崇正书院日常里学生们最热衷于探讨的时政了,而沈自征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二弟,那出使草原的一行人有消息了么?”沈宜修强忍住自己内心的羞涩和担心,装作不在意地问道:“不是说他们立下了大功,让草原上为了争夺王位而打起来了么?”
“打起来倒是没有,但是的确成功的两个争王位的大部落各自结成了联盟对峙起来了,所以那个素囊台吉就再没有精力来威胁我们大周了。”沈自征完全忽略了重点,咧着嘴笑道。
“不是,阿姐是问那些出使的人现在情况如何?”沈宜修恨不能狠狠的给自己弟弟泼一瓢冷水,人家打仗立功关你什么事儿,你说得头头是道,姐姐问你的问题,你却是半点抓不住重点。
“啊?你是说冯铿他们?”沈自征这才恍然大悟,摇了摇头:“还没有消息,据说他们可能从塞外绕过镇远关过黄河去甘肃镇那边了。”
沈自征的确不太清楚,因为从前线传回来的消息都是说官军如何大破叛军,斩杀多少,俘虏多少,收复了哪里,哪里有多心思去过问这些,人家邸报也不可能专门来写这样一队使者的去向。
没有注意到自己姐姐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下去,沈自征自顾自地道:“这个家伙这一回可是风光了,成功的挑起了鞑靼人的内乱,使得整个三边乃至山西大同两镇的压力都大减,所以才能抽出更多的兵力去平叛,据说兵部都在议叙要给他们一行记功了,这种好事情怎么就被这个家伙给捡着了呢?一个庶吉士不务正业读书修史,还跑去出使,……”
沈宜修已经没有兴趣再听自己弟弟聒噪下去,但又实在忍不住,转身而去的同时忍不住怼道:“二弟,这是人家的本事,你有本事你也去啊。”
“阿姐,你这是什么话?我若是后年春闱中了,一样要馆选庶吉士,这等立功之事我也一样不会后人,只是未必赶得上这种好机会了啊,他这一趟回来,恐怕就要直接受编修了,相当于榜眼探花了,人家都还要再读两年呢。”
沈自征还在喋喋不休,脸上满是艳羡之色,“其他庶吉士就算是读满三年,也未必能授一个编修,大部分都得是检讨,看看他,一下子就让这一科的庶吉士们黯然失色了。”
沈宜修早就拂袖而去,自始至终沈自征都没有弄明白,自己姐姐怎么心情就突然不好了,而且看上去还不是一般的生气。
在沈自征艳羡这冯紫英的凯旋而归时,冯紫英却是在后悔自己的恣意大胆。
对于来草原冯紫英并没有多少后悔,虽然经历了一场意外遭遇马贼以及后续的素囊骑兵追击,但那的确是一个意外,而抵达哈拉兀速卜石兔的驻牧之地之后,其实他就安全了。
卜石兔也好,五路把都儿也好,着力兔和宰僧也好,都是盼望着能从大周那里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所以无虞安全,而自己的特殊身份也更让这些人上心。
便是素囊台吉提大军来战,那也不是短时间里能见出分晓的,而且冯紫英也不认为素囊台吉就会不智到那个地步,轻易就会和卜石兔台吉兵刃相见,那只会让大周笑得合不拢嘴。
但卜石兔将五路把都儿和着力兔、宰僧都集结在了一起,无疑对素囊台吉构成了极大的威胁,尤其是其精锐的整编,以及从西海陆续还有部众过来,这让素囊台吉不得不认真对待这件事情。
这等情况下,宁夏那边的叛乱早就被他抛在脑后了,那是汉人们的事情,而啺菡獾炔菰系呐淹酱永淳兔挥腥盟劭垂枰Χ缘氖遣肥枚酝聊睾刮缓退骋逋踔坏木赫�
当素囊大军云集和卜石兔诸部对峙时,冯紫英他们已经在哈拉兀速卜石兔驻牧地一呆就是一个月了。
卜石兔诸部履行了第一步的诺言,五路把都儿和着力兔、宰僧的部众都在向哈拉兀速靠拢,素囊感觉到了压力,也开始将兵力北移,榆林、山西、大同这一线边墙上的压力顿减,这才有了尤世功所率主力放心西进,大打出手。
冯紫英有些后悔的是自己会草率的来甘肃镇城——张掖。
他知道甘肃镇很烂,但是没想到会烂到这种程度,丢了凉州卫,丢了永昌卫,当他们踏入张掖时,山丹卫都还在镇军手中,但是七日之内,山丹卫除了边墙上的卫所还在官军手中外,山丹卫腹地,从花寨堡到丰城铺再到新河驿几乎是一泻千里,全数丢了个干干净净,让叛军一路打到了张掖城下。
冯紫英和张瑾乃至冯佐都是面面相觑。
刚刚踏入张掖城才睡了两晚上,连甘肃镇副总兵马夏都未能见到,就演变成了这般模样。
从哈拉兀速卜石兔驻牧地到甘肃镇这边虽然远了一些,但是这一线基本上都是卜石兔和五路把都儿的势力范围了,即便是有些马贼也不敢招惹这两位,而卜石兔也为了避免再出意外,还专门派出了自己亲卫骑队护送,十多天时间里,从白亭海南边绕过了被叛军共治的镇番卫,从亦不剌山南面沿着水磨川从山丹卫入境甘肃镇。
没想到前脚踏入山丹卫,还只是听闻永昌卫沦陷,结果后脚离开山丹卫,山丹卫腹地要隘花寨堡就丢了。
在去草原上时,柴格和杨鹤就交代了冯紫英另外一项任务,如果草原之行顺利,那么有机会的话,可以从塞外绕行到甘肃镇那边,相当于授命两位主帅督军甘肃镇那边,顺带了解情况。
因为在宁夏镇彻底沦陷之后,整个甘肃镇的消息几乎断绝了,从西宁卫那边传来的消息都是零散琐碎的,根本不知道在凉州卫和庄浪卫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甘肃镇总兵一直空缺,前任总兵十一月就已经病故,原本新任总兵预计应该是年后任命,未曾想到会赶上了这场一场事儿。
看见混乱成一片的情形,冯紫英也有些着忙了,张瑾虽然是龙禁尉千户,但是一样对这等事情毫无经验,倒是冯佐皱着眉头不语。
“佐叔,怎么办?”
“铿哥儿,要么我们就立即从西门出城,估计叛军刚抵达城下,还暂时还无力围城,我们往肃州走。”冯佐苦笑着道:“不过那就有些远了,挨着嘉峪关和吐鲁番了,也不知道那边情形如何,没准儿蒙兀儿人也要来趁火打劫啊。”
“或者……”冯紫英迟疑道。
“或者就是找到城中主事的,组织防御。”冯佐悍然道:“叛军从宁夏卫一直打到这里,我不知道永昌卫是怎么丢了的,但是山丹卫丢得太蹊跷了,而且山丹卫所也还没丢,这些叛军能打到这里我估计已经是极限了,他们是冲着这里的粮草补给而来,……”
第六十八章 背水一战
甘州城,也就是后世的张掖,乃是甘肃五卫治所,同时也是陕西行都司的治所所在,但是随着镇守总兵制势力日张,陕西行都司实际上更多地沦为了对各卫镇的屯兵管理的机构,而真正练兵打仗权力都已经汇聚在了镇守总兵手中。
随着关西七卫的丢失,事实上甘州已经成了大周西端最繁华的城市。
当然这里所谓的繁华,自然是无法和大同、西安这些城市相比,更不用提京师、苏州、扬州、金陵这类城市了,但是在河西走廊上,包括河套,这里都是首屈一指的大城。
城中加上戍守士卒军官家眷以及为镇卫行都司提供服务的商贾居民,一样超过三万人,算得上是整个大周西陲的繁盛之地了。
冯紫英一行人来到总兵府时,整个总兵府已经乱成一团了。
自从前任总兵病逝之后,这里一直是由副总兵马夏代理总兵,但是这位马总兵,显然不太合格。
昨日冯紫英一行人一大早便来到总兵府,询问了门卫,门卫只说副总兵大人一大早就没见着人,连带随身护卫都不见了,所以不清楚去了哪里,可能是去巡视镇军去了。
甘州镇城周长达到十里,各部分散驻守四门,随着凉州卫和永昌卫的陷落,这边形势也日益紧张起来了。
这等紧急时候马总兵居然突然失踪了,而且从昨天到今早都没有见人影,还带着数十随身护卫,就这么失踪了,显然太不可思议了。
冯紫英和张瑾等人赶到总兵府的时候,更赶上了一位前来报告军情的将领铁青着脸正在破口大骂。
“怎么回事,这位兄台?”冯紫英已经有了一些不太好的预料,但是他还是努力想要搞明白当下的情形,如果局面真的不可收拾,对不起,赶紧从西门跑路要紧,他绝不会把命葬送在这等地方,哪怕是从西宁卫那边绕道回去,起码也要比在这葬送与乱兵之中强。
“你是何人?”那名身披铁叶甲的壮汉毫不客气地推开挡在前面的冯佐,厉声道:“总兵府重地可是任由无关人等擅闯的?”
“总兵都已经跑路了,还谈什么重地?”冯紫英冷笑着反问:“你又是何人?”
听得冯紫英说总兵跑路,那名壮汉脸色顿变,扶在手上的腰刀便要一动,却早已经被冯佐一手按住:“稍安勿躁,我等不是外人!”
壮汉感受到了来自冯佐身上的骁悍气息,微微一抬手,没有扛动,再一运力,冯佐的手已经松开,这才眯缝着眼睛打量着冯紫英一行数人,沉声道:“尔等何人,赶紧报上名来,否则就莫怪本将不客气了,来人!”
几个全副披甲的兵士已经持枪涌了出来,其中一人居然还拎着一支三眼火铳。
没等冯紫英说话,张瑾已经站出来:“本官龙禁尉北镇抚司副千户张瑾,奉兵部右侍郎兼三边总督柴大人之命与随军赞画、庶吉士冯铿一道出使土默特部并督军甘肃!”
龙禁尉北镇抚司?这可真的把眼前壮汉吓了一大跳,满脸不敢置信的表情,但看到张瑾出示的龙禁尉腰牌,这名参将这才赶紧拱手一礼:“末将甘肃镇游击将军何治胜见过张大人!”
看见张瑾还了礼,而冯紫英这个庶吉士身份却让何治胜有些疑惑。
他好歹也是武勋出身,虽然在这甘肃镇混日子,但是庶吉士是个什么身份他还是知晓的,但没有听说过庶吉士还能随军赞画。
一般说来随军赞画都该是兵部主事才是,怎么变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庶吉士来随军赞画了?还出使土默特部?
看样子甚至这位张千户居然还是以这位少年郎为主?
略微迟疑了一下,何治胜才勉强抬了抬手:“末将见过冯赞画。”
赞画不是官职,只是一个差使,但是总不能叫对方冯庶吉士吧?那也太拗口了。
冯紫英倒是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寿山伯何家的何千厚伯父不知道是尊驾何人?”
这名壮汉吃了一惊,也上下打量起冯紫英起来:“乃是末将伯父,不知道尊驾……”
“原来是何世兄!在下冯铿冯紫英,家父神武将军冯唐。”冯紫英微笑着道。
“啊?!”何治胜大吃一惊,“你是冯家大郎?”
冯家和何家不算太密切,但是都算是武勋,而且像寿山伯何家与冯家一样,与四王八公都不同,都是周太祖起兵打到北方之后才从龙的。
何家是北直保定武将世家,和冯家是山东临清世家一样,都属于北方武勋,和四王八公这种从金陵就开始从龙的老牌武勋们不同。
很显然何治胜也是听过冯紫英大名的。
冯紫英印象中何千厚是现在何家家主,好像是世袭二等男,一直赋闲在家,但其嫡子何治中冯紫英却印象很深。
因为何治中是东城兵马司指挥使,柳湘莲买下那个园子时,就曾经和兵马司那边都打过交道,冯紫英还专门为此登门过。
而且何家一家人模样特征特别明显,一双高耸的颧骨和浓黑的吊梢眉,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何治中和这个家伙还真的有点儿像亲兄弟,没想到是堂兄弟,但转念一想这家伙居然到甘州这等偏远地方当一个参将,估计连嫡支都不是,弄不好就是一个庶出子被踢到了甘肃镇来,但观其模样,倒像是一个能打的,能混到游击将军也算不错了。
“何世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世兄,本该说是幸会,只不过当下场面真的说不上是幸会啊。”冯紫英也是拱手一礼,“小弟奉兵部右侍郎三边总督柴大人和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杨大人之命与张大人一道出使土默特卜石兔部之后,绕道来甘肃镇查看督促军务,却没想到一来就遇上这种事情,……”
话一说开,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都是京中武勋子弟,而且冯紫英又刻意结交,迅速热络起来:“何世兄,看样马夏应当是已经跑了,现在城中以谁为主?”
何治胜也是满脸苦涩,“不瞒兄弟,为兄也是昨晚才到。愚兄本是驻扎在高台所,接到总兵大人钧令,前日早上出发赶来,昨晚赶到便到总兵府报到,说总兵大人未归,缴了令之后便回去休息,今日一来,便已经成了这般情形,……”
冯紫英知道高台,这是甘州到肃州之间咽喉要道,一般说来也就是一个游击将军率军三千驻守,看样子马夏原来是打算集中力量来守甘州了,但是估计是看到乱军势大,怕被围在城中走不了了,所以干脆就一走了之。
“现在这甘州城中可有主事者?尚有多少可调动兵力?”冯紫英来不及多说了,他只要问这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没有,那就赶紧拉着何治胜一路西逃,逃到高台再说。
何治胜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为兄也不清楚,但若是马总兵只身出逃,那城中当还有三五千兵力才对,参将郭胜耀不知道大郎可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