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1077章

作者:瑞根

  这才是努尔哈赤最看重的,没有李永芳这颗棋子牵引出来的无数暗子,安插在辽东镇里,可以在关键时刻发挥特别作用,努尔哈赤一样也没有多大把握。

  “嗯,永芳,辛苦你了。”努尔哈赤这一句话可谓发自肺腑,情深意重。

  “大汗言重了,永芳既然心属大金,自当为大金效力,大周看似庞然大物,然在辽东却多是尸位素餐之辈,吃空饷,喝兵血,贪暴不堪,畏敌如虎者比比皆是,这等肥田沃土本该有德者居之,大汗乃天命所属,理当拥有其地,……”

  李永芳这一番话说得努尔哈赤全省上下无一不通透,宛如吃了人生果,所有毛孔都舒展开来,格外舒坦,看看自己这身边的臣僚和儿子们,哪一个能说得出这般话来?

  要知道李永芳可不是阿谀奉承之辈,他是实打实的用功之臣,连续几战斗证明了其巨大作用。

  “好,很好,日后孤若是能夺下辽东,永芳你居功至伟,孤绝不会忘记,定有厚赏。”

  努尔哈赤捋须微笑,连连点头,看得周遭一干臣僚和代善之流都是艳羡不已。

  大汗很少有这样明确赞赏和承诺的话语,即便是对自己最信任的臣僚也是如此,李永芳算是第一个获得此殊荣的。

  “大汗厚爱,永芳铭记在心。”李永芳也大为感动。

  “那永芳,察哈尔人那边我会去打招呼,他们包括土默特人那边素囊也一直跃跃欲试,我想这都是我们可以联络的,至于内喀尔喀人那边,我会遣人去和宰赛谈一谈,他就算是意图蒙古霸主地位,那也就不该拖着察哈尔人去和大周相互消耗,让他安静一段时间,坐观成败即可,……”

  努尔哈赤语气一顿:“关键还是在辽东这边,我们不能拖到东江镇真的建立起来,现在毛文龙那点兵还不够看,刘綎走了,只剩下赵率教和杜松,还有祖氏兄弟稍微能打,我有意这一仗是东宁卫和自在州(辽阳),再不济,也要拿下沈阳中卫。”

  在座众人都忍不住倒下一口凉气,上一仗打得如此惨烈,最后连铁岭卫都未能拿下,现在大汗居然提出要直扑东宁卫和沈阳中卫,这胃口未免太大了一些吧。

  见众人都露出畏怯和凝重之色,努尔哈赤也能理解。

  上一战给八旗都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家家户户几乎都戴孝,也引来了很多怨言。

  但他同样知晓,一旦大周解决了北直隶白莲教之乱,建州女真局面会更难,失去了这个机会,也许建州女真以后就只能从攻势转为守势,而且只能寄希望于大周内部会不会有另外一场内乱了。

  这种完全把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的味道不好受,努尔哈赤不愿意接受这种结果,所以他必须要发起这一战。

  “我知道大家都在盘算,我们究竟有多大的取胜希望,或者说我们最终能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但是我们十三副铠甲起兵的时候,容易么?比现在轻松么?但我们还是一步一步走过来了,你们都清楚现在我们大周的局面,拖下去,坐吃山空,最后等到大周把一切内忧外患解决完了再来打我们,我们的结局会是如何?不问可知。”

  “所以我们只能铤而走险走这一步,就是要利用大周无暇分心的时候,再咬下一块肉来,只要我们夺下东宁卫和自在州,我们治下人口至少可以增加五十万,夺下沈阳中卫和铁岭卫,我们至少也可以增加二十万人口,或许这点人口对于大周来说无足挂齿,但是对我们来说,这二三十万人口的滋养,三五年后我们就能有吞并整个辽东的底气!”

  不得不说努尔哈赤在蛊惑人心上边还是很有一套的,几个重臣和代善、莽古尔泰之流都是跃跃欲试,意欲在这一战中夺下大功。

  拿下沈阳起码能增加二十万军民,拿下辽阳,基本上整个辽东镇的精华就被建州女真给吞下了,五十万人口也不是虚言,整个辽东只剩下辽西广宁那一片了,但那时候辽西就完完全全是出于守势和劣势,几无反攻之力了。

  但努尔哈赤内心是清楚的,夺下辽阳不现实,涉及到还有辽南和东江镇这样一大块侧翼可能遭遇的威胁,但是夺下沈阳,他觉得是有把握的,尤其是李永芳给了自己几份密折,详细讲述了他在沈阳这一线秘密活动的情况。

  在抚顺堡和抚顺关屡遭建州军突破之后,赵率教加强了从抚顺关到柴河堡这一线的防御,防止建州军从这一线突破直插汎河所后路。

  同时在抚顺关以南的诸如鸦鹘关和苇子谷,以及东州堡、马根单堡、散羊峪堡和清河堡这一线也增加了兵力,只是相对北线略微少一些,因为建州军从这里突破,一来距离辽阳东宁卫已经不远,二来这一片开阔地还有威宁营驻扎在这里,足足有一万五千大军驻扎于此。

  赵率教大概从来没有想过建州女真敢这么疯狂从这里直接向辽阳发起进攻,就算是能突破这一段路数百里,威宁营驻扎有重兵,不是谁想来就来的。

  李永芳的密折中谈到了,他已经买通了多名武将,比如散羊峪堡守备金玉和,清河堡守备石廷柱、石天柱、石国柱三兄弟态度还在犹豫中,但是最为关键的他打通了鸦鹘关的参将孙德功这道关卡,这可以说是最重要一个突破。

  一旦鸦鹘关打开,清河堡和散羊峪堡就彻底敞开,建州军可以长驱直入直逼威宁营,也可以径直调头向北,直扑奉集堡、白塔铺、虎皮驿,截断沈阳中卫的后路。

  奉集堡是沈阳中卫后方最重要的补给站,而白塔铺则是沈阳中卫通往辽阳东宁卫的咽喉要道,虎皮驿则是沈阳中卫与辽阳东宁卫之间的物资中转站。

  这三地几无法防护之力,只要突破清河堡和散羊峪堡,整个沈阳中卫的后方就大门洞开,任取任予了,而清河堡和散羊峪堡守将都已经在掌握之中了。

第六百零四章 暗藏杀机,坐待风起

  正是李永芳的密折中所提到的几个事儿,才让努尔哈赤下了决心要搏这一把。

  与其这样等待着大周的东江镇建成,慢慢从南北两端来压缩绞杀自己,那还不如先发制人,先从沈阳这边出手,看看能不能各个击破。

  解决了沈阳这一边的威胁,就可以逼迫辽阳,而东江镇那边的威胁就无足挂齿了。

  关键在于这些人已经被李永芳买通,但这种事情可能随着时间推移而发生变化,当大周局势越来越好的时候,这些人还会不会向李永芳现在所言,愿意投向大金呢?

  金银珠玉也好,高官厚禄也好,那也要根据形势来定,如果大金都日薄西山摇摇欲坠了,这些人还会站在大金这边么?

  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努尔哈赤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必须要走这一步,不打这一仗,他怕自己会后悔一辈子。

  何和礼忍不住插话:“大汗,兹事体大,恐怕还要好生具体详细计议才行,东江镇的确在组建,但是进展并不快,我们还有时间,另外如果能够把察哈尔人和土默特人都劝说动起来,也能减轻我们的压力,还有日本和朝鲜,这两边,如果我们真的打算打这一场大仗的话,恐怕要把各方力量都要发动起来,尽可能地拖住大周能动用的力量,让他们不能增援辽东。”

  “对,何和礼大人说的有道理。”代善也接上话:“父汗,我们不是怕打仗,但是在兵力上我们相差太大,建州勇士再勇猛,也经不起汉人群起攻之,我们只打辽东,也许还有胜利希望,一旦蓟镇或者登莱镇的周军增援,就想上一次一样,我们胜算不大,所以我们一方面要速战速决,另一方面要从各个方面都来牵制拖住大周的手脚,白莲教,蒙古人,日本人和朝鲜人,还有那些西夷人,不是也一直对大周虎视眈眈么?能不能联络一下,请他们也出手,他们的火器犀利,如果袭扰大周海疆,也能起点儿作用。”

  对于自己这个儿子,努尔哈赤一直十分满意,比起褚英来,代善成熟老练许多,而且考虑问题也更周全,更年轻一些黄台吉也不错,可是就是年龄略小了一些,不过自己还有时间来好好观察他们。

  “代善所言不差,孤当然明白,但是一旦打起来我们要速战速决,在之前我们可以做好充分准备,我考虑用两个月时间来准备,蒙古人、日本人和朝鲜人,包括西夷人,另外阿拜你还要去和汉地里的白莲教联络一番,还有边墙外的丰州白莲,如果可以,也给他们一些金银财货,希望他们继续进攻。”

  努尔哈赤半句没有提李永芳这一段时间所获,这是绝密,除了他和李永芳二人知晓外,就只有额亦都隐约知晓一些,其他人都暂时没有告知,要等到真正开战的时候才来宣布。

  ……

  出席了利国煤钢联合体点火仪式之后,冯紫英又去看了赈济学社的情况。

  六百多名来自徐州、兖州、凤阳、淮安、归德都州府的流民子弟,年龄从七岁到十三岁不等,在这里学习农学、木工、冶铁、探矿、制铁、机械、测绘、航务、造船、商算(会计)等杂学。

  这些人初来之时都是大字不识,都首先需要学习半年到两年不等的识字和算术加上基本的日常科学,通过过关考试,这才开始真正学习所谓的实用杂学。

  “紫英,你搞这个赈济学社,不但没有能为你在士人里边赢得多少支持和认可,反而让一些老古板非议不少啊。”

  陪着冯紫英视察这个赈济学社的贺逢圣一边走一边道。

  “我本来也没有指望能得到他们的认可,我就是想要做点儿实实在在的事儿,这不都写明了么?赈济学社,就是以赈济之名来帮助这些人识字,然后谋得一门手艺,日后能养家糊口填饱肚子,就这么简单一个道理,我没打算能让这些人去苦读十年再去考科举,这里人最多就是六七年就得要自己出去找饭食。”

  冯紫英显得很坦然,“我只需要让这些从这里出去的人明白,是赈济学社让他们摆脱了被饿死田间路边,被卖身为奴凌虐至死的命运,让他们可以自主选择自己求活的路径罢了,仅此而已,我也不想当什么圣人,还要教化千万,我没那本事,做不到,就做点儿力所能及的事情。”

  贺逢圣也有些感慨,“也不是无人赞许,像一些穷苦人家出来的士人,还是很认可的,毕竟要从童生秀才到举人进士,没有十多年的苦读根本做不到,而这些人谁来供养他们读这么多年书,寻常人家都吃不消,更别说他们连饭都吃不起,商人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怎么会一直捐赠?”

  “不完全是你说的这个原因,商人也是看得到这里边对他们这一行道的促进,我看了看,一些有点儿基础和天分,识字这一关都过了的学生,更愿意选择商算、制铁、造船、木工等行业,我看了这些学科里边选择的人数都在二十人以上,而农学、测绘、冶铁、探矿都只有寥寥几人,还是告诉他们学得好日后可以留校当教谕,才勉强同意的,说明大家心里都有数,知道什么行业最能‘就业’,日后更能挣银子。”

  冯紫英和贺逢圣一遍漫步,一边解释:“商算在几乎每个行业现在都开始普及了,这种人才随便放到哪个产业里去,都是大受欢迎,一去就能用,尤其是扬州证券交易所上市企业,要求就是必须要用两人以上懂商算的专业人士,同时制作出来的账目必须要符合证券交易所的标准,光是证券交易所就预订了十六名人才用于其自身需求,当然是四家赈济学社一家四人,这些学子哪里不明白?”

  “商算人才可不是那么容易学出来的,这些请来的教谕都说了连他们都还是半罐水,许多东西也都还是似懂非懂,还得要经常请教人呢。”

  贺逢圣的话也在冯紫英预料之中,这些教谕很多人都是从海通银庄、京畿钢铁军工建材联合体中请来的,不少还是在地方上请了一些专务农事的老农,当然也还包括地方上一些这方面的爱好者,各行各业都有。

  “这也没啥,本来也就是一个摸索过程,学无先后达者为尊,没准儿有些有天赋的很快就能脱颖而出,成为教谕呢。”冯紫英笑着摇头,“我们要做好的就是把这个制度传承下去,让更多的人愿意来学这个,养成这样一个传授的制度体系,这样有更多的穷苦人家孩子可以得到一条更好的谋生途径。”

  冯紫英在这一年里,除了在南京,去过苏州三次,扬州四次,徐州五次,其余州府大多都只有一次或者两次。

  徐州来的最多,一是因为这里有利国煤钢联合体,二是徐州位置太过重要,三是因为贺逢圣和刘白川的江北镇在这里。

  在和贺逢圣会面之后,冯紫英也要去见一见刘白川。

  作为老爹在西北军中最重要的两大心腹,刘东旸已经在山西镇站稳脚跟,而且现在山西镇的战斗力和影响力已经隐隐有压制住大同镇的趋势。

  要知道昔日宣大三镇中宣府为首,大同次之,山西镇最差,但是现在宣府还能稳得住,大同镇却弱了不少,而山西镇崛起,通过晋南之战后,已经有超越大同镇的架势了。

  “白川,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看到眼前这个气度不俗的男子,冯紫英心中也颇为感慨,第一次见面是在甘州,自己劝服了对方,最后使得宁夏平叛终于进入尾声。

  相较于刘东旸的桀骜狡谲,刘白川更为沉稳老练,刘东旸善攻,刘白川善守,这是冯唐的评价。

  冯紫英也认可,算是风格迥异,但这二人都是能征惯战的宿将,冯唐极为看重。

  “大人,三月间也是在徐州啊,当时刚结束山东战事,大人来徐州巡视,这一次大人来徐州就是一片歌舞升平了。”

  刘白川也同样感觉得到冯紫英流露出来的亲近之意,作为老上司的独子,又是兵部右侍郎兼江南巡抚,还有一个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身份,可以想象得到一旦江南巡抚任期满了,回去之后必定回再上一层楼,于公于私刘白川都清楚该和对方交好。

  “歌舞升平这个词儿用得有点儿意思,倒是褒义还是贬义呢?”冯紫英笑了起来,“你说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我也乐意听到,这歌舞升平,倒像是官员们偷懒了呢。”

  冯紫英的打趣让刘白川也笑了起来,“大人要这么说,属下也没办法,但山东局面已经稳定下来了,熊大人还在兖州和济南之间巡视,旱情还是对山东有很大影响的。”

  “那河南和北直那边呢?”这才是冯紫英最关心的,徐州西面就是归德,颍州西北就是开封,北直的乱象已经波及到了河南,他不能不重视。

第六百零五章 乱乱乱,一锅粥

  冯紫英知道刘白川也是一个有雄心抱负的人,不会安于一个江北镇的总兵。

  实际上江北镇虽然比荆襄镇略好,但是还是属于一个内地军镇而非边镇,这就决定了其规模和重要性无法和边镇相比。

  军镇内部都设有斥候队,冯紫英不相信刘白川会只局限于熊廷弼的辖区,而不对紧邻的归德、开封乃至北直隶南部三府情况展开情报收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会对刘白川很失望。

  刘白川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皱着眉头道:“属下不清楚兵部和熊大人以及袁大人那边掌握的情况如何,但是据属下安排的斥候前往归德和大名府、顺德府、广平府了解到的情报,北直南部三府以及周边地区的情况很糟糕。”

  “很糟糕?糟糕到什么程度?”冯紫英一听就忍不住皱眉。

  “袁大人只在顺天府、河间府和保定府那边控制住了局面,真定府乃至南部三府的情况都不妙,更为严重的是广平府和大名府的乱势已经蔓延到了河南在黄河以北的三府了,彰德、卫辉甚至怀庆和开封府黄河以北地区,都已经有了星火燎原一点即燃的趋势,我不知道朝廷是否意识到了这一点,一旦蔓延成势,我担心河南也会被卷进去,黄河并非天堑,而且河南百姓素来穷困,一旦有人煽动,爆发泛滥起来的风险极大。”

  刘白川的话让冯紫英忍不住深思,如果蔓延到河南,那可就真的问题大了,河南素来是百战之地,人口稠密,一旦搅动起来,整个中原就不得安宁了。

  “这些情况,你和熊大人提过么?”冯紫英问道。

  “略微提过,但熊大人没有回应。”刘白川回答道。

  冯紫英也能理解熊廷弼的忌讳,毕竟他刚接任自己的兵部右侍郎,而且在山东也打得不错,现在如果贸然插手属于袁应泰的职责范围事务,肯定会引来本来就焦头烂额的袁应泰的不满。

  “此时非同小可,归德也就罢了,如果卫辉和彰德二府都被席卷进来,这河南就危险了。”冯紫英点点头,“我知道了,会给张大人和内阁去信,江北镇要做好准备,万一朝廷有令,恐怕就要出镇去河南平乱。”

  “河南?大人,关键还是北直南三府啊。”刘白川讶异地问道。

  冯紫英瞪了刘白川一眼:“在朝廷并未调整北直这边战局主帅之前,我们只能针对河南三府说事儿,不能质疑北直三府,免得引来不必要的纷争。”

  刘白川这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卑职明白了。”

  “江北镇现在兵力编制和战斗力怎样?”

  “按照满编为二十四个营,实际上兵部和户部只拨付了十六个营粮饷,除了由原来西北军转来的四个营外,荆襄镇移镇而来八个营,另外四个营是在徐州本地和兖州招募而来,但这四个营都尚未满编,大概只有九千多人不到一万人。”

  按照编制,一营大概是三千二百多到三千三百多人,这样算下来整个江北镇不到五万人,比起像登莱、大同、蓟镇这些边镇满编三十个到三十二个营超过十万人来说,就显得太寒碜了。

  不过也算不错了,好歹刘白川也算是混到了这种二类军镇的总兵,下一步再拿出点儿战绩来,也就能移镇其他边镇了。

  “现在看起来足够了,但真的当河南大乱时,就未必够了。”冯紫英沉吟道:“所以这得要提早介入才行,一旦拖下去,河南局面拖烂拖崩,那就不是江北镇能收拾得了的了。”

  刘白川没有作声,但是心里却是心潮澎湃。

  若是真的能独当一面去河南平叛,最好能是这一位来担纲主帅,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不过这也只是想一想,不太现实。

  这一位还是江南巡抚,偌大的江南地界,还得要一尊大神来镇着,别河南还没压下去,江南又乱了,那才是真的丢了西瓜拣芝麻了。

  冯紫英也不确定朝廷接到自己提醒会怎么考虑,实际上这个提醒不适合自己来提,而应该其他人更好,但现在河南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是原来拟任顺天府尹的邹元标。

  邹元标和叶向高、方从哲素来不太和睦,正因为如此原来已经敲定了要让邹元标出任顺天府尹却被李邦华给顶了,为此邹元标不得不去担任河南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

  “这件事情我来安排,白川,你只管尽快把那四营兵力补足,加紧操练,我估计这种事情恐怕也不可能拖太久,顶多也就是一两个月,等消息回去,估计内阁计议一番,快的话,也就是一个月吧。”冯紫英下定决心,既然要想去,那么自己就不能出头,还得要督促着河南那边发声。

  邹元标虽然自己不熟悉,但是河南提刑按察使,自己却不陌生,正是从永平府知府升任的魏广微。

  他应该也该也觉察到了河南局面的危险,自己再把这边的情况给对方提一提,他就该明白怎么做了。

  说做就做,和刘白川一道别,冯紫英就立即写信遣人送往河南魏广微处,至于魏广微怎么来做,不需要冯紫英操心。

  从徐州回到南京,冯紫英就一直等着朝廷那边的动静。

  但是端午节过了,眼见得都六月了,还是没动静,一直到六月下旬,这魏广微的信早就该送进兵部和内阁里了吧,怎么还是没有声音,这让冯紫英很是纳闷儿。

  没道理啊,北直局面一直恶化,现在河南的局面也在变坏,朝廷难道就真的觉得自己就该在南京带着,就这么怕江南生乱?

  从河南那边传回来的消息也是符合刘白川所获情报指向,黄河以南的三府,彰德、卫辉、归德都已经乱了起来,所以江北镇也开始开拔到了砀山——宿州一线,防止归德那边的乱局蔓延到徐州和凤阳。

  这种情形下,内阁还在考虑什么?

  就在冯紫英满心疑惑时,此时朝中也是乱作一团。

  从各方面传来的消息察哈尔人又在磨刀霍霍,有意要再次入侵,这让京师方面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更让朝廷担心的是,原本已经被打出边墙的丰州白莲似乎仍然不甘于失败,仍然在边墙外厉兵秣马,而且还得到了土默特人素囊部的大力支持。

  左右两翼的蒙古似乎都突然联合起来对大周虎视眈眈了,也就只有更北方的内喀尔喀人还没有动静,但是这应该是大周的盟友才对,为何现在既没有向朝廷发出告警,也没有任何牵制性的动作?

  “这应该是一个阴谋。”齐永泰没有理睬其他几位阁老疑惑的目光,“我听紫英说过,土默特人从来没有和察哈尔人共同行事的习惯,蒙古左右两翼从来就不睦,无论是谁当政,都是如此。还有,哪怕素囊因为卜石兔接任了顺义王而感到不满,但是朝廷也给了他龙虎将军的身份作为弥补,纵然有些不满,也不该在这个时候突然爆发出来,……”

  “乘风,不完全是现在这个时候,事实上丰州白莲就是素囊支持的,去年素囊实际上就卷了进来,但卜石兔的表现很让人失望,原本朝廷是希望他有所作为,起码要牵制一下素囊的骑兵,但是他却丝毫没有动静。”李三才很是不满地道。

  “草原上这些人岂是你空口白牙就能把他们给说动的?”齐永泰摇头:“我看内喀尔喀人装疯卖傻,卜石兔默不作声,都是因为没有得到足够的好处,光是去一封信,劝说一番,就要让人家出人出马替你卖命,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乘风,你的意思是要派人立即去草原上活动?”方从哲迟疑着问道:“许一些好处出去?或者带些钱银粮秣?”

  “许一些好处得有他们信得过的人,钱银粮秣现在来得及么?银票也不知道草原上这些人接受不接受?或许应该要接受,毕竟银票也通行这么久了。”齐永泰沉吟着道:“当下我更担心的是这些蒙古人突然被联合起来了是谁在其中作祟,林丹巴图尔还没有这个本事才对,除了努尔哈赤,我想象不出还有谁能做到这一步。对了,行人司也在说,朝鲜那边又有动静,又在作妖,我甚至有些担心日本会不会在这个时候也会出什么状况,……”

  “努尔哈赤?”叶向高终于说话了,声音有些低沉,“也只有他了,这么说来,是努尔哈赤想要在辽东寻衅了,他挑起蒙古人来牵制我们?”

  “没有蒙古人我们现在已经够呛了,北直隶这边宣府、蓟镇都抽调有重兵,现在一旦蒙古人动起来,宣府和蓟镇一下压力会很大。”李三才建议道:“恐怕山西镇和登莱镇要用起来才行,或者就要调榆林镇。”

  “榆林镇太远了吧?而且陕西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再不能出事儿,还得要榆林镇压着。”几乎一直是一个木偶的张景秋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