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女子趴在地上,身子蜷缩着,磕头如捣蒜:“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千秋,若是不买了我,只怕我早已被野狗啃了……”
朱棣想到这女子也曾出自书香门第,可转眼之间,沦落至这样的地步,吸了口气,道:“官府可有救济吗?”
“他们……他们曾说要救的……”
朱棣似乎明白了什么,暴怒道:“入他娘的一群狗官!”
女子吓得瑟瑟发抖。
朱棣连忙忍住了脾气,道:“不是骂你。哎……”
叹口气,又看了那依旧发抖着身子的女子一眼,再没有多说什么,拉着朱瞻基的手转身离开,一面教导朱瞻基:“好孙儿,你记着,为人子要懂得孝顺,可为人君者,却要懂得明察秋毫,切切不可让人糊弄了去,人心有时比凶兽还可怕。”
朱瞻基很是认真地道:“孙臣懂的,谁敢骗孙臣,孙臣入他娘!”
第058章 有杀气
朱棣顿时又大怒:“你他娘的怎的骂人?谁教你的,小小年纪咋不学好?”
朱瞻基心怯,垂着脑袋道:“是……是……”
朱棣收敛起脾气,摸摸他的脑袋道:“好啦,饶你一次。”
这时,朱高炽已带着东宫上下人等闻讯而来,朱高炽心里很是忐忑,不知父皇为何突然来此。
他远远见了朱棣,便一瘸一拐的疾步上前,拜倒在地道:“儿臣见过父皇。”
朱棣牵着朱瞻基的手,脸上冰冷起来:“方才在做什么?”
朱高炽道:“儿臣在听众师傅们讲授经学。”
朱棣冷冷道:“倒是自在得很。”
“儿臣万死。”朱高炽诚惶诚恐地应对。
朱棣道:“你儿子都要被你饿死了,皇孙的身子,你也不顾吗?”
“啊……”朱高炽诧异,随即忙埋下头:“儿臣罪无可恕……”
朱棣瞪他一眼:“储君未必就要听什么经学,那个杨士奇就说的很好,要多看看汉时文景帝时的奏疏,结合《汉书》进行对照。”
朱高炽道:“儿臣无能,让父皇多虑,实在……万死……”
朱棣板着脸:“明日朕命人将批阅的奏疏也誊写一份送东宫来,你多看看,好好学。”
朱高炽一脸诧异,甚至有些慌乱。
“还愣着做什么?”
“是,是,儿臣遵旨。”
朱棣牵着朱瞻基,扬长而去。
朱高炽依旧跪在原地,瞠目结舌。
徐皇后亲自纺出两尺纱来。
朱棣见天色已晚,催促徐皇后快走。
徐皇后笑吟吟地拉着张氏的手,又说了许多话,道:“可惜宫中不能自在,总不能像东宫一样弄出这么多的纺纱机,过一些时日,本宫还来,一来二回,这新的纺纱机便熟悉了,熟能生巧嘛。”
张氏不卑不亢地道:“母后学的已是极快的了,若是有闲,我给母后缝制几件衣衫送进宫里去,就怕父皇和母后不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呢?”徐皇后大悦道:“你尽管送来,我教陛下天天穿着。”
朱棣一脸受不了的样子:“走走走,怎这样多话。”
朱高炽则垂手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徐皇后动身,临别时,忍不住抱一抱朱瞻基,摸一摸他的脸,眼泪婆娑起来,不断嘱咐:“不要饿了自己,再饿不能饿了自个儿,知道吗?你什么时候想皇爷爷和皇祖母了,便和你的母妃说,教她带你入宫……”
朱瞻基应下。
朱棣背着手,一路绷着脸,回到宫中的时候,徐皇后露出几分疲惫之色,却是别有深意地看了朱棣一眼道:“陛下,咱们有个好儿媳啊。”
朱棣点头,露出欣慰之色:“也有一个好圣孙!”
徐皇后脸上不知有多宽慰,朱棣温和地道:“好啦,你身子还需调养,先去歇了吧。”
徐皇后似乎明白朱棣还有什么事办,于是动身往寝殿去了。
这偏殿之中骤然安静下来。
朱棣只稳稳坐着,脸上的表情开始忽明忽暗起来。
他一双眸子,渐渐从温和变得如坚冰一般,双眼顾盼之间,隐有宝剑出鞘的锋芒。
“来人!”
亦失哈上前,躬身道:“奴婢在。”
朱棣手指头敲击着御案,打出节拍,他沉吟着,节拍越来越快。
良久,他缓缓道:“其一:太子妃之弟张安世……敕承恩伯,此子……有一个好姐姐,何况听闻他父亲早亡,是该沾些雨露了。”
亦失哈恭谨地道:“奴婢记住了。”
朱棣敲击的节拍越来越急促,甚至带着一种让人不安的感觉:“花不乐这个人……立即拿下,送北镇抚司,不必讯问,告诉纪纲,给朕好好地再阉他几次,来年开春处死!”
亦失哈听到这里,两腿一紧,突然有一种幻肢一般的疼痛。
亦失哈道:“奴婢遵旨。”
朱棣随即又道:“其三:过两日就是万寿节,热闹一些吧,尤其记得召张安世入宫,这个小子……朕从前觉得他可恶至极,可现在思来,再坏,还能有刑部大牢里的那几个臭小子坏吗?”
顿了顿,又接着道:“他的姐姐太子妃是明事理,知大义的,朕就借万寿宴,帮着太子妃管教敲打一下这个小子吧,该赏要赏,该收拾还是要收拾,别最后和朱勇、丘松这几个家伙一样胆大妄为,坏事做尽!”
“是。”
不久之后,殿外突然传出凄然的惨叫,却是那花不乐的声音:“陛下……陛下……奴婢冤枉,冤枉哪……陛下……饶命。”
朱棣只蜷身坐在御座上,裹着长袖,对此充耳不闻。
……
张家。
清晨时,杨士奇便如往常一样来到了这里。
带着上坟的心情,他没有立即开始授课。
倒不是因为他对自己的职责敷衍,而是他很清楚,他的那位学生,十有八九还在呼呼大睡。
所以他如往常一样,先抵达了书斋,在这里,邓健已经很默契地开始喝着早茶了。
“杨侍讲早上好。”
“好。”
“茶水已给你热好了,请。”
杨士奇颔首,落座。
吹拂着滚烫的茶水,开始了每日的闲聊。
天文地理,朝野内外,这一个读书人,一个宦官,无所不聊。
这也不是两个人的脾气契合,而是不聊的话,就只能玩泥巴和数蚂蚁了。
“昨日听闻陛下去了东宫?”
“是啊,咱见陛下来,大吃一惊。”
“不知……”
“别打听这个,这些咱可不敢说,乱嚼舌根子,是要掉脑袋的。”邓健呷了口茶,又道:“咱们说一些能说的。”
杨士奇点了点头,便道:“上一次,请邓公公打听的事,不知可有音信了吗?”
“你是说郭得甘?”
“正是。”杨士奇叹口气:“这郭得甘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受他恩惠,只求能够登门拜谢,可是……说来惭愧啊,迄今竟还与恩公素未谋面。”
邓健道:“郭得甘这个人是谁,咱还真是怎么也没打听出来,此人来无影去无踪,真是个高人,这些日子,总听你念他的好,咱心里头也在嘀咕呢,想着若能见一面,也足慰平生了。”
杨士奇不禁叹息,眼中闪过失望。
“过几日,咱们公子就要入宫了,咱们现在的心思,还是放在公子的身上吧。”
“一提及他,我心里甚是担忧啊,前几日不知怎的,他老实安分了一些,可才几天,又故态萌发。若是陛下知道他这样不争气,只怕要动怒。哎……还不知到时入宫祝寿,会遭受什么雷霆之怒呢。一旦陛下震怒,若是再迁怒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
杨士奇不由得又叹息一声,一脸忧愁。
他对张安世实在不看好,这……什么玩意……
他也算是教过无数学生了,无论去哪里,那些学生都是如饥似渴的学习知识,因为知识是宝贵的,没有人对知识如此怠慢。
这张安世如此好运气,天家外戚,太子对他又宠溺无比,太子妃更只有他这么一个兄弟。
就这么一个人,但凡他稍稍上进或者正常一些,这辈子也少不得一生富贵。
可现在看来……此人的性情,倒是和历朝历代的不少纨绔外戚差不多,迟早要惹来祸端。
正说着,外头有人唱喏道:“有圣旨!”
一听到圣旨二字,杨士奇的手颤了颤,滚烫的茶水也泼了出来,洒在了他的手上。
第059章 封赏
杨士奇扑哧扑哧地忙将茶盏搁下,不由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来,邓公公,这恐怕不是好事。”
邓健也有些慌,但还是咳嗽一声,压低声道:“杨侍讲慎言,陛下不是曹操。”
杨士奇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整了整衣冠:“去,快去请安世公子。”
张安世几乎是被人从被褥里拖拽出来的。
这几日他都没有睡好,想到自家几个好兄弟还在大牢里,他便觉得心里藏着事,一到夜里便辗转难眠。
说实话,这世上还能像他一样有良知且讲义气的人。
已经不多了,换做是别人,谁才管别人的事。
他睡眼惺忪,张三和两个女婢匆匆来给他穿衣。
“少爷,少爷,有圣旨,有圣旨呢,杨侍讲说了:‘恐怕有祸事。’”
张安世打了个激灵,顿时整个人都清醒了:“那赶紧啊,请我姐夫来……”
“先去听圣旨。”
“对,对。”张安世忙是点头,他心里也有些忐忑。
整了衣冠,急匆匆地赶到前庭,此时已有一个通政司的宦官在此候着了,手里捧着旨意,高声道:“张安世接旨意。”
张安世学着上辈子电视剧的模样夸张地行了大礼,道:“张安世接旨。”
宦官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太子妃张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朕久闻贤名,心甚慰之。又闻:其父京卫指挥使张麒虽丧,亦为北平王府旧人,靖难之战之中,颇有功勋。今朕思之,张麒子、张氏弟张安世者,已至弱冠之年,即敕其承恩伯,颁铁券,世袭罔替,以彰其荣,钦哉!”
张安世听罢,晕乎乎的,那宦官却已上前,笑着道:“恭喜,恭喜,恭喜承恩伯了。”
张安世咧嘴一笑:“哈哈,我封伯了?”
宦官道:“正是,恭喜伯爷。陛下还有交代,说过几日便是万寿节,若要谢恩,就在万寿节那一日入宫致谢即可。”
张安世喜出望外道:“好好好。”
明朝有专门恩赏外戚的制度,比如皇后的亲戚,往往会敕封侯爵或者伯爵,不过太子妃的亲戚,封官是有可能的,封爵却是极少。
比如张安世的亡父张麒,他就封了指挥使的官,而张安世因为年纪还小,并没有武职。
可现在陛下突然封爵,显然别有深意,这分明是告诉百官,张安世就是未来的皇亲国戚啊。
看来永乐皇帝还是懂事的。
张安世笑着道:“敢问公公,既然封爵,照理难道不该赐田地吗?”
宦官一脸尴尬:“这个……”
张安世道:“我只是随口一问,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张家受如此国恩,就算陛下不赐田产,也不打紧的。我……受的住……”
邓健和杨士奇二人正站在后头,瞠目结舌。
送走了那宦官,张安世便命张三将赐下来的免死铁券拿出来把玩观看,他口里发出啧啧的声音:“看看,免死的,杨侍讲,你也来看看,这铁券上的金字写着什么,我认得‘制曰’两个字,还有‘宜荣恩典,特封尔为承恩伯,与尔立誓,除谋逆不迶,其余若犯死罪,免尔本身一次以酬尔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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