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
返回头再说薛宝钗。
送走了王熙凤之后,她便在客厅里默默饮茶,似乎对焦顺到访的消息全不在意。
但这副样子却急坏了莺儿,她心道莫非姑娘在宫里,又跟焦大爷闹了什么不快,若不然怎么听说他来了,会是这样的表现?
“姑娘?”
她忍不住唤了一声,刚要说些什么,却被薛宝钗抬手止住,一字一句的提醒道:“我说过,不要再擅作主张了!”
莺儿登时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心下益发的为姑娘不值。
别人寄家书都是给父母妻儿,莫说丫鬟了,连对小妾也多是托妻子转告一声,宝玉倒好,给袭人写了那么厚一封信,却只给了姑娘薄薄的几页纸,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
不过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前脚刚离开京城,袭人就跳槽到了三姑娘身边,默认了要给焦大爷做陪房丫鬟。
正觉得解气呢,忽就见薛宝钗长身而起,径自走进了闺房里。
莺儿下意识要跟进去,房门却碰的一声被反锁了。
薛宝钗进到里间之后,就坐到了梳妆台前,然后从里面摸出一厚一薄两封家书。
厚的那封不用说,薛宝钗早就已经看过了,但薄的这封她却到现在也还没有拆开。
此时她将属于自己家书,端端正正摆在了梳妆台中央,瞩目半晌,才拿起剪刀裁开了封皮,轻轻从里面抽出了三页信纸。
准确的说,内容只有两页半。
当然了,因为都是蝇头小楷的缘故,若没有袭人那封信做参照对比,这也算是比较标准的家书了。
将信纸抖开,薛宝钗仿佛是在做什么重大抉择一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任由饱胀的胸口抵在梳妆台上,然后才从抬头逐字看起。
也不知该说是出乎意料,还是早在预料当中。
这封家书的内容,和宝钗最初猜测的相差仿佛,确实是在试图挽回两人之间破损的感情,通篇更是有将近一半都在自责。
只是……
宝钗在读完之后,却仿佛看到了宝玉面对着这三张信纸,如坐针毡、抓耳挠腮、长吁短叹的模样。
因为那些道歉的言语、那些自责的言语、那些试图挽回的言语,全都无一例外的透着生硬。
很显然,这封信是在甄家被抄家之后写的,而众所周知,宝玉是个‘性情中人’,至少在写诗写文章的时候极易受到情绪的影响。
而他顶着一脑门厌世情绪,偏要写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其中的拧巴劲儿几乎是肉眼可见。
莫说是薛宝钗这样眼明心亮的女子,便换成是粗通文墨的普通人,也能对这篇文章做出四字总结:
此乃谎言!
没有感情全是技巧的谎言!
也或许宝玉压根就没有想过要给自己写一封家书,只是收到了贾政的压迫,又或是被李嬷嬷逼的,所以才赶鸭子上架,写出了这样一篇明着似乎纸短情长,实则却处处透着疏离冷漠的家书!
薛宝钗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也渐渐的坚定起来。
旋即她毫不犹豫的起身拉开房门,对吓了一跳的莺儿吩咐道:“去打听打听,看湘云妹妹又或是薛家,有没有托焦大爷给我捎信来。”
莺儿先是一愣,继而大喜:“姑娘等着,我这就去找焦大爷!”
说着,飞也似的去了。
目送她远去,薛宝钗重又坐回了罗汉床上,低垂着螓首,眉眼间不见一丝欢喜,也不见半点失落,有的只是浓烈到化不开的疲惫。
第七百九十七章 主动与被动
却说莺儿一路脚下生风,很快便来到了清堂茅舍附近。
想到自己要办的事情,最好还是别让太太身边的人瞧见,所以她便没有进去,而是选择躲在出入必经的一块大石头后面——话说这块大石头后面,倒也曾藏过不少的妇人。
藏好之后,莺儿便盯紧了清堂茅舍的院门,只等着焦顺从里面出来时,再伺机传讯。
与此同时。
王夫人与焦顺尬聊了许久,也终于鼓足勇气屏退左右,轻声道:“这次请老爷过来,主要还是为了宫里娘娘的事儿。”
说来她对焦顺的称呼也是几经变换。
最初见面时名姓一概不用,只以‘你’字相称,满满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态,后来为表亲近改用‘顺哥儿’,再后来则改成‘畅卿’。
而这老爷的称呼一开始是在床上用的,到现在又固定成了两人独处时的敬称。
因还敞着门只隔了道门帘,焦顺倒是没顺势摆出大老爷的嘴脸来,只是口中一下子就换了腔调,冷硬道:“娘娘又怎么了?我先前不是设法压下外面的传言了么?”
“可是……”
王夫人抿了抿嘴,一面不自觉的拔高了胸脯,一面怯声道:“可是那吴贵妃依旧咄咄逼人,若是可以的话,老爷能不能再……”
“再什么?”
焦顺其实来之前,就猜到多半还是为了这事儿,也已经做好了妥协打算,但准备妥协,却并不意味着他会轻易松口。
正相反,他不等王夫人把话说完,便板起脸来呵斥道:“这些天在宫中守制,那些文官们如何针对我,你也不是没看见,这节骨眼上我怎好再节外生枝?”
顿了顿,又重重的补了句:“说到底,她又不是我的骨肉。”
事实上元春比焦顺还大了几岁呢,也亏他有脸说的理直气壮。
王夫人被他堵的哑口无言。
她先前光想着焦顺深受皇后和吴贵妃倚重了,现在经焦顺这一提醒,才惊觉他如今的处境也并不怎么好。
沉默片刻,忍不住关切道:“不会有什么凶险吧?”
“放心,我也不是头回被针对了。”
焦顺摆摆手,示意她不用操心这个,旋即又道:“不过眼下我是不想再节外生枝了,反正只要娘娘在宫中韬光养晦低调行事,最多不过是受些冷遇,总不至于真就被拉去陪葬帝陵。”
怎么不至于?!
王夫人张了张嘴,有心想把太后出面说情,却似乎起了反效果的事情说出来,但又怕焦顺听说此事,越发不肯沾包。
思来想去,怕也只有‘另辟蹊径’才能让焦顺乖乖就范。
只是……
王夫人虽已经拿定了主意,事到临头却怎么也张不开这个嘴。
薛姨妈毕竟是寡居之人,且妹夫终归不是‘亲’的,再加上彼此郎情妾意,所以她卖起来并无多少心理负担。
但宝钗可是自己亲手选定的儿媳妇!
若是两人早就已经走到了哪一步,自己姑息养奸倒还罢了,若是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岂不等同于自己亲手给宝玉戴上了绿帽子?
想到这里,王夫人两片嘴唇就像是被焊死了一般,好半天也开不了口。
而就在两人相顾无言的同时,院门外的莺儿却发现文杏【也是宝钗的丫鬟】跑到台阶下面,伸长了脖子往里头张望。
莺儿犹豫了,这才从大石头后面绕出来,轻轻拍了拍文杏的肩膀问:“文杏,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文杏吓了一跳,转身见是莺儿,立刻抚着胸脯道:“姐姐吓我一跳——是姑娘让我来找姐姐的,说是让你跟太太告个假,就说咱们姑娘身子不适,想要闭门将养两日,等好些了再去宫里守制。”
莺儿听了这话暗暗蹙眉,对宝钗朝令夕改的做法很不以为然。
正应了那皇帝不急太监急的道理,自从发现姑娘与焦大爷有染之后,她的积极性就比宝钗本人高了十倍不止。
这一来是出于对宝玉种种行径的义愤填膺,下意识想要进行报复;另一方面也是觉得姑娘既然失了贞洁,再想与宝二爷和好已然无望,那就该果断靠向焦大爷,借他的势力遮护自己与薛家才对。
正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此左右摇摆拿不定主意,若是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受苦的还不是姑娘自己?
可再怎么不满,她也不好违抗宝钗的吩咐,于是无奈叹了口气,让文杏先行回去复命,然后迈步走进了清堂茅舍。
彩霞彩云正在廊下窃窃私语,见莺儿自外面走进来,忙笑着招呼道:“莺儿怎么来了,可是二奶奶有什么传唤?”
“是有些事情。”
莺儿说着,抬手指了指堂屋客厅:“不知里边可还方便?”
“这个么。”
彩霞和彩云对视了一眼,迟疑道:“焦大爷在里边儿,好像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商量——二奶奶的事儿急不急,若是不急……”
“我只需当面转告一句就成。”
“那好吧,我去替你通禀一声。”
见莺儿态度坚决,彩云便点头应了,起身到了门前,隔着帘子禀道:“太太,二奶奶差了莺儿来,说是有事情要当面禀报。”
里面安静了片刻,这才传出王夫人的回应:“让她进来吧。”
不知怎么的,这声音竟隐约透出一股如释重负的感觉。
莺儿早也跟到了门前,听王夫人这么说,便干脆挑帘子走了进去,先悄悄斜了焦大爷一眼,然后恭声道:“太太,我们奶奶身子不适,想要闭门将养两日,等养好了再去宫里守制,还望太太能够恩准。”
她在外面一口一个‘我们家姑娘’,但在王夫人面前可不敢这么称呼。
王夫人听了这话,脸上显出肉眼可见的失望之色。
她原本以为宝钗派了莺儿来,是因为恋奸情热按捺不住,谁曾想等来的却是这样的消息——既然是要闭门将养两日,那自然不可能再见外客。
这一来还怎么‘另辟蹊径’?
王夫人一时乱了方寸,忽见下首焦顺起身道:“弟妹有恙在身,宝兄弟又不在家,婶婶理当前去探视——小侄今日就不多做叨扰了,告辞。”
说着,迈步向外就走。
莺儿见状就有些急了,但当着王夫人的面又不敢表露出来,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忽听王夫人扬声道:“畅卿留步!”
莺儿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王夫人先是一脸的纠结犹豫,旋即轻咬下唇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向你请教,你若是不急,且先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女儿自从入了宫,就从未指望过家中帮衬,现如今头一次求家里帮忙,必是遇到了过不去的坎儿,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坐视不理!
焦顺本就是欲擒故纵,听她这么说,当即转过身无奈道:“太太既然这么说了,那小侄在此地恭候便是。”
说着,重又坐回了椅子上。
眼见稳住了焦顺,王夫人便带着彩云和几个丫鬟仆妇,过在莺儿身后赶奔薛宝钗处。
只是等了出了清堂茅舍,她又越走越是迟疑忐忑。
原本计划的是自己睁一只眼闭一眼,任凭二人兜搭,但现在宝钗摆明了不想配合,且做出这样的表态,是不是意味着宝钗与焦顺之间还没走到哪一步,更没有继续往下走的意思?
要真是这样,自己却又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做婆婆的真就逼迫儿媳红杏出墙吧?
这般想着,她脚下正一步慢似一步,却忽见前面带路的莺儿主动停了下来。
王夫人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走得太慢的缘故,不成想莺儿摸着手腕惊呼一声,回头道:“太太,我、我的镯子好像掉在半路了。”
“掉在哪儿了?”
王夫人随口问了一句,见莺儿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便道:“这就在家里几步路的功夫,你也不用头前带路了,先回去找找吧。”
莺儿如蒙大赦,连道了几声谢,便急吼吼的往清堂茅舍赶。
少了莺儿这头前带路的,王夫人脚下的速度越发从心,两三里路愣是走了将近两刻钟,可再怎么磨蹭,终究还是来到了宝钗门前。
王夫人心里乱糟糟的,始终也没能拿定主意,于是望门兴叹,迟疑了许久都没勇气踏出最后一步。
……
另一边。
莺儿一路风风火火回到清堂茅舍,可是半点都没有犹豫就闯了进去。
“咦?”
刚送了新茶进屋,顺便被揩了几下油的彩霞从里面出来,见到莺儿不由奇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太太让我回来取东西!”
莺儿理直气壮的回了一句,便挑帘子进到了堂屋客厅。
彩霞犹豫了一下,想想焦大爷在里面总不可能吃亏,于是就没在理会此事,径自回了厢房补妆。
里面焦顺见莺儿去而复返,也是颇有些诧异的看向了她。
“焦大爷。”
莺儿平复了一下呼吸,立刻开门见山的道:“我们姑娘让我问一问您,史大姑娘又或者薛家那边儿,可曾有什么消息让您当面转达?”
这便是莺儿,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姑娘只说让她给太太传话,又没说不让她把先前那话传给焦大爷!
且她还特意添了‘当面’二字,好叫焦顺闻弦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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