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薛宝钗倒瞧出了些端倪,但她自然不可能主动退避,当下也跟着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如实禀报就好。”
薛大脑袋这时也来了精神,骂道:“狗才,你平时嘴皮子不是挺利索么?难道非要爷我帮你舒舒筋骨,你才说?!”
说着,撸胳膊挽袖子作势要动粗。
那管事受逼不过,只好噗通跪地,丧声道:“太太,荣国府出大事了,姑爷他、他被抓去了镇抚司昭狱!”
“什么?!”
薛姨妈闻言像是挨了当头一棒,身影摇晃向后瘫软,也亏得薛宝钗反应快,一个健步上前扶住了她,又追问道:“怎会如此?这是你亲眼所见,还是道听途说?”
“这……”
那管事磕巴了一下,旋即道:“小人并未亲自得见,不过我去的时候荣国府都被龙禁卫团团围住了,孙家迎亲的队伍都没敢靠近,就停在十字街口拐弯的地方,我找他们打听了一番,个个都说姑爷被抓了!”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就被抓了?”
没等薛宝钗再问,夏金桂抢着问:“是作奸犯科了,还是犯了什么天条王法?”
“这……小的不知,就听说是奉了圣旨来的。”
“圣旨?”
薛宝钗闻言无比诧异,据她所知,贾宝玉颇受皇上喜爱,还时常进宫陪王伴驾,皇上怎么会在他大喜的日子下旨捉拿?
不过看那管事的样子,显然不可能知道这其中的内情,于是她又抢在夏金桂打岔之前追问:“你说孙家没敢靠近,那焦家迎亲的队伍呢?”
“焦大人进府迎亲去了。”
那管事忙道:“听说焦大人和龙禁卫据理力争,硬是逼得那些当兵的让开了去路,孙家没这胆子,所以……”
“妈妈放宽心。”
薛宝钗听到这里,又转头宽慰母亲道:“焦大哥既然能进去,就证明事情不大,若不然也不会这般宽松了。”
这自然是宽慰薛姨妈的谎话。
薛宝钗多精明一人?
当下就猜到焦顺能进去,一来是身份使然,二来也是因为他要娶的是史湘云,并非贾家的人;而孙绍祖要娶的就是贾家小姐,自然没那么容易过关——当然了,听管事的意思,那孙家压根也没敢闯关。
不过薛姨妈听到焦顺的名头,便觉有了主心骨,压根也没多想这其中的逻辑,当下反手扯住女儿的胳膊道:“是极是极,既然顺哥儿能进去,那这事儿肯定还有转圜——要不,咱们先托顺哥儿出面问问?好歹、好歹也别误了婚事啊!”
为了这侄儿姑爷,她此时也顾不上什么感情的纯洁了。
不过她毕竟还是纯善,若换个私心重一些的,这时候就不是想着怎么让婚礼继续举行,而是千方百计和贾宝玉撇清关系了。
至于宝钗,则处在私心和纯善之间:“眼下能不能成婚还在次要,重点是让宝兄弟平安归来。”
说着,她转头望向了一旁的哥哥。
薛蟠立刻道:“那我这就去找焦大哥商量!”
说着,就急吼吼往外跑。
这时夏金桂一个箭步拦住了他,嘴里数落道:“你急什么?说是姑爷,可妹妹这不还没过门么?你小心别把自己搭进去,到时候我们可救不了……”
薛蟠虽是个混不吝,但对妹妹还是宝爱有加的,一时听的不耐,伸手将夏金桂扫开,大步流星就往外走。
夏金桂退了两步,顺势往地上一坐,便乍着胳膊顿足捶胸的哭喊:“好啊、好啊,你打我、你竟然打我?!我这又是为了谁,还不是怕你折进去?!你不识好歹就罢了,竟然还敢打我!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你听见没有?!”
哭喊了一阵子,见薛蟠去的远了,她又一骨碌爬起来,跳脚道:“好好好,你有本事就死在外面,再也别回来了!”
薛姨妈被她这一声诅咒,气的险些又背过气去,待要呵斥两句,那夏金桂却抢着呼喊道:“宝蟾、宝蟾?!你刚才死哪去了?快去收拾东西,咱们回夏家!”
说着,回头冲薛姨妈和宝钗冷哼一声,扭着水蛇腰就出了堂屋。
“这、这是什么家教?!”
薛姨妈气的手足乱颤,偏又不会说那些污言秽语,一时闷的肺腑生疼。
第六百零二章 大昏【下二】
却说薛蟠将家中之事简单复述了一遍,便迫不及待追问宝玉缘何被抓。
他素日里虽对宝玉颇有怨言,但毕竟是表弟+未来妹婿,终归还是不想看到宝玉遭逢大祸的。
裘世安暗中派人示警,那也是背了天大干系的,焦顺却那敢告诉薛蟠这大嘴巴?
当下连连摇头:“我也是一早去了荣国府,才得知宝兄弟被抓走了,哪里知道是因为什么?”
顿了顿,又补了句:“不过我听说宝兄弟昨儿进宫谢恩了,也或许和这事儿有关。”
“进宫谢恩?”
薛蟠先是皱紧了眉头,继而惊呼道:“他莫不是在宫里头调戏娘……”
焦顺一把捂住他的嘴,没好气道:“你是怕他不死怎么的,这种话也敢乱喊乱叫?”
薛蟠也知道失言了,讪讪的嘿笑两声,又一把扯住焦顺道:“焦大哥,这事儿你可不能坐视不管,我母亲和妹妹在家急的什么一样,真要是没个准信儿,只怕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若只是明面上的关系,焦顺多半也就敷衍过去了。
可谁让他做了薛姨妈的入幕之宾呢?
当下叹息一声,道:“罢罢罢,我跟你回去一趟就是。”
说着,便恳请史鼎等人护卫着花轿缓行,自己打马扬鞭先行赶奔薛府。
等他赶到时,薛家内外却是井井有条,盖因薛蟠走后不久,薛宝钗便脱掉大红吉服、摘了凤佩霞冠,搬了把椅子坐在前厅门外的广场上,镇定自若的料理起了家务。
有她镇之以静,府里的下人们也便渐渐安定下来。
而见焦顺一身新郎官装扮打外面进来,薛宝钗一瞬间竟倒有些恍惚,不过她很快清醒过来,起身向焦顺见礼。
“我待不了多一会儿!”
这当口,焦顺自也不会与她客套的,当下直接开门见山道:“烦请将婶婶请来,我这里有几句话要说。”
回头看看身后的薛蟠,又压低了嗓音交代:“兹事体大,怕不便让薛兄弟知道。”
薛宝钗一听这话,便猜到焦顺肯定是打探到了内情,当下忙拿夏金桂当由头支开了薛蟠,又引着焦顺寻到后院薛姨妈处。
薛姨妈正在屋里抹眼泪,见到焦顺惊喜起身,下意识往前迎了两步,就要伸手去拉,余光扫见女儿才惊觉不对,却又不知该如何收场。
焦顺见状,忙上前伸手扶住了她,嘴里宽慰道:“婶婶莫惊,事情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
薛姨妈这才免去了尴尬,忙顺着焦顺所请屏退了左右。
焦顺将皇帝酒后中风的事情告知母女二人,又道:“现如今宫中大乱,仓促间托关系替他开罪未必方便,且万一弄巧成拙反而会害了宝兄弟——依我之见,还是等事情稍稍明朗再做尝试不迟。”
“皇上也才不到三十岁吧,怎么突然就……”
薛姨妈听说皇帝中风瘫痪,当下扼腕道:“不想元春那孩子也是个命苦的,现下她膝下又没个一儿半女傍身,倘若皇上真就撒手人寰,她往后可如何是好?”
也不知该说她是心善还是心大,这时候还能顾得上替元春发愁。
这时一旁的薛宝钗,也大致消化了焦顺带来的惊天消息。
与母亲不同,她敏锐的察觉到这件事情真正首当其冲的,反而不是已经被抓的贾宝玉,而是面前毫发无伤的焦顺。
毕竟就算没了今上,荣国府也还是荣国府,最多少了外戚的加成,比以前更没落罢了。
而焦顺一旦失去今上庇佑,却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想通了这一节,她自然不会再强人所难,当下顺着焦顺的意思道:“既然是这么一回事,那确实不好妄动——荣国府那边儿,是否也知道这其中的内情?”
“这却不曾。”
焦顺道:“我也是从荣国府出来之后,才得了确切的消息。”
顿了顿又道:“我如今再派人过去传信只怕有些不便,但以婶婶的名义联络荣国府应该不难。”
薛宝钗闻言,便忙命人取来文房四宝,将焦顺打探到的消息尽量简单的写下来,又用蜡丸封好,让心腹管事暗藏在怀中,以询问婚事该如何处置的名义前往荣国府传信。
却说消息传到荣国府的同时。
孙绍祖望门而走的事情,也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旁人可未必肯冷静分析,焦史、孙贾两桩婚事的具体不同,只觉得比起焦大人来,这孙姑爷实在是不堪入目。
当然,也有暗中嘲笑贾赦自作自受的。
可谁也没想到,这两天缩在东跨院里,像个局外人一般袖手旁观的贾赦,却在这时突然有了动作……
蘅芜院。
史湘云被接走后,迎春这个待嫁新娘就理所当然了占据了堂屋上房,外面议论纷纷人心惶惶,她在闺房里却是安之若素,只巴不得那孙绍祖再不回返。
谁知孙绍祖没来,邢氏却突然找上门来。
原本迎春出嫁,邢氏这名义上的母亲合该总揽一切才对,但自从贾母发话让王夫人总责后,贾赦称病不出,她也打着照顾贾赦的名义躲了清闲。
这当口突然跑了来,众人只当她是得了消息,专程来宽慰迎春的,于是忙将她迎进了里间。
哪曾想邢氏进门先抱怨了几句孙家,突然话锋一转:“老爷说了,那姓孙的既然不义,就怪不得咱们不仁了——等回头老爷另给你寻一家好的,保准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只这一句,原本态度冷淡的迎春陡然瞪圆了美目,蹭一下子起身喝问:“老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卖我一回不成?!”
邢氏吓了一跳,倒退两步撞在惜春身上,看看左右围着不少人,胆气顿时又壮了,板起脸来呵斥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老爷是要给你另寻个好人家,怎么会……”
她虽暗中倒向了焦顺,却并不反对将这庶女货卖两家。
只是不等把话说完,迎春便抓起装五谷的盒子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哎呦!”
邢氏吓的急忙抬手去挡,却被撒出来的豆子小米泼了一头一脸,更有无数谷子顺着脖领钻进了衣服里面。
她气的正要跳脚喝骂,就见迎春又抄起了剪刀,当下嗷唠一声转头就逃了出去。
眼见迎春双目赤红紧攥着剪刀,胸脯一涨一涨的似要炸开一般,仆妇丫鬟们谁也不敢上前,最后还是林黛玉闻讯赶来,才劝她丢开了剪刀。
待要再解劝几句,迎春却背转过身去冷声道:“妹妹先出去吧,我要静一静。”
林黛玉见状叹息一声,吩咐仆妇丫鬟把能当凶器使的东西全都收起来,这才起身到了外面。
林黛玉走后,迎春独自坐在床上愣怔了好一会儿,突然扬声吩咐道:“把文房四宝送进来。”
绣橘把东西送进来,还不等说什么,又被她连推带搡的轰了出去。
赶走绣橘,迎春咬牙研好了墨,捉刀似的抄起毛笔,力透纸背写下一行字,然后对折了几下收进袖子里,推门就走了出去。
“姑娘?”
“二姑娘。”
“二姐姐?”
对众人的招呼声她充耳不闻,快步出了堂屋,又猛然转身,对着要跟上来的众人喝道:“我自去外面散散心,谁也别跟来!”
说着,转身往院门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扫视众人,见确实没人出屋,这才快步而去。
她离开蘅芜院之后,一路片刻不停,径自出了大观园往前院行去。
直等到了前院,她才放缓了脚步,在尽量不引起外人注意的情况下,四下里寻找目标。
最后,她在内仪门前站住了脚,盖因为了方便审问相关人等,龙禁卫临时征用了内仪门旁的花厅,此时那花厅前,正有一队荷枪实弹的官兵在站岗执勤。
贾迎春从袖子里取出那张纸条,再看看远处的龙禁卫官兵,一咬银牙,迈步就要朝那边行去。
就在此时,旁边突然冲出一人劈手夺过了那纸条!
贾迎春吃了一惊,定睛细看却原来是林黛玉。
方才她那番喝令,旁人未必敢违逆,但林黛玉却生怕她想不开,所以暗中跟在了后面。
待等看到她一脸决绝的捏着纸条走向龙禁卫,黛玉本能就觉得这其中大为不妥,所以才出手抢过了那张纸条。
“你做什么?!”
迎春见是黛玉,伸手就要抢回那纸条。
黛玉知道未必争的过她,忙转过身去,一面用背抵住她,一面拆开那纸条道:“让我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结果只扫了一眼,林黛玉便惊的失声叫了出来:“二姐姐,你、你是疯了不成?!”
“你别管我!”
迎春厉喝一声,又试着抢了几次没能成功,干脆也不抢了,咬牙道:“有没有它,我一样能报官!”
说着,转身就又往龙禁卫的方向走去。
林黛玉也顾不得许多,忙扑上去一把抱住她,激动道:“二姐姐,你冷静点,这事万万做不得啊!”
“放开我、快放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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