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也没等多久,就见二门夹道内呼呼啦啦涌出一大堆妇人,为首的是用红缎带牵着史湘云的保龄侯妇人,后面忠靖侯妇人、史家姑太太一左一右,架着史湘云紧往外赶。
焦顺迎上前还待说些什么,保龄侯妇人便连声催促:“先让湘云上了花轿,等你们出了这荣国府再论礼数不迟!”
慌急之下,连上轿前要哭几声的规矩都不管了,妯娌几个扶头按腰,直接将新娘子塞进了花轿里,又等不及焦顺开口,就直接嚷道:“起轿、起轿了!”
几个轿夫也算是开了眼,头回见到这么急着嫁女儿的娘家人。
就这般,只在这二门外花了不到一刻钟功夫,花轿便又原路折返。
原本按规矩,焦顺还要去见一见贾政夫妇,不过现如今自然全都免了。
吹吹打打的出了荣国府的大门,史鼎、苏茂臻皆都如释重负,只史腾好奇的打量两侧的兵丁,跃跃欲试的想看看军中的制式火器,和姐夫先前送自己猎枪有什么区别。
便在这时,就听街上有人大声呼喊:“老爷、老爷!”
焦顺听出是栓柱的声音,举目望去,却见孙绍祖正远远的向自己点头致意,他身后,栓柱正被两个壮硕的汉子左右包夹动弹不得。
焦顺微微蹙眉,旋即向史鼎等人告一声罪,迈步靠着孙绍祖走了过去。
刚到近前还不等开口,栓柱就抢着道:“老爷,我什么都没跟他们说!”
这意思,是已经打听到消息了?
焦顺沉下脸来问:“孙将军缘何要为难我的家仆?”
“焦大人言重了。”
孙绍祖微微躬身,陪笑道:“我只是怕他胡乱往里闯,给焦大人您惹祸罢了。”
说着,回头做了个手势,那两个汉子立刻就放开了栓柱。
栓柱忙跑到焦顺身后,探头探脑的抱怨:“我没想往里闯,刚到门前就被他们给……”
“多谢孙将军看顾了。”
焦顺打断了他的话,冲孙绍祖微一拱手,便要领着栓柱回归队伍。
“焦大人!”
孙绍祖见状忙,忙道:“再怎么说,咱们往后也算是亲戚了,有些事情总要同气连枝才好。”
焦顺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面露祈求之色,略作犹豫,便拉着栓柱到一旁角落里,悄声问道:“可是已经打探到消息了?”
“我半路上撞见了内府的人。”栓柱忙道:“是裘公公特意派来给您传递消息的。”
说着,他鬼祟的看了眼孙绍祖,这才继续道:“听那位小公公说,皇上昨儿一醉不起,后半夜的时候突然抽搐起来,眼歪口斜说不出话,手脚也不听使唤,如今宫里都已经乱套了!”
原来是裘世安派人示警。
也只能是他了,毕竟宫里和自己、和新政牵扯最深的就是这裘世安,外人只怕未必肯趟这摊浑水。
“这么说,捉拿宝玉的圣谕是太上皇下的?”
“应该是,那小公公没说,只说裘公公让您早做打算。”
麻烦了,这下真的麻烦了!
皇帝这分明就是中风了啊!
虽然比起直接驾崩要好上不少,但如果恢复不好,一个动弹不得又说不出话来的皇帝,还能坐得稳皇位?
就算不被迫退位,他那些得罪文臣的革新之举,怕也要前功尽弃!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宫里还有一位太上皇在,有他在,隆源帝被迫退位的可能性会降低不少;但也正因为有他在,文官们架空隆源帝、否决新政也会方便不少。
毕竟这位老皇帝是个瞎子,想要全权代理朝政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他在位时,又不曾和文臣们闹到水火不容,届时最大的可能就是放权懒政……
但这一来,遭殃的可就是他焦某人了!
怎么办?
怎么办?!
自己应该怎么办,才能扛过接下来的惊涛骇浪?
“焦大人?焦大人!”
正彷徨无措,耳边又传来了孙绍祖的呼唤声——他等的不耐凑到近前,却见焦顺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焦顺看了他一眼,道:“宝兄弟昨儿才入宫谢恩,蒙皇上亲自设宴款待,也不知因为什么就被抓了。”
刚打听来的消息,他自然不会告诉这孙绍祖,但宝玉昨儿入宫的消息,是个人就能打听的到,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
说完,微一拱手,转头就朝自家队伍走去。
身后孙绍祖面色变了几变,一咬牙也转头招呼几个手下道:“走,这亲咱们先不迎了!”
另一边。
焦顺走到花轿前,正要招呼史鼎等人动身启程,突然轿帘一掀,史湘云顶着红盖头探头道:“焦大……老爷,可是二哥哥那边儿有消息了?”
她与宝玉也算是青梅竹马,如今虽然没有男女之情,但兄妹之情总是不缺的。
史鼎等人闻言,也都齐齐看来。
焦顺却没向他们解释,而是凑到花轿前悄声道:“皇上酒后中风,宝兄弟是受了太上皇的迁怒,等查问清楚应该就能放出来了。”
史湘云安静了片刻,又紧张的问:“那你、你……”
她虽不似贾探春一般对官场感兴趣,但毕竟也曾参与两次‘论战’,自然知道焦顺获得如今的地位,最大的依靠就是皇帝。
如今皇帝突然病倒了……
“放心吧。”
焦顺把手顺着窗口伸了进去,史湘云心领神会抬手相迎,一大一小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就听焦顺咬牙道:“我也不是泥捏的,若真有人趁机犯上作乱,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第六百零一章 大昏【下】
抱着最坏的打算,焦顺回程的路上一直都在琢磨该如何应对。
他之前嘴上说的斩钉截铁,但心下其实并无多大把握。
毕竟他焦某人蹿起极快、声势极大,根基却远称不上牢固,真要是被逼到不得不掀桌子,搞出什么清君侧之类的戏码,莫说是被他当成基本盘的工人群体未必会响应,只怕就连得了不少实惠的工读生们,也不一定有多少人肯铁了心追随他左右。
毕竟一旦失败,那可就是抄家灭门的不赦之罪!
唉~
主要还是时间太短,各方面利益绑定的不够深。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焦顺就一点抗争的办法都没有了,既然给不出足够的利益让人铤而走险,那就干脆反其道而行之。
只要让足够多的人相信,一旦他焦某人倒下了,他们必然会受到残酷无比的牵连和迫害,那时或许都不用他焦某人登高一呼,下面直接就有人逼着他黄袍加……呸,逼着他正本清源了!
而造谣生事什么的,正是他焦某人的长处。
根据方才那龙禁卫将领的反应,对方多半对宫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并不知情,只是通过捉拿宝玉的谕旨,隐隐有所揣测罢了。
这表示皇帝中风瘫痪的消息还处在封锁当中,并未向外界透露。
虽说这件事多半瞒不了那些王宫贵胄朝廷大员多久,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传递到社会底层。
而这一来,就创造了一个窗口期。
他大可在这期间散播相关谣言,诸如:文官们唯恐自己日后被匠官所取代,暗中企图加害皇帝,以阻止新政继续推进。
文官们意图抹去工学存在的痕迹,将所有工读生或充或发,妻小全都贬为贱籍,就连曾经去工学报过名的,也要追索责任罚处苦役。
文官们为免日后工学、匠官卷土重来,决定日后无论官方还是私人的工厂,都必须由读书人做管理者,且匠户子弟日后再不准开蒙,只能生生世世沦为牛马。
凡此种种……
总之,就是在离谱当中夹杂着几分真实。
一开始相信的人或许不会很多,但等到皇帝中风瘫痪的消息传出来,就会有人更多的人,产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念头。
届时再买通、假造、煽动一些‘读书人’当众爆出极端言论,进一步佐证这些谣言的真实性。
再然后,可能就需要一些流血事件、暴力冲突了……
等到下面人心惶惶的时候,他焦某人才算是有了掀桌子的基础。
不过也只是基础罢了。
而且是胜率不怎么大的基础,毕竟京城又不是什么不设防的城市,正相反,这里驻扎着整个夏朝规模最大的军事力量。
不提在城外驻扎的三大营,单只是龙禁卫就有一万八千人,哪怕届时有一半肯响应朝廷的号召平叛,也足以荡平焦顺临时召集起来的义军。
所以在用谣言逼迫工人阶级的时候,还得设法消减军方的抵抗意志,至少绝不能落入那种振臂一呼人人喊打的窘境。
而若是能鼓动一部分军队加入清君侧的队伍,那胜算无疑会大大增加。
可这其中的难度……
啧~
果然还是期盼皇帝能恢复过来更靠谱一些!
太医院里的太医也不是吃素的,也或许就有什么好法子呢。
焦顺自欺欺人的想到这里,突然勒住了缰绳,拨转马头看向身后的迎亲队伍。
先前遭遇那样的事情,再加上新郎官一路上都在走神儿,吹鼓手们自然也没什么亮相,一个个蔫头耷脑滥竽充数,这会儿见焦顺逗转马头,还以为是偷懒被发现了,当下忙都鼓起腮帮子吹的震天响。
这骤然拔高的动静,吓的焦顺胯下大白马倒退了两三步,他急忙抚摸马颈进行安抚,同时喝道:“别吹了、先别吹了!”
等那些吹鼓手次第停了下来,他才又朗声道:“今儿是我大喜的日子,我焦某人就想安安稳稳把这亲事办妥——劳烦诸位之前不管听了什么见了什么,都先暂时忘掉,只要今儿一切顺顺当当的,我焦某人必有重赏!”
吹鼓手们听了这话纷纷应诺,毕竟焦大人也没拦着他们日后吹嘘,只是今儿暂时保守秘密就能得到重赏,那又何乐不为?
听他们答应了,焦顺又喊来随行的家仆,让他们等到了自家府里,便盯紧了这些个吹鼓手、轿夫,他们互相说什么不用管,但要是有谁敢说一套做一套,那就别怪他焦某人不客气了。
等再次上路的时候,这支迎亲的队伍也终于有了五六分喜庆的样子,至少看着不像是冥婚了。
但还没等走出多远,迎面就被几个人拦住了去路,为首的不是别个,正是薛蟠薛大脑袋。
那薛蟠骑在马上远远见到焦顺,立刻扬声大喊道:“焦大哥,宝兄弟果然被抓了去镇抚司了?!听说连荣国府都让龙禁卫给围住了?!”
好嘛,这一嗓子足能传出二里地去。
也亏得离着子紫金街还远,若不然焦顺方才交代的那些全都成了笑话。
焦顺忙策马迎上去,先呵斥他不要高声,又问他薛家现今如何。
……
却说薛家一大早锣鼓喧天的热闹起来,连素来体弱多病的薛二太太,都换上了新衣服,喜气洋洋的跟着薛姨妈迎宾待客。
谁成想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贾宝玉前来迎亲。
眼见良辰吉时就要过去了,薛姨妈这才慌忙派人去荣国府打探消息。
她这里火急火燎的,偏夏金桂还在一旁守着宝钗说风凉话:“这到底是荣国府的公子哥儿,行事做派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迎亲都这么不慌不忙不紧不慢,要换了你哥哥,这时候爬也该爬来了。”
听她如此阴阳怪气,薛姨妈先狠狠剜了儿子一眼,却见薛蟠抄着手在旁边不尴不尬的憨笑,压根不敢接妻子的茬儿。
她不由暗叹一声,心道自己这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摊上个混不吝的儿子还不够,如今又娶回来一个夜叉星似的儿媳。
偏儿子那些混账手段,又在夏金桂身上折戟沉沙,短短几个月下来,虽不至于言听计从,却也是避之唯恐不及。
而夏金桂占据了上风尤嫌不足,近来更是屡屡想要掌控家中财权,为此每日里冷嘲热讽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直把薛姨妈气的五内俱焚。
而薛宝钗在一旁表面古井无波,心下却早连肠子都悔青了。
自己在时还好说,等到自己嫁出去,凭母亲一人又怎敌的过这泼妇?
要知道当初薛家和夏家联姻,就是指望着能并吞夏家的财产,谁成想一分好处都没落到呢,自家的财权反倒要被篡夺了。
怪道当初夏家肯下这么大本,将这夏金桂送到自家呢,这那里是哥哥娶了嫂子,分明就是给家里请了个祖宗回来!
为此,宝钗这几日拉着母亲反复叮咛,设了无数预案还是放心不下。
但也不知为何,宝钗隐隐感觉到母亲暗中好似还伏有后手,并不十分惧怕夏金桂生事,但具体是什么应对之策,任凭她怎么询问,薛姨妈也咬死了不肯说。
却说夏金桂见这一屋子人都成了闷葫芦,非但不觉得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反倒愈发洋洋得意,边嗑瓜子边指桑骂槐,将瓜子皮儿喷的到处都是。
错非莺儿在中间左支右挡,怕早连那凤佩霞冠都要不得了。
就在正当口,先前被派去荣国府打探消息的管事,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哭丧着脸刚要哀嚎,目光扫见薛宝钗也在厅中,忙又强行止住,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
薛姨妈一件这样子,就知道必然出了意外,但她也只以为是宝玉骑马时摔伤了,又或是半路使了小性子,故此就没想着让女儿回避,直接催促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吞吞吐吐的,赶紧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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