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如此多骄 第466章

作者:嗷世巅锋

  迎春这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听她答应帮着传话,自是千恩万谢。

  等说完了正事儿,主仆两个一时就不知该再说什么好了,于是司棋索性告辞离开,原路回了焦家。

  可能有人会奇怪,缘何探春没有找过来。

  这却是因为探春刚出了秋爽斋,迎面就撞见了袭人和两个怡红院的小丫鬟,因见她们满脸焦急的样子,便多问你一句:“袭人姐姐这是去哪儿?”

  “嗐,别提了!”

  袭人一跺脚,苦笑道:“昨儿太太喊二爷过去,询问那份折子可曾参悟透了,二爷支吾了几句就挨了太太训斥,回来发了通脾气,今儿一早就带着笔墨纸砚出了家门,说是要找个清净所在好好参悟。”

  说着,她两手一摊:“谁成想他前脚刚走,太太就差了彩霞来,说是已经托请了焦大爷登门点播,让二爷留在怡红院里不要走动——这不,我们满世界找他,到现在还没找着人呢!”

  “有这等事?”

  探春眼底闪过一抹喜色,但很快就压制了下去,装出同样焦急的样子道:“既如此,我让侍书翠墨也带人去帮着找——不成的话,咱们就去找大嫂帮忙!”

  袭人自是感激不尽,那想得到她真正的用意,是想要在怡红院里守株待兔?

  当下探春召集了秋爽斋里的丫鬟,只留一个看家,其余全部散开寻找宝玉。

  而她自然而然的和袭人组成了一队。

  袭人虽急不乱,将身边的丫鬟支走,却是趁机打听起了盗版梅花扇的事儿。

  探春道:“凤姐姐安排了可靠的人手,只要世面上一有消息,就抢先买下来,到时候看上面留的记号,就知道是谁屋里泄露出去的了——也未必就一定是你们院里,甚或不是咱们府里的也说不定。”

  “不是最好。”

  袭人叹道:“也不是我多心,实在是整个大观园就属我们这儿最乱,单是盗案就不止一起了——我说话到底分量不够,等二奶奶来了,瞧这些小蹄子还敢不敢闹事!”

  “呦~”

  正说着,斜下里忽就听人笑道:“这是谁又碍着花姨娘的眼了,你自己说了还不算,竟要等我来了再发落?”

  随着声音从林荫小道里转出个体格风骚的妇人,却不是王熙凤还能是哪个?

第五百五十三章 黑暗森林【中】

  一见斜下里转出个王熙凤来,探春心下便暗叫不好,这定是焦顺要来大观园的消息传开了,所以这二嫂子便也闻着味儿找了来。

  她对王熙凤倒没什么敌意,毕竟已经有主的妇人不会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但她却担心王熙凤会影响自己的计划。

  再者说……

  这二嫂子能来,二姐姐、林姐姐、四妹妹,难道就不能来了?

  在她心下暗暗叫苦的时候,袭人早迎上去将事情的缘由说了,又道:“我方才边找边跟三姑娘说起梅花扇的事儿——不瞒二奶奶,我这阵子整日里提心吊胆的,就怕是我们院里出了岔子。”

  “若在以前还好说,左右不过是让二爷给姑娘们赔个不是,偏如今又多了个郡主娘娘,莫说是太太时常过问,连老太太都几次叮嘱让别失了礼数,这要是闹开了……”

  “你只管放宽心。”

  这时探春也收拾好心情迎过来,插嘴道:“郡主是个和善人,还打趣说这家贼虽然可恼,却是她入社的中人,料来应该不会声张此事。”

  “真要是这样就好了。”

  袭人双掌合十就要诵佛,王熙凤一甩帕子调侃道:“怎么贼还没认呢,你倒先抢着认了?这没影的事儿想那么多做什么,还是先把那小祖宗找出来才是正理——若不然让顺哥儿扑个空,老爷太太还不定要怎么责怪呢。”

  “说也是呢,真不知他到底去哪儿了!”

  一说这个,袭人有忍不住急的跺脚。

  这时王熙凤又提醒道:“他既是要写文章,总要有个桌椅板凳吧?这园子里有桌椅板凳,又僻静无人的地方总也就那么几个,挨个找一找总能找的到。”

  其实袭人和探春方才就是这么吩咐的,但听了王熙凤这话,袭人还是一拍额头,佯作恍然道:“亏得二奶奶指点迷津,若不然我们还不知要白费多少功夫呢!”

  遂喊过一个小丫鬟,让去通知各个搜查小组。

  那小丫鬟有些莫名其妙,被袭人暗地里一瞪,才急忙领命去了。

  等那小丫鬟走后,三人便凑在一处,边闲聊边漫无目的的搜寻,只是除了袭人之外,另外两人的心思却全然不在宝玉身上。

  尤其是探春,一路上都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和王熙凤摊牌。

  不过还没等她拿定主意,麝月就差人传话来,说是已经在蓼汀花溆找到了贾宝玉。

  众人得了消息,急忙转至蓼汀花溆,却见麝月几个正将宝玉和一个土馒头围在当中,一副想劝又不敢劝的样子。

  再走近些,贾宝玉那满面尘土汗流浃背的样子,就映入了众人眼帘。

  “我的小祖宗!”

  袭人一下子蹿了,几步抢上前急道:“你不是说出来写文章吗?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宝玉却不答话,只是低头魂不守舍的看着那土馒头。

  袭人见状更急了,转头看向一旁的麝月。

  “我们来时就这样了,劝也不听,说也不听。”

  麝月说着,又指向不远处的假山群落,解释道:“刚刚是有人见二爷的笔墨纸砚都放在那石头上,所以才顺藤摸瓜找到这里的。”

  这时探春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讶异道:“二哥哥这是在葬花?”

  旋即又大为不解:“这本是一等一的雅事,哥哥却怎么弄的如此狼狈,又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葬花二字似是对上了贾宝玉的脑电波,他这才回头看了众人一眼,幽幽叹道道:“去年夏天我还和林妹妹约好了,以后每年都要一起葬花赋诗,谁成转眼间想物是人非……”

  “好了、好了!”

  听他痴痴的说起林黛玉来,王熙凤忙打断道:“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你们瞧他这一身汗,偏身上衣裳又这么单薄,万一要是着了风,谁能吃罪的起?”

  袭人听了这话,忙拉着宝玉追问:“二爷,你出门时穿的披风呢?”

  “在这儿呢!”

  一个小丫鬟忙举起手里脏兮兮好似抹布的披风,苦着小脸道:“二爷方才拿它包花瓣来着,脏成这样也没法穿啊。”

  “那还不赶紧回去拿件新的来?!”

  袭人举目四望,嘴里焦急的嘟囔道:“也不知这附近有没有背风歇脚的所在。”

  探春在一旁听了,立刻想起了一旁假山上赵姨娘曾奋斗过的山洞,只是还没等她开口,王熙凤便先冲着反方向一指道:“那边儿有个用葡萄藤搭的秋千凉棚,虽比不得正经房舍,勉强歇歇脚倒还使得。”

  众人便半拖半拽,顺着王熙凤的指引寻到了那凉棚内,一面簇拥着宝玉坐在秋千架上,一面充作挡风的人墙。

  袭人拿着帕子从头顶抹到脖子,正要伸手探进衣襟里帮他把前襟后背的汗水擦掉,忽听宝玉嘴里翻来覆去的念着‘林妹妹’三字,不由动作一顿,苦笑连连。

  原本他就对林黛玉牵肠挂肚的,得了皇帝赐婚之后更是变本加厉,但凡见着与林黛玉有关的东西,就要痴痴愣愣的魔怔一阵子。

  这还不算,每每魔怔完又嚷着凡尘俗世多烦恼,倒不如剃了烦恼毛落个逍遥自在。

  袭人为此烦恼了许久,今儿见他又犯了病,略一迟疑,便把帕子交给了麝月,示意她接替自己,然后将王熙凤请到了一旁,悄声道:“二奶奶,林姑娘的亲事是不是也该操持操持了?”

  “嗯?”

  王熙凤先是疑了一声,继而恍然:“你是想来个釜底抽薪?”

  袭人点头道:“这眼见薛姑娘就要嫁过来了,偏二爷隔三差五总惦记着那边儿,万一闹出什么瓜田李下的事情来——依我看,还不如尽早断了他的念想。”

  “说也是呢!”

  没等王熙凤回应,一旁竖着耳朵的探春就抢先道:“二姐姐姐、宝姐姐、二哥哥、甚至连湘云妹妹都有了婚约,轮也该轮到林姐姐了。”

  她那日屈指算来,就属林黛玉的威胁最大。

  而如今史湘云尚且不曾嫁到焦家,焦家自然不可能明目张胆的打出兼祧旗号,偏林姐姐那清高自傲的性子,又是绝不会主动提及这事儿的。

  所以现阶段,只要府里主动给林姐姐寻觅亲事,这最大的潜在对手也便可以排除掉了。

  “这……”

  王熙凤却并没有立刻答应,一来她是自小看着林黛玉长起来的,不忍见府里为了宝玉而轻易将她嫁出去;二来袭人想的虽好,可以宝玉这爱钻牛角尖的性子,谁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弄巧成拙?

  于是便敷衍道:“这等事儿你跟太太说、跟老太太说都行,却跟我这当家不做主的说有什么用?”

  袭人原指着王熙凤能在太太面前提一嘴——她虽是王夫人心腹,却也不敢越俎代庖去安排主人家的婚嫁大事。

  但见王熙凤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就知道自己所托非人,正要往回找补两句,忽听探春主动道:“这事儿也确实不妥,若不然我找机会跟太太提一提,看太太是个什么章程。”

  王熙凤闻言诧异的扫了探春一眼,心道这三姑娘虽然一向管得宽,但这样的事情平时也是不会沾手的,偏怎么今儿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似乎恨不能立刻把林丫头给嫁出去?

  难道是她们两人之间起了嫌隙?

  还是说……

  任凭王熙凤想破了头,却又哪里想得到焦顺货卖几家,惹得探春忧心忡忡,于是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她们这里说了一阵子,回去拿衣服的丫鬟便送了件新披风来,而除了那丫鬟之外,还有骑着自行车的史湘云,以及拉着黄包车的翠缕。

  史湘云骑到近前,一面片腿下车一面急急忙忙的道:“我听说爱……二哥哥身子不舒服,所以特地送了这黄包车来!他人呢?可是伤到什么地方了?”

  她一着急就‘爱’‘二’不分,但现在毕竟是要出阁的大姑娘了,再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无所顾忌,所以纵使慌急,还是勉力改正了口音。

  “姑娘听这小蹄子瞎说!”

  袭人瞪了那捧衣服的小丫鬟一眼,劈手夺过她怀里抱着的孔雀羽大氅,边对湘云解释,边分开众人上前把宝玉裹成了翠绿的大粽子。

  史湘云听说贾宝玉不过是出了一身汗,又有点触景生情罢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向旁边的王熙凤、贾探春打招呼。

  但这二人却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方才她们两个忽以为对方是障碍,但再大的障碍,又怎及得上史湘云这正牌子焦夫人?

  若是个羞怯的还好,碍着规矩必然不敢去见焦顺,但史湘云一贯爽利,又与焦顺时常互通音信,只怕……

  “我听说焦大哥要来?”

  果不其然,都没等别人开口,史湘云就主动提起了这事儿:“那倒真是巧了,我刚给知夏做了两件小衣裳,还想着让翠缕送过去呢,既然他要来,那我一会儿干脆直接送去怡红院就是。”

  袭人自然不会有异议。

  探春和王熙凤虽不情愿,可也挑不出毛病来——何况她们见了这焦家正室,多少总有些心虚。

  虽然宝玉无甚大碍,但众人还是半哄半劝的让他上了黄包车,由丫鬟们轮流拉着,前呼后拥的往怡红院赶。

  等到了怡红院里,问清楚焦顺还没来,袭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便张罗着让贾宝玉洗漱更衣。

  趁着秋高气爽,王熙凤、贾探春、史湘云三个便在院子里围着石桌坐了,又让丫鬟们摆了两碟果盘边吃边扯闲篇。

  其实王熙凤和贾探春都没什么谈兴,只是不想在史湘云面前露出鸡脚,所以才勉力为之。

  “对了。”

  说着说着,史湘云忽然想起一事,遂压着嗓子道:“二嫂子,我昨儿在迎春姐姐那边儿,听丫鬟们说月例银子已经压了一个月……”

  “嗐~”

  不等她说完,王熙凤便摊手道:“我要有法子,能拖到这时候?这八九月里挑费太多了,家里一时周转不开,我能有什么法子?再说也不是不给,只是攒到下个月一并发下去。”

  “喔。”

  史湘云点了点头,她其实想问的不是这个,而是奇怪自己的月例银子为何就没有拖欠,暗里有为迎春打抱不平的意思。

  不过瞧王熙凤这样子,府里拖欠薪水的地方明显不止是缀锦楼,反而是自己成了特例。

  至于为何单单优待自己,不用多想就知道,肯定又是占了焦大哥的光。

  她原是这园子里数一数二困顿的,每每给姐妹们准备礼物,都只能亲自动手弄些绣活儿之类的东西。

  但现如今焦顺三天两头的嘘寒问暖,一应物事比府里准备的还全还好,手头上自然也就宽裕了,故此见不是专门苛待二姐姐,便想着自己先拿些出来接济接济。

  要不……

  干脆姐妹们雨露均沾人人有份?

  只是要想个合适的由头,别让人以为自己是在施舍就好。

  正想到这里,忽就听守门的婆子过来报信,说是焦大爷已经进了园子里。

  三人不约而同的起身,却又听那婆子继续道:“听说太太还有别的事情想找焦大爷商量,所以先请他去了清堂茅舍。”

  探春闻言心中一动,正待拿史湘云做由头,主动请缨去清堂茅舍‘探听探听’。

  不想她这里才要开口,王熙凤就抬手在史湘云脸上掐了一把,戏谑道:“瞧你这丫头心急火燎的,难道还怕他在太太哪儿绊住,脱不开身?罢罢罢,我替你过去瞧瞧,见了顺哥就说你在这里等不来人,都要变成望夫石了。”

  “嫂子!”

  史湘云羞的跺脚娇嗔,王熙凤却是丢下一串银铃似的笑声,领着自己的丫鬟仆妇扬长而去。

  贾探春见状直气的银牙紧咬、粉拳紧攥,她原本还琢磨着要不要跟王熙凤摊牌,好借王熙凤做个掩护。

  但这二嫂子事事都和她想到了一处,一而再再而三的妨碍她,却是让探春彻底熄了和平共处的心思。

  如今无人帮着打掩护,凤姐姐尚且明目张胆无所不用其极,倘若自己再给她搭了门路,日后岂不是要喧宾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