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但王夫人一来已经与贾政彻底决裂;二来也急于想知道这事儿对焦顺的影响;三来么,让人去打探消息本就是薛姨妈提议的,看她在旁边竖着耳朵一脸关切的样子,又怎肯乖乖回避?
这总不好当面避开一个,却让另一个跟着听吧?
于是索性连薛二太太也不瞒着了。
王熙凤见王夫人这等态度,自然更不会替贾政遮掩什么,当下绘声绘色加油添醋的将事情说了,最后又道:“咱们是白操心了一场,那猴儿非但毛都没掉一根儿,反还平白得了两间铺子呢!”
王夫人和薛姨妈的关注点,主要是在焦顺身上,听说他好端端的便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薛家二太太在一旁听了,却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忠顺王的名头,她在金陵都有所耳闻,知道那是当朝一等一的跋扈亲王,谁成想竟就在焦顺面前服了软,甚至还拱手奉上了两间旺铺!
“这焦大人……”
她忍不住向嫂子打听道:“如今也才不过二十岁出头吧?”
“哪儿啊!”
薛姨妈与有荣焉的更正道:“顺哥儿今年整二十,做官也才三年!”
二十多岁就能有这般煊赫,等到了三十岁岂不是要入阁拜相了?
薛家二太太咋舌不已,同时忍不住暗暗可惜,若那焦顺不曾定下亲事,倒正好与自家女儿……
可转念又一想,若不考量出身的话,以焦顺如今的煊赫,薛家二房本就已经是高攀了,再加上宝琴刚被梅家退亲,虽说曲在梅家,但按照约定成俗的惯例,于亲事上还是略有些贬值,只怕就算焦顺没有定亲,这金龟婿也轮不到自家头上。
不过……
她下意识看向了一旁的大嫂,心道长房勾连着荣国府和王太尉家,与焦顺倒还勉强般配,却怎么大嫂放着这样的人不笼络,偏要让宝钗嫁给那贾宝玉?
她虽是才到京城不久,却已经在女人堆儿里见过宝玉几回了,那明显就是个风流多情的纨绔公子,莫说跟焦顺这样世间少有的青年才俊相比,就算是比之自家儿子,只怕也多有不及之处。
一旁薛姨妈不知就里,突然被她盯着打量,不由得暗暗心虚,只当是自己喜形于色露了痕迹,忙岔开话题招呼王熙凤道:“这大晚上来来回回的,也真是辛苦凤丫头了,来来来,快坐下咱们一起用饭!”
说着,又吩咐丫鬟取来了碗筷。
王熙凤咯咯一笑,掩嘴道:“还是二姑妈知道心疼人——那我今儿可就放肆了。”
“在这里讲什么规矩。”
王夫人随口一说,一面吩咐添两样她爱吃的,一面又追问:“那老爷闹出这样的笑话,就没想过怎么弥补?”
“这我就不知道了。”
王熙凤夹起块水晶虾仁,放在嘴边道:“我出来的时候,老爷还在老太太那边儿,想必是在商量如何补救的事儿。”
说完,才将那虾仁丢进嘴里细细咀嚼。
王夫人听了,正犹豫要不要再派人去贾母院里打探,就见彩霞从外面进来禀报道:“太太,大奶奶差素云过来传话,说是老爷要在藕香榭里摆酒宴请焦大爷。”
“今晚在藕香榭设宴?”
王熙凤下意识起身,含糊不清的追问。
王夫人只迟了半步,也是连声追问:“确定是要在园子里设宴?”
彩霞不知两人为何先后追问这一点,只当是内中有什么蹊跷,于是迟疑道:“素云就是这么说的,要不我把她喊进来,太太和奶奶亲自问她?”
“不用了。”
王夫人摆摆手示意彩霞退下,转回头不出意料的看到了薛姨妈满怀期待、跃跃欲试的表情。
在蜡烛的映照下,薛姨妈脸上似乎绽放着细腻的光泽,愈发衬的丰肤如玉骨肉均匀。
王夫人下意识抬手轻抚眼角,心下又不自觉的泛起酸来,同时暗暗发狠,就算拦不住这二人郎情妾意,起码也要先要压榨个够本,最后只将药渣予她便是!
这般想着,心下便无比躁动。
心道那焦顺难得来园子里一回,若是错过了只怕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了。
可即便是在院子里,这不又是逢年过节的大日子,贾政在藕香榭请客,自己拿什么借口与焦顺暗通款曲?
另一边。
王熙凤也是春心荡漾。
一来上回因梅家老太太的死,她与焦顺失之交臂,不曾一慰相思之苦;二来么,她这不是正惦记着那两间铺子么?
直接讨要多半没戏,但甭管是什么买卖,自己参一股总成吧?
不过因为自己的银子都投到海贸生意上了,所以入股的钱得先欠着,至于什么时候给、要不要给,那就要另说了。
可是……
到底应该找个什么理由,与那贼汉子私相授受呢?
而与此同时,薛姨妈也正在被同样的问题所困扰。
她倒没姐姐侄女那些花花肠子,只是下意识的想要和焦顺见上一面,可同样是苦无办法——理由倒不是没有,主要是怕王熙凤和薛家二太太起疑。
“姐姐。”
这时薛二太太突然对着王夫人微微一礼道:“能不能先将焦大人请到这边一叙?”
“嗯?!”
王夫人、王熙凤和薛姨妈,同时诧异的望向了她。
薛二太太被那三双写满了‘你难道也……’的诡异目光吓了一跳,可又不知道她们为何反应这么大,只好自顾自的解释道:“上回文龙请焦大人过去,我原是想着等他们吃好喝好,再当面拜谢焦大人的恩德,不曾想焦大人临时有事突然离开了。”
“焦大人素日里公务繁忙,我自不好一再搅扰,原以为搬出去之前怕是没机会了,不想今儿就……”
说着,她又把话往回收了收,歉意道:“若是太麻烦就算了。”
“不麻烦×3!”
话音刚落,王夫人、薛姨妈、王熙凤三人便异口同声。
第五百二十二章 焦畅卿初宿大观园【下】
藕香榭。
贾政刚在桌前坐定,王夫人那边儿就差了彩霞来,说是想请焦顺在入席之前,先去清堂茅舍走一遭。
贾政闻言顿时面色一沉,当初他怀疑妻子和焦顺有染,虽有一多半是为了疏远王夫人的托词,可到底还是存了两三分猜忌。
如今王夫人毫不避讳跑来‘截胡’,分明就是在故意和自己赌气!
他当下板起脸来问:“大晚上的,太太找他过去作甚?这是个什么礼数?!”
见贾政疾言厉色,彩霞却是丝毫不慌。
相反,想到贾政前倨后恭的小丑行径,以及焦顺暗地里降服了赵姨娘——尤其是赵姨娘那日被焦顺引逗的,大谈贾政‘短’处与‘软’肋的情景,就忍不住想要发笑。
于是她忙低垂头颈,假装惶恐的答道:“回老爷的话,是薛家二太太临时起意,想当面拜谢焦大爷对薛家的恩德,所以才央太太请他过去一趟的——二奶奶和姨太太现下也都在那边儿。”
听说是薛家二太太的意思,而且王熙凤和薛姨妈也都在场,贾政这才面色稍霁,不过仍是挑剔道:“薛家太太什么时候拜谢不成,怎么偏要赶在这时候凑热闹?”
“这不是说过两天就要搬出去了么,怕赶不上趟,所以才……”
贾政这才没有继续追问,冲外面一摆手道:“你自去外面候着吧,去与不去全在畅卿自己。”
彩霞这才躬身退出了藕香榭,站在栈桥上静等着焦顺到来,结果还没等来正主,却先撞见了结伴而行的侍书与紫鹃。
侍书见她独自站在栈桥入口处,不由奇道:“姐姐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旁边紫鹃也是满面好奇。
因也不是什么私密事儿,彩霞自然不会瞒着她们,当下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连贾政一开始胡乱迁怒焦顺,后来知道闹了乌龙,又着急忙慌宴请焦顺的事情,也隐晦的透露给了二人。
虽说整日里在这园子里关着,但忠顺王的名头二人还是晓得的,当下也俱都惊叹不已,难以相信三四年前还与自己等人相仿的焦顺,竟就已经能令王侯却步了!
等辞别了彩霞各自归家,少不得便将事儿说于了自家小姐。
探春那里暂且不表。
却说潇湘馆内,林黛玉正与薛宝琴竹前月下谈诗论赋,听了紫鹃的转述,便屏退了左右,调侃宝琴道:“怎么,你那狼子野心还没跟家里说清楚?常言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婶婶这般谢来谢去的,倒显得生分了。”
“姐姐!”
宝琴不依的抱住黛玉的胳膊,将螓首抵在她肩头乱蹭,笑闹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坐正了身子道:“姐姐这身子骨忒也单薄了些,日后还是要好生用饭才是。”
“这已经比早先好多了。”
林黛玉不以为意的回了句,又追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准备几时跟家里摊牌?”
“这……还不急。”
“不急?”
林黛玉故作惊讶的上下端详了她一番,啧啧称奇道:“你这急惊风,几时又变成羞答答的娇小姐了?”
“姐姐!”
宝琴鼓着小脸重重一跺脚,旋即正色道:“先前倒罢了,不过是准备留个念想,并不曾有什么长相厮守的妄念——现如今若再瞒着湘云姐姐,我却成什么人了?总要等湘云姐姐嫁过去之后,事情过了明路再说。”
听她说的在理,林黛玉便也举手投降:“好好好,是我小人之心成了吧?”
说着,将毛笔塞到宝琴手上催促道:“还请赐下佳作一首,也我这小女子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
且不提她姐妹两个如何笑闹。
却说焦顺换了一身衣裳匆匆赶到藕香榭,就见彩霞正在那栈桥上翘首以待,他心下当即就猜中了九成九,开口一问,果不其然是王夫人几个有请。
当下不由得暗暗叫苦。
这姑侄两个怎么又凑到一处了?
王熙凤那边儿倒还罢了,毕竟她早知道自己在荣国府里勾三搭四;但王夫人那边儿却还不知就里,况且她若知道了,再将这些事情告诉薛姨妈,那自己一番心血岂不全都付诸东流?
不过事情到了眼前,再怎么提心吊胆也是无用,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好在当事人并不止她姑侄两个,还有薛姨妈和薛家二太太在,到时候投鼠忌器的,她们应该也不敢过于明示,届时自己只当是没瞧明白就好。
打定了主意,焦顺便吩咐彩霞在此稍候,自去里面向贾政告了一声罪,然后才跟着彩霞转奔清堂茅舍。
贾政亲自将他送出门外,看着夜色中渐渐隐去的两条身影,捋着胡须惊疑不定——方才在里面,竟不见焦顺有半点恼意,而且态度反倒更恭谨了几分。
难道那周长史并不曾将自己说的话转告给他?
这一来,自己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贾政这边暗暗后悔不迭,那边厢焦顺也匆匆到了清堂茅舍。
刚进门,四个妇人八只眼睛便齐刷刷落在了他身上,纵是焦顺这样经过大风大浪的主儿,一时心跳也快了几拍,但他表面上却不显分毫,大大方方抱拳行了一礼,笑道:“不知几位婶婶见召,可是有什么差遣?”
“你……”
“也没……”
王夫人和薛姨妈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了下来。
旁边的王熙凤也是跃跃欲试,偏又担心在几位长辈面前露了马脚,故此只能强行按捺住身心的冲动。
反倒是薛家二太太无欲则刚,主动接过话头道明了缘故,又长施一礼拜谢焦顺这阵子对儿子女儿的看顾之恩。
因各怀鬼胎又彼此互相窥探关注,结果一直到焦顺告辞离开的时候,王夫人和王熙凤姑侄两个都没能找到机会与焦顺暗通款曲。
至于薛姨妈,虽然也遗憾未能和焦顺说上几句体己话,可到底不曾食髓知味,故而反不似姐姐侄女一般沮丧。
就这般,四个人没滋没味儿的用过晚饭。
王熙凤和薛家二太太各自告辞离开,薛姨妈也回了自己屋里歇息。
只王夫人一个人没着没落的,屏退了左右回到屋里,原是想在佛龛前诵经静心,结果满脑子杂念竟似脱缰野马一般,奔腾不息。
最后经是念不下去了,反倒盯着手里的磬锤发起呆来……
而另一边。
王熙凤离了清堂茅舍,却不甘心就此作罢,于是便去了稻香村,央李纨帮忙盯着藕香榭那边儿。
“你让素云守在外面,若见有人把他送出来,便推说夜深人静天黑路滑的,倒不如让他在园子里留宿一晚上。”
李纨见她心急火燎的样子,故意板着脸问:“那要是他独自出来呢?”
“那就让他装醉,再喊人把他送去单独的客院里!”
王熙凤紧咬着银牙,不容置疑的道:“别的我不管,反正今儿你必须想法子把他留下!”
李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掩嘴戏谑道:“那我费这么大劲儿,又能有什么好处?”
“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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