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史湘云闻言有些莫名其妙,正要询问探春为何如此针对焦顺,就见李贵一路小跑目不斜视的到了贾宝玉身前,报喜道:“二爷!我让人按照焦大爷的意思,谎称是北静王派来的,如今已经把蒋公子送到北静王府去了!”
“什么?!”
这下贾宝玉终于有了动静,一把攥住李贵的手,激动道:“果然已经把琪官送到王府去了?!”
“这还能有假?我亲眼瞧着蒋公子上了马车,这才回来禀报的!”
“那……”
贾宝玉还要追问细节,却忽又想起了蒋玉菡的现状,一时又颓然大:“可他已经伤成了那副样子,便到了北静王府又能如何?”
“二爷放心!”
李贵忙道:“北静王何等人物,什么样的神医请不来?就说那太医院的秦院使,二爷也是亲眼见过的,只怕生死人肉白骨的手段都有,何况是这些小伤?”
这番话若换成是个明白人肯定不会相信,但贾宝玉一来本就迷了心窍,二来他也更愿意相信蒋玉菡还能恢复如初。
当下激动的蹿将起来,嚷着这就要去北静王府探视!
袭人几个好容易劝住,他悻悻的坐回席间,又突然想起了焦顺,忙问:“焦大哥呢?我方才一时慌了神,亏是他应对得当,才使得琪官不曾流落街头,我何该替琪官拜谢才是!”
等李贵禀称焦顺正和贾雨村应酬,他又大摇其头:“我实不爱见那雨村,还是等焦大哥回来,再替琪官谢他吧。”
众女侧耳旁听到这里,林黛玉突然噗嗤一笑,捂着嘴打趣探春道:“三妹妹一向精明过人,不想这回才刚说了话,就打了嘴。”
探春心下暗恨,强笑着辩解道:“我也是记挂着二哥哥,才一时口不择言。”
薛宝钗见她脸上似有些挂不住,忙打圆场道:“这不正应了林妹妹先前那话,焦大哥果是个周全的!”
眼见李贵告退,她忙又张罗着让姐妹们各安其座,免得林黛玉再刺激到探春。
史湘云却留了个心眼,暗中和惜春换了座位,靠近探春悄声问:“三姐姐,焦大哥莫不是哪里得罪了你,怎么你今儿总针对他?”
哪里是我针对他,是他先‘针’对我的!
探春暗中咬牙,面上却笑道:“瞧你,我不过是打趣他两句,你倒巴巴的替他来兴师问罪了?可见果然是女大不中留了!”
“呸,明明你比我还大些呢!”
两人扑到一处闹腾起来,旁边迎春听姐妹们交口称赞焦顺,却是禁不住黯然神伤。
又过了一刻钟,焦顺这才姗姗来迟,身后却还跟了两个挑担子的仆妇。
进来见众人都投眼往来,他大方的做了个罗圈揖,笑道:“让宝兄弟和妹妹们久等了,我因想着单只是观赛,未免少了些趣味,所以特意差人去工部拿了些彩头来,如今东西到了才敢来献丑。”
说着,示意那两个仆妇挑着担子,在众女身前挨个展示了一遍。
众女见那框里,都是些惟妙惟肖的木偶、布偶,其中还有上发条的,显然并非是一般的死物件,不由都啧啧称奇。
贾宝玉因在工部内坊游逛过几回,初时对这些东西颇不以为意,可等瞧见里面混杂着几个极精致的仕女娃娃,登时便来了兴致,拿起来左瞧右看爱不释手,一时连蒋玉菡都给忘了。
众人见状又是好笑又有些无奈,林黛玉好奇的问道:“工部怎么还做这些东西?”
焦顺笑道:“原是我特意给你们侄子、侄女预备的,如今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众女闻言都赞他有心,只薛宝钗有些担忧的看了眼湘云,只是见她似乎并不在意,便也没说什么。
倒是林黛玉偏头打趣湘云道:“云丫头,感情焦大哥是把咱们都当成小孩子了。”
湘云还没开口,贾宝玉就先大摇其头:“不妥、不妥!这样的好东西若给刚出生的娃儿摆弄,岂不是糟践了?”
说着,又把两个体态各异的娃娃放在鼻子底下细嗅,痴汉也似的赞道:“明是死物件,偏做的活人一般,内里竟还有女儿家的香气呢!”
众人都不知该如何品评他这番举动,只好当成是没听见一般,史湘云更是主动岔开话题道:“怪不得好些东西我从未见过——可既是给孩子的东西,我们又怎好横刀夺爱?”
“不妨事,我再让人造新的就是了。”
焦顺笑道:“说是给孩子的,其实好些个都能当靠垫、摆设用,只要大家不嫌弃就好。”
湘云拿起个一尺半【约五十厘米】高的熊猫玩偶,抚摸着那光滑细润的绒毛,赞道:“这做工用料极好,更难得的是将这食铁兽弄的我见犹怜,焦大哥着实是用心了,若是我,只怕都不忍心拿出来做彩头呢。”
话音方落,林黛玉便拍手促狭道:“好啊,还没过门就先管起家来了!不成,今儿我们偏要吃你们这大户,大家说是不是?!”
贾宝玉头一个高声附和,手里兀自攥着仕女娃娃不肯放开。
薛宝钗等人也都凑趣响应。
焦顺顺势解说:“那咱们就拿这龙舟做赌注,每人自选三艘,猜中前三名的优先选,剩下的以此类推……”
不等他把话说完,贾宝玉便起身连连作揖道:“姐妹们千万记得把这几个娃娃留给我,我实爱它们爱的不行,若落不到我手里,只怕夜里都睡不着觉!”
这样子……
活像是后世痴迷手办的肥宅。
想想方才他还在为蒋玉菡黯然神伤,焦顺不由感慨,果然是多情公子薄幸人!
第三百三十一章 鸳鸯女誓绝鸳鸯偶、焦畅卿无心插细柳【上】
却说定下了彩头之后,众女便公推焦顺这个发起人做裁判,将大家选定的龙舟一一记下。
这端午龙舟赛前后分成三轮,每轮又有十二支队伍参赛。
第一轮是探春拔了头筹,她虽也瞧着那些玩偶有趣可人,却不愿意沾染焦顺的东西,故此干脆选了个仕女娃娃,顺水推舟的转赠给了宝玉。
后面两次她也是如法炮制,使得贾宝玉提前收集齐了全部五个仕女娃娃,还余出一次挑选的机会,帮袭人挑了个半人多高的真丝抱枕。
最后有那多的剩的,焦顺也没跟人声张,直接命人将大部分送到了史湘云车上,又留了纸条让她把喜欢的留下,不中意的送出去做人情。
而等回程的路上,史湘云发现玩偶和纸条,心下愈发如同抹了蜜一般——这半日下来两人虽没几句正经对答,可焦顺却处处露着体贴殷勤,大事小情更是处置极为出彩,让她这个未婚妻也跟着面上有光。
湘云素来就是个大方的,何况焦顺也说了,让她选些出来做人情。
故此等回到家便分了三份出来,一份亲自给李纨送了去,一份让翠缕拿给了王熙凤、平儿,最后一份则是托李纨送去东府那边儿。
李纨那边儿且先不论。
翠缕抱着两个毛绒玩具寻到王熙凤院里,却听说王熙凤被大太太喊了去。
还好平儿在家,翠缕便把两个毛绒玩具都交到她手上,嬉笑道:“这也是赶上了,姐姐先选可心的,等选好了再把不喜欢的给二奶奶就是。”
平儿刚想答话,外面王熙凤便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一面吆喝着让平儿更衣,一面纳闷的打量那两个毛绒玩具:“这是哪里来的?虽怪模怪样的,瞧着倒比那布老虎有趣多了。”
“是我们姑娘在外面赢的彩头。”
翠缕把什刹海事情简单说了,又刻意显摆道:“后来有那多的,焦大爷也都给了我们姑娘——可我们姑娘也实在没处摆放,便让我给奶奶和平姐姐送来当个玩物,或者干脆拿来赏人也成。”
“呦~”
王熙凤别有深意的搜了眼平儿,嬉笑道:“你们姑娘有心了,顺哥儿也有心了!”
又寒暄了几句,这才打发翠缕去了。
等翠缕一走,王熙凤把那两个绒毛玩具摆在桌上,啧啧称奇道:“倒也真是有趣——哎,你也时不时就过去走一遭,怎不见你带两件回来?”
平儿撇嘴:“我就空着手,奶奶都还要当贼拿我呢,哪还敢捎回什么来?”
随即忙岔开了话题:“奶奶不是刚从大太太屋里回来吗,这换上衣服又准备去哪儿?”
“嗐,别提了!”
王熙凤一面照镜子补妆,一面无奈道:“老爷看上了鸳鸯,大太太非拉着我去跟老太太讨她呢!”
平儿闻言摇头笑道:“我瞧这事儿未必能成,平常我们背着人说起话来,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顶瞧不上大老爷那样的做派,只怕未必肯依从。”
凤姐儿点头认可了她的推断,又道:“方才我也劝过大太太来着,偏她就拉下脸来呵斥我——这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我也便一味的应承敷衍,由着她去自讨没趣。”
顿了顿,又道:“对了,大太太还想让你跟鸳鸯说合呢,依我看,趁着她还没来,你索性到园子里逛逛,估量着她走了你再回来。”
平儿答应一声,便忙躲到了大观园里。
说也巧,那邢氏在贾母面前张不开嘴,便照着原计划想要利诱鸳鸯,让她自己来打这个先锋。
谁知鸳鸯左右言语,邢氏见说不动她,又想着自来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消她家里有意攀附权贵,这事儿也一样能成,索性撇下鸳鸯,去寻王熙凤打探鸳鸯家中的现状。
鸳鸯因听邢氏这话头,知道必是还有下文,干脆也躲到了园子里。
两人就这么迎头撞在一处,见左右无人,平儿打趣道:“呦,新姨娘来了!”
鸳鸯听了,登时便涨红了脸,恼道:“原来你们串通一气算计我,等我先找你主子算账去!”
平儿见她当真恼了,忙拉着她到一旁大石头上坐下,把方才主仆两个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鸳鸯听完冷笑道:“咱们这关系,有些话有些事我也不瞒着你,别说大老爷要我做小老婆,就是大太太这会子死了,他三媒六聘的娶我做大老婆,我也不去!”
平儿还没说什么,大石头后面就有人哈哈大笑:“好个没脸的丫头,亏你说这话也不怕牙碜!”
两人都是吃了一惊,随即见是袭人从石头后面转出来,这才又松了口气。
却听袭人道:“论理我不该背后说人,可这个大老爷也太好色了,家里但凡是平头正脸的,他是一个都不肯放过!”
平儿在一旁笑道:“你既不愿意,我教你个法子,不用费事就能了结此事。”
鸳鸯道:“什么法子?你说来我听。”
“你只和老太太说,就说已经给了琏二爷了,大老爷就不好要了。”
“呸!”
鸳鸯恼怒的啐道:“你们家琏二爷又能好到哪去?前头你主子和他为什么闹起来,你当我不知道是怎得?”
袭人笑道:“既然他们两个你都不愿意,那我就和老太太说,叫老太太说把你已经许了宝玉了,大老爷自然也就死了心了。”
“你们!”
鸳鸯愤然起身,顿足骂道:“两个不得好死的小蹄子,我把你们当自己人,想着能帮忙拿个主意也好,谁知你们一味的取笑我!哼~你们自为都有了结果了,将来都是做姨娘的,可据我看,天下的事未必都遂心如意,你们且收着些儿,小心别乐过了头儿!”
两人见她恼了,忙赔笑讨饶,又问鸳鸯自己是个什么主意。
鸳鸯银牙一咬,冷笑道:“能有什么主意?左右我不依他就是了!”
平儿摇头道:“你硬挺着不答应,这事儿也未必能了断——大老爷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虽然你是老太太房里的人,如今他不敢把你怎么样,可难道你还能跟老太太一辈子不成?拖到那时再落到他手上,却只怕……”
“怕什么?!”
鸳鸯赌气道:“老太太在一日,我一日不离,若是老太太归西去了,他横竖还有三年的孝呢,难道才死了娘就先收小老婆不成?!退一万步说,他就真这般罔顾人伦,我大不了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再不然,横竖还有一死!”
听她说的刚烈决绝,平儿袭人对视了一眼,都不知这事儿到底该如何收场。
半晌,平儿忽然幽幽一叹:“其实头两年来旺婶儿就相中你了,还打算央二奶奶帮着说合呢,可惜还没等开口,他就先得了爵位官身,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若当初这事儿能成,你如今早就是正经官太太了。”
鸳鸯闻言愣怔了片刻,方摇头道:“是我命里无福。”
“咦?”
袭人从中听出了故事,不由诧异道:“先前说琏二爷和宝二爷你都不答应,却怎么说到焦大爷你就改了口风?这倒真是奇了,凭他再怎么,难道还能越过琏二爷和宝二爷不成?”
鸳鸯自知失言,原本想要敷衍过去,可耐不住袭人纠缠,最后只好破罐子破摔道:“若论出身、相貌,自是没得比,可他原是与咱们一样的奴才,如今却能在老太太面前谈笑风生,比一般的世交子弟还受尊重,这其中所付出的努力和辛苦,只怕比你们主子强出百倍不止!”
说着,她又想起了上午的情景:“尤其到这份上,他还能不忘根本,同咱们这些人将心比心……”
袭人听到这里,忍不住做出牙酸的表情,咋舌道:“瞧你这说的,快把焦大爷夸到天上去了!真要论起来,他屋里那些个丫鬟,又有那个没被收用的?若依我说,他只怕和大老爷也差不到哪去!”
鸳鸯正要反驳,旁边平儿先不依了,板起脸来道:“这话就不对了,大老爷那是牛不喝水强按头,焦大爷屋里的可都是上赶着的——晴雯那浪蹄子更是因为赌气,就趁着主子酒醉自己爬上了床!错非是来旺婶宽容,焦大爷又肯回护她,换了谁家能容得下这样的?”
鸳鸯也道:“焦大爷虽也贪婪女色,可对身边人却不是大老爷、琏二爷能比的!要依着我说,宝玉虽待你们也好,却未必有焦大爷照管的周全!”
见她两个众口一词,袭人纵然心里不服,却也只好服软讨饶。
恰这会儿的功夫,鸳鸯的嫂子找了来,说是有天大的喜事,其实不过是借着这小姑子攀高枝儿罢了。
鸳鸯不客气的点破了她的心思,她又拿平儿和袭人的身份说事儿,结果再次被三人冷嘲热讽的顶了回去。
她嫂子自觉没趣,只好去向大太太回禀。
邢氏没了主意,只好又回禀给了贾赦。
贾赦先将她劈头盖脸好一通骂,然后又命人找了鸳鸯的哥哥金文祥去,关上门直谋划到后半夜方歇。
而因为自家嫂子的嘴脸,鸳鸯也是气的一夜没睡。
第二天一早,金文祥就来请示贾母,说要接妹妹回家去逛逛。
贾母允了,命鸳鸯出去,鸳鸯本不想去,可在老太太面前又不好声张,只得勉强跟着哥哥回到了家中。
……
返回头再说王熙凤,因从平儿口中确认了鸳鸯的心意,更觉得这事儿沾染不得,于是早上抓紧时间处置完家务,便寻了个由头躲到了老太太屋里。
说来这由头也是现成的。
昨儿蒋玉菡那事儿瞧见的人不少,自然免不了有在王熙凤面前卖嘴的。
凤姐儿便拿了这事儿,在老太太面前绘声绘色的说了。
老太太听完后怕的不行,捻着玛瑙手串道:“阿弥陀佛!也亏的有顺哥儿在,不然要闹出什么来,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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