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如此多骄 第260章

作者:嗷世巅锋

  贾母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忙也拄着拐杖上前,眼见贾宝玉的裤子上全是血,心疼的用拐杖重重敲击地面,激动道:“怎么就给打成这副样子?怎么就给打成这副样子了?!”

  王夫人颤巍巍揭开了那裤子,见宝玉屁股上已是血肉模糊,连大腿根儿上也无一处完好,于是愈发哭的狠了。

  突然间,她起身怒视贾政,咬牙质问道:“老爷要是恨我伤了你的颜面,拿二尺白绫让我自寻短见便是,却怎么牵怒到了宝玉头上?!难不成是听了赵姨娘的蛊惑,动了废嫡立庶的心思?!”

  说着,噗通一声跪倒在贾母身前,膝行两步抱住贾母一条腿道:“老太太,我死不足惜,可宝玉总是贾家的嫡出骨血,又是您从小看着长起来的,万不能、万不能……”

  “你不用再说了!”

  贾母此事也是怒火攻心,也来不及多想便瞪着贾政道:“今儿他要想再动宝玉一根指头,就先把我这把老骨头拆了再说!”

  贾政听这话不对,忙也跪倒在地,含泪道:“我教训儿子,也是为了能光宗耀祖——母亲这话,却叫做儿子的如何禁得起?”

  贾母冷笑:“我说了一句话,你就禁不起,你那样下死手的板子,难道宝玉就禁得起了?你说教训儿子是光宗耀祖,当初你父亲又是怎么教训你来的?!难道也是这样没轻没重的毒打?!”

  贾政想要反驳辩解,可当着这么些人又不好说出缘由——经焦顺方才的点醒,他已经明白这事儿决不能声张出去。

  一时怒急攻心,他突然狂喷热血,怒目圆睁仰头便倒!

  荣禧堂里登时又是一场大乱。

  老太太先前偏着孙子,和王夫人一个鼻孔里出气,如今见儿子突然昏厥过去,登时又调转枪口责怪王夫人不该咄咄逼人。

  “这做老子的教训儿子,自然都是为了儿子好,哪里就说到废嫡立庶了——多年的夫妻情分,你难道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竟说出那样绝情的话来!”

  正话反话都被这老太太说了,王夫人有口难辩,只好抱住儿子嚎啕大哭。

  焦顺见状,忙装好人的上前解劝道:“老太太,是非曲直且不急着分辨,还是先把世叔和宝兄弟抬回家里,请人诊治才是最要紧的!”

  贾母这才恢复了三分理智,忙呼喊着命人把父子两个,分别抬回家中安置,又专请了太医上门诊治。

  宝玉的皮肉伤自不用多论。

  贾政的病经太医诊治,却是因为妄动肝火,引发了先前尚未除根儿的余毒,如今旧病复发伤了根本,怕是要静养上一年半载才能康复如初。

  如此一来升官的事情自然也就泡了汤。

  贾政因此错过了一展胸中抱负的机会,不由愈发恼恨王夫人妨害自己——那屯田清吏司郎中则是恨透了贾政,暗暗在鞋底绣了贾政二字,巴不得将他踩进泥里永不翻身!

  而王夫人听了太医的诊断结果,则认定贾政是自作自受:他若不是乱用那虎狼之药,又怎会落下病根?若没有这病根儿,又怎会因为老太太几句话,就气的昏厥过去了?!

  这事儿头一个就怪贾政自己,其次是赵姨娘,然后是老太太!

  至于宝贝儿子……

  虽也有错在先,可都已经被打成那样了,还有什么错抵不过的?

  夫妇二人各持己见,就此越发相看两厌。

  王夫人干脆以养病和照顾宝玉的名义,搬进了大观园里别居。

  而她前脚刚走,赵姨娘便打着照顾贾政的名头,堂而皇之的住进了堂屋上房。

  事情闹成这样,连贾母都是始料未及、后悔不迭。

  唯独宝玉在怡红院里,身上虽疼痛,可姐妹们每日里三五成群的上门探视,又变着法子的逗他开心、陪他解闷,宝玉一时只觉瑶池仙境也不过如此!

  什么父母嫌隙、什么朋友情义,统统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每日里欢喜的什么似的,恨不能从此一病不起。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林妹妹虽也时不时跟着众人过来,却始终淡淡的,比别人都要疏远生分。

  当然了,这已经比先前要强出不少了。

  以至于贾宝玉总幻想着,自己不过是受了伤,林妹妹就来探望自己,倘若就此死了,两人的关系是不是就能恢复如初了?

  种种事情非只一日,等尘埃落定已然到了五月初。

  这天傍晚。

  焦顺、来旺父子从衙门里回来,各自回屋褪去外套,焦顺又连灌了两盅冰镇酸梅汤,这才稍稍解去暑意。

  赤着两条毛腿坐在罗汉床上,从玉钏劈手夺过蒲扇,狠命的摇了几下,嘴里问道:“太太今儿又去紫金街监工了?”

  “一早就去了。”

  玉钏有些泛酸的答道:“晴雯、五儿一个没带,倒带了红玉和香菱去。”

  听说是红玉和香菱跟了去,焦顺心下登时宽心了不少。

  这两个丫鬟一个最是伶俐一个最是乖巧,有她们护持左右,必然不会让徐氏出什么意外。

  不过……

  焦顺仍是觉得不妥,无奈摇头道:“这大热天的,母亲总也该注意自己的身体——等母亲回来,我再跟她说说去!”

  正说话间,邢岫烟挺着七个多月的肚子从里间出来,满脸歉意的道:“下午冷不丁乏了,原想着眯一会儿就好,不想爷都回来了我还没醒。”

  “你睡你的就是,外间又不是没人伺候。”

  焦顺说着,招呼邢岫烟在对面坐了,一面隔着炕桌给她扇着风,一面笑道:“我今儿和内务府的人谈公事,顺道打听了一下你母亲的事儿,她在里边倒也还算适应,手下管着三十几个女工,平时用不着做活儿,还有个副手帮着跑腿——听说办公的地方邻近筒子河,比咱们这儿还凉快呢。”

  邢岫烟仔细听了,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又不安道:“爷每日里公务繁忙,偏我娘家还给您裹乱,实在是……”

  “这有什么?”

  焦顺因用力摇扇子又有些燥热,便示意玉钏又倒了盅酸梅汤,边喝边道:“外面鸡零狗碎的事情我都没少管呢,何况涉及到你的生身父母?”

  随即,他又正色起来:“不过有一桩可要说在头里,你老子若是花光了钱找上门来,你可千万不能心软——最好连见都不见,省得扰乱心神伤了胎气!”

  邢岫烟也郑重点头:“爷放心,我心里有数。”

  这时司棋收拾完床铺,从里面走了出来,接过焦顺手里的蒲扇,站在邢岫烟身旁一面打扇,一面随口闲话道:“爷可曾听说了?大老爷这几日天天去老太太屋里,哄着老太太拿银子出来,说是要办什么求福禳灾的法会,好给二老爷和二太太冲一冲呢。”

  焦顺让玉钏又寻了柄折扇来,捻开了故作斯文的往胸脯上呼扇,嘴里不屑道:“什么法会,分明就是巧立名目,想从老太太手里捞钱!你们平日里多留意些,若真让他给办成了,咱们正好把那五千两银子讨回来!”

  司棋把眼一横:“这银子当初就不该借给出去,真不知爷怎么就被大太太给哄住了!”

  “咳~”

  焦顺讪讪的清了清嗓子,假装闭目养神,却忍不住想起邢夫人那别具一格的抵押凭证。

  说来……

  盯紧贾赦的事儿,还是交给邢氏更妥帖方便,等这两日有暇,不妨约她出来联通联通。

  正想些有的没的,就听外面喧闹起来。

  焦顺一听就知道是母亲回来了,忙扶着邢岫烟迎了出去。

  母子两个说着话走进堂屋,因见来旺正盘着腿在罗汉床上和焦大下象棋,徐氏打了声招呼,连又领着儿子直接进了里间。

  晴雯和五儿跟进来,也斟了盅解暑的冰镇酸梅汤。

  徐氏接过来先吩咐:“给你们大爷和姨娘也上一盅——岫烟那盅,记得拿不凉不热的来。”

  焦顺忙道:“我才连吃三碗,不用给我倒了。”

  随后半是埋怨半是心疼的道:“母亲也忒不爱惜自己了,这大暑天不在家歇着,偏要去紫金街监工——儿子如今就在工部为官,那些人难道还敢糊弄咱们不成?”

  “你不懂。”

  徐氏喝的急了,揉着太阳穴龇牙咧嘴道:“这盖房子就得有自己人随时支应着,不然总有照管不到的地方!”

  说着,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摆摆手示意丫鬟们都退了出去,压低嗓音对焦顺和邢岫烟道:“那个传言,你们听说了没?”

  焦顺摊手苦笑:“您也不说是什么传言,我们怎么知道听没听过?”

  “就那个!”

  徐氏把手里的酸梅汤往茶几上一顿,两眼放光的道:“说政老爷是因为发现宝玉不是自己的骨血,所以才恨不能打死他,后来又因此怒急攻心伤了根本!”

  这……

  这谣言可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焦顺忍不住失笑道:“娘,您这哪儿听来的?”

  “反正是外面听来的!”

  徐氏见儿子不以为然,忍不住屈指在茶几上敲了敲,认真道:“我先前也不信,可要不是因为这个,政老爷为何要杖杀宝玉,二太太又会被关进大观园,生生让那赵姨娘母子得了意?”

  “这、这都哪跟哪儿啊!”

  焦顺听的哭笑不得,刚要把内情讲清楚,忽听外面有人嚷道:“生了、生了、生了!焦大爷,我们太太生了!”

  焦顺听出是银蝶的声音,急忙迎了出去,脱口问道:“生的是儿是女?”

  银蝶欢天喜地的道:“是儿子、是儿子,七斤多的大胖小子呐!”

  说完,才略略恢复些理智,忙又补充道:“我们老爷为此,特意请您过去吃喜酒呢!”

  焦顺下意识就要往外走,看看身上的大裤衩忙又收住了脚,吩咐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回屋收拾就过去!”

  里间徐氏隔着窗户看到是银蝶,才醒悟过来是尤氏生了孩子,这自然是喜事,可银蝶巴巴跑来通知自家儿子做什么?

  想想往日里儿子的行迹,以及尤氏入门十年不曾有孕的过往,她便有了些让人心惊肉跳的揣度。

  可随即又听银蝶说是贾珍派自己来的,一时又变得茫然不解起来。

  总不能是珍大爷主动……

第三百二十五章 双喜临门

  却说焦顺和银蝶出了院门,才知道她是腿着过来的。

  当下也等不得再命人套车,径自绕道荣国府前院,打算穿过私巷直抵宁国府。

  谁知刚到二门夹道附近,就见垂花门里前呼后拥出来一群女子,正当中昂首阔步众星捧月的不是别人,正是近来小人得志的赵姨娘。

  两人远远的站住脚,眼瞧着她一路耀武扬威直奔角门。

  “呸~什么东西!”

  目送赵姨娘走远了,银蝶立刻啐道:“趁着这府里刮妖风,她倒跟个人儿似的抖起来了!”

  焦顺虽暗地里收用了赵姨娘,对这话却也颇为认同。

  因为赵姨娘确实是烂泥糊不上墙,先前焦顺因担心贾探春闹将起来,特意拐弯抹角费尽心思,托她送了些金玉首饰和孤本杂书过去。

  结果探春不肯收,她倒心安理得的统统笑纳了!

  这倒也还罢了,她贪了焦顺的礼物之后,竟还腆着脸跟焦顺说是全都办妥了,还绘声绘色的说探春收了东西果然高兴的很。

  错非焦顺另派了眼线探查,险些就被这婆娘给哄了去!

  贪婪、吝啬、善妒、泼辣、虚荣……

  除了身段相貌极好之外,这妇人身上真是找不出什么好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纯善正直的女子又岂是好兜搭的?就更别说是品尝盖饭了!

  足见这世上有利有弊,事事都要强求十全十美,反而不切实际。

  再说焦顺自己也不是个好鸟。

  正应了那句婊子配……

  嗯~

  说是狗有些过了,至少也该尊称一声狗官。

  腹诽了赵姨娘几句,焦顺也便把她抛在了脑后,领着银蝶风风火火的赶到了宁国府里。

  此时这府里已是灯火通明,隐隐还能听到前院放炮仗的声音。

  因见银蝶引着自己往花厅走,焦顺便站住了脚,问道:“产房设在何处?”

  “就在后院堂屋西间里。”

  “你去那院里,把人都给我轰出来——就说是你们太太急着要还愿,附近不能留太多闲杂人等。”

  等银蝶领命去了,焦顺这才轻车熟路的到了花厅里,然后不等贾珍、贾蓉两个起身相迎,他便自斟自饮的连干了三杯。

  贾珍狐疑道:“兄弟这是?”

  焦顺笑道:“我方才越俎代庖,没问珍大哥的意思,就让银蝶把堂屋里的人都骗出来了,自然应该罚酒三杯才对。”

  贾珍听说他先斩后奏、喧宾夺主,心下确实有些不快,可既然焦顺抢先赔了不是,他也不好咬着不放。

  当下故作大度的一笑道:“这有什么,走走走,我带兄弟过去瞧瞧,那大胖小子足有七斤二两重,比蓉哥儿小时候可壮实多了。”

  “那小弟就却之不恭了。”

  焦顺也没矫情,当即跟着贾珍径往堂屋去了。

  途中撞见几个被临时遣散的丫鬟婆子,因见是老爷和大爷带路,也就没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