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邢氏将帕子一甩,恼道:“你打听这些有什么用?!”
“太太容禀。”
秋桐往前凑了两步,赔笑道:“这府里人多嘴杂的,便太太再怎么小心谨慎,也难免传出些风言风语,又怎比的上那荒郊野地里便宜?”
“你是说……”
“咱们先打听好去处,明儿太太带着二姑娘去城外上香,届时半路巧遇一番,再唤他过来闲话几句,岂不是合情合理?”
这主意其实也是从戏里学来的。
蹩脚是蹩脚了些,但邢氏如今急着分一杯羹,好缓解家中的财政危机,便也顾不得许多了。
当下忙找来王保善夫妻,命他二人设法打探冯公子惯去何处打猎——这年头京城周边想寻几头野物可没那么容易,故此必是人工圈养的,所以地址也该是固定的才对。
随后又命人把贾迎春喊了回来,亲热的揽着她到了里间梳妆台前,把自个的妆奁铺散开,大方的表示任凭迎春挑拣。
迎春这些日子受惯了邢氏的冷落嫌弃,今儿突然变脸似的,更吓战战兢兢惶恐至极,却那敢按照邢氏的意思挑拣?
邢氏见状倒就急了,选了几个金贵的胡乱插在迎春头上,又取了胭脂水粉一通涂抹。
这还不算。
她端详半晌,觉着迎春虽是青春美貌,却到底太过稚嫩了些,怕未必迷了那焦顺的心窍。
便又命人寻来裹胸、束腰等物,硬生生挤出了两团白腻。
这也亏得迎春是个早熟的,若换成是黛玉那样柔弱纤细的,只怕勒断了肋骨也挤不出多少景致来。
只是……
这装扮大冬天里如何出的去门?
邢氏左思右想也不得要领,到最后只得强行要求迎春里面如此打扮,外面再套上宽松的遮掩。
想着若届时事有不协,说不得就只能祭出这杀手锏了!
就这般,入夜后迎春满头珠翠的回到了下处,钻进里间便埋头痛哭起来。
司棋虽近来与她不睦,却到底是自小伴着长大的,见她哭得如此伤心,便指示绣橘上前探问究竟,自己也在一旁支着耳朵细听分明。
迎春起初只是一味的哭个不停,后来听了绣橘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这才抽抽噎噎道:“原想着忍一时就罢了,不成想太太竟半点不顾惜体面,只将我当成是案板上的肉,恨不能掂斤论两的往外发卖!”
说着,又哭的泣不成声。
司棋见状忍耐不得,上前拉了她问道:“姑娘这话是从何说起?快别哭了,你说出来咱们商量个对策就是!”
三问五问的,迎春才将先前的事情说了。
又敞了襟摆,露出那一身紧束的小衣。
司棋个高,离得又近,当下竟就一览无余,不由惊道:“这、这如何能穿出去见人?”
迎春登时哭的更狠了。
司棋咬牙跺脚道:“这真是没天理了!堂堂国公府的千金小姐,岂容得她如此作践——依着我,干脆告到老太太面前,且看她这回怎么分说!”
说着,帮迎春掩了襟怀,便欲拉她去寻老太太告状。
迎春吓了一跳,却是拼命的往后缩,嘴里道:“你千万莫再害我了!若真跟太太撕破了脸,这家里如何还有我的立锥之地?!”
司棋宽慰她说,等拆穿了太太这些日子种种刁难,老太太自然会把姑娘接回去住,再不用受太太折辱欺凌。
迎春却仍是不肯出首,瞻前顾后东拉西扯。
最后与司棋吵了几句,她竟就自我催眠道:“她既要卖我,不管真心假意总要厚待几日,且若能早些卖出去,岂不也算是就此解脱了!”
司棋见迎春油盐不进,一跺脚也愤愤的到了外间。
但她终究是放心不下,遂打定了主意要和绣橘护住二姑娘周全,甭管是哪个登徒子要来窥探,都要让其铩羽而归!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临行
因赶上轮休。
焦顺把文稿准备好,又从先前收集的报纸邸抄上,裁减了许多能用到的片段。
一直忙到子夜时分,这才独自在北间里睡下。
第二天他睁开眼时,就见床前的小几上早摆满了各色的物事,有提神醒脑的苏合香丸、清新口气的鸡舌片,止血的药膏、驱虫的药烛……
琳琅满目不一而足。
焦顺支着胳膊坐起身来,打着哈欠问:“这些莫非都是给我准备的?爷不过就是去城外打个猎罢了,怎么搞得如此兴师动众?”
“要是比照国公府里外出踏青的规矩,这些还远远不够呢!”
玉钏儿说着,把那瓶瓶罐罐依次放进个百宝褡裢里,又道:“爷千万记得让栓柱背上这褡裢,多少有个应急的法子,甭管走到哪儿我们也能放心些。”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这上面既有文字也有图画,爷到时候仔细些,别用错了就好。”
“知道了。”
焦顺随口应了,撩开被子把两条毛腿搭在床边。
玉钏儿取了暖气上靠着的靴子、长袜,抢上前捧了焦顺的大脚往上套弄,同时扬声招呼道:“香菱、香菱,爷要起了,快进来伺候着!”
“就来、就来!”
香菱虽在外面答应了,却直到穿好了靴子,也不见她自外间进来。
这可不是她一贯的作风。
焦顺心下纳闷,便挑了帘子探头张望,却见香菱正手捧三支檀香,对着桌上的箭囊、猎弓连连作揖,口中还念念有词的嘟囔着什么。
那猎弓不过是焦顺让人置备的样子货罢了,显然不可能是什么通灵之物。
于是焦顺冲香菱一扬下巴,奇道:“这莫非也是国公府里的规矩惯例?”
玉钏儿也探头扫了一眼,随即不屑的嗤鼻道:“她不过是又发了痴症,说要提前祭奠箭下亡魂——爷别理她就是,那本来就是养来取乐的走兽,被射死也只当它们的寿数到了!”
听了这话,焦顺不觉莞尔。
果然是香菱会做的事情,她连花草都舍不得损伤,就更别说是活物了——不过她这回倒是多虑了,能死在焦顺箭下的亡魂,只怕现下都还没生出来呢。
“快别拜了!”
焦顺走出里间,冲香菱笑道:“爷又不会射箭,这玩意儿就是个摆设罢了。”
香菱闻言一愣,但在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把那三炷香插在了充当香炉的小瓷碗里。
焦顺好奇的问她为何如此,却听这小妮子认真道:“它既不得用武之地,便是张良善仁义之弓,拜一拜也是该当的。”
见这痴态,焦顺愈发笑得厉害。
旁边玉钏儿便有些捻酸,噘嘴道:“整日里伤春悲秋的,也不见你戒了荤腥!”
“说什么呢!”
焦顺呵斥了一声,又扯过香菱,护住她两团饱满的良心,嘿笑道:“我好容易养肥了些,可断不能给饿瘦了!”
正不管不顾的狎戏。
谁想五儿恰巧挑帘子自外面进来,见到这副情景,当即吓的尖叫一声,捂着眼睛掉头就跑。
不多时,又听她在外面‘哎呦’一声惊呼。
焦顺追出去一扫量,原来是她捂着眼睛慌不择路,被花圃边上的围砖绊了个跟头。
眼见她龇牙咧嘴的爬起来,焦顺在门前笑问:“瞧你这毛手毛脚的,身上摔坏了没?”
五儿压根不敢看他,低着头恨不得把下巴戳进胸脯里。
这时玉钏儿绕过焦顺出了门,没好气的呵斥道:“大爷问你摔伤了没,你倒是回句话啊!”
五儿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想想不对,又忙把头摇的拨浪鼓仿佛。
玉钏儿气的一笑道:“这到底是伤着没有?快过来让我瞧瞧!”
说着,拉过她上下端详了一番,见她身上穿的颇厚,手脚上也没有破损的地方,这才对焦顺道:“瞧着倒没什么大碍。”
随即又问五儿:“你招呼也不打就闯进屋里,莫不是有什么急事?”
“没、没什么急事。”
五儿偷眼看了看焦顺,又垂首道:“是太太走之前吩咐了,等大爷醒过来让我传个话,嘱托大爷在城外千万小心些,别跟着冯公子他们胡闹。”
听是徐氏有嘱托,焦顺忙正色应了。
看五儿在自己面前羞窘的无地自处,他便干脆又折回了里间,招呼香菱帮自己披挂穿戴。
不多时玉钏儿也跟了进来。
因是要外出会友,两人伺候植物人似的一番折腾,又颇费了些心血帮焦顺装扮。
等收拾齐整之后,焦顺拎着猎弓在那水银镜前亮了个相——会不会用且先不说,这瞧着就像是一员虎将!
唤来栓柱背上褡裢、提了箭囊,玉钏儿又忙塞了盒点心让他夹着。
啧~
看来不只是丫鬟婆子,这小厮随从也该再填一个了!
焦顺不好再给孩子增添负担,便自顾自拿着猎弓与一个牛皮纸袋,大步流星的出了家门。
外面马车早就套好了,焦顺先把弓和纸袋扔到车厢里,又踩着木阶自后面上了马车。
栓柱在外面收起木阶,又把褡裢、箭囊一股脑堆在角落里,正准备绕到前面和车夫坐在一处,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忙折回来,递上个‘护身符’道:“大爷,这是婆婆昨儿特地求来的,专管出入平安。”
焦顺接在手里,顺势塞了个手炉过去,吩咐道:“路上若是实在冷的紧,你就进来暖和暖和,大不了到了冯家再出来就是。”
非是焦顺苛待他,时下的风气,断没有下人和主子平起平坐的道理——仅限于小厮长随,丫鬟仆妇陪在身边反倒没什么避讳。
话说……
这朝中勋贵果然都是一群只想做人上人的虫豸,怪不得太祖一死新政就废弃了大半。
焦爵爷毫无自觉的腹诽着,全然忘了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
“不冷!”
栓柱拍了拍头顶的海獭皮帽子,得意道:“这玩意儿暖和的很,若不吹吹风,我还嫌热的慌呢!”
焦顺失笑着在他头上拍了拍,吩咐道:“那就甭耽搁了,咱们这就上路吧!”
栓柱答应一声,飞快绕到前面车辕上。
不多时那重型挽马踢踢踏踏迈开步子,不紧不慢的奔向荣府后门。
一路无话。
等到了冯紫英家,就见那大门外早聚了十几辆马车,还没来及凑上去,就听有人越众而出,亲热的招呼道:“焦兄弟、焦兄弟!往这边儿来、快往这边来!”
定睛细瞧,却不是薛蟠还能是哪个?
这厮在家一向懒散惯了,不想今儿倒积极的紧。
因今儿是武局,焦顺等马车奔到近前,略略收住了冲势,便撇下木阶利落的跳下了马车,冲着众人抱拳道:“焦某来迟一步,倒让诸位久侯了!”
认识不认识的,都乱哄哄的应了。
内中有笑脸相迎的,也有一眼看上去就透着疏离的。
不多时冯紫英也迎了出来,笑着招呼道:“原该请焦兄弟去家里坐坐,不过大家伙儿都已经凑齐了,也只能免了这些俗礼,还请焦兄弟不要见怪。”
“冯大哥客气了。”
焦顺看看不远处的将军府,一语双关的道:“日后少不得还要登门叨扰,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嗐!”
冯紫英似有所觉,正想问个究竟,薛蟠在旁边便跺脚催促道:“二位哥哥,闲话就甭说了,咱们赶紧上路吧!我可听说了,那园子里除了野猪,还养了几头老熊呢!”
冯紫英笑骂道:“就你薛大头猴急——老熊倒的确有几头,可早都躲起来猫冬了,等闲那里见得着?”
说着,又向焦顺解释道:“说是我做东,实则那园子王家也有份,这薛大头也算半个东道——你们两个熟惯了的,若有什么招待不周,焦兄弟只管跟他提就是了!”
一番寒暄之后,冯紫英又介绍了几个同行的公子哥儿,大多都是神武将军麾下将领的儿子,理所当然都是以冯紫英为主。
随着冯紫英一声令下,十几辆大车便次第进发。
两侧骑马的长随约有三四十人,瞧着都是精干利落的,又人人带了器械。
一眼望去,当真是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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