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朱由校 第626章

作者:北城二千

最终,何琦消失在了巷口,站在韩绩背后的韩李氏也不免唏嘘:“这一场大旱,也不知道要赶走多少人,这镇上从开春到现在,都迁走七八户人家了。”

“要不是你爹爹在衙门做书吏,恐怕我们家也得搬走。”

天启十二年以来,上官桥镇搬了许多人,韩绩一直没有感觉。

直到现在玩伴何琦的离开,他才知道了旱情带来的影响有多大。

和自家母亲说的一样,如果不是自家父亲在衙门吃饭,每个月的月俸都寄回家,恐怕他们家也会落得吃不饱饭的下场。

韩绩转身回了家,等他上了门栓的时候,韩李氏已经把饭菜都摆上了天井的石桌。

一个西红柿炒鸡蛋,一碗只有一半的炖鸡,一碗青菜,还有一桶只有一二斤的米饭,这便是他们一日里最为隆重的午饭。

便是这样的午饭,也是许多人家吃不上饭菜,一顿饭就得吃去十二三文。

也就是韩父在衙门吃饭,每个月除了自己用外,还能寄回七八百文,不然这样的饭菜,韩家母子是吃不上的。

韩绩去过何琦家,天启九年以前,何琦家吃饭基本上只有三四斤米饭,外加一盆素菜便是午饭了。

哪怕招待客人也只会加一斤米饭,然后多加一盘韭菜鸡蛋,这便已经是他们最拿得出手的饭菜了,连他们自己都吃不饱,只有正旦和冬至他们能吃一顿饱饭,沾沾荤腥。

哪怕天启九年以后分了地,何家也只是靠着打零工才能偶尔吃上肉,不过饭倒是够吃了。

“今年米价涨了,没能存什么银钱,新衣怕是没了。”

在饭桌上,韩李氏对韩绩不好意思的说着,毕竟韩绩在她看来,也是韩家以后的顶梁柱,加上又懂事,她自然愧疚。

“没事的娘,年初的新衣穿着还挺舒服,不用换了。”韩绩似乎因为何琦的离开而食不下咽,吃的很慢。

韩李氏见状也是不免唏嘘:“这何家也是倒霉,好日子才过上没多久,就得背井离乡。”

“嗯……”韩绩应了一声,转而又询问道:“娘,我们家的日子好像也是天启九年才好起来的对吧?”

“那倒不是……”韩李氏摇了摇头解释道:“早年家里只有你阿爷留下来的五亩水田,你爹是个读书人不会耕种,只能租给别人种,收取六成的田租。”

“这年景好的时候能收到九百多斤稻米,年景差的时候也能有七百多斤。”

“加上你爹给人润笔,写对联,家里的米就没缺过。”

“我们家就三口人,所以天启九年的时候没能分到多少地,就分了一亩,还是租给了别人耕种。”

“平日里虽说不能顿顿吃肉,但吃饱饭是没问题的,日子过好,那得你爹第二年考上恩科,做上书吏了。”

“你爹做上了书吏,我们家才能每日有一顿肉吃。”

说着,韩李氏夹了仅有的一个鸡腿给韩绩,韩绩看着碗里的鸡腿不免叹气:“也不知道琦哥儿他们去了南边会过的怎么样。”

“那自然要比在南直隶好了。”韩李氏怕韩绩不懂,特意给他解释道:“像我们家这种有六亩水田,家里还有你爹做官的人家可不多,一年下来赚个十六七两银子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韩李氏忽的小声了一下,比了比家里左右邻里:“李家和张家都七八口人,结果一年只有十一二两呢。”

“就这么点?”韩绩有些不敢相信,似乎是因为听惯了他爹的年俸,他对其它人家的岁入并不是很了解。

“这还算不错的了,差一点的就像何家,虽说何老爷子和何家长男会去做工,但他们家都是水浇地,一年也就能收两千斤不到的米,刚好够吃。”

“平日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都得花银子,他们两人一年也就一半的日子能接到活计,一年能赚个五两银子就已经烧高香了。”

说到这里,韩李氏和韩绩已经吃的差不多了,韩李氏收了收碗快,两人把饭菜吃了个精光。

她端着碗快走回厨房,韩绩也跟着收拾了东西,把剩下的碗快抬着,跟着韩李氏走向厨房。

韩李氏背对着韩绩,叹了一口气:“你娘我啊,这辈子就指望你爹能当上个正九品的官员。”

“要是他年俸能有五十两,我们全家这辈子就不愁了,顿顿吃肉都吃不完,你也能娶妻生子,早些让我做个婆婆了。”

顿顿吃肉,这已经是韩李氏对生活最大的期盼了。

听着他的话,韩绩想到了何琦家里吃饭的景况,以及早上买米时桥头的景况。

这么一想,他不免低头看向了那一碗还有一大半的鸡汤。

这碗他们喝不完的鸡汤,恐怕是那群人几个月都未能尝到的荤腥吧……

想到这里,韩绩把碗快放在了厨房,抬头对着背对他正在干活的韩李氏认真道:“娘你放心,我长大肯定做个正九品官,让您享福。”

“呵呵……好,娘等你。”韩李氏笑的很高兴,随后母子二人也开始洗起了碗快。

只是相比他们厨房里的烟火气,上官桥镇镇口那一排衣衫褴褛,等着迁移去南边的灾民显得格外暗然……

第512章 天启十三年

“铛……铛……铛……”

天启十三年正月初一,随着一年一度的正旦节抵达,当京城内的钟楼开始敲钟,还未天亮的京城与皇城纷纷开始打开了城门。

新年新气象,随着去年的新政推行,大明两京二十四省的人口数量以纸面形式,更加完整的展现在了大明朝廷的面前。

有民七百二十六万的北直隶看似人口众多,但和历朝历代一样,仅仅一个顺天府的百姓就达到了三百万人,京城及其附近人口更是多达一百五十万人。

如此庞大的人口造就了繁荣的经济,随着北方蒙古被驱逐到漠北,一个安定的环境让每日前往京城赶集的人络绎不绝。

虽然说是正旦春节,但是今日前往京城的人还是十分之多。

城门打开后,验查户口簿的兵马司都是数百人鱼贯而出,分别验查。

因为是大朝会,一些外派的官员今日也要归朝开大朝会,所以要参加朝会的官员们早早的就走京城北面的安定门进入了京城,随后走玄武门,饶了绕路先来到了外廷的大庖厨。

在大庖厨好好吃了一顿早餐后,等时间来到辰时,百官们已经按照往年大朝会的秩序站立了。

“噔……”

“止声~唱礼!”

“臣等恭迎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极殿内、当鸿胪寺丞敲钟开口,百官们立马安静,随后在鸿胪寺丞第二次敲钟时开始了齐声唱礼。

身着亲王冕服的朱由检和百官们一起,对着那空无一人的龙椅行大礼,随后起身。

站在鸿胪寺旁边的王安见状让人抬上来的一把椅子,放在龙椅下方的平台。

朱由检也以监国的身份走上台阶,继而坐下。

他面朝百官,双眼扫视着众人。

因为所有战事纷纷结束,因此除了领军在外的都督们,类似李自成这种在京城等着正旦过后调换驻地的总兵都参与了朝会。

都督府算是参与朝会比较少的,所以李自成几人穿着武官的朝服站在殿下有些不太适应。

不过他们倒是对朱由检十分尊敬,即便难受,却还是强忍着,持着笏板,低垂眼帘。

除了都督府的武官难得参与了朝会,今年的朝会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去岁才开过冬至朝会,六部之中若是有特别紧急的事情,可以汇报,户部则是全盘准备,将去岁的人口、财政、耕地数都准备一遍!”

“……”听到朱由检的话,六部尚书们纷纷看了一眼其他人,最终还是工部的温体仁率先作揖道:“回殿下,去岁工部支出两千三百四十余九十二万余两,修建铁路路基四千三百余里,铺设铁轨二千八百里,修建省道、府道、县道、乡道合计九千六百余里,前后动工二百九十余万。”

“眼下,运营中的铁路共五千三百余里,国朝省、府、县、乡道合计四万四千余里。”

“此外,工部还修建官学、水坝、水渠……”

温体仁侃侃而谈,将自己的功绩一项项说出,惹人眼球。

只是谁都知道,这些功绩不是他的,而是朱由检的,他不过顶了一个工部尚书的名头罢了,实际大部分事情都是朱由检亲手操办。

对于工部的事情,没有人比朱由检更了解。

工部纸面上动工是二百九十余万,但实际上旧港、交趾、瀛洲、麓川、云南、广西、四川等地都在使用劳改工,数量高达六百余万。

五千多里铁路和四万多里水泥路听上去很多,但实际上折合一算,也不过三千二百公里和两万多公里罢了。

这个数据对于大明这样一个广袤的疆域来说显得微不足道,连清末的里程都没有达到。

好在接下来十一年的大旱还有着许多“以工代赈”的机会,该有的基建也会不断地兴起。

加上第四版蒸汽机不断运用在矿产、钢铁厂和各类工厂,朱由检还是有把握在天启十五年结束前,让铁路突破八千公里,让公路突破五万公里的。

大明的基建和历朝历代不一样,不管是秦代的驿道、还是汉代的长城、隋唐的运河,宋代的水利工程……这些基建都是在发动徭役的基础上,而大明不是。

大明的基建是给钱给粮,属于以工代赈的范畴。

所以只要大旱不停下来,大明的基建就不能停下来。

“今岁工部的奏疏我已经批过了,金融司先放出一千万两银子,交给工部推行铁路和道路、官学建设。”

朱由检没让温体仁继续表演,而是打断了他的汇报,以至于温体仁只能灰溜溜的回到了自己的职位上。

在他被强迫汇报完毕后,其它六部大臣也只能低下头一个个回禀。

“刑部无事……”

“兵部无事……”

“吏部无事……”

“五军都督府无事……”

“内阁无事……”

“礼部无事……”

看着各部都说无事,朱由检倒是觉得挺正常的,毕竟一个多月前才开了冬至小朝会。

不过相比其他衙门,户部尚书毕自严就算没事,也得说有事,所以只好站起来,毕恭毕敬作揖道:“户部有事。”

“去岁,户部清查出隐户三百二十七万六千余人,隐匿田亩二百三十九万六千余亩。”

“迁移司共向海外发放迁移铁牌一百四十七万块,发出粮票一千五百余万石。”

“因此,今岁的麓川、交趾、旧港、瀛洲、东海、漠东等六省都需要扣除一部分田赋粮。”

迁移地给迁移粮,这是朱由检定下的国策,对于百姓的迁移数他并不是很满意,但也知道这已经是这个时代生产力所能达到的巅峰了。

即便是大明的九千料货船,拖家带口的也不过只能运两千人罢了,运这一百四十多万人最少得有七百多艘九千多料货船。

虽说皇店确实有这么多货船,但皇店的货船如果全部拿来运人,那恐怕这一年的税收会大打折扣。

因此,皇店的船只还是以运送商品为主,附带运送五六百人,所以迁移速度快不起来。

不过,等蒸汽机船可以量产,那大明的运力可以翻三倍不止。

想到这里,朱由检微微颌首示意自己知道了,毕自严见状也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接下来,朱由检和百官说了一些推行新政的话后,便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宣布了散朝。

百官们依次退场,倒是朱由检坐在椅子上一直没有离开的举动。

直到最后内阁也退场了,朱由检才缓缓起身看向了自己上面那张空空如也的龙椅。

正旦新春,一年里最重要的日子,朱由校还是没有回京城,而是又从燕山的大定宫跑回了房山的仲夏宫。

朱由检搞不清楚,自家哥哥到底是怕自己,还是只是单纯的贪玩。

实际上他心里有答案,但他不愿承认罢了。

“走吧……”

最后看了一眼龙椅,朱由检对走到他旁边的王承恩交代了一句,然后在王安作揖送礼中走出了皇极殿。

回程的路上,京城内的大街小巷躺满了炸碎后的鞭炮纸,空气里弥漫着硫磺的味道。

来到东城,街道上家家户户都有人提着水桶,拿着大木盆去附近的河水、水井里打水。

朱由检让人把车停下,他在一处桥上看着桥下的百姓。

东城的河水都是人造河,河水基本是从城外的玉河,永定渠输送而来。

后世的河北之地缺水,主要还是因为人多。

哪怕拿眼下的人口做对比,后世的河北人口也是眼下北直隶的十倍。

朱由检只要把控好人口问题,河北缺水的问题就不会存在。

人工河边围着不少百姓,他们有的打水,有的宰鸡剖鱼,但更多的还是洗菜。

洗白菜萝卜,洗芹菜大蒜,洗红薯香葱……平日里的河边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在过年的日子里,这里成了左邻右舍们聚会聊家常的好场所。

朱由检看着他们一边洗着自己的蔬菜,一边评论着别人鸡鸭。

一边说着这家的草鱼滚滚圆,可以打出上好的鱼丸子,一边又说那家的老母鸡肥又壮,定能炖一锅好鸡汤。

从材料说到做菜的手艺,这边说张家的头碗料足,堆满碗尖尖,那边说李家的小炒喷香,惹人流口水。

后世的过年比车比房比工作,这里一样不差,只是比的东西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