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黄瓒差点就想说,那些道士都是招摇撞骗的神棍,谁信谁傻逼。
张佐道:“黄部堂,咱家不是来跟您商讨这件事是否可行,而是告之陛下的口谕,就算有人持反对意见,你也要丝毫不差地执行,不是吗?”
“这……”
黄瓒无言以对。
“咱家只想问黄部堂,重修太清观的话,户部能拿出五万两银子吗?”张佐直接说出了数字。
这可把黄瓒吓了一大跳。
什么道观,要动用五万两银子修缮?
为啥不直接去抢?
五万两都能修好几座宫殿了,朝廷难道在修缮道观前,不去核算下成本吗?
但就在他要提出意见时,突见张佐神色不对,立即明白过来……重修太清观根本用不了那么多银子,皇帝只是找个借口从户部调拨钱粮,或是用在别的什么地方,甚至有可能被张佐等具体经手人克扣下来挪作私用。
“五万两,太多了。”
黄瓒直言不讳,“年初调宣府帑币也不过才十二万两,这还是近几年最多的一次。如果要加上往三边等处调拨,钱粮总数都不会超过三十万两白银,朝廷上下如今都在节衣缩食,各家王府禄米已有半年没发了。”
黄瓒表明了现在朝廷府库面临的困难。
如今朝廷在开源方面进展并不顺利,朝廷还要修铁路、造火车,还要造船……虽然那些开支的大头都是朱浩筹措,但皇帝在执掌朝政后,已多番跟朝廷要银子,名义就是修铁路,但其实那些银子被皇宫调走后,干什么用了没人知道。
近来皇宫采办的东西非常多,还有个大头的开支,就是在安陆州重修兴王府,蒋轮回安陆已有近半年时间,最近一直留在那边大兴土木。
张佐脸上有些不悦:“白银五万两都嫌多?陛下还没说要八万两、十万两!黄部堂,你可是有能耐的人,若是这点银子都弄不出来,陛下会很失望,你看……是否想办法给解决一下?十天之内,可以吧?”
黄瓒琢磨了一下,皇帝这是跟我私人要银子?
莫非是让我买官?
张佐道:“听说黄部堂一直想晋升为吏部尚书,你看……”
黄瓒本来还不是很明白,听了这话再愚钝也清楚了,皇帝就是让他掏腰包,这样才会给他吏部尚书的职位,让他可以风光一把。
为了给杨一清腾位置,石珤从内阁退下来当吏部尚书,朝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其干不长久,也都在想下一任吏部尚书是谁,黄瓒先前争取过,但活动时没花什么银子,主要是走杨一清的关系。
大概正因为如此,惹恼了皇帝,皇帝现在要给他出难题。
黄瓒道:“朝廷可以调拨三万两……另外……可以从其它地方,找补两万两出来……”
张佐笑道:“银子挤一挤总是有的,如果涉及吏部尚书官位的话,五万两就有点少了,怎么也要六万两,你说呢?”
还带加码的?
黄瓒想了想,如果让自己出六万两银子的话,必然拿不出来,现在苏熙贵能给他提供多少银子他心里没数,但如果是出三万两的话那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不用苏熙贵出手,他自己就能拿出来。
“在下愿意试试。”黄瓒道。
“那好,就十天,六万两白银,要成色好的官银,有三万两名义上是用来修太清观,剩下的三万两你不用在朝堂报,咱家会派内府的人跟你接洽,如果你有何疑虑,直接跟东厂的黄锦黄公公提。”
张佐的意思,咱这算“私下交易”。
不让朝臣知道,不然朝臣会怀疑你黄瓒从个人腰包掏出三万两银子的用意。
“是。”
黄瓒心里庆幸不已。
好歹自己有机会当吏部尚书了,就是不知道这事是否靠谱。
皇帝这是在公开卖官鬻爵吗?
第1052章 潜在的危机
张佐将黄瓒的意思传达给朱四时,朱四脸上浮现志得意满的笑容。
“这些当官的一个二个富得流油,尤其是黄公献,他在地方上苦心经营多年,还有个会做生意的小舅子,多少银子他弄不来?”
朱四一点都没为自己卖官鬻爵的行为后悔,反而觉得这是通过自己的头脑赚来的银子,殊为难得。
张佐道:“陛下,若是被朝臣知晓,会不会……不妥?”
以张佐的意见,咱正常提拔就行,让户部调拨银子也没任何问题,但现在这么明码标价,这要是首开历史先河,引发文官的群体反弹?
就算昔日朱厚照再胡闹,好像也没拿大明的官爵来卖钱吧?
朱四冷冷道:“只有朕从敬道赚取的银子往府库里填才妥当?朕想从府库往内府拿一些,就怕被人知晓?那些大臣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大明到底是谁的大明?”
“这……”
张佐明白过来,现在的小皇帝,已不是登基之初处处透着小心谨慎的模样。
此时嘉靖帝非但大权独揽,还想从各方面寻找资源为自己的需求买单,朝中人事和军政安排,朱四想全都按照他的方式方法推进。
张佐心里不由琢磨开了,难怪那位朱先生,明明正处在事业的高峰期,却选择激流勇退,感情是他看出来了,如果不离开京城这个权力漩涡的话,他一再上疏劝谏,跟陛下间的矛盾将与日俱增。
可他离开京城,又能去哪儿?
寻找长生不老的仙药,始终只是个借口,能维持多久?
……
……
朱浩已从西山出发,前往天津港。
这次他没有乘坐火车先回京城再坐船,而是直接以车驾南行,陆松带了五十名锦衣卫沿途护送协同。
朱浩有意把自己的行踪透露给皇帝知晓,以让朱四觉得,无论他走到哪儿,都在其掌握中,如同孙猴子逃脱不了如来佛的手掌。
“先生,这么走的话,估计要七八日才能到天津,而且还得日夜兼程。”出了西山,陆逊心情仍旧很沉重。
不过他对过往做的事倒也坦然,并不是那种喜欢逃避的人。
朱浩坐在马车上,优哉游哉,神色略有些恍惚,似在想心事。
听到陆松的话,他也不回答,只是随意瞥了瞥窗外山林的景色。
而在朱浩的马车后面,朱三乘坐的马车紧紧追随,本来朱浩不打算让她同行,但朱三说,只跟朱浩走两天,后面她便直接动身南下,朱浩便由着她了。
当晚歇宿。
一行人住进了驿馆。
当驿馆的人得知是当朝翰林学士、南京工部尚书朱浩入住驿馆,立即拿出所有的热情,招待得殷勤而又全面,锦衣卫多半都歇宿在客栈外,而朱浩则在最好的那间客房里看京城来信,是朱四写给他的。
朱四从黄瓒那儿敲诈了六万两银子,分别是户部出三万两,黄瓒自己出三万两。
随后朱四耀武扬威一般,告诉朱浩他的生意经。
朱浩也不知道这小子是要气自己,还是纯粹为了显摆,但以朱浩所知,这小子虽然糊涂,但也该知道卖官鬻爵对其皇位的稳固没什么好处,身为帝王,搞这些事情,最怕的还是被外人知晓,但朱四好像并没有对他避讳的意思。
“先生,这里还有浙江来信。”
说话间,陆松进到房间,又给朱浩送来一封信。
是陆完写来的,除了总结东南几场海战得失外,同时对接下来剿灭闽粤地方海盗和倭寇做一番展望。
朱浩道:“这位陆尚书,应该还不知道如今朝廷的情况,他直接负责的人乃当今陛下,而不是我。这么写信给我,但凡被外人知晓,免不了又是一番参劾。”
陆松坐下来道:“应该是陆中丞感觉到,东南剿匪之战全靠先生撑着,先生此番南下,名义上是工部尚书,但其实是冲着彻底剿灭盗寇去的吧?”
“非也非也。”
朱浩连连摇头,仍旧拿出之前的说辞,“我是去寻找长生不老药,这下误会大了!”
陆松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朱浩随即拿起笔,当场写了一封回信,然后交到陆松的手里。
“呈递给陛下,告诉他我南下途中的情况,到南方后,我会出海一段时间,这也算是请示吧,如果陛下不同意,那我就……不去了。”
朱浩的话让陆松多少有些意外。
皇帝反对你就不去?
那你的计划制定得很草率啊,不知你到底图的是什么?
不过陆松还是按照朱浩的吩咐,将信函密封好后,派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毕竟也没多远,也就百十里路,普通传驿,一晚上就能到。
……
……
早朝尚未开始。
当天朱四整理好衣服,准备前去跟大臣扯皮。
他其实无心参加朝会,但隔个几天终归还是要去一次,以体现出他对朝堂的绝对掌控。
没等朱四抵达奉天殿,半道上黄锦呈送来一封书函,一问才知道是朱浩前往天津的途中写的。
“他也真是的,这是要把朕的皇姐拐跑吗?”
朱四看完信,着重点并不在朱浩所说的出海之事上,而是朱三居然跟随朱浩南下了。
黄锦和张佐等人不敢随便发表意见。
当初为了朱浩,朱三居然玩起了私奔那一套,其后便守着道观不想嫁人。
现在朱三只是名义上跟着朱浩去南方寻找仙草,好像没什么不妥。
反正一个出家的道姑,跟一个出嫁的长公主应该不一样,没法完全把一个道姑限制在某一地吧?
黄锦道:“陛下,朱先生信上好像还说过,他要出海。”
“是,朕早就知道。”
朱四道,“他不出海,怎么完成寻找长生不死仙药的使命?不过朕怕他跟徐福一样,带着船队出去后,这辈子就回不来了!”
“这……不至于吧。”
张佐惊讶地回了一句。
说朱浩带着船队出去回不来?
他能去哪儿?
难道放着大明的家人不管不顾?
怎么陛下的心思,这般跳跃,比我们夸张多了?
朱四道:“不要用常理去揣度敬道,他做事不拘小节,之所以坚持要出海,他说海外有大片未开发的土地,还说这些应该归到我大明疆土内,他的野心很大。幸好外面都是一些茹毛饮血的蛮荒之地,资源固然很重要,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值得眷恋的东西。他应该会回来的。”
皇帝这种自问自答的方式,让张佐和黄锦等人多少有些不适应。
但他们也明白,皇帝这种矛盾的心理只体现在跟朱浩的相处中,这对君臣既是朋友,某种意义上又像是敌人,既互相依赖,彼此又像在竞争。
……
……
朱浩抵达天津港时,已近五月。
本来朱浩打算去永平府的铁矿场看看,但时间不允许。
他只是让永平府那边调了一批工匠过来,约莫两三百人的样子,特别说明要将这批熟练工匠迁到江浙地区。
这些工匠本是北方人,还是匠户,全靠朱浩的关系,把他们从匠户变成普通人,从此之后他们的子女在科举和税赋方面不再受匠户的限制,也不必再承担沉重的徭役。
这次这些工匠将先跟随朱浩到南方,家人会在后续迁徙过去,也就是说他们完全是受朱浩个人雇佣而举家南下。
朱浩抵达天津,发现这三个月时间里,船厂先前刚造出龙骨的四条大船已经造好了,剩下的船只还在继续修造中,而随着年后朝廷对船厂的输血增加,其实船厂的人手数量也有增长,造船速度在加快。
但朱浩知道,这种景象只是昙花一现。
随着后续皇帝抽调经费用以修造安陆州的兴王府,给他老爹朱祐杬修陵寝,还有在京城修道观,重修皇宫内宫殿……
总之这位嘉靖帝会迎来一次大手大脚花钱的时段,到时他朱浩人在南方,皇帝肯定把能停的工程都给停下来。
朱浩如果还想继续造船,必须要自行筹措经费。
朱浩抵达船厂当天,早几日抵达的苏熙贵急忙前来拜见,苏熙贵刚从姐夫黄瓒那儿得知,皇帝从黄瓒手里公然索要银子,一次性要走三万两。
“……小当家,鄙人没太看懂,陛下此举是何意?”
苏熙贵也觉得,现在皇帝的行事方式有些危险。
先前黄瓒活动了半天,升吏部尚书不得,皇帝借此机会跟黄瓒讨要六万两银子,且有三万是出自黄瓒个人腰包,这不摆明是拿他姐夫当肥羊宰?
宰人这种事,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